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9)家宴
当他来到画室时,他静静地站在门口,并没有打扰作画的二人。
门虚掩着,他站在那里,看到的是正对着门的位置的肖甜梨。
肖甜梨没有穿外衣,只用一件纯白的浴巾围着胸部和身体,头部也用白色的头巾抱着,不露出一点头发,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素净明亮的脸蛋。她的头发被盘起,露出的是修长雪白的漂亮肩颈。
一截比常人还要修长的,美丽雪白、纤细修长的颈。
景明明蓦地觉得渴。
当她头发全然遮起,只突出那张脸时,那张脸美得惊人。
肖甜梨没有化妆,但涂了明艳的纯红哑光口红,衬着雪肤,是强烈到令人窒息的对比。
肖甜梨察觉到动静,向门口这边望了过来,见是他时,原本没有一点表情的脸瞬间绽开了笑容。
那莞尔,惊为天人,就连肖小花也怔住了,迟迟无法下笔。
肖甜梨讲:“哥哥,进来呀!”
景明明有点窘迫,“你这样……”
肖甜梨嘿一声,“有打底!莫有怕!”
景明明听了简直无语,只好走了进去。
他径直来到肖小花身边,画中人冷艳的一张脸,雪白得发光的肌肤,那一粒圆圆的红唇,一对漆黑如夜的眼睛灵动狡黠如某种小动物。很美的一张脸。
他讲:“你这个弟弟,很有绘画的天赋。”
肖小花一张脸又红了。
景明明被他逗乐了,讲:“你是大男人了,还这么容易怕丑?画得好,自然有人赞美,不需要这么谦虚。”
“谢谢哥。”肖小花紧张得吞咽。
景明明笑着拍了拍他肩膀,然后走到肖甜梨身边。
她讲:“我打算以后送我弟去佛罗伦萨美院深造,巴黎美院也行,搞不好真能出一个莫奈也说不定!”
“嗯,他用了印象派技法画肖像画,但比起印象派又更写实一些,有一种肌肤骨骼的质感,他对骨骼那种富于层次和张力的表达,又令我想到罗丹的雕塑线条。他画你的颈,你的手,很有强烈又震撼的个人风格。天生的画家。”景明明讲。
非常高的评价了,肖小花听了完全呆住了。
肖甜梨一看到他那突然眼神呆滞的憨憨模样就忍不住发笑。
她一笑,肖小花更拘束了,整个人红成了一只熟透了大虾,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那里放。景明明看不过去了,讲:“你就别欺负老实人了。”
“老实人?!”肖甜梨有点错愕,玩味着景明明的人话,笑得高深莫测。
景明明察觉到了,眉一簇,觉得总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洪鞋很黏景明明,跑进画室把他拖走了。
肖小花则在做画像的最后部分处理。
一幅小品,尺寸不大,只绘出她胸部以上的肩颈和头部。背景布局的处理,他犹豫了很久。肖甜梨见他就不动笔,也就走了过去,站在他身后,手自然地搭在他肩上,看他画的自己。
“是什么令你为难?”她轻声问。
肖小花讲:“很难有合适你的背景。”
“你闭起眼感受一下。”她讲。
肖小花闭起眼,用五感去感受,这个在他身后,身体柔软如水,发肤渗着幽香的女人,像什么呢?并不是水,她更适合火焰,从地下涌上来的业火。
美得惊天,又恶得能焚毁一切,那冲天的业火,是黑夜里最美的一抹色彩。
他猛地睁开眼,用笔刷起深浓的红,然后在她身周大面积地刷涂,一把带着死亡气息的烈火从她身体里燃了起来。
各种层次的红,涂刷出一片火光冲天,而中间是雪白的一点,明亮得可比烈焰。
肖甜梨走远一点看,才发现火里有各种各样红色的花,有抽象的罂粟花,也有虞美人,花瓣邪恶又柔软,和火焰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点缀在她的身侧。
当他收笔时,他长长的卷曲睫毛颤了颤,他抬起一双湿漉漉的小鹿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时,轻声讲:“姐姐,画好了。送给你。”
“谢谢。我很喜欢。”她笑着接了,仔细欣赏了一会儿,将它放在画架上,讲:“等干了,我带回家。”
肖甜梨掏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插进一颗红樱桃中,她将鲜嫩可口的红樱桃从一碟子樱桃里挑起,含进口中。
樱桃很甜。
洗净手出来的肖小花以为她是想吃樱桃,于是在她身边坐下,替她拿起好几颗樱桃,就盛在他雪白的掌心中,然后他双手捧着递给她,说,“姐姐吃。”
肖甜梨莞尔:“弟弟啊,你好像只会说这叁个字,或者就这句话。”
肖小花脸又红了,讲:“我中文不好。能表达的词汇有含。”
他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字。
肖甜梨一手从他手心拈起红樱桃,一手玩着她的银针。
指腹从他手心至手腕,甚至虎口处滑过,肖小花憋红了脸喊,“姐姐,痒。”
肖甜梨讲,“这是一手巧手,虽然双手白皙,但上面有很多做木工、针线,与别的工匠活留下的痕迹,有茧子,也有伤疤。”
肖小花抿唇,想了想讲:“大约翰会带着我一起做灯笼。”
肖甜梨问:“那剥皮呢?做灯笼需要的皮,那些羔羊皮,牛皮,猪皮,甚至是别的皮。”
肖小花唇抿得越来越紧,他想了足足十分钟,最后只是讲,“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木工很好。在以前的高中时,也做过很多校园内的项目,还代表学校打科创比赛,我做出来的东西好像还得了奖的。啊,对,一个金奖。”
“是什么科创呢?”肖甜梨继续发问。然后,她手碰了碰手边的牛顿撞,几个金属小球发出极有规律的撞击声,来来回回,一声一声,渐渐递进。
已经达到了催眠的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