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节

  孟瑄紧贴着她的背脊,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沉闷地说:“熠迢对你存的心思,你是见识不着了,改日你倒可以见识见识他受的伤。”
  “什么意思?”何当归猛然回头,鼻梁撞上他的胸膛,鼻尖立时红了一片,尖声问,“你打伤了他?孟瑄你太过分了。”
  自己打伤熠迢?孟瑄先是被这莫名的指控说的满面不忿,旋即又笑道:“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还记得吗,我一拉,你一撞,我的胸膛就把你的鼻血撞出来了。当时你就不给我好脸色,又碍着众人在场,碍着我身份尊贵,不敢对我发作,只好忍气吞声,凭我对你拉拉扯扯。那时的你,比现在还小,还好玩儿。”
  他一点点弯下腰,用唇瓣爱惜地摩挲她的鼻尖。一瞬间让她产生恍惚的错觉,忍不住开口问:“你是谁,你不是他,怎么也记得这些。”
  孟瑄的唇下移,温柔地吻着她的呼吸,一字一顿地说:“我记得虽然不多,可那些感觉一分不少,全都存在心里。我是一个浪子,从来不认真把人或事搁在心上,哪怕是功名利禄,于我也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事。对我而言,最大的成就不是手握帅印,最大的满足也不是一场完胜的大仗,倘若时机合适,我倒宁愿卸去这一身的担子,不再当什么先锋将军、昭信将军。”
  这样的孟瑄,她是有点熟悉的,不禁被蛊惑着问:“你不做将军,那你要做什么去?”
  孟瑄优美的唇形,在她的唇上一开一合地说:“我只愿一世逍遥无牵挂,游遍这世上的好山好水好风光,朝游沧海暮苍梧,头枕日月星辰,脚踏黄昏晚霞。这才是我想过的生活,就像四叔那样,不受教条约束,随兴所至地行走在世间,或畅饮山泉,泉香而酒洌;或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或与美人共朝暮,两情若是久长时,为什么不朝朝暮暮都衣食起坐在一处?”
  他的声音清朗如风,话中所述,引她无限遐思。她想了一会儿,无限向往地闭目笑问:“公子这个志愿很好,我听着也动心了,很想效仿你。不知你什么时候能卸任,第一站又打算游哪一处山水,到时我也循着你的脚步走,一观大明大好河山。”
  “真是个磨人的小东西,”孟瑄允上她的唇瓣,轻轻啃咬着说,“你只肯效仿我,不肯同我朝朝暮暮?清儿,只要你应我一声,我便是变成一头黄牛,驮着你四处周游,我也甘愿,又何必你追随我的脚步、”
  “为什么?”她睁开眼睛,望进墨黑的瞳仁,“为什么先是他,后是你,你们两个都对我这么的好?经过这么多年,我遇上过那么多人,还没有第二人有这样的心待我。我不曾为你做过什么,也不是一个体贴周到的人,为什么你们都认准了我是值得相伴的人?”
  孟瑄抬手,用指尖为她画眉,轻声告诉她:“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好,这就是你最大的好处。他为何爱上你,我不记得也不想去考究,可是我,我承认自己是个俗人,最开始喜欢的是你的容貌,你冷冷淡淡的声音,还有波澜不惊的表情。我觉得你比其他女子有意思,才忍不住想亲近你,可这一亲之下,我就再也放不开你了。离了你的时候,无论我做什么,心里惦的都是你。这样的心情,我不知算不算爱情,可是……”他话锋一转,不经意露出点色相来,涎着脸说,“从那夜开始,我夜里不抱你,就再也睡不着了……可怜可怜吧,清儿,什么时候能再便宜我一回?”
  何当归正被感动得心绪如煮,忽听得他这样说,不由疑心,他前面那一大堆的情话,都是为这最后一句话做铺垫!当下收起所有感动,她退出他的怀抱说:“妾卑微之躯,不堪重负,七爷你既然酷好此道,就去官眷中广选美女,也好早日完成令堂交付的开枝散叶的任务。”
  孟瑄眼看到手的猎物又跑了,心中像被小爪子挠过,哼哼唧唧地说:“女人都口是心非,哪天我真给你找回一个,你就更不肯让我亲近了……我爹我娘就是活生生的实例,我才不重蹈覆辙……”
  一时,何当归跑,孟瑄半真半假地追——怕累坏或吓跑了她,故此并不真追。转过两条街去,到了马家门口,就见半条街上都塞满了人,把他家的门堵得水泄不通,门口还有官差把守着。
  望着那一片攒动的人头,孟瑄纳闷道:“这是怎么了?那边怎么还站着衙门的捕快?发生命案了么?”
