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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一般禅定的大师,是听不见旁边人说话的,她便耐心等待。
  时间又这般过去许久,老和尚终于开口话道:“你本不该活着站在这里!”
  “是。”南昭主动承认道:“我几日前,追查泰州女子失踪案,被凶犯灌下毒药,本是已死之身,得我夫君沈如故搭救,才从阴人路上还阳,今日前来,便是想向大师询问他的下落!”
  老和尚睁开老眸,目光看向山崖下的山林,片刻之后问:“若答案违背你所求,还要问吗?”
  南昭点头:“无论答案如何,南昭都要知道。”
  老和尚了然,向她伸出一只手来,“老僧要他身边物一件……”
  南昭一怔,与沈如故成亲这么久,身上却没有一样他的东西。
  不过,她很快就从身上摸出一张白色手帕,递与智觉大师。
  这是上次她被打十鞭后,沈如故为她擦血所用。
  老和尚接过去,放在手心中,然后对她交代道:“若是在阴人路上消失,老僧需去下面走一道,阴人路艰难,老僧不知要去多久,你且在旁等着吧!”
  “好!”南昭答应着。
  老和尚很快便闭上双眼,禅定出窍。
  南昭默默的坐在旁边等着,这一等,就是一整天。
  天色渐黑,大师终才灵魂归位,缓缓睁开双眸,看向她。
  南昭等待多时,十分急切的问:“智觉大师,找到他了吗?”
  老和尚冲她摇了摇头,“老僧在下面走了一遭,也听闻了他与八爷抢魂之事,可下面没有他的亡魂!”
  南昭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她再问:“那他是否已安然回到阳间?”
  老和尚见她执念如此深,却不得不告诉她:“老僧不止在下面寻不得他,这阳间,亦寻不见他……”
  南昭的面容瞬间凝固,不肯接受的事实,终于在此刻得到答案,她心中像被一把刀,生生挖去了一大块,痛!
  她伸手接过大师递来的那张白色手绢,埋头,紧紧的抓在手心。
  额头上,因为她强忍着痛苦而青筋暴露,好片刻,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大师则在旁一语不发,他见过太多人世人,被磨难折磨成这般样子。
  “大师——”终于,她咬字艰难的抬头痴问:“为何,我一心向善,却什么也得不到?”
  她想要亲人,亲人弃她!
  她以为自己有师门,师门却屠她!
  罢了,她至少还有个家,有沈如故护她臂下,可是为何,老天爷要对她这般残忍,连她唯一拥有的东西都要夺走?
  为什么?她想问问这老天爷,她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要这样对她!
  可是她问了一万次,无人解答!
  智觉大师将她的困惑与不甘看在眼中,叹气一口,道:“阿弥陀佛——施主,这世间因果轮回,早已注定,凡人这一生际遇似真似假,又何必当真?”
  “何必当真?”南昭苦笑,“若都是痴心妄想,那我南昭,也想妄想一番,而非苦果尝尽,如大师这般,立定成佛!”换了从前,她绝不会对一位得道高僧说这般话,此刻,她对着智觉大师深深一拜,坦然到:“多谢大师点拨,可南昭如今已不能再静心听禅语了,就算因果早已注定,但南昭还是不信这命,想挣扎一番!”
  说完,她朝来时的路走去。
  这时,智觉大师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叫住他:“施主——”
  南昭停下来,身体因为长时间没休息,无力的偏斜着,她转身询问:“大师还有何事吗?”
  “你手持之物,力量巨大,成佛成魔,便在你一念之间,这天地谁说也不算,唯有你自己,且好自为之!”
  那样多人来求智觉他都不见,却偏偏见了南昭,她本以为,是他们有机缘。
  原来大师愿意见她,是为了劝诫她。
  深吸一口气,再次转身,朝四方寺的方向而去。
  她并没真的听进去大师的话,手里还紧握着那根手帕,感觉风很大,尽往她胸口吹。
  吹得里面空唠唠的,什么都没有了!
  有那么一刻,她好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个梦,可这脚下每一步艰难行走,怎会是梦呢?
  “南昭!”周仰在后堂等她多时,见她这般失魂落魄走回来,便知道,沈如故是没了,他快跑过来,刚想问个仔细。
  南昭见到他的脸以后,终于忍不住,将从山崖上一路强忍的泪水,顷刻间泉涌而出。
  “王爷——”她痛哭道:“他……他……没有了……”
  不仅这阳间没有了,就连那阴间,也没有了!
  她甚至连为沈如故超度的机会都没有,这种失去,不是永远,竟是生生世世……
  一想到这个,她先前所有的坚强就瞬间化作乌有,哭得情绪一度失控,就这般失去了知觉。
  周仰连夜将她从四方山上带回王府,请来大夫开过之后,得到她只是伤心过度晕过去了之后才放心。
  南昭又做梦了,她梦里见到沈如故坐在榻前,一身白衣,出尘脱俗。
  在梦里,她竟知道这是梦,但她贪恋的不愿意醒过来,看到那双被冰霜覆盖的俊眸,她终鼓起勇气,问了他一句,她从未问过的话。
  “沈如故,你可曾有那么一刻,喜欢过南昭?”
  第067章
  梦中的沈如故似听到了她的问话,视线遗落在她脸颊上,竟露出一个欣然的笑容,说她:“傻子!”
