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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刘氏见此皱皱眉头,叹了口气,回头对阮小七道:“你先出去,我有话对小芽儿说。”
  阮小七虽然人出去了却只在外头窗下站着,他耳力好,听到刘氏低声劝说谭雅,
  又听谭雅抽抽搭搭说着什么寒了心的话,越发后悔自己当时扔下她一人就走了。
  琉璃贴着墙边过来,看阮小七在窗外站着,踌躇着不敢上前,阮小七板起脸喝道:“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里头刘氏和谭雅立时住了嘴,听外头琉璃低声道:“回郎君的话,奴家过来问问早膳可是要摆了?”
  谭雅总是不愿意让下人知道他两人吵架,她好脸面嫌丢人,就在里头清了清嗓子,哑声道:“嗯,摆了吧。”
  又让刘氏跟着一起用,刘氏哪里肯,在她眼里,还是要让小夫妻俩赶紧和好才是正经。
  出了门,刘氏怒视阮小七,冷声道:“我虽帮你劝住了小芽儿,不是因为原谅你,不过是怕她生气又病了。
  你瞧你干的那些事,哪像个爷们!”
  阮小七马上再三保证再不敢让谭雅伤心,刘氏见琉璃带着人摆盘子来,不欲多说,摆手不让阮小七送,径自走了。
  等下人们摆完,阮小七就让她们都出去,关了房门。攥攥拳头踌躇一下,才转身跪在谭雅面前,抬头道:“小芽儿,你说我痴心妄想也好,说我不要脸也罢,总之,这么些年,我真就是做梦都想着你。
  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我知道你嫁给我算是亏了,但你好好跟着我,我,只要有的,都给你。
  你气我恨我,打我就是,别冷了心。你娘家散了,我这世上也没个亲人,兄弟们虽好,却都有自己的家人。
  小芽儿,咱们俩好好过一辈子,你就是我的亲人,咱们家就是你的娘家,你就当在元洲没出嫁一样,想怎么样都行,好不好?”
  谭雅不看他,脸侧到一旁,到底还是忍不住,眼泪顺着脸庞滴落下来。
  阮小七心疼,几步挪过去,抱住谭雅的腿道:“小芽儿,你说吧,怎么才能出了这口气?”
  这回他学聪明了,也不再接着问,不管不顾站起来非要搂着谭雅喂她吃饭,谭雅还是不肯。
  两人支把了一阵儿,到底谭雅力弱,闭上眼睛叹口气,道:“算了,我是挨不过你的厚脸皮。
  不过可说好了,再有一次,我是死活要跟你分说个明白的。”
  在阮小七看来,这就算两人和好了。虽然美人在怀,他倒是不敢如以往那样动手动脚,再说这么搂着谭雅,越发觉得她瘦成了一把骨头,不禁又疼又悔。
  用了早膳,琉璃又端上了汤药。早上那碗吐了,这碗是补上的。谭雅实在对这个味恶心的不行,捏着鼻子也干呕的直想吐;
  阮小七听刘氏说了,知道这药的作用是通经活络,血通了才不疼,就在旁边劝着哄着,最后谭雅才算强喝了进去。
  因着这碗苦药,谭雅想起了以前的不虞,立马又掉了脸子,不肯理他。
  阮小七只是陪着笑脸,哄她高兴,又将那筹粮的见闻趣事讲出来给她听,他说话风趣,用世俗俚语讲起来,平凡事物也变得生动活泼,到底引得谭雅与自己说起话来。
  直到最后,见谭雅有些和软了,阮小七才将自己打算将家搬到水寨的事情讲了出来。
  从阮小七买了那两个侍女送回来,后来又发生了小樊氏的事情,谭雅心知这是要出大事,也不多说,只问道:“什么时候搬?”
  阮小七就喜欢她这份一点就透的明白劲儿,将谭雅搂在怀里道:“越快越好。
  你别担心,水寨里头什么都是齐全的,不过你现在病着,等好了再搬吧。以后河曲府是一定要乱的,水寨子四通八达,后路多。”
  谭雅点点头,算是同意了。阮小七还以为得说上几天才能说通呢,谭雅这么轻松就答应了,喜得他眉开眼笑,只将她的手捧过来亲了又亲。
  昨晚都没睡好,上午也没什么事情,两人就打算睡个回笼觉养养精神。
  阮小七自打回了河曲府是连着几天没睡好,如今谭雅也肯搭理自己,又说通了搬家的事,在他眼里这就是和好如初了,心中无事,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谭雅闭着眼睛躺在床里侧,听阮小七呼吸均匀,知道他是睡得沉了,才慢慢睁开眼睛,盯着床帏缀着的穗子出神。
  被阮小七那么对待,她本打算真的一辈子都不肯原谅他,至少也要闹个翻天覆地才成。
  可现在呢,几句话还不是服软了?
