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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祁恕玉忙站到她的左手边,与祁嬷嬷一左一右扶着昭定太后,出了门子。
  *
  而紫宸殿内的皇上,也似乎有所准备,正在书房等着昭定太后的驾临。
  伺候他的大太监班白白禀道:“皇上,太后娘娘带着嘉柔县主到了。”
  话刚出口,昭定便带人进来了,她自然不必等皇上宣见的。
  祁恕玉忙对皇上磕头行礼,“恕玉参怜皇上,皇上吉祥。”
  仁宗挥了挥手,示意她起来,而后便给昭定太后让了位置,拱手道:“儿子许久都不曾有机会给母后请安,还请您原谅儿子不孝。”
  昭定太后在不喜的人面前,素来不愿废话,她也从来不掩饰这点,回道:“行了,祁侧妃的事就此揭过,皇上这次便饶了恕玉的相公吧。”
  仁宗爷却完全跟她相反,天生喜欢与对头相磨,而今他占着主动,哪会轻易答应,“不知母后可还满意儿子给您送来的八位臣女?”
  “皇上挑的人当然是极好的,只是别人家的孩子再好,哪比得上自己家的,我这一脉,只剩下恕玉这一个相近的,从小在我身边长大,皇上也素来疼她,这次便多宽容一次,饶了她相公吧。”
  仁宗提起这申钰,就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儿子难道还能故意为难小辈吗?是这小子实在太过分,要不是看在您和恕玉的面子上,朕早就亲手削了他!您说他做这些个混账事的时候,怎么也不顾忌一下朕的忌讳。”
  “您真严惩了他,不就做实某些事了,谣言就会更猖獗,非要闹的满城风雨才罢休?”
  仁宗恨恨然道:“这小子就是欠收拾,就该给他点苦头吃吃,不然下次,指不定要怎样混账呢。”
  昭定回道:“哀家也是这么认为,也下了决心,当初是皇上把恕玉赐给了他,现在哀家想求皇上给她们合离吧,这样的人,连哀家都怕。”
  祁恕玉神色有些惊慌,忙看向太后,显然有几分害怕。
  太后不动声色地阻止了她。
  仁宗收敛了神色,不仅没答应,反而说道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他虽不好,却也没做过对不起恕玉的事,更何况两人还有个儿子,怎能说离就离呢?”
  “哀家可不管这些,哀家只知道,皇上这次要是惩他,以后人人都要喊打他了,还请您先给他们夫妻合离,不要连累到哀家的恕玉。”
  什么叫做搬石头砸自己脚,说的就是仁宗爷此时的感想,他只得松了口,“朕知道了。”
  “姚家那里,还请皇上帮哀家和恕玉道个歉,咱们也实属无奈。”
  仁宗最后还是宣见了申锐,又亲自把他说了一通,发泄了心头郁火,并同仙才索要了几副罕见的墨宝,才放了人申家父子俩。
  申钰大爷在天牢里好吃好睡了两天,又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皇宫,一根头发丝都没掉。
  而当皇上与太后娘娘以及嘉柔县主说话时,祁恕玉的儿子申锦,突然从睡梦中醒过来,他素来是个喜欢沉静在自己世界里的孩子,最不喜与人说话交流。
  他若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那看守的宫女们也不敢多阻止,见他出了门,便都紧紧跟在后头。
  然而,申锦非常聪明,他很快就甩开了这些陌生的随从,独自一人,摸索着,走进了寿安宫的花园里。
  第35章
  每个人都有自己宝贝的东西。
  就算是阿眠这个还不到一岁的宝宝, 也已经有了离不得的宝贝,那就是他那条羊绒小毯子。
  那股熟悉的 、令人心安的 、奇妙的味道,是他在这世上最喜爱的味道, 它可能没有娘亲身上的奶香 、姐姐身上的清香好闻, 可它对阿眠而言,就是独特的 、难以割舍的存在。
  申锦也有这样一条小手帕, 不知道谁给他做的, 也不知陪了他久, 反正自他有记忆开始, 他就离不得它了。
  他非常喜爱上面的味道, 从不让别人触碰或是清洗这条手帕,就算是他爹娘也不成。从小到大,每日都要闻上好几次,尤其当他浑身难受的时候,一闻这个就能平复心情,特别管用。
  不同的是,小时候,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嗅, 想闻多久都可以。
  长大后, 他就只能拿个荷包装起来, 私下里没人的时候, 偷偷地闻。因为他知道这是异常的行为,传出去可丢人。
  什么是异常的行为?
