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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操之过急

  沈昕写好了字条,左右看看,觉得不甚满意。
  她那日看了尉迟容的字,尉迟容一手小楷,写的极其漂亮,模仿她婶婶的笔迹有七成的相似,字里还有她自己淡薄孤高的风骨。
  沈昕再仔细看自己的字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赶忙换了一张纸,重新誊抄了一遍,左右再看,仍旧不满意。
  她比当年练字时还要认真,一张简单的小字条,她反反复复写了几十遍,才终于满意了。
  她把先前写坏的,都揉成团扔了,把挑出那张最为满意的用蜡封进竹管之中,绑在了花梨的腿上。
  “花梨呀花梨,你把我的信送去给他,定要让他亲自拆开来看呀……他看到我的信,会是什么表情呢?会不会十分欣喜?分外高兴?”沈昕窃笑起来,脸庞都微微红了。
  她来到窗边,伸手让花梨展翅飞出。
  游隼飞的很高,它张开双臂,乘风滑翔,姿态潇洒英气,如空中的王者。
  沈昕一直临窗而望,直到那只游隼远的变成了一只小黑点,又渐渐远的看不见了,她还在窗边,极目而望。
  她倚在窗棂上,托着下巴,望着空中默默出神,脸上带着些憨态笑意。
  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竟憨憨的笑出声来。
  捧着点心站在门口的春兴听闻她傻乎乎的笑声,不由歪了歪脑袋,似是不明白公主遇见了什么可笑的事儿?竟一个人也能笑得如此开心?
  花梨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才张着双翅,俯冲下来。
  它扑扑翅膀,飞进一扇窗内,窗户里头搭着一个架子,那架子是专门为它而建,架子旁有一小株观景的盆栽松树。供它抓握的木杆乃是柚木雕花的。
  花梨扑着翅膀,又“啾”得长鸣一声。
  立时有人飞奔过来,他跑的太快,不甚撞了桌旁圆凳。
  那声音听着都疼,他却是一脸欣喜笑意,迫不及待的来到花梨面前,“有回信了?”
  花梨鄙夷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平日里那个倨傲冷漠的主子哪儿去了?眼下的主子怎么这般憨傻?
  花梨不情不愿的伸出一只鸟腿。
  他忙抬手把那细细的竹管解了下来,倒出里头的字条,他捧着字条的手,都激动的微微颤抖,呼吸里带着兴奋的灼热之气。
  但他低头看那字条上的内容……他眼里的光暗淡了下去。
  “你和玉琪一起来……”他喃喃说道,“这是把我当成玉玳了么?”
  他长叹一声,缓缓抬起头来,望着一旁的花梨。
  “她把我当成玉玳了,她以为你是玉玳的游隼。”玉琪眸色沉敛,表情透着几许无奈。
  花梨啾长鸣一声,拍拍翅膀,又从窗口飞了出去,它未远去,只在院子上空盘旋不已。
  连鸟儿都不陪他了。
  玉琪无奈嗤笑一声,颓然坐进椅子里,望着手中写的格外认真的字条,眸色越来越深。
  “再办宴席……”玉琪摇了摇头,终于平复了心中的郁闷与憋屈,他提笔蘸墨,落字,“不成,阿娘说过,我们不可在京中现身,上次芙蓉园乃是不得已。”
  写完他吹干墨迹,眼前却不由出现她看这字条时,伤心失落的表情。
  他眉头立时皱起。
  他抬手撕了字条,再次落笔,换了委婉的措辞,“我们不宜与京都世族有过多接触……”
  又觉不妥,撕了重写。
  玉琪的字写的很漂亮,可他竟也反反复复写了许多遍,最终的字条竟然是,“也好,只有年轻人,小心些应当不会被认出。”
  与他当初第一张字条的意思,竟然背道而驰。
  他长出了一口气,颓然倒进椅子里,只要一想到她会失望,他就无法狠心把字条卷起塞进竹管。
  他宁可自己和玉玳冒更多的风险,只希望她开心高兴。
  想来,依着玉玳的性子,他必然也是爱凑热闹,喜欢结交朋友的。
  玉琪正欲把字条卷起,他忽的想到什么,重新铺平了纸条,提笔落下后缀“琪”。
  她竟认不出他的字呢,未免误会,他还是提醒她知道吧。
  有些事情让她错以为是玉玳,也无所谓,比如……那些点心。但有些事情,还是尽早说明,免得将来失望更为稳妥。
  玉琪眸色沉沉,招了花梨下来,把竹管又系回它的腿上。
  沈昕期盼之下,终于见那只游隼又飞了回来,但打开上头的字条,却瞧见一个明晃晃的“琪”字。
  “是玉琪……”沈昕愣怔了好一阵子,恍恍惚惚的,心里有种莫名的说不出的失落。
  但见字条上的内容,玉琪答应来参加宴席,她便很快又高兴起来。
  “若是玉玳同意,说不定玉琪哥哥又要拦阻。如今玉琪哥哥都同意了,那必是能成,我当高兴才是。”
  沈昕笑眯眯的去寻沈世勋借地方,办宴席。
  果然如她所猜,沈世勋听闻她主动要请世家子弟一起聚一聚,听戏吃茶,颇为欣慰。
  抚着她的头赞叹,“跟尉迟家的小姐相处,你倒是越发通透了,朕听闻说,你还去了藏书楼读书,借书?”
  沈昕讪讪一笑,“我看尉迟容安安静静读书,不好打搅她,便学她的样子,也借书来读。只是她读的东西,我却看不进去,也许多都看不懂。”
  沈世勋眼目之中的欣慰之意甚浓,“不拘什么书,自己有兴趣才成。朕听闻她是要考功名的,自然会读科考要考教的书,你不必事事效仿她,人各有长,遵着自己的长处读书就成。”
  沈昕听闻此言,不由一愣。她以为爹爹定会叫她处处向尉迟容学习。
  却从爹爹口中听闻道“人各有长”,这真是叫人意外了。
  离开勤政殿的时候,沈昕还有些愣怔,她心里有个懵懵懂懂的想法,其实爹爹也是有心疼爱她的,只是从未真正做过父亲的他,并不知道该怎样关切自己的孩子。他们彼此间,面对着这份亲情,似乎都操之过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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