  虽然一方面是阮小七那番彼此作亲人的话打动了自己;另一方面,何尝不是自己放弃了坚持,不得已服了软。
  是啊,要不怎么办?自己没有了娘家做靠山,族里头根本靠不住,真就为此跟他闹翻了,能怎么样?
  再说,就算是有娘家,也没听有哪个出嫁的女娘为着这点口角与郎君分开的道理。
  谭雅暗自苦笑,怪不得都说女子一旦出嫁了就再没了好日子,自己这还没有婆媳妯娌为难呢,就有了这许多的不得已。
  从前不懂得,打小阿爹不在身边,也没觉得有爹没爹日子会有什么不同。
  但现在阿爹获罪流放,才知道那个远在京城不大见面的阿爹无形中为自己支起了一片天,自己在底下才能过着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
  现在,这片天塌了,谭庭芝还小,能跟阿爹通个信还是阮小七托了吴魁找的人,现在一切只能依靠他。
  如今,谭家就剩下谭庭芝这么一点血脉,轮到自己为他支起一片天了。
  被娘娘和阿翁疼了这么多年,就连阿爹,也是在谭家出事之前硬将自己摘了出去,身为嫡长女,该是她为谭家奉献的时候了。
  何况,自己已经嫁了他,好好过也是一辈子,吵闹过也是一辈子,既然他还知道认错,也晓得疼惜自己,就像姑姑说的,那些个龌龊就含混过去吧。
  谭雅的眼角泛起泪花,心中为着那个远去的自己难过。
  固执倔强的小芽儿,不服输的小芽儿,恣意任性的小芽儿,终于在流淌的时光里,慢慢被生活磨光身上的棱角,学会妥协,学会放弃。
  谭雅闭上眼睛,泪珠顺着眼角滚滚而下,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已经没了一丝难过,只剩下坚定。
  她扬起斗志,不,我不能放任自己因此消极失望,我要这棱角依旧在,只是顺着水流,如同鹅卵石般将它包上了一层圆润的外壳。
  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郎君不合心意,那就慢慢调教他,总有一天让他成为自己想要的,然后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路过星君扔了一颗地雷
  ps.不是偏心男主捧高他,但说实话,这文写到现在,阮小七和谭雅两人,还真是男主的感情是纯粹的。我笔下的女主,她的感情中掺杂了太多外界的因素:有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无奈;有为了家族的奉献。。。这么写下来,倒是显得利益至上了,不过我想写的谭雅本身也不是个浪漫主义者。
  ☆、第70章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谭雅好多了,两人才起来又去谭庭芝院子。
  阮小七跟吴先生和刘氏说,请他们搬去水寨陪着谭雅。
  刘氏和吴先生见小夫妻两人不再别扭,均舒了一口气。
  谭庭芝自以为大姐姐十分可怜都是因为娘家失势造成的,越发想要努力读书好能出人头地,以后为她撑腰。
  吴先生连连点头称好,还说男儿正该这样,有了担当才能成材,不辜负谭玉一番心思;
  刘氏却紧皱眉头不说话,她不知道谭玉和九皇子之间已达成共识,只在心里叹息,便是他读书再好又怎样?
  除非朝廷将谭玉的案子发回来重审,要不谭庭芝只能用别家儿郎的身份科举,而且以后做了官还得防着被人查出来。
  谭庭芝如今对阮小七十分不满,小孩子又藏不住事,脸上就露出来不高兴来。
  阮小七见这个从来对自己崇拜有加的小舅子斜着眼睛看自己,苦笑一下,蹲下神来,正色道:“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欺负你大姐姐了。你给我做个见证,行不行?”