  一个妇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掩口解释道:“他家被街坊邻居举报了,啧啧……举家淫乱,污染教化,呀呀,秽乱得不堪入目,两男两女,老的老小的小,闹腾了一天一夜了。要我说,不等拉出来,就该一根裤腰带把自己勒死了了账。”
  ☆、第538章 扒光一个仙女
  更新时间:2014-01-21
  孟瑄听得皱眉,拉起何当归的手说:“咱们绕路走,别凑这个热闹。”圣人云,非礼勿视,怎能让这种事污了她的眼睛,才十四岁的小人儿。
  而何当归一听说是“两男两女”,知道定是那枚销火弹牵连进去了第四个人,也就是在他们家做客的那名女子,真是失策。当时她说要四处找一下,可廖之远在马家待得很烦躁,急急慌慌地就跑出来了,才会牵连了无辜。不知是个什么女人,怎么跟太善一家有交情,还住到她家去。
  何当归跟那位看热闹的妇人打听,除了那一家三口还有什么人,谁知对方不理,她仰头看孟瑄,示意他出马。被这样殷切地期待着,孟瑄只好清清嗓子,叫了个“大婶儿”,重复一遍何当归的问题。
  那大婶果然受用,掩口笑道:“是个脱光了的仙女儿~~被他们父子两个人夹在中间~~啧啧,被官差泼醒之后,喊打喊杀地要杀了马家父子,发现里三重、外三重的男人都在看裸着奶子的她,又哭着要撞壁,被捕快一刀敲晕了。”
  在美男效应的感召下,大婶问一答十地介绍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从昨天晚上开始,这马家就吵得沸反盈天的,男男女女笑闹了一夜,把半条街的人都吵醒了,纷纷怨声载道。到了白天,都过晌午了,路过他家时,里面还是好大动静,街坊们附耳在门上一听,嗬!满耳的淫词浪语灌进来,这家人还要脸不要。
  敲门也不给开,房里的人只是一味的寻欢作乐,动静闹得震天响,路过的人都听得见。邻里们担心孩子也听见了学坏,几个人商量着报了官。官差来了,利利索索查封了他家,查出那些丑事来,不知是吃了什么药,到现在还是男的兴,女的浪。
  原道是,这马家本就与街坊邻里十分不睦,马神婆对外宣称他们是个一家三口,马神婆干的是跳大神驱鬼的老本行,收价死贵,不理睬穷人,不知有多少人家暗恨于她。马平安在庐州一带拐过不少孩童,有几次都暴露了形容,所以不大敢出门,平素家里露面的事都让马神婆与儿子马泰做。
  他们打探清楚那孩童的出身,家里有钱的,就狠狠地下一剂荨麻散,设法把孩子还回去,再借着治病的机会上门讨银子。“”看见孩子受苦,那些人没有不依的,要是家底殷实,几百两银子也能拿出来。倘或拐来的孩子出自贫家,那没啥好说的,几贯钱就倒给人牙子了,搁着也是白费米饭,能倒腾多少是多少。
  这样的黑心勾当,他们连做了一个多月,竟然没被逮住或被明眼人看穿过一次,还有好些人家给同样经历的别家推荐说,那神婆的药好灵的,能通神,银子越多心越虔诚,没有治不好的病!乖乖!
