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第79章 穿成无耻细作
  太子本来还担心皇帝御赐的护卫和沈熙之间关系紧张,但是, 他后来发现, 虽然两个护卫盯人盯得紧, 但是,绝对是没有恶意,甚至三人之间还有时候透出些亲密随意。
  虽然知道沈先生性子好, 有才学,受人爱戴, 但是, 连父皇的人都亲近这人,这是怎么回事?太子一打听,才明白, 原来这位沈先生是把两个护卫当作友人一般, 又是说故事,又是习武切磋的, 已经把人笼络过去了。
  太子叹息, 有些人就是天生下来受人喜爱的, 可惜,父皇却总见不得这位先生,自己替沈熙讨要了好几次最终解药,都无果。父皇就是咬死了, 这人来历不明, 能用不能信。
  一边跟人家讨要智谋, 一边让人家服用小药丸, 连太子都觉得,父皇略无耻。他有时候问问林枫,“身体可还好。”得到的回答永远是,“无碍。”
  但是,据他身边的随从何金却说过,“先生的手如今冰凉,阴天下雨,就不出门了。”
  还是对身体有碍的,只是他没说。太子心痛又惭愧。如今,要进宾客的院门,太子都要驻足深呼吸一次,才能进去。他不知该如何补报,因为那位年轻的才子并不在乎外物。
  太子妃出个主意,“送个知疼知热的人过去吧,我身边的梨蕊很不错,识字,还会弹琴,长得又美貌,性子又好,她也仰慕先生。不如,就送过去?”
  太子大喜,“这主意不错。”
  只是,人被送过去半日后,就又被送回来了,太子妃使人去问,得到的回答是,“身体不好,不想连累子嗣。”
  太子知道了,心上如同被打了一下似的,很难受,“父皇的药还是伤了他。他不想这毒,延续到孩子身上。”
  知情的太子妃哑口无言,脸上也露出难过的神色,许久才说,“我,我本以为,这样会让先生感觉些暖意。”
  “他身体冷了,暖不过来了。我就怕,他心也冷了。”太子徐徐说道。
  “那,会不会?”太子妃看着丈夫,她未说出口的话,太子明白了,“不会。先生心存大义。那时候,父皇让先生选择去留,先生自己服药的。”
  “沈先生,这么好的人……”太子妃虽然难过,但是,她只能向着皇家,这是她的婆家,是她丈夫孩子的家。
  “日后,先生那边的用度再精细些吧,多了也没必要,先生就给身边人了。”太子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往日赏赐再精贵的东西,那位先生也只是礼貌谢过,显然不在意。如今能做的,也只有日常用度上再好些了。
  “我明白了,先生那边的东西,如今都是跟我这里不差什么的。日后,再好上些。”
  ……
  又一个寒暑过去,林枫被传唤进宫。在太子担心的目光里,林枫点头表示安慰,就跟着宫使走了。
  除了身上寒气重了,倒也没受太大的罪,倒是太子和太子妃如今见了她多有愧色,其实没必要。
  皇帝再次见到这位太子宾客,略微打量一下,人好像清减了些,但是气色还好,据护卫传话说,这人如今身上易冷,这倒是跟以前服药的人没什么差别。虽然没什么病痛折磨,但是终究有损健康,不知这人是否生出怨恨。
  但是皇帝转念一想,这人要活,就不能对太子有二心,那药丸还是有用的。人心易变,不得不如此,上位者不能太心慈手软,皇上这样想着,面上温和地问,“沈先生近来可好。”
  “好。太子那里没有什么难办的事,日常用度也很精细,日子过得还好。”林枫说得轻松,可皇帝并不尽信。
  皇上赐了药,林枫服下去,又是一个小药丸,压制毒性的。服下去,又能消停一年。
  皇帝闲话家常般问起,“沈先生对外称,自小是孤儿,不知父母,是师傅照顾长大,可是,投奔鬼谷之前的事,总还记得吧。便是没有父母,总有照顾的人吧。朕今天无事,想听你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
  林枫一听,又查户口。看来,皇帝是还没有查到自己的来历。哎,本来,还指望他自己发现,那样效果更好,谁知,皇帝派出的人太不济。
  正想着,皇帝咳嗽起来,而且越咳越厉害,旁边的太监赶紧叫“传太医”。但是,被皇帝制止了,“无妨。”
  “陛下身体不适?”林枫问。
  “无妨。咳几声就好了,不用大惊小怪。人老了,各种毛病就找来了,你父母要还在,也会老的。”
  皇帝这一说,是把皇帝又绕回来,还是要问身世。看来,不说清楚,这人还是不放心。那就说吧。
