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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节

  她这话说的倒像句能听的实话的,是以杨公公坐了下来,看着远处太阳底下还在摘长好的了瓜菜的老莫跟他老媳妇,杨公公又不高兴了,板着脸道:“他们年纪都大了,怎么不让小厮去摘?晒伤了怎么办?”
  “就一会儿,出点汗对他们身体也好,我跟他们说了,摘个半柱香的就回来。”宋小五给他倒水。
  她现在有身子,不喝茶了。
  “您可别跟着一样干,您可不比他们。”杨公公又阴阳怪气上了。
  “嗯。”宋小五还点了点头。
  “您别动,奴婢来。”杨标见她还要推果盘,忙接了手,又拿小刀把前面的一盘甜瓜挑出了几块看着最新鲜的放到小盘里,送到她手边:“您吃两口。”
  “好。”宋小五刚才吃了不少,但也不拂杨公公的好意,抬手吃了一块。
  杨标这才拿起他那一盘,浇了点府时刚熬出来的不久的新鲜糖浆上去,这一块甜滋滋的甜瓜一入口,吃得他眼睛都眯了起来。
  宋小五眼睛扫到杨公公那一本满足的表情,嘴角微扬,随即眼睛又回到了书上,跟没去看过杨公公一般。
  这一主一仆,真是怎么看都没有相似的地方,但不得不说,被他带着养大的小鬼有些地方是像了他的。
  先帝好眼光。
  **
  德王半夜才从宫里回来,这正是宋小五困极了的时候,德王本来还想叫醒她,但一听说她这段时日极困,他就噤了声,连出去洗浴的脚步都放轻了。
  杨标伺候他洗漱,把这段时日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说给他听了。
  听说府里的菜地长得极好,现在结的果都能分给下人吃了,味道是他们没尝过的美味;还有大舅子他们老来府里找他的王妃,有时候三舅哥还要给他的小世子念一段书,因为他声音好听,小辫子说小世子可能会喜欢;还有小辫子开始打理起他们的书房,要装着去封地的放一边,放在这边的就拿箱子装好放好防虫包。
  听罢,德王转身趴在池边,跟坐在上面椅子上的杨公公双眼亮晶晶道:“她愿意跟我走呢。”
  “您于她,比一切都重要。”杨标淡淡道。
  德王被他说得忍不住发笑,抬手捂住脸怪不好意思地道:“好羞。”
  杨标不想说话了。
  德王洗漱完,杨公公给他绞发时,他问杨公公道:“杨标,你说孩子出来了像我好还是像小辫子好?”
  不等杨标回答,他就自问自答了,大大地叹了口气道:“还是像小辫子罢,像我不好,我们老周的人都有点优柔寡断,拿不起放不下,我这毛病也不轻。”
  “也不知道是小世子还是小郡主。”杨标没直接回复他的话。
  “这个啊,”德王眼睛一眯,尔后笑了起来:“没事,小郡主也一样好,到时候会跟她娘一样的厉害。”
  他会想办法把封地传给她的,哪怕不能全部,他也会想办法留大半给她的。
  知道他只想要一个孩子的杨标说了他一句:“知道您只想王妃生一个,但这事还是由王妃定罢,您看如何?”
  “可……”德王犹豫,过了一会儿,他叹道:“我不知道,我回头问问她去。”
  他还拿不定主意呢。
  他去问,应该就是这结果了,杨标听了也放心了,“好,那您问问她的主意去。”
  “诶!”德王高高兴兴地应了,又蹑手蹑脚地回了寝殿,小心地伏在了她的身边。
  宋小五睡梦中察觉到了身边的人,她侧了点身子枕到了一条从她脖子后伸过去的手臂上,闭着眼问了他一句:“回来了?”