  就在刚刚,这些事全都被一一揭发出来了,是个苦主戚三娘告的状。
  那乞丐婆子拿着状子,抱着孩子,去衙门口击了一通鼓,声泪俱下地说出她被马平安夺走孩子,又被马神婆勒索敲诈,白搭一份儿家业的惨事。县老爷听后也感到同情,刚要出差让人拿马神婆并马平安衙内问话,却有门子悄悄告予他,马神婆一家刚被邻里举报了,说是白昼宣淫,扰乱教化,更兼合家闭门高乐。
  县老爷听得皱眉,让师爷亲去察看情况,又叫人去翻翻户籍,看这一家是哪个辖区的,从前可留有案底。若是戚氏所说全部属实,那马家的几个人都该是重大凶徒了,说不准是从外省逃遁到庐州的外地犯。
  这一查之下,更加惊人的情况爆出来了,根据户籍显示,马神婆从前曾出家十多年,而她出家之前,跟那马平安原是一对亲兄妹。又循着这一线翻旧案底,又查出,他们在本籍上就是因为兄妹乱伦被赶出来,出来后仍不悔改,又在道门清净里地胡混几年,连傻儿子都生出来了。还听说,马神婆在扬州杀了人,判了个秋后处斩,花银子买了替身逃出来。如今变本加厉地诈骗敛钱,来弥补那个“亏空”。
  衙门本没有这样高的办事效率,不过何当归替他们省去了扬州、庐州两地跑的麻烦,昨日下午,就托廖之远从扬州急召一衙役出公差,走水路,顺风顺水的今晨就赶到了。把相关案宗一并带到,使马神婆三人再没有狡辩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师爷乘青幔小轿赶去马家,奉县老爷之命,要亲眼见证一下,那是秽乱到何种程度的一家人。轿子到了地方,进去之后,那师爷倒没注意到别的,入目就是一具白花花的女体,容貌梨花带雨的,娇艳异常,人是昏迷不醒的。师爷大咽口水,问,这是马神婆家什么人。
  衙役先讲明了这女子被凉水泼去药性时的反应,先是要杀马家父子,后是要自杀,情绪非常之激动,衙役们不得已,只好打晕了她再说。看情形,可能不是马家人,而是被他们扣押亵玩的苦主,可惜了一个好模样的年轻女子,待会子醒了怕还要寻死觅活呢。
  师爷望着光身躺在地上的曼妙女子,也是一阵摇头感叹,叫去翻一翻这女子的衣物行囊,保不齐里面有她的身份文碟,查明是谁家的女儿,也好送还给那家人。师爷心中想的却是,这出故事一闹,此女难免不能做人,嫁人就更不可能了。他年过半百,家里的几个婆娘,模样全加起来,还没有这地上一个的容貌齐整,不如他不嫌污陋,拣了这个缺儿,也是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好事。
  于是师爷不让衙役上手,自己亲自抱去内室,给女人清洗穿衣去了。刚做到一半,衙役惊慌来报,说身份文碟显示,那女子是……是……是扬州关府的三小姐!!!
  此刻,师爷正对炕头上的女子上下其手,手感细嫩温热,让他身子都酥了半边,转头一听闻衙役的这声回报,登时整个身子都木瘫了。扬州关府三小姐?怎么会是她?前日一众喝酒,还有人提起扬州关府又要牛气起来了,听说他家的三小姐,配的是当今第一得意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安宁侯段晓楼,往后有这么个女婿,关府可要变成名副其实的大明望族了……
  师爷和衙役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恰在此时,炕上的女子嘤咛醒来,睁眼就见一老一少两个大男人杵在旁边,而她自己是一丝不挂的躺着!窗外还有男人凑头进来看!再回忆昨夜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她不禁疯狂大叫起来,“呀——啊——呀——不要!这不是真的!”
  没错,这妙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昔日的天之骄女关三小姐,关筠。
  关筠素日何等骄傲的人,二十多年来除了段晓楼的事,她当真没遇着过一点不如意的事,是在绝对顺境中长大的幸运儿。她唯一的不幸就是爱上一个不爱她的男人,从十八岁蹉跎到二十多的恨嫁年龄,那人还是不肯娶她,待要再重新议亲,她不愿意,她父母也不甘心;要跟段家重新提议亲,段晓楼本人的意见还没征求到,段母却是首肯过的,说此事大有商榷的余地,只再问问儿子的意见……眼见锦绣未来马上铺展于前,却发生了这等惊天变故,让她遭遇了这等不伦之事,苍天何其弄人!
  关筠哭得花枝乱颤,撕心裂肺,就算此刻一把刀抹了脖子,她也没有一个清名存世,日后段晓楼想起她来,还不定厌恶成什么样子呢。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好恨、她好恨!啊!她最恨的人就是何当归,若不是因为那个女人,自己早就跟段晓楼成婚了,这一切的不幸全都不会、不会发生了!