  “我从小是个孤儿,跟着养母颠沛流离,她起初虽然居无定所,却还有点积蓄,起码能吃饱。可后来,她染了病,日子渐渐艰难起来,我那时候还小,但记得她,总是抓药,熬药,服药。等我大些,能帮忙家事了,这抓药、熬药、喂药,就是我常做的事。别的孩子都有亲戚朋友,我没有。养母说,我们没有亲戚,也不许我跟别的孩子交朋友。”
  “哦?这是为何?”皇帝动问。
  “我那个时候也不知道。因为我家的人显得孤僻,没少受人欺负。我们还总是搬家,每到一个地方,住不了多久,又要搬家。最初跟随的婆子受不了辛苦,卷了些值钱的东西跑了。我十岁的时候,养母不行了。她临终前,告诉我,她其实是我亲娘。但是,因我身份特殊,曾遭人暗杀,受了伤,我娘好不容易才带着我逃了命,所以她后来不敢再跟我认作母子。她曾找了差不多大的病死的孩子的尸首冒充我,办了葬礼,对外只说亲儿子死了。后来再到其他地方住,就跟人说,我是她捡了没人要的孩子养。”
  皇帝问,“你信吗?”
  林枫点头,“我信,因为我的眉眼,和母亲很像,我有一半相貌随母,说是亲生也相宜。至于我另外一半相貌,母亲说,像我生父。临终前,母亲才告诉我,她曾经的名字,原来,她不姓沈,她姓柳,叫柳絮。”
  “柳絮!”皇帝眼睛慢慢睁大,曾经的过往一幕幕浮上心来。
  林枫还在继续讲述,“母亲说她,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婢女,而我是家主人的私生子。家主无法安置她,就给了她些银钱,找人护送,让她带着身孕离开了。几年后,她曾经想带着我去投奔父亲,但是,那个时候,父亲遇到危险,要逃回老家去,不能带着我们,就又给了母亲些钱财,让她离开。母亲也知道,自己没有本事,只能拖累父亲,就带着我黯然离开了。”
  老皇帝听着林枫的叙述,紧紧盯着她的脸,这张脸,若是遮住了下半部分,若是眉毛修得再细些,活脱脱就是柳絮年轻时候的样子!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找不到这母子,怪不得派出去的人说,那孩子已经死了。原来他们曾经遇到过刺杀,原来柳絮谎称孩子死了,原来他们隐姓埋名,四处漂泊……原来这个沈熙,是自己的……孩子?
  兹事体大,不可轻忽,老皇帝硬是忍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装作轻松地问,“你可有你母亲给你留下的东西吗?”
  “有的,我一直随身带着,母亲说,这是父亲给我的护身符。一枚玉佩,还算精致吧。母亲说,这曾经是父亲随身佩戴之物,是他从家乡带来的。”
  林枫从怀里取出一枚玉佩,拿给皇帝看。后者把玉佩仔细看过,没错,就是这个。年轻时候,被当作质子送去南齐国时,身上戴着的玉佩,那是自己的父皇赐下的,因为十六岁时做了一首还算不错的诗,是自己曾经非常喜欢的东西。
  皇帝想起久远的过往,那时候,伺候他的丫头柳絮告诉他,“奴婢有了。”他起初是高兴的,但是,很快想起自己的处境,就高兴不起来。自己已经是质子,日夜盼着回家乡,再生个孩子出来,便多个小质子,父子一起回去?更难了。
  犹豫了些日子,他贿赂了一个大夫,给柳絮把了脉,确认了身孕,就更愁了。柳絮温柔美貌、贴心可人,是他在异国他乡,寄人篱下的岁月里,一点值得庆幸的温暖。他没有给过柳絮任何名分,柳絮可不是过了明路的通房,现在打发了,说不定还能保住这母子日后的平静生活,自己也不受拖累。
  这孩子刚才的描述,虽然是转述了母亲临终前的话,但是,和当时的情景是吻合的,皇帝随着那描述,一点点被唤起了旧事的记忆。
  记忆的大门一旦打开,尘封的过往,就纷至沓来,……柳絮第一次来认主,磕头行礼后羞涩地低头,后来柳絮的爱慕、服侍,一天天曾经在一起的日子,……
  皇帝想起在别国隐忍的日子里,身边连带去的随从都被南齐国皇帝派来的管家找借口一个个打发了,最后,只剩了南齐国安排的人。
  其中,柳絮是他唯一能信任的。因为他在少女的眼中看到了爱恋。那个姑娘傻傻的,明知道自己和身边的人是被派来盯梢质子的,可她还是什么都跟主子交了底,甚至上面的人说什么,她都偷偷告诉了主子。这让皇帝更加谨小慎微,尽量不做出什么授人以柄的事。
  凭心而论,有几次,若没有柳絮提醒帮助,皇帝会吃大亏。后来能不能回国,都要两说。
