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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身带着淘宝去异界 第296节

  如果除去随侍、马夫、驼夫、伙夫等等“无用之人”,对面的大军有大约四万人能投入战场,这四万人在好几里宽的战场上展开,那场面是非常壮观的,与这样壮观的阵势截然相反的,是对方的卑猥低劣。
  看着那些手牵着手,不带任何武器,真正如字面上所说的墙一般朝己方阵地移动过来的人肉防线,不仅拉姆斯感到头皮炸起,连已经各就其位的新起义军士兵也似乎有些动摇起来。随着那道人墙的接近,他们看到了将那些平民的手紧紧绑在一起的绳索,也渐渐看清了那些模糊面孔上的表情,有恐惧,有绝望,有仇恨,也有一切都放弃的漠然,他们就这样像牲畜一样被驱赶过来,越来越近,不知道用长矛抽打着他们后背的人说了些什么,因为新起义军迟迟不发动攻击,那些面孔上的多样情绪中又增添了一分希望。
  如果新起义军真的限于道义不对他们发动攻击,让他们接近到足够近的地方,他们就可以割断绳索自行逃开,让紧随其后的联军骑兵冲入阵中,只要新起义军大败,无论这些外邦人会不会被消灭,他们都有可能活下去了!
  越过这些攒动的人头,新起义军看到了后方如潮水而来的大片暗影。
  空气变得焦灼,已经摆好阵型的阵地上,连教导队员的脸色也变得紧绷起来。
  拉姆斯攥紧了拳头。
  他知道新起义军与他们的对手不同,背负着更为沉重的道德包袱,无论那名叫做塔克拉的主帅看起来多么冷酷,“外邦人”决不能对这些数以千计的人质动手……可是致命的攻击就在这些人质背后,并且他们居高临下,而新起义军的背后只有一片洼地,泥水还在他们的鞋上未干。
  在近乎死寂的僵持中,新起义军的指挥官从他的射击位上站起来,提着步枪,他走过一个又一个的掩体,来到阵地的最前方。
  他没有说什么话,就像他来到这里的步伐一样随意,他举起了枪。
  然后一声枪响打破了局面。
  高热的子弹穿过于摇摆中重叠在一起的绳结,而后去势不减,打断了后方某头骑兽的腿骨,一声嘶鸣响起,一名骑兵惊慌地随着坐骑栽倒下去。
  战场上回荡着枪声,一枪接着一枪,几乎看不见枪口的移动,但每一枪都带来血线飚起,伴随着又惊又痛的惨叫,吃痛的人盾本能地抬起自己受伤的手,却发现将他们绑在一起的绳索竟已从中断裂,他们呆滞地看向前方,那名站在新起义军阵前的男人,从他双脚叉开的站姿和从容拉动枪栓的动作中感觉到一种视人命如无物的冷酷。又一发子弹打在中间那名人盾的脚前,迸裂的砂石四溅,打在他们身上激起一阵锐痛,呆滞的人盾才终于尖叫着向两边逃去。
  由于被打断的只有中间的部分联结,人盾只能踉跄着互相拉扯,连滚带爬地从中间退开,就像墙上开了一扇门,这扇门越开越大,蠕动的人墙变成了两条扭曲的长蛇。
  他们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作用。
  隆隆蹄声震动大地,人墙打开的缺口背后,七千名骑兵开始集群冲锋。
  许多人都记得那一日的景象,彼时正是傍晚,将雨未雨的乌云破裂,夕阳沉下云海,在群山之丛放射辉光,云层被映照得如同燃起了一场天空的大火,陡峭的山影投到战场上,将这片原野分成明与暗,动与静的两幅长卷,明亮的一侧万马奔腾,数不清的铁蹄扬起滚滚沙尘,气势犹如排山倒海,一道闪耀着金属寒光的锋线由慢到快不断前推,势不可挡,无坚不摧;明线与暗线的交界处,衣衫褴褛的人质惊恐万分,拥挤着拼命逃离这生与死的界限;而在这样一幅明亮恢弘,风云流动的壮景对面,一个银灰色短发的男人一手枪口垂下,另一手高高举起。