  他这样的,就是异常的行为。
  其实申锦心里什么都清楚, 什么都明白,自他懂事开始,所有遇见过的人,每个动作 、表情 、神态 、言语,他都能记住,每个人对他是什么态度,他也能敏锐判断,他自己欠缺的是与人相处的热情,还有行动力,他只要一紧张,就会浑身难受,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他也不会多做什么,就是发作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僵直了不能动,话也不能说,可偏偏他脑子是清楚的,却无力改变,只得等这一波难受过去。
  而现在,寿安宫花园的一处浅溪旁边,他又发作了,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由于他经常陪母亲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他也比较熟悉寿安宫里的地形,尤其是花园这充满乐趣的地方。
  他甩开宫女后,便独自一人,来这溪水旁,躺在一块硕大平整的石头上晒太阳。
  阳光明媚,照得他暖阳阳,顺意极了,他情不自禁,从怀里掏出那个荷包,取出心爱的小手帕,细细地轻轻地嗅起来。
  可惜好景不长,五官敏锐的他,猛然间感受到,有人在附近偷窥自己,于是手握小手帕,迅速起身,往前一看,竟然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女孩的眼睛,晶莹明亮,似和煦的阳光般温暖,樱桃小嘴微微一张,稍显惊讶。
  申锦的脸颊泛起阵阵热意,心道,她不会看见刚才那一幕了吧。
  于是在紧张、羞耻和慌乱的促使下,他马上从岩石上一跃而下,谁知,着地的时候,右脚崴了一下,整个人受不住力而前倾,眼看要摔倒。
  摔一跤没什么,大不了磕破皮,被娘责备一番,前方是浅浅的溪流,倒进去,大不了浸湿衣服,这也没什么。问题是他右手心里,握着小手帕呢,要是也浸了水,丢掉了气味,可怎么办?
  绝对不能摔倒!
  关键时刻他及时反应,踉跄着前进了几步,稳住了重心,好歹没摔倒,手帕也好好的,只是他准备离开时,竟然开始浑身不适,发作了起来,整个身体稍稍前倾,微微弯腰,僵硬在那里。
  他一抬头,就望见对面那女孩,本来略微张开的小嘴成了圆形,眼睛也明显睁大,直瞪瞪地看着他。
  真是糟糕透了!这是他头一次在宫中发作。
  瞅什么瞅,怎么还不走,不走他放松不下来。不,走了若是叫来旁人,他还没恢复,岂不是更丢人了,太糟心了!
  鱼令嫣没想到竟然能在寿安宫的花园里,遇见一位少年,瞧那身装扮,肯定不是小太监。
  宫里应该没有皇子,这里怎么会有男孩呢?
  第一次逛个花园就让她碰上了,果然不能独自一人来到人少的地方,或者干脆就别出来,少招惹是非。
  原来今天上午,她和其余七人跟着杭嬷嬷学习了规矩之后,杭嬷嬷见天气不错,便建议她们可以到花园里散散心。
  这是扩大了她们的活动范围。
  都是十余岁左右的女孩,童心未眠,都一同出来晒晒太阳 、吹吹风 、赏赏花。
  现在还未到十一月份,天气还不算冷,芙蓉 、菊花 、茶花 、月季都开的旺,令人赏心悦目,有几人还拿着团扇,到花丛中扑蝶去了。
  令嫣其实并不想去,因为桂花也还开的旺,她怕不小心吸了花粉进去过敏,但又不好做的太明显,只得先跟过去,稍待片刻,做个样子,再离开。
  可一进入花园,就被眼前收不尽的美景给吸引到了,她不愿就这样走了,用巾帕捂住口鼻,四处寻觅,终于让她找到一处没花的地方,这里遍布怪竹和形态各异的岩石,还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有一种苍穹的美感,别具一格,引人入胜。
  她正想找一处大石头坐下来,好生欣赏一番,就见到了石头上躺着一位少年。
  他感觉很敏锐,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自己,迅速坐起身来,这才让令嫣看清了脸。
  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白皙的皮肤,秀气似女子般的叶眉,长而微卷的睫毛,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真是好俊的样貌。