  “啊——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所有人!啊——”关筠疯狂大叫,疯狂地甩着头,想从这个真实而可怕的噩梦里醒过来。
  而被关筠诅咒痛恨的何当归,此时被孟瑄困在小巷中,倾诉衷肠呢,反而是绕远路的廖之远先一步过来,毫不避讳地走进来察看情况,带着点儿幸灾乐祸的意味,来看马家的人伦丑剧。岂料入目就见此情形,床上那个披头散发地发疯的女子,怎么……越看越像他的表妹关筠?
  廖之远不可置信地呆愣一会儿,再三细看,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那一位美丽骄傲、总是被家里人仔细呵护着的表妹关筠,此刻并不在关府的深闺中弹琴绣花,而是赤身露体地躺在马家的污秽炕头上,哭得肝肠寸断,几乎快断了气。这么说,难道说,昨夜那个醉汉马平安口中的“家里的贵客”,不是别人,而是筠儿,是意意!
  也就是说,昨夜被关在这里,被丢了散弹春药的那个人,被马平安父子凌辱的人……就是他一直对之暗存好感的女神表妹?!
  “意意!”廖之远炸雷大叫一声,飞身扑进屋里,脱下他的衣物给关筠裹身,痛心地问,“怎么会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
  事情怎么会变这样?
  这也是关筠反复在心底拷问自己的问题,她有尊贵的关府嫡女的身份,有爹娘的万般宠爱,有花容月貌并七窍玲珑心,她还觅到了一个得意郎君。眼看她就要变成这天底下最最幸福的女人了,怎么会一梦醒来,就惊骇地发现,没有任何征兆的,她突然就从云端跌进了泥沼,而且是最污秽不堪的泥沼里!现在还能再多说什么?连干干净净地死去,都变成了最奢侈的事!
  看着这样的关筠,廖之远展臂揽着她的残破之躯,深深心痛之余,忽而,他将双眼一眯,咬牙切齿地吐出了三个字:“何、当、归。”
  ☆、第539章 女子总被觊觎
  更新时间:2014-01-21
  听围观的妇人讲了那些不伦之事,孟瑄连连皱眉,牵了何当归的手就往反方向走,口中道:“你年纪小,听了这样的事,回头该做恶梦了。走了这半日,你一定累了吧?我择一处清净宅子让你好好睡一觉,晚上带你坐船看夜景,吃河鲜——在河上游现打上来,为夫亲手烧给你吃。”
  方才那个讲故事的妇人听见了“为夫”二字,不禁多看何当归两眼,哎哟,这么小一个丫头,就嫁着这样体贴周到的夫君了,往后可不一辈子享福了,真羡煞人也。
  不过福气也不是平白享的,孟瑄最大的特色还不是他的体贴周到,而是他的孟家佳酿好醋。一离了人群,他忍不住捉着何当归的双肩拷问起来:“你昨晚在哪儿睡的?客栈?廖之远也跟你一处?你们的房间离了多远?他夜里没来找过你?你可让他进房了?你为什么跟他一起走?你想逛街,为什么不跟我说?他可曾有什么无礼举动?”
  为什么跟廖之远一起走?这也是昨日里小孟瑄的共同疑问。难道她能逢人就解释一遍,自己冷眼旁观着,廖之远对亲妹妹青儿有过非分之想?
  廖之远昨天夜里,到没到过她的房间?当然是到过了,她同小二要了两壶滚水,留着门专等小二,谁知会蹿进来一只野猫。这非她所愿,只怪廖之远太放浪形骸,见了女的就发情,总归是有惊无险,化险为夷了。
  孟瑄也是个聪敏的人,他难道不知,但凡女子,莫不生而处于弱势地位,总有被觊觎的时候。不要说长得好些的,就是被猫爪伤了脸的戚三娘,以及那彻底毁容的十公主,哪一个不被臭男人觊觎。既然是无法避免的事,那除了女子自己守贞不惜命,就像十公主那样,否则谁又能从这个圈子里脱出去。孟瑄这么问法,是打从心底不相信她的操守了?