  怕打扰到她的德王轻轻声地回了句:“回来了。”
  其后,她没有了声响,德王感知了一下确定她睡了,在她发上吻了吻,这才合眼睡了过去。
  她就是没有醒,没有跟他说很多话,德王也觉得这是他人生当中最最幸福的时候。
  **
  宋小五醒来后才拿到铁卫们带回来的东西,这是小鬼送给她的生辰礼。
  她生辰是上月的事了,小鬼早前知道了自己不在家,给她的生辰礼早备好了,这一份是他亲手补到她手上的,宋小五当着他的面打开翻了翻,看到了两根比较粗糙的银簪,便问他道:“自己打的?”
  拿书正在考虑要跟小世子念书的德王看着她笑。
  这就是了,宋小五把其中一根簪子交到闻杏手里:“放到木盒里去。”
  木盒里装的都是她常佩戴的。
  说着,她把另一根细一点的扎进了发髻当中,与他道:“今儿一天都在府里?”
  “下午要去宫里一趟。”
  “什么时候?”
  “申时,就去一会儿,跟大侄子谈点事。”大侄子见过臣子后才能确定一些事跟他通气。
  “那回来用晚膳?”
  “当然了。”
  “那今天我二哥三哥也来,嗯,想不想岳父也来?”
  “不想。”
  宋小五看他。
  德王扭过头,有点生气:“那好吧,一点点想。”
  他才不愿意回来见小辫子,还有大舅子和老岳父掺和,他就想简简单单地和她在一起。
  宋小五嘴角微微扬起:“我家那个小四郎最近琢磨了点事出来,老大那边也出了点成绩,正好府里出了点新鲜菜,叫他们过来你跟他们好好聊聊,这远方的消息多听听对你有益无害。”
  朝廷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可以少管甚至可不管,那都不是他的事,但宋小五还是希望他在掌握用兵之道之余对于新鲜事物也要保持一定的好奇心,这是一个人能与时俱进的重要素养。
  “知道了。”德王还答得心不甘情不愿,有持无恐的样子看得他王妃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德王便什么都甘愿了,屁股又往她那边挪了挪,清清喉咙道:“君子正德……”
  宋小五看了他手中的书一眼,见是他那位死了但存在感超强的老哥哥所修订的一本群雄割据时期的思想家所著的一本书,就由着他念去了。
  她猜,他的封号就是出自这本书。
  下午德王去了宫里,还给大侄子带了点石头鱼,他中午带小辫子去山涧里捞的,小辫子在树荫下煮溪水喝,他就捕鱼给她吃,他想让小辫子知道他的厉害,一不小心就捞多了,就拿了几条过来给大侄子也尝尝鲜。
  燕帝见到鱼桶,亲手接了过来:“今天这天热,怎么就出去捉鱼去了?”
  “我带我王妃散心啊。”
  燕帝不由往外看了看天,“这天气?”
  “我王妃才没那么娇气。”背着她去,一路走得极其小心翼翼,从来没有这么小心过的德王还理直气壮。
  好吧,燕帝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还是提醒了他一句:“这是你的头一个孩子,是朕的弟弟,让杨标看紧点,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就不能是妹妹?”德王这一听不高兴了,斜眼看他。
  燕帝被他逗得发笑,“行了,妹妹朕也认,行罢?”