  她听到他的声音,因为真实,心用力抽痛了一下,不停的回应道:“我会变聪明的,真的,只要你回来,我会比以前更聪明,好不好?”
  她苦苦的求着,那边却是听不见似的,竟用修长的手指绕着自己的青丝在玩耍。
  南昭坐起来,想抱住他,可是身体却扑了个空,就这般从床榻上滚落下来,这动静很大,立即惊动了在外侍奉的婢女。
  “姑娘!”
  南昭醒过来,先是有点茫然,后来看到眼前有几分眼熟的婢女,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泰安王府。
  梦醒了!
  沈如故不见了……
  她好希望,可以永远不从梦中醒来,可是,梦那样短暂,现实却这般苦。
  “姑娘,我扶你起来吧!”婢女也守了她许久,听她梦中叫一个名字,看她这般失魂之样,脸上带着同情。
  南昭摆了摆手说:“没事,我自己可以!”
  她起身后,问:“我睡了多久,你家王爷呢?”
  “姑娘睡了一整天了,王爷叫我们不要吵你!”婢女回答这个问题时,目光下意识的移到了别处。
  南昭注意到这个细节,便又问了一声:“你家王爷呢?”
  “他……”婢女闪烁其词的回答:“王府中有贵客到,王爷正在见客人!”
  “什么客人啊?”她下意识的问。
  婢女立刻回答:“与姑娘不认识的!”
  这回答倒是没什么问题,可南昭怎么感觉,那客人就是她认识的。
  “我过去看看吧!”她穿好衣服,往外面走。
  婢女立刻过来阻拦说:“王爷会客,姑娘不便出现!”
  南昭就搪塞道:“我不进去,我在外边看看就好!”
  婢女终究没拦住她,只得仔细的跟在她身后。
  这王府她也熟悉了,会客厅她都不用人带路,自己就找到了,人还离得很远,就听到里边儿传来一道彪悍的男声说:“王爷,这是要包庇她咯?”
  这是元武的声音!
  元武与泰安王明面上虽然没什么冲突,但两人不睦的事实,人尽皆知。
  此刻一听到元武口中说‘她’,南昭的脚步就在原地停下,仔细的听着里面的对话。
  周仰面对元武的不敬,还是保持着他惯有的风度回答:“那日斗法是元将军极力赞成的,且斗法无眼,输赢全凭自己的本事,现如今,欧阳公子重伤不醒,这也是斗法应该有的后果,本王又何来包庇?”
  南昭听到这里,心头一惊,原来是那日她与欧阳柏斗法一事。
  欧阳柏重伤不醒?
  怎么,元武因为这个,来找王爷的麻烦?
  元武又说:“泰安王,话可不能这样说,那夜你也在,她南昭都已退出斗法线了,竟还对欧阳公子出此毒手……”
  周仰看似温和,但却并非软弱,他直接打断对方的话强调道:“本王确实在场,亲眼所见,但本王见到的是南昭已退出斗法线,本该停手的欧阳公子却不肯罢休,继续施法,才造成了后来的悲剧,若一定要为此场斗法找出一个罪魁祸首来,还是欧阳公子好胜心太重,自作自受!”
  “王爷!”元武一个武夫,论嘴上功夫,哪能比得过周仰?被这番话气得脸红脖子粗,不过,他却不肯作罢道:“泰安王,我今日到王府来与您说这些,是知道你与这丫头走得颇近……”
  “怎么?”周仰语气偏冷,“本王与谁相识,何时轮到元将军过问了?”
  元武被他这句话呛得一时哑口,冷笑了一声附和道:“是,王爷想与谁交好,那是王爷的私事,我元武当然没资格过问,不过当初王爷封地泰州时,元武曾受过皇上的嘱托,要好好佐助王爷,即是佐助,那断不能见王爷做不利于己之事而视而不见,那南昭斗法使诈,伤的不是别人,可是欧阳柏,他什么身份王爷不用元武提醒吧?”
  因了这厮将皇帝的名号搬出来,周仰暂未说话。
  元武更有恃无恐说:“欧阳家可是如今四大家族之首,咱们先不说斗法如何,他们的少当家被南昭伤成这般?会就这么算了?王爷不是道门中人,若实在闲得慌,泰州城里闲杂事儿多的是,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那就多谢元将军这番肺腑之言了!”周仰下了逐客令说:“本王还有许多事宜要亲自处理,这边就不陪了!”
  元武气急,再问一句:“王爷当真不交人?”
  “交人?南昭一个大活人,想去哪儿去哪儿,本王难不成还能管制她的自由?”
  “行!那元武就先行告辞了!”说完,那厮迈着大步走出来,南昭怕被撞见,带着婢女悄悄退到一边,待人走远了,她才走出来。
  周仰请走了元武,脸上满是愁色,这边见到南昭走进来,心里也清楚她刚才应该在外面都听见了!
  她慢慢步进去,在元武刚才坐的椅子上坐下。
  婢女过来把案上的茶杯撤走,她礼貌的嘱咐了一句:“不必为我倒茶了,谢谢。”
  周仰也挥了挥手,示意其退下。
  婢女便退下去,会客厅中只剩下南昭与周仰。
  “大夫说你要多休息。”周仰并不想提刚才的事,所以便说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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