  似乎还有些眼熟,仔细一想,眉眼间竟有太后娘娘的影子,难道是太后娘家的孩子,这倒是能说的通了。
  这稍微一恍惚,那少年豁地蹦了起来,竟急冲冲要逃走。
  令嫣心道,逃什么逃,该慌的人是她,一个不明身份的外男,对她这种未婚小姑娘的影响力实在太大,她才应该避开,以免惹祸上身,正准备转身,就瞧见了少年在那一系列的动作之后,顿住,不能动了。
  前世是心理医生的鱼令嫣马上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异常。
  突发性全身僵硬,不能言语,眼珠子在动,人应该是清醒的,这是紧张性 、心因性木僵,还是自闭倾向合并适应障碍,又好像都不是,鱼令嫣产生了浓厚的探究兴趣。
  他现在应该十分恐慌和害怕,他需要帮助,自己的帮助。
  可这里是寿安宫花园,这少年也不知是谁,要是因此惹了祸可怎么办。
  她是个心理医生,帮助患者,是她本能的反应,也是她的职业操守。虽然她也不知道,穿到古代,早不干这行儿了,还要职业操守干什么,但眼下并无他人,少年又这么接近溪水,而且他应该也不能说出这些事,鱼令嫣最后还是选择上前帮忙。
  她慢慢接近他。
  而申锦此时的内心:她为什么要走过来,越来越靠近了,别过来,快离我远点。
  鱼令嫣走到申锦身后,从后面拿出一枚玉佩,在他的眼前规律地晃动,一边轻轻抚着他的背脊,一边说:“我是来帮你的,你不用害怕,来,听我的吩咐。”
  申锦被触碰的瞬间,心开始猛跳,耳尖变得通红,人都要冒烟了,心道,她明明是个姑娘,怎么能,怎么敢,怎么可以碰我呢?还有没有羞耻心!
  然后鱼令嫣的声音按特定节拍说出,很快吸引了他全副心神,他渐渐闭上了双眼。
  “你眼前一片黑暗,现在,回忆到你以前一个放松快乐的时刻,想想是谁让你放松,你脑中浮现了谁,就把我想像成那个人。”
  申锦很快进入了角色,脑海中浮现出,年幼时,奶奶抱着他,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哄他入睡的场景。啊,奶奶在这里。
  “我手所到之处,便能让你松懈,手到哪里,哪里便能动弹。”
  鱼令嫣的手在他的背脊 、肩胛和手脚关节处轻轻游走,最后轻拍关节之处。
  慢慢,申锦的背直了,双肩放松下来,手指也松散开了,那只小手帕也随风飘动,坠入了溪水里。
  他却浑然不知,只以为是奶奶在哄他入睡,渐渐就放松了身体,俨然要睡着了,身子变软后,有前倾的趋势。
  “方才你做了个梦,现在你要醒了,我打响手指的那一刻,就是你睁眼之时,睁眼就要忘记方才的梦。”
  说罢,鱼令嫣扶稳他,打了个清脆的手指,然后就快速后退几步,准备走了。
  好久没有做过催眠了,而且以前做过的也不多,这少年是属于很配合的那种,做起来很不费力,而且看起来也很成功,做完真是发自内心的愉悦,果然人还是需要成就感。
  鱼令嫣没想到的是,那少年不同于她以往遇到过的任何病例,他虽被成功催眠,恢复了正常,却没有忘记这一切。
  申锦缓缓睁眼开了眼,松了松筋骨,动了动手脚,然后望望女孩离去的背影,心里很是震惊:这妖女到底是谁,竟然有这种本事!
  从小到大,他娘为了他这身毛病,不知操了多少心,给他请了多少大江南北的名医来看,也无一人能帮他纠正,他们甚至连毛病都讲不清是什么,只道是臆症,只会开些安神宁人的方子,没有谁,能像她方才那样,就像是给自己施了妖术一样。
  他本能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可刚要起步,才发现,他的小手帕不见了。
  他回想起来,好像是方才那妖女让他放松的时候,丢开了手,到了......溪水里。
  申锦痛心疾首,连忙拾起来,可心爱的小手帕,被溪水浸湿,闻起来,已没有了以前的味道。
  真是特别悲伤和愤怒!
  第36章
  寿安宫暖房内:
  那日见过皇帝, 昭定太后和柔嘉县主回到寿安宫的时候,申锦正巧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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