  滚雷般的蹄声几乎掩盖了所有的人声,人们只看到那只手向下一切。
  群山的暗影中,另一头战争狂兽发出了它的怒吼,短促的明亮火焰依次亮起,枪炮声几乎盖过了马蹄轰鸣,一道移动的铁幕从大地之上升起,狠狠撞入迎面而来的骑兵阵列。
  像狂风横扫麦田,冲在前列的骑兵顷刻间倒下一片,被掀飞的头盖骨和打断的肢体洒出满天血雨,不知多少骑兽中弹后冲势一滞,接着带着背上骑士翻滚倒地,子弹的穿透伤在这里反而算不上致命了,浪涛般的骑兵冲锋被打掉了一波,但只打掉了一波,遮天蔽日的烟尘中,人浪仿佛无穷无尽——然而与之相对地,这也只是新起义军的第一轮射击,几乎只是一个呼吸的停顿,枪口的硝烟还未飘散,瓢泼般的子弹再度汇聚成金属的蜂群,更重要的是,在这些无穷无尽的蜂群之上,死亡的尖啸越过天空,直扑骑兵的大后方。
  又一波骑兵的冲击在狂暴的弹雨中湮灭,转瞬之间,骑兵大军就减员了至少十分之一,仍未逃离战场的人质惊恐地看着数不清的骑兵像麦草一样被割倒,硝烟的热风吹过他们的面颊,而后续的进攻骑兵还未看清前方的形式,战场的观察者也来不及想出任何改变进攻方式的命令,巨响就在骑兵大军与后方大队伍之间连串炸开,大地震颤,群山摇撼,人们看不见后方大部队的状况,只看到无形的冲击波如同海啸,狠狠拍上骑兵大军后背,狂岚横扫,人马偃倒,连起义军阵地上的步兵和炮兵都不得不掩面低头抵挡呼啸而来的气浪。
  只延迟片刻,他们又发动第二轮炮击。
  如果说步枪齐射还在对手能够忍受的范围内,炮轰带来的打击就是全方位突破了他们的极限,从身体到心灵,最先崩溃——至少肉眼可见最先崩溃的是那些终于逃出战场的人质。新起义军派人去割断他们身上的绳索后,交战双方一致地无视了他们的存在,骑兵大军本就不在意会将他们踩成肉泥,新起义军非常清楚自身武器的射速和射程,始终保持着与对手之间有一块足够大的空白地带,即使有些平民可能会因为跑得太慢而受一些流弹波及,损失也不会比让骑兵大军颇近到眼前更大。
  绝大部分平民人质都逃出了战场,但是他们没能逃得太远,能够远到脱出这片战场的影响,万骑大军的冲锋已经是他们想象不到的战栗噩梦,然而这个噩梦居然还能沉得更深,更摧毁人的意志,如果说那几波攒射看起来还有点像法术,那么随后的徐进炮击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够理解的范围。他们看着那如魔似幻的战场中心,在边缘瘫软倒地,张着嘴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然后,有水滴落在他们的脸上身上,天空下起了雨。
  血的雨。
  砂石残肢合着粘稠的血,像瓢泼大雨一样兜头降下,人们抱住脑袋,发疯一样尖叫起来。
  虽然要以少胜多,还是如此巨大的数量差距,手段就不能太温和,但不要说这些被吓破胆子的平民,连新起义军都觉得那样的画面过于刺激,战斗结束,他们去检视战场的时候都是脚步虚浮,精神恍惚的,连他们都是如此,更不必说直面了联盟建立以来最大规模的炮击那些人——七千名骑兵至少有一半的伤亡不是新起义军直接造成的,他们不是被冲击波击倒,就是坐骑惊悸发狂,或者直接受惊而死,或者将骑士直接从背上甩下,疯狂践踏,或者在战场上盲目狂奔,被人马尸体绊倒。
  连如此分散的骑兵冲击都情况如此,那后方猬集的军阵呢?