  谭庭芝沉重地点点头,沉吟了一下,道:“唔,先生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那我且先看看吧。”
  阮小七站起来,看到谭雅冲自己紧着鼻子得意的一笑,那意思就是:看吧,我还是有娘家人的。
  他素来爱谭雅那副小得意的俏模样,忍不住过去捏捏她的小手,被白了一眼将手抽走。
  听完阮小七的话,吴先生十分犹豫,阮小七自然是想着让他们夫妻两人一起跟着,谭雅有个依靠不说,自己有事在外也能放心,所以力劝两人跟过去。
  刘氏倒罢了,她将谭雅从小带到大,看得就是自己的孩子,不放心离得远;
  再说她也不懂这些,一旦跟着阮小七去了水寨,其实就等于落草成了寇——吴魁就是没挂名的通河大王。
  吴先生沉吟半晌不答话,刘氏心里着急,眼睛一瞪,骂道:“婆婆妈妈的,赶紧应下就是。”
  吴先生被刘氏一骂,觉得在小辈面前失了面子,小声嘀咕:“我不过是好男不跟女斗让着你罢了,不见得真就打不过你。”
  谭雅拦住姑姑,面向吴先生,道:“先生慢慢想。就是不去水寨,还是要搬到乡下住才稳当。”
  吴先生也听说河州反了,一路打来,占了有好几个州府,不过时间问题,早晚要打到河州府来。
  但谭玉将谭家这颗独苗的谭庭芝交给自己,自己就要为其带好。
  阮小七是个平头百姓倒还好说;要是真搬到了水寨,那就成了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以后就是九皇子上位给谭玉翻案,他又翻了身,这些都是把柄。
  再说,谭庭芝有了这个经历,以后想出人头地就难了,也容易遭人诟病。
  阮小七还要再说,谭雅硬扯着他出了院子,小声道:“吴先生是读圣贤书的学究,定不肯俯就不忠不义之师。”
  阮小七狡辩道:“什么不忠不义,我们是顺应潮流。”
  说完,盯着谭雅的眼睛,低声道:“岳父为了将你从朝堂争斗中出脱出来,才肯将你嫁了我这个泥腿子,结果我现在却又把你扯进祸端里了。”
  苦笑一下,接着道:“你是不是又恨上我了,只想着自己?不过,你放心,我留了后路,不会像谭家那般,大不了离了这扶余国。”
  见四周没人,亲亲谭雅耳边的红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谭雅虽然想开了,心里还是有些抵触,见他凑过来立刻侧身躲开,
  见阮小七面露失望,又站住抿抿嘴,挨过去,小声道:“好端端的,做什么去筹粮?二哥他们每次来鬼鬼祟祟的,河州又反了,当我不知道那些猫腻。”
  阮小七站住,看着她道:“你不怕跟了一个朝廷反贼?”
  谭雅越过他看着雕梁上的喜鹊迎春图,轻声道:“我也不相信竟会有这一天。
  但现在我恨死姓赵的了,他们兄弟相争,害死了娘娘他们,千刀万剐了我才解恨。
  后来,又为着他们搭上了大哥儿的性命,阿爹还在边关吃苦,我们谭家七零八落,算是败落了。
  我恨不得自家是个男子,反到京城去,割掉他们的脑袋,也让他们尝尝这蚀骨之痛!这灭门家仇,一定要报。”
  阮小七插嘴道:“那可不行,你成了男的,我怎么办?还是这样最好。”
  谭雅没搭理他的话,看着阮小七的眼睛,接着道:“我是无所谓的。但你不要逼迫先生,他自来学的就是忠孝节义,便是姓赵的要他死,也要从容就死、眉头都不肯皱一下的人。
  你就是强留着让他跟去了寨子,不说你不放心,就是他自己也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阮小七点点头,应道:“要是他们不愿意,我在山上都准备好了庄子,就挂在小舅子名下。”
  谭雅“嗯”了一声,两人接着往回走。阮小七边走边用探究的眼神打量她,谭雅被看得不耐烦,问道:“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阮小七没有和刚才一样又说那不着调的玩笑话,反而正色道:“我还是头一次这样看你。”
  见谭雅顿住脚,疑惑地看自己,他接着道:“实在是没想到,我的小芽儿,呵呵,我还以为你们这种大家闺秀从小熟读诗书,那个,规规矩矩;
  也不是说你不规矩,就是没想到你竟是这番快意恩仇的性情,倒像是个江湖人了。”
  谭雅“呲”了一声,撇撇嘴道:“难不成你以为我是那种别人打了我左脸,还把右脸凑过去让人打,打落牙齿往肚子咽的人?”
  阮小七装作吓坏了的模样,拱拱手道:“小的不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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