  何当归绷着唇角,淡淡道:“你这么问,我也无话可说,凭你忖度去吧。你既然存了这样的疑影,还来理我做什么,将我自己丢在庐州,自己开船走了岂不干净。”
  孟瑄见她又掰脸子,恶声恶气起来,把他之前那番告白的温馨效果全冲跑了,搞不好他今晚的游湖+吃河鲜+特殊福利,也跟着泡汤了。他心中带气,又不舍得冲那个满脸逆来顺受之色的小妻子撒气,心念一转,就惦记起了揍廖之远、留下青眼眶的那一拳,想再发两拳泄愤。“”
  留给何当归一句“你去书摊儿那看看咱们的书买好了没,我去去就回”,他就甩袖去寻廖之远了。
  何当归在原地默站了一会儿,还真按着他的话,回头往书摊那边踽踽去了。听围观马家的人话里透露的讯息,这一次,太善他们再没有获得赦免的道理,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该安排一个人留在庐州,一直等到太善马平安二人的脑袋双双落地,回去报信给她,她才能安心地将太善归入“死亡名单”中。还得叫人亲去拷问太善一句,扬州卢府命案里花钱逃出命来的,是只有她一个呢,还是连珍珠的前夫也没被处斩?倘若是后者,那还得再寻个法子,帮珍珠解决了那个隐患……
  那戚三娘也是个可怜人,又帮罗白前养了个儿子,如今告倒了太善,官府自然会将她被骗走的那一百两发还。而自己这边,除了给那小儿解了毒,还得再贴补她二百两银子置田地,好叫她有个依傍,养大她儿子。只是戚三娘这个女人忒不争气了,这么软弱可欺,早晚还有人打她和她的钱的主意。这个情况,真就没人能帮她了,就算是蹒跚学步的三岁小孩,亲娘也不能扶他走一路。女人么,缺什么都不能缺心眼,丢什么都不能丢志气……
  “蓬!”
  “啪、啪、啪!”
  何当归好端端的,自己走着自己的路,想着自己的心事,不料变故突生——有一道浅蓝的影子,从她后方无声地急掠过来,直撞上了她的后背。
  是廖之远,专门冲着她来的廖之远。他展动身形,鹏鸟一样在天空中凫游,在附近街道上搜寻着。第一时间,他从人群中辨出了何当归的身影,一道存在感不强、又能让认识她的人一眼挑出来的浅青色身影。
  想到表妹关筠的惨状,起由全是因为何当归设的一个毒计,廖之远满腔的熊熊怒火,以及自责没能早找到并救出关筠的悔恨,全都化作掌间的一团彻寒杀气。
  身为一名杀伐决断的铁血将军,他可没有多少怜香惜玉的心。反正那女人也注定不是段晓楼的了,更没有宽恕的理由,就让她用她的鲜血,去洗净筠儿的泪水和污点吧!多少次里,他都听见过筠儿暗中诅咒何当归,如今杀了何当归,也算了结筠儿一桩心愿。就算筠儿经受不住这奇耻大辱,一定要结果她自己的性命,至少让她的情敌陪她上路!
  廖之远裹挟怒气而来,理智业已被全部燃尽,他从空中降下来,偷袭何当归的这一掌,不留半点余地,用上了十成十的劲力,掌中的寒气带着剧毒。对下方毫无防备的何当归而言,沾上半点儿都是致命的。就算她懂得用真气护体,她的全部真气也不足以抵抗廖之远的全力一击,何况她并不能随心所欲的调动自身真气。
  廖之远这一掌打在了实处,结结实实地打中了一个人的……胸口。
  他面露疑惑,凝目去看的时候,不禁被吓了一跳,又向后方连跳了三步,才站稳脚步,定住了身形,不可置信地喃喃着:“你……宁王你……为什么……”
  却说,头里走着的何当归只觉得有个温热的物什贴上了她的背,又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蓬”的闷响。她回头去看时,身后有个蓝衣男人,背对她站着。高大的身形,宽阔地背脊,透着几分眼熟,只是佝偻着背,一手捂着胸前,背对着她猛咳,咳得掏心掏肺。
  然后是,那蓝衣男人的身前几丈,站着满面错愕的廖之远。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右手手背一片紫红,显见是行功过度后撤力不及,将皮肤表层的细小血管都撑爆了。他大睁着一双眼睛,直瞪着那个蓝衣男人的脸看,连连摇首,不可思议地喃喃着什么。何当归敏锐地捕捉到了“宁王”两个字,顿时也睁大双目,向右斜跨两步,看那蓝衣男人的身形和侧颜,不是宁王朱权又是谁。
  看着眼前的种种罕见的人物与怪异的情景,何当归脑中电转过几个念头,最后分析出一种最不合情理、却也最贴合眼前证据的结论——廖之远偷袭她,要杀她,朱权突然出现,为她挡了一掌,受了伤。
  先不说廖之远要杀她的理由,只想朱权救她的理由……她竟想不出。真个想不出来。
  这时候,一击不成的廖之远回过神来,视野中又看见了立在朱权斜后方的何当归,登时,完全仇恨重新归拢,凝结于她一人一身。廖之远冷笑一声:“今天小爷要定了你的命,就算天皇老子也保不了你,受死吧,何当归,用你的血向筠儿忏悔吧!”言过一半的时候,他的左掌已重新聚拢寒冰真气,务要置何当归于死地。此刻他被强烈的情绪焚烧着,再不念一切后顾之忧,哪怕杀了她之后须得拿命来偿,他此刻也不能停手了。
  朱权横跨一步,挡住了何当归,背对着她低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跑。”
  “……”何当归静默地立着,仰望朱权的后脑勺。
  她听什么“用你的血向筠儿忏悔”,固然是全然摸不着头脑。见廖之远杀红眼的样子,她心里也糊涂,之前孟瑄揍他的脸,也没见他气得要杀人,她何时又跟他结了仇?而最叫她如坠云雾的,是朱权这个人。他这算是,在救她的命?