  整个质子府里,其他人都当质子是异国之人,存着二心。只有柳絮,少女多情,不仅把质子认作了主子,也当成了情郎。
  皇帝想起为质子的日子,记忆里,那时候的日子都是灰暗的,只有和柳絮有关的记忆,是鲜活的、暖心的。不止是忠心,还有陪伴,一样可贵。
  但是,一个不期而至的孩子,让他只得忍痛送走怀孕的丫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后来再次相见,她来投奔,想和他一起走,为了稳妥起见,他再次把人送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知道自己无能,也深以为耻。
  所以,回到朱月国,就曾让人去南齐国寻找这母子。登上帝位后,又多次派人去找,但是,只听到了,孩子死去的消息,柳絮下落不明。
  太后曾劝说,“别找了,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两国不睦,你总这样去找人,别打草惊蛇。”
  皇帝跟太后说,“最后一次,再找上一年。”一年后,有人回禀,说柳絮病死了。皇帝从此绝了念想,刻意忘了这个人,还有那个不曾抱过的孩子。
  第80章 穿成无耻细作
  皇帝看着眼前的孩子,他还是不敢确认, 这真的是那个孩子?他突然发现, 那个孩子没有称呼, 自己没给起过名字,好似打听消息的人说过,柳絮管他叫宝宝。
  “你母亲叫你什么?”
  “叫我宝宝, 很傻的小名,老被人笑话。”林枫微笑。
  皇帝听了, 心酸得很, 眼里也湿润了些。他为了遮掩激动的情绪,就叫宫女,“给沈先生上茶, 上好茶, ……把那个江南的新茶沏一壶来。”
  略微平静下心情,皇帝又问起, “你母亲柳絮可曾跟你说起过, 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枫摇头, 她故意的,其实沈熙的记忆力,有过柳絮临终前夸赞主子,还有让沈熙有机会认祖归宗的话。
  但是, 那是柳絮的愿望, 不是沈熙的愿望。林枫唯一的任务, 就是沈熙要她辅佐太子, 让太子登基为帝,在沈熙看来,只要太子登基,他一定会是个好皇帝,国家一定会安定。
  所以,林枫才不想配合皇帝的父慈子孝,就是要在他面前,演一出,对面不相识,让他更难受些。而且,现在相认,未必是好事。认了,自己还怎么在太子身边待着。
  而且,一个来自异国的私生子,便是有些像皇帝和柳絮的地方,便是有那玉佩,谁能证明沈熙就一定是皇帝的私生子呢?皇家血脉可不容混乱的。况且,皇帝也不缺儿子。
  而皇帝在林枫带着无辜的眼神摇头后,也克制了自己,他还要查证,当初派了那么多人出去,都没能找到的母子,真是像这年轻人所说,他们隐姓埋名,又谎称孩子死了?万一,被有心人利用了呢?
  想到这里,皇帝又看一回眼前人的面容,越看越像柳絮,至于,有没有像自己的地方,他不能确定。皇帝又多疑地想,会不会是柳絮死了个孩子,就捡了个长得像的,又或者,柳絮再嫁了,后来的孩子想冒充哥哥的身份?那么这沈熙,到底多大了?
  还是回到了最初的问题,这沈熙到底从何而来,自幼跟谁在一起?
  于是,皇帝又问起林枫小时候的事情,去过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这次,林枫坦诚地说,“臣忘了说清楚了,臣生于南齐国,母亲是南齐人,但臣的父亲是朱月国人,后来他回了国。臣的母亲临终时,告诉臣,臣是朱月国人,要去朱月国,找寻父亲。只是臣的母亲那时候很快就陷入昏迷,后来就去了,臣始终没能知道父亲的姓名和家乡。”
  皇帝立刻热络起来,“原来先生小时候是在南齐国的,朕也曾经在南齐做过质子,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说起南齐,也是很亲切的,如今我们两国也是睦邻友好,想起在南齐的日子,朕每每怀念啊。”
  林枫把沈熙记忆里的小时候的事情几乎都说了一遍,皇帝还特意让人详细记录了,“朕可以让人帮你寻找你的父亲。”
  “不用了。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臣自师从鬼谷子大师,尘世的缘分就看开了。”
  “无缘对面不相逢”这话打在皇帝的心上,皇帝皱眉,“连生父都不找了吗?”
