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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务正业_19

  接下来的几天……怎么说呢。
  每个病人看见他都会喊:医生!那个钢笔插脖子的是不是你!
  每个白大褂看见他都会打招呼:环甲膜穿刺!厉害了严公子!
  严柯感觉自己的胸牌变成——姓名:钢笔插脖子;职位:环甲膜穿刺。
  说不得意是假的,严柯当了这么多年咸鱼,这是头一回翻身。但每当有媒体采访他,他还是忍不住心虚。毕竟抢救成功只是凑巧,如果老头换一个病,如果老外没张牙舞爪地对他喊阿司匹林,甚至如果飞机再晚降落个二十分钟,这件事很可能就悲剧收场。
  记者采访时总要他情景再现。次数多了,他难免有些抗拒。不过当他刷微博看到和自己相关的话题,心里还是自鸣得意。这几天网民的关注点已经从老人转移到他身上,毕竟他颜值高,环甲膜穿刺又是一个惊险刺激的操作。群众爱看,媒体也就爱宣传。就连某时尚杂志都来找他做了期医生特辑。
  院内表彰大会安排在周五。不知为何,严柯心里总感到焦虑,仿佛是要去接受本不属于他的荣誉。周四晚上严柯甚至严重失眠,吃了两片安眠药都睡不着。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身体因疲惫而变得僵硬。思维却像混乱的线团,朝一万个方向翻滚,最后绕成死结。
  凌晨三点他吞下第三片安眠药,结果就是错过了早晨的闹钟。
  虽然表彰会是在下午,虽然医务科也并不会扣他奖金,却难免有人悄悄议论:严公子平常上班不准时也就罢了,表彰大会的日子居然还迟到,这也太随性了吧?
  注:SCI,美国《科学引文索引》。质量过硬的论文才能被SCI收录。因为是国外的数据库,中医类的论文非常难进入。所以在中医院发SCI是非常牛逼的事。
  第12章
  下午要去参加表彰大会,因此呼吸科的医生们都赶着把活儿在上午干完。恰逢月末,实习生们也在准备出科材料。凌鹿人缘极佳,大家理所当然地把材料都交给他,请他去门诊找教学秘书朱蕴婷签字。
  等他把材料收齐,余程和严柯已经准备去礼堂了。余程特意嘱咐他交完材料可以先走,反正科里也没什么事。凌鹿特别高兴,心里盘算着去哪儿逛逛。
  他来A市大半个月了,还没出去玩过呢!
  电梯坐到一楼,进来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与会领导。凌鹿觉得有点眼熟,突然想起这不是上次来开讲座的……严柯他爸吗?
  凌鹿怎么都想不起来他叫什么,满脑子都是“严柯他爸”,只好忍着笑意道:“严老师好!”
  严励点头道:“你好。”
  凌鹿没想到严教授一点架子都没有,不由受宠若惊,眉眼弯弯地笑着走了。两个小护士跑来赶电梯,擦肩而过时两个小姑娘都不自觉地被他吸引。直到进了电梯,满眼都还是欢喜。
  “真好看啊,果然名不虚传美少年!”
  “哎哟,他一笑姐姐的心都要化了,怎么能这么可爱!”
  “对了,他还在呼吸科吗?羡慕呼吸!天天能看见这个弟弟,心情都会变好吧……”
  “好像快出科了,下个月去急诊,刘姐姐跟我说的。”
  “急诊啊?要辛苦了哇。心疼……”
  小护士不认识大主任,只当他是病人家属,因此咯咯笑着聊了好久。严励默默听了一路,心想这些小姑娘真是不务正业,上医院是工作学习还是看帅哥来了?
  他很快又想到——自己的儿子说不定也是被看的帅哥之一,网上不是都在夸他帅么?甚至还有姑娘光凭长相就想嫁给他……
  哼!现在的年轻人!一代不如一代!想当年他在医院奋斗时……
  叮。电梯门在顶楼礼堂打开,迎面而来一条巨大横幅:严柯医师院外抢救突发病人先进事迹表彰大会。
  ……哼,虽然不务正业,倒还不算忘本。
  严励教授假装没有看到横幅,抬头挺胸,大步走向前来迎接的中医院领导。
  表彰大会循规蹈矩,居然还给严柯发了个两千块的奖金。这笔钱甚至不及那支钢笔的零头,严柯随手往白大褂兜里一揣,不以为意。
  父亲还是不苟言笑。他很久没参加过这种低级别的表彰大会了吧?严柯对于他肯来已经知足,甚至有些感动。但要说父子关系缓和,恐怕还谈不上。
  严柯自嘲地想:恐怕他得救个国家领导人,父亲才能像他演讲稿里念的那样,真心地为这个儿子骄傲自豪。
  会议结束后,院方还安排了晚宴。严柯已经觉得很累,但他是主角没法逃。幸好张行端也去,他不至于无聊透顶。
  能上这个饭桌的都是科级以上领导,张行端算是例外,医务科科长临时有事才请他代劳。因此这唯二的有为青年就坐在一起,聆听长辈们的赞美和教导。
  严柯被灌了很多酒,他酒量差,后半场就不行了。之前就没吃多少东西,想吐也吐不出来,难受得不行。张行端看他脸色不好,扶他去卫生间。严柯抱着马桶干呕半天,还是没缓过来。
  张行端站在隔间门口,一边玩手机一边说:“你是不是傻,知道会被灌还不多吃点先垫着。”
  严柯哑着嗓子说:“晚上没睡好,没胃口。”
  “干嘛不吃安眠药?”
  “吃了,没用。”
  “你不自己开点中药吃?”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笑话,‘初学文三年不中’那个……(注)”严柯脸色惨白,自嘲道,“我要是自拟一良方,估计也挂了。倒是解脱了。”
  张行端有所警觉,皱眉问:“你现在安眠药吃多少?”
  “放心,吃不死。我拿自己工号开药,稍微超点量药房就找上门了。”
  严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张行端冷漠地在旁边看着,说:“你要是把自己弄死了,我会很麻烦。”
  “嗯。我知道。”
  张行端这才伸手扶他,并为他理理凌乱的发丝,柔声道:“乖乖的,哥哥疼你。”
  严柯笑笑,心安理得地靠在他肩上。忽然嗅到一股西洋参味儿,忍不住笑道:“你越来越像老干部了,还喝西洋参茶啊?天凉了,要不我送你个不锈钢保温杯?”
  张行端在他脑门儿上弹了一下,笑道:“没见识,这是Hermès的雪白龙胆,我这个月的新宠。”
  “香水?”严柯清醒了些,拉过他的领子使劲儿嗅嗅,“人参味儿的香水?”
  张行端无奈地强调:“这是龙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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