  不管是拉姆斯,还是当时参与了那场战斗的新起义军都不太想去回忆那副景象。
  他一生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战斗。外邦人的武器确实是需要由人来使用,也确实不是百发百中,不是能够无限次使用的神器,这些认知是没有错误的,像就算法圣也会力竭,只要将足够多的人驱使到那些武器面前去,消耗它们的能量,使它们的操控者疲惫,在后方等待的真正精锐就能够乘隙而入,以人为盾,奠定胜机。
  这种思路也不能说错误。
  但战争是残酷的,一点偏差都会导致极其残酷的结局,所有人从未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
  第447章 情理之中
  新起义军在这里留下一百多人负责与附近招募而来的村民处理战场事宜,不论这会对其他平民造成什么样的精神冲击,不需要掩饰,也不可能掩饰,关于这场战争究竟有多么残酷的事情必然会被传播出去。
  他们追着这场战斗的残兵败将继续前进。
  很显然,他们的对手已经完全被打散了斗志,在外邦人的无情天罚之下,无论贵族还是法师,无论勇士还是懦夫,都不过血肉之身,都一样地性命如同蝼蚁,与那些传闻中只是傲慢富有的外邦人作对,竟然会像字面意思那般的死无全尸!如临深渊的恐惧推动着他们,起义军一路疾行,竟然始终不能拉近与他们的距离,直到到达预定的转折点,已经有相当部分的败军残勇逃出了边境,只有一部分还维持着最后的理智转道奔向中路大军。
  左路快军大败的消息,中路诸将当日就通过碎裂的通讯石知道了。看守通讯石的法师刚刚被第一声裂响惊起,起身迈步,刚刚向摆放通讯石的架子走出两步,一块法盘上的石头就于瞬间全部爆裂,在这些法师的惊呼声,如同一只看不见的大手一一抚过法盘,连字词都来不及辨认,数以千计的通讯石就成片成片地碎裂、倒塌、化为齑粉!
  左路军的失败已经足够让人震惊,明明有随军法师,战败之际却传不出一句有意义的话语,就像他们在极短——短得连反应都不及的时间内遭遇了毁灭式的打击,当时战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遭遇的外邦人使用的是哪一种武器?如今的战况如何,失败之后他们还有多少人活着?外邦人在哪?
  当焦躁的情绪在已经被连日骚扰刺激得精神紧绷的中军蔓延时,他们终于接应到了从那场屠杀中逃出来的左军生还者,从他们口中得到了左路大军与外邦人战斗的过程。
  五千人击败六万人?不仅仅是击败,而是歼灭?
  仍然没有消除与外邦人的战场距离,在很远的地方遭受攻击?连前锋骑兵是否对对手造成了损失都不能确定?
  开战之前作过了试探攻击,所以才认为外邦人只携带了单对单的“穿透短矢长弩”?
  已经展开战场,拉大了骑兵间距,后方加厚人墙,列阵对敌?