  朱权接下来的话,更叫她糊涂到了极点:“孟瑄在隔壁街,快去。我受了伤,拖不得多久。”
  见廖之远真是要杀人的架势,她当下不再傻呆的站着,提了裙子一角,大迈步伐跑开,把许久不用的迷踪步也搬了出来,歪歪斜斜地跑着,屏息埋头,拼力跑着,直到撞进某人的怀里。
  “清儿,怎么了?”孟瑄一把扶住怀中人儿的双肩,用手指梳理她跑乱的发丝,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你渴了没?我买了鲜桃子,回船上给你打羹喝。咦,你的发钗呢?跑掉了?等着,我去给你买个好的,那边儿一大溜摊子。你还缺水粉、绢花儿之类的吗?你喜欢什么香味儿的水粉,茉莉还是栀子花?”
  何当归大口喘气,仰望着孟瑄的俊颜,看着他的唇形一张一合,一时有些听不懂人话也不会说人话了。见了方才那一幕,她有点被吓傻了。
  “给,你在这儿等我。”孟瑄将一包桃子塞进何当归的怀中,转身小跑两步,受到了阻碍,低头一瞧,一只雪白小手拽住了袖子。孟瑄循着那只小手看向雪白的小脸,这才发现,她的脸蛋和嘴唇都是煞白煞白,半分血色都没有的憔悴样子。
  他连忙转回身,将她收进自己的胸膛,担忧地低下头,柔声发问:“你是不是不舒服,清儿?风吹了脑门?着风寒了?谁让你出门不多添件衣裳,这里是庐州、是北方,现在才四月天,地气儿阴凉着哪!”他叽叽呱呱抱怨了一通,才又叹气道,“你等我一下,我去雇顶轿子来抬你,咱回船上去。”说着,他又要抽身走开。
  何当归倚靠在这个用体温熨帖着她面颊的胸膛,嗅着那青茶馨香,才终于找到了真实感,同时也找回了说话的能力,她喘着粗气说:“廖之远要杀我,救命,孟瑄,快救我。”
  ☆、第540章 给力吸引仇恨
  更新时间:2014-01-21
  孟瑄听清了何当归的话之后,危险地眯起眼睛,廖之远要杀清儿?当下他摩拳擦掌,冷然道:“哼,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清儿你等着,我送他们兄妹上西天。“”竟敢把你吓成这样,绝不能轻饶,看我拧断他的脖子。”
  他虽这样说着,却根本没领会过来何当归的意思,是廖之远要“杀”她,而不是要“吓唬”或者“调戏”她。他再不能够想到,自己貌美如花的小妻子看似不吱不吭,实则吸引仇恨非常给力。
  见孟瑄一副撸袖子去干架的冲动架势,何当归连忙环腰抱住他,恳求道:“别离开我,一步也别离开,廖之远疯了。”
  两只汗津津的小手在孟瑄的腰后方交叠,孟瑄只觉得温香软玉满怀,被小手重点照顾的脊椎上有一阵酥麻弥散开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一时竟感激起廖之远来,甚至引以为鉴,想着下次再得罪了何当归,就让熠彤扮登徒子,自己再出来英雄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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