  德王带来的跟他一样活蹦乱跳的石头鱼确实讨好了燕帝的心,孙总管不在,他还让人去叫了过来,打算把鱼交到他手里,亲自去御膳房盯着人弄。
  “今晚你也留下来,跟朕一道用膳。”派人去叫人后,燕帝跟德王道。
  “不了,我要回家陪我王妃一起吃,天天见你有什么好呆的?我都看烦你了,你快跟我说说,那陈光仲到底是个啥意思,他不会跟我对着干罢?”只想快点回去的德王直入正题。
  “没问题了,他那边朕设了个圈把他带进去了,这次他跟你站一边,不敢也不会拆你的台,你只管放心。”燕帝跟他小王叔详说了起来。
  等德王回去,宋韧也跟着儿子们来了德王府,见到女儿还抬着下巴道:“这可是你们请我来我不得不来的。”
  要是不请他都不来呢。
  宋大人正跟他家小娘子在置着气。
  宋小五前面朝她母亲讨要了一坛原本做给她爹喝的调理身体的药酒给杨公公喝,杨公公那副身板也是外强中干,再不大补的话宋小五怕他一倒就是药石罔闻,是以在杨公公一场小病连太医都用上后都痊愈得极慢后,她叫来了府里对调理身体很有一手的吾大夫跟着他把了几天的脉,细致诊用了一番,见宋大人的药酒对杨公公管用,她就征用了一坛。
  而且她说了以后用十坛补上,但这也抵不住宋大人生气,骂她为小没良心的。
  这厢,宋二郎在旁憨笑,宋三郎左顾右盼跟没听到他们爹生气似的,一个个都靠不住,宋小五似笑非笑地瞥了这两个帮着老爹跟她对着干的萝卜条,真是她嫁出去了,这一个两个都不怕她了。
  她这一瞥,还是三郎先认怂,只见他干咳了一声,跟他爹道:“爹,坐。”
  宋爹这才坐下来。
  宋小五把给他做的那小盆辣肉推到他面前:“尝尝,好听的话就带点回去。”
  宋韧犹豫了下,眼睛看向女儿,见她神色如常才探出手,肉到嘴里没两下,他清了清喉咙:“做了很多啊?”
  “不少。”
  “下酒倒是好。”
  “给你拿两斤。”
  “才两斤?”宋大人大叫了起来:“你把我生生等了三年一口都没尝过的酒给了……”
  “一共才做出五斤来。”宋小五无奈,打断了他。
  “那五斤,不能再少了!”宋大人斩钉截铁。
  “是啊,不能再少了,爹好这口,他喜欢。”三郎帮腔,连连点头。
  宋小五笑看了他一眼,又看他看哑了,才回头跟宋爹道:“四斤罢,分一斤给师祖。”
  “那个不用你管,”宋大人大方地摆摆手,“四斤就四斤罢,叫人装上。”
  “对对对,现在就给,省得有些人回来了就昧下不给了。”三郎又不怕死地附和上了,眼见为凭,手见为实,拿到手上的才算是自己的。
  宋小五刹那觉得他们家三郎的胆壮得可以与天肩并肩了,不由眯眼朝他看去,三郎被她瞪得害怕,没出息地别过了脸。
  宋大人听了痛心疾首地斥他们宋家的小没良心的:“你看看你,偏心偏成什么样儿了!”
  宋小五被他们闹得头疼,眼睛一瞪,“再闹都给我回去,什么都没有。”
  不过事情到底不是她说了算的,等她那小鬼回来,一对上父子三个,小鬼就进入了战斗鸡状态,眉头倒竖跟岳父和大舅子们扛上了,还是后来吃饱了唇枪舌剑足够了,这四个人才好好说起话来,这一说直说到快入宵禁,宋家家里人来催,这父子三人才踩着时辰离去。
  岳父他们走后,德王头枕在王妃的肩膀上歇息,跟王妃道:“岳父好小心啊。”
  做了事都不敢抢功劳,捧陈光仲都要捧出一片彩虹天来了。
  至于岳父问他的觉不觉得有这么个岳父老子觉得丢不丢人,德王真觉得没什么好丢人的,古往今来皆是胜者为王,就如现在得势的陈光仲以前的丑事都不需要他亲自去掩,下面多的是人帮他去掩,还只字不提。
  “他要给大郎他们还有你铺路,现在小心低调方为上策。”他把风头抢光了,大郎他们就不好出头了。
  “我?”
  “现在你也是他的儿子了,”宋小五偏头亲了亲他的脸,“你以后必会光芒万丈,他的就是替你少得罪些人,多结些善缘,他退一步,你们就能往前走十步。”
  这就是一个父亲为儿子们做的最心甘情意的退让,哪怕因此必须掩去自己的光华,驼下自己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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