  询问越多,越令中军诸将感到心惊,不仅他们,法师团也被震撼不已。与小心谨慎的贵族将领不同,刚刚进入这个已被视为囊中之物的王国时,即使同样知道许多外邦人有关之事,但只要笃定“外邦人没有天赋者”,骄傲的法师就认为关于那些新式武器的传闻是大为夸张过的,因为越是没有的东西越是要吹嘘,南方佬本就虚荣,凡人没有力量天赋,就算能够模拟出法术的威能,那也是极其有限的——
  直到外邦人开始对他们进行阻击袭扰。
  他们至今仍不知道来阻击他们的这支军队究竟有多少,他们就像鼠辈一样灵活地出没于山林田野,并始终与中军大军保持安全的距离——意思就是即使他们即使不能避免被法师的水镜术侦测到,也能在追击来到之前从容退走。对付他们最有效的办法是只要目视就能发动的诅咒,但咒术师本来就不是一个常见职业,法师团中有此能力的仅有三人,并且像所有天赋者一样受法力容量和施法距离的影响。即使他们能够通过水镜捕捉到符合条件的施术对象,每次也只能诅咒一人——
  于是对方只要付出极小的代价,就能完成他们阻滞这支大军的使命。
  因为那些武器的威力实在太大了。
  每一次大军遇袭,即使损失的都是毛皮,但每一次都是惊天动地,这支军队的规模太大,这些袭扰者要保证自身安危,就很难打到重重防卫中的核心地带,但也正是由于这支军队规模太大,所以他们几乎每一次攻击都会造成人员伤亡。大军边锋的那些士兵在那些死亡飞鸟第一次出现的时候还会好奇张望,三天之后,任何一种类似尖啸或者尖叫的声音都会导致他们突然跳起,丢下手头的一切事物狂奔四散。
  情况最严重的一次,死于踩踏的人远远超过了遇袭而死的人数。
  但恐惧是无法消除的,不知何时发起,不知会落在何处的攻击是噩梦,而被那些“远程法术”击中的尸体则是最可怕的噩梦。更可怕的是这些噩梦在不断重现,而那些最聪明、最强大的法师也完全无法阻止。
  这些被外邦人派来拦阻中军大军的小股军队反反复复只会使用两种攻击手段:一是埋雷,二是炮击。如果说埋在必经之地的地雷在吃过几次教训之后,还能想出办法通过人力探测和提前引发,那些日夜不休,每一次都惊动全营的炮击就是防不胜防,防无可防,尤其是在吃过几次咒术师的亏之后,他们将所有沾上了诅咒的队伍撤出战场,余下诸人行踪越发隐秘,往往直到他们发动攻击,观测水镜才能转向正确的位置。
  无论是中军诸将还是法师团都非常、非常地想要得到外邦人这些武器,但是因为这些该死的武器那该死的射程,以及他们选择的该死的进攻地点,还有这些对手该死的伪装,他们很难实现这个愿望,在为此困境所扰时,他们还要安抚镇压那些已经失去斗志的无能之军,不过情况终究有了转机。法师团经过几日研究,终于找到了一种办法将那些一触即爆的攻击在半路拦截下来。
  还是要依靠水镜,它们在找人一事上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小,但它们至少能在外邦人发起攻击时比人力更早捕捉到攻击的方向,如果攻击的落点附近有足够的法师,而他们激发法术的速度又足够快……那么就有可能用柔软的法师之手将攻击包裹乃至于投掷出去,如果旁边就有水域,他们甚至有可能在将它浸入水中之后得到这些攻击部分。
  经过好几次的失败,以一名法师死亡,多名法师受伤的代价,他们终于捕获了一个不够灵敏的攻击部,并尝试将它的结构分解出来。
  此事必须小心谨慎的,但在他们得到结果之前,左路大军就已全军覆没。
  最高元帅询问法师团这些“金属重矢”是否就是左路大军失败的原因。只是这样冷不丁的袭扰已经对中路大军造成这样的压力,倘若它们在战场上成百上千地被发射出来,大雨一样降落的话,是不是有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造成数以万计的伤亡?因为它们会造成巨大的声响和气浪,还会向四周发射箭矢一般的铁片,射速高得连盔甲都抵挡不住,因此,只要它们的数量够多——
  法师团的团长脸色苍白地听完,然后沉默了片刻。
  他说:“烧山吧。”
  法师最擅长的是用火,烧掉山林,也是烧掉了对手的隐匿之地,除非他们能够飞天遁地,一旦大火蔓延,他们就插翅难逃。
  也许这些外邦人有什么能在水火之中保命的绝技,而大火一旦燃起,它的走向与结果就再非人力所能控制,山林火灾不仅会点燃那些位于山间的村落,当灰烬随风飘扬,连那些位于平地的村庄和城镇都有可能受到波及。
  “那又怎么样呢?”法师们冷笑着说。
  外邦人会死,他们死的时候,武器一定会在附近。
  他们仍然不能在不触动那枚攻击武器的情况下切开它的金属外壳,但他们一定能做到,如果在解开它之后,发现事实果真他们感受到的那样,其中没有一丝一毫天赋力量的痕迹,确确实实是凡人制造,凡人使用的武器,并且能够成批地生产出来——
  又能通过烧山得到他们的发射部分,那么他们就有可能复制出这样的武器!