  “不知姓名,不知家乡,不知样貌,如何找起?多谢陛下费心了,这根本不可能找到的。我惟愿他在世上安好。但是,我们既然无缘,又何必强求呢?”
  “你说,你娘曾经带着你去找你生父,那你可记得他的样子?”
  林枫想想答道,“太小了,不记得了。我娘说我当时,又累又饿,就睡着了。她抱着我,去找人的。”
  皇帝回想下,似乎再见柳絮的时候,他扫过她怀里的孩子一样,只记得是个清秀的男孩,安静地趴在娘怀里,匆匆一面,没看清什么……好似当时确实是睡着了。
  是他吗?那个孩子?
  皇帝心里有两个声音在嘀咕,一个说,这是那个可怜的孩子,受了好多苦,原来他没死,朕该补偿他。看样子,他是不知道父亲是谁,要不要与他相认。
  另外一个声音说,这可能是个骗子,被他知道了我儿的事情,前来冒充。假模假样假装不知道柳絮是我的人,其实,是想骗朕的。
  可怜的孩子?可恨的骗子?
  皇帝成功地精神分裂了,内心中苦情大戏和阴谋骗局轮番上演,体现在外表上,皇帝的表情一会儿怜惜,一会儿冰冷,林枫看着不大美妙,就低头不语了。
  皇帝也不知道该拿这年轻人怎样,也就打发人走了。
  林枫点了一把火,烧得皇帝觉也睡不了了,他本来就近来感了风寒,总咳嗽,这下忧思过甚,觉也睡不成。好容易合了眼,半夜又醒来睡不着,思虑一回,又咳嗽一回,病更重了。
  太医看过,建议皇帝休息,皇帝索性就让太子监国,自己好好歇歇,等着新派出去南齐国打探消息的人回来。
  以前没有什么具体的方向、目标,只有一幅自己画的柳絮的半身像,自然不好查。如今有了沈熙叙述的多年里的具体情形,相对好查多了。当然,皇帝也不傻,他也想过可能这年轻人给的都是假消息。所以,他也提醒了手下。
  等待的日子很是煎熬,皇帝回想起很多年轻时候的事情,然后,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若是这个沈熙真的是自己留在外面的孩子,那自己岂不是……亲自给儿子下了毒?!
  皇帝顿时惊坐而起,……原来,害了自己的孩子!
  现在回想起来,让他服下“忠心药”的时候,那孩子和气从容镇定,好像丢了小命也无所谓似的,……不能想,那时候有多安心,现在就有多揪心。
  那是亲儿子啊!是被自己丢弃多年,苦了多年的亲儿子啊!
  那是毒-药啊!是无药可解的毒-药啊!
  皇帝气得捶床,自己撒了谎,对那个孩子。“忠心药”没有什么最终解药,只有暂时压制毒性的药,没有彻底解毒的药。服药之人,一旦服下药丸,就要终身依赖主人,这才是“忠心药”真正的秘密。
  皇帝又气又恨,心里五味杂陈,又纠结起来。一会儿希望派出调查的手下回来,告诉他,沈熙是个骗子,自己的孩子确实早就不在了,这样自己不用难过了,亲手给儿子下毒,这确实让任何父亲难以承受。至于,怎么对付那小骗子,再说,横竖他还有用。
  可是,一会儿,他又希望孩子是真的还活着,就在眼前,虽然会自责难过,可是好歹父子团圆了。以为死去的孩子活回来了,意外也惊喜,这本就该是件好事。至于身上的毒,……可以想办法的。
  就在这样的纠结中,病一直拖着不好,兴许是年纪大了,恢复得慢,兴许是多年操劳,一下子养不好。
  几个月了,太子一直监国,皇帝一直不上朝,臣子们从一开始的观望、议论,到后来的习以为常,连四皇子和五皇子都看起来老实多了。唯一不服的只剩了福临王。
  但是,这些年皇帝的打压让他发现自己没什么人可用。太子常年在京城,地位稳稳的,而他成天被弄到外头办差,京里的人脉都七零八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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