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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_13

  临清一张脸涨得通红,狠狠推了沈絮一下,“我怎知道你发的什么疯!”
  沈絮被推到地上,也不生气,犹自挠着头迷惑不解,难道自己是酒后吐真言,不好女色爱男风?不然怎么会独独向张兄讨了个琴师过来?自己又不好丝竹,他想不出除了看上临清之外的解释。
  他爬起来,问临清:“你将那日事情告诉与我知罢,我如何就讨了你回来。”
  临清别过头去,羞得脸上能滴出血来,咬牙不肯言语。
  沈絮:“?”
  临清:“……”
  “说罢,不然我睡不着。”
  “……记不得就算了!”
  沈絮拉他袖子,“说罢说罢。”
  临清又是猛地一推,这回眼泪都逼出来了,“你莫欺人太甚!”
  沈絮一头雾水,“我怎欺你了?”
  “你!”临清指了他,当真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下不得。
  沈絮:“??”
  临清绷不住呜咽一声,抱着自己大哭起来。
  他真是受够了,这一日从早到晚,每时每刻都受着这呆子的气,上午气过,下午又气,到了晚间还要来上一出,他就是铁打的心,此刻也受不住这样的折腾。
  这呆子没心,说什么心疼他手凉,说什么你一哭我便什么法子也没了,他那时还真感动了几分,岂料这呆子就是上天派来克他的,前一刻安抚了,后一刻照样气得人跳脚。
  临清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折磨。
  委屈和着泪水,哗啦啦往外淌。
  他哪里不想有个体己的心上人疼着爱着,可偏偏摊上这样一个不识风趣的少爷。
  从前在张家,师父教导着,师兄宠着,师姐护着,底下师弟师妹各个都围着他,即算训练辛苦了些,也不失开心快活。
  而今呢,他为了这呆子学洗衣学做饭,天天愁着如何将日子过下去,免得二人沦落至乞食的地步,心都快操碎了,而这呆子却还一点情都不领,张口闭口要送他走。
  天底下再没比这更无情的人了。
  临清抱着自己,哭得声嘶力竭。
  沈絮简直目瞪口呆。
  这小公子怎么跟婴孩一样,说哭就哭?
  临清抽噎道:“你若赶我走,我便同你拼命。”
  沈絮愕然,“我无权无势的,你何必跟我受苦。”
  “你叫我去哪!”临清愤道,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蛋,“人人都知你点了我做外宠,此时送我回去,你叫我如何面对师门如何面对张家?我身为男儿,平白却做了弃妇,你道我还有何颜面苟活?”
  沈絮呆在原地,半晌做不得声。
  他光想着让临清与张兄破镜重圆,即算二人并无私情,好歹教临清回去过安生日子,却没料到临清离了他,便如妇人被休而归,纵使他与临清两厢清白,却也架不住攸攸众口拿那对弃妇的眼神去望临清。
  寻常女子遭此屈辱,都已抬不起头来,何况临清还是一介男子,更莫论众人如何鄙夷了。
  这才想通为何临清宁愿咬牙受苦,也不愿离开了。
  沈絮发怔的时候,临清又埋头痛哭起来。
  沈絮拉他,“莫哭了,是我愚笨,没考虑到这层。”
  临清扭着身子,不让他碰。
  沈絮又道:“往后我不提此事便是,你愿意留便留下吧,何时想走,我也不会阻拦。”顿了一顿,沈絮小声道:“我只怕委屈了你……”
  临清身子一僵,有什么在心中轰然绽放。
  十六岁的少年,尚未知相思,却害相思。无论是那人不经意间的一瞥,亦或是此时清淡的一句话,便轻易许了此身。
  辨不清何为真情,看不透爱不与爱,因着那一刻的怦然心动,好的坏的全般接收,哪怕只是一句平淡无奇的话,也因蒙着那层爱恋,也多出别样意味。
  委屈,欣喜,羞怯。
  他是在意自己的。
  这便值了。
  屋外白雪扑簌,吸纳了天地间所有声响。
  临清扑进沈絮怀里,哭得像个受了冷落的孩子。
  沈絮被撞得往后一仰,僵僵举起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不赶你走,不赶你走。”
  重躺回床上,临清仍在抽着气,仗着受了委屈,大着胆子拉了沈絮的衣袖,少年稚气的一面此刻尽显,边抽噎边不放心地重复:“我、我不走,你赶我,我、我就同你拼命。”
  沈絮半好笑半无奈地拍拍他的头,“没赶你,莫哭了。”
  临清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抽气,一抖一抖的,一双眼睛仍然愤愤瞪着他。
  沈絮忍不住笑了,“我怎敢赶你,屋子都是你买的,我还怕你赶我呢。”
  临清这才想起这茬,梗着脖子道:“对!屋子是我、我买的!你赶我,我就赶你!”
  沈絮大笑,这是何逻辑?
  被临清训得多了,此时才想起他也不过束发年纪,到底是个孩子,心里还是脆弱而敏感的。
  沈絮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是了是了,你不高兴了,赶我出去便是。”
  这般宠溺的口吻,临清只听他对那些小妾说过,彼时他躲在自己房内,听得沈絮与雪凝调笑声声,面红耳赤之际,心中不免泛酸。
  而今那人对了自己露出一家之主的模样,临清只觉自己与那小妾一样,几乎要将头埋进地底,莫叫那人看去半分红绡。
  见他把自己缩进被子里,沈絮不由问:“怎么了?莫不是又哭了?”
  临清踹了他一脚,力道很轻,仿佛撒娇。
  沈絮道:“莫哭了,我同你讲笑话罢。”
  便从张家长讲到李家短,讲他堂兄沈丹墀被年轻管家拿着账册追得满城跑,讲他堂妹沈阕兰放着家里定的亲事不要偏要跟了穷酸秀才辛苦度日,讲他年幼便失了父母由他大伯养大,讲他亲戚逼他娶了正房以嗣后代他却始终寻不到合适的姑娘。
  临清瘪着嘴问:“你不是讨了那么多小妾,难道没一个喜欢的。”
  沈絮喟叹一声,道:“你不曾历人事,不懂此间种种。”
  临清翻了个白眼,心道果真纨绔。
  “光说我了,你也说说你罢。”沈絮道。
  临清道:“说什么?”
  “家自何方,父母何在,缘何做了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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