  不必多说这种武器对战争的意义,只要他们能拿到这样一套完整的武器就是胜利,并切实不逊于任何战果的最大胜利!
  在法师强烈情绪的感染下,中军诸将都不由动摇起来,他们发动这场战争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不是为了财富、土地和荣誉吗?战争是一门无论胜败都无法收回本金的生意,哪一个北方王国不为此战投入众多?左路大军的覆没,让所有国家都蒙受了惨重的损失——那支万骑大军,最少的国家也出了八百骑,可是倘若他们能够得到外邦人的武器,甚至有可能让骑兵这个兵种不必再出现在战争里!
  一半盲目一半精神引导造成的狂热之中,只有最高元帅和中军主帅还勉强保持着冷静,一种经验,或者一种本能的预感让他们将纵火的计划推迟了两日。
  然而正是这种被法师痛骂为无能胆怯,妇人之仁的“过度思量”改变了这支军队的命运。
  两天之后,左路军的幸存者追上了中路大军,这些几乎精神崩溃的溃兵对于战争的描述震惊了所有在场之人,法师团用精神引导营造出来的薄弱气氛如遇冰雪,消散无踪——倘若袭扰者使用的这些武器不是他们的决胜秘器,而是能够如同匕首长矛一般常规配备,并大规模投入使用的话,他们即使能够通过不死不休的手段得到这样一套完整的武器,并且将它仿制出来,它们要用多长的时间才能装备到北方诸国的军队之中,又有谁能保证它们能够发挥如它的创造者外邦人一样的威力?
  更重要的是,消灭了左路大军的外邦人已经迂回到了他们的侧后,而又有一个可靠的消息传来,外邦人自新玛希城派遣的援军已经抵达与奥森郡毗邻的洛文郡,原先镇守在起义军大营中的四千人用重载骑兽带上了另一批“据说”——语气笃定得就像是外邦人直接告诉他们的那样——威力不逊于白船所载的新式武器,正向中路大军直压而来。
  此时中路大军七万人正被阻滞在一片丘陵地带。
  右路大军仍在烧杀抢掠,因为领军之将与最高统帅和中军主帅非常不合,所以他们几乎对左路及中路的情况一无所知,但就算他们彼此性情相投,毫无军纪可言的右路也决不可能在五日之内对中路作出有力支援。
  就算奇迹发生,他们来了,那会有另一个奇迹发生吗——比如说他们能够发挥人数的优势,将这九千人的包围一举击破?
  竟有这样荒谬的现实,七万人会被九千人包围,所想的不是如何碾碎自己的对手,而是如何从恐怖的灭亡之中逃离?
  然而无论能否接受,这就是铁一般的事实。
  法师团就像从未提过那样放弃了火攻,只是愈发加紧对那枚武器的研究,而几乎是从在接到他们要被两面夹击的消息的那一天起,“外邦人”对中路大军的袭扰也停止了。但那支小股军队没有离开,他们在离中军大军有一段距离的某个山头伐倒树木,修建掩体,建立了一片高地阵地。
  这一次北方联军终于看见了他们真实的样子,不过一二千人,不过数里之遥,只要他们不再逃跑,北方联军完全可以在被彻底包围之前把他们吃掉,一雪前耻——同样也意味着自己会被外邦人消灭得像左路大军一样干净彻底。外邦人在武器已经占有对北方联军的绝对优势,闪电一般击溃左路大军说明必定有相当的军事素质,并且由于北方联军此前的暴戾行径,这个国家的人民比起外邦人,更不愿他们这些“侵略者”留在他们的土地上。
  仿佛一夕之间就攻守之势倒转,北方联军陷入绝境。
  铁幕正在合围,这本就不齐心的整整七万人,因为前期袭扰已经对外邦人的攻击手段害怕不已,又因为左路联军覆灭的消息传播而恐惧加深,这样的一支军队要如何战斗?
  他们还敢发动人海冲锋,以血肉之躯直面外邦人的雷霆?他们还敢说看是外邦人先杀得手软,还是他们先用尸体堆出一条胜利之路吗?又或者他们可以就地解散大部联军,让所有人换上平民服装,将精锐之军潜藏在乱军之流中,趁乱前往布伯平原,用尽下毒偷袭、传播瘟疫之类的手段,以永世为仇来夺回一点尊严——战术倒是说得理想,但实际行动起来,恐怕绝大多数人只会争先恐后逃回北方。
  越是犹豫,越是畏惧,越是畏惧,越不能行动,前后两支新起义军分别用了三天和四天到达预设地点,北方中路联军在此期间竟然一动不动。
  拉姆斯站在高地上,背后的炮兵阵地正有条不紊展开,他看着远方那没有尽头的营地,同卡斯波人阿坎说:“这定是一场史诗之战。”
  “啊?”阿坎问。
  “史诗,我说史诗!”拉姆斯说,“你们的民族没有史诗吗?”
  “歌谣里的故事又不真。”阿坎说。
  “你怎么知道不真——真不真实不重要。”拉姆斯决定不和一个刚刚开始学数的准文盲谈文字和艺术话题,反正他也不在行这些,“这将是一场举世震惊的大战,像刚结束那场一样。”
  阿坎一点也不接他的话,他说:“要是我就投降。”
  “他们怎么会投降?”拉姆斯说,“他们有七万人!不是七万名平民,而是七万的士兵——我知道不全部是,我的意思是他们真的很多——足够踏平一个国家!而且他们对外邦人的了解比他们之前的任何对手都要多,他们已经知道外邦人的武器,知道他们的作战方式,他们在这里修整了好几天,有时间去想如何对付我们……就算我也不知道他们能如何对付我们,我听说前军的阵地炮堪比白船的船炮,能够造成的死亡范围至少是步兵炮的十倍,自创造以来还没有对人群使用过,而他们的营地是如此密集……可是他们这支军队仍然是有力量的,他们有这样的力量,又怎能忍住不用它来挣扎呢?”
  拉姆斯心情复杂地看着前方那支军队。
  侵略者死不足惜。然而与外邦人为敌是一种极其、极其残酷的刑罚。
  作为不得不应战的一方,他们不可能不使用这些武器,否则就不可能活下去,但是一旦动用这样的武器,后果又非常人所能承受,即使明知那是自己的敌人,只要想到他们也是人类,只是因为统治者的贪婪短视,就要承受这样无情的力量……拉姆斯唾弃自己的虚伪,却仍不能挥去脑海中的尸山血海。
  “那我们要再杀几万人吗?”阿坎问他。
  “……我不知道。”拉姆斯说,“这不是能够由我们决定的。”
  无论是哪一方首先挑起战争,只有胜利者能够决定它该如何结束。
  挑起战争的人应该有所报应。
  新起义军围绕着北方中部联军展开了非常宽大的阵地,他们将数以百计的火炮摆放在阵地上,即使他们随时都能看到联军上空水镜的反光。相比北方南联军如同一座流动城镇那样凌乱而嘈杂的营地,新起义军的阵地安静,镇定,有序,士兵穿着一样的军服,甚至分不清谁才是他们的主帅将领,每当有人抬头张望远方的北方联军,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这一切都反映到了水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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