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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第一小白脸 第237节

  而光阴似箭,转眼许多年。
  那一日,凌凤箫一袭红衣在江岸雾雨中模糊,他立在船头,看碧天无际,江水长流。
  离开凌凤箫,他仿佛斩断了此生与尘世仅余的一个牵绊,来到无尘之境——可他站在船上,江风吹动衣襟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很孤单,孤单如这无边水面上的一叶小舟,飘摇如小舟在水波上的晃动。
  便是那一式“一叶孤舟”。
  若果真无情,是否还会觉得孤单?
  林疏不知自己的理解和长相思的本意是否有所偏差,但他已控制不住走笔。
  记忆沿往事回溯,到那天,大巫的刀指向萧韶的后心,他直觉之下做出的唯一一个反应,是挡在那刀刃的前面。
  因为平生心事都系在身后这一人的身上,那一刻他做不了别的。
  而正因有这一点情衷落地生根,当斯人已逝,阴阳相隔——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往事,愿意回忆的,不愿回忆的,全部揭开,呈现在他面前。他眼前恍惚,仿佛自己不是用墨在写,而是用命。
  “黯然销魂”四字落下,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耳边轰隆一声炸雷响,照彻整个房间,狂风吹破窗户,案上纸页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他擦了血,将它们一张一张收拢起来,不管外面如何飞沙走石,狂风呼啸,只将它们拿在桌上装订。
  无论《长相思》的本意是什么,他想,他都不管了。
  无情,有情,一叶孤舟,黯然销魂。
  他生在一片空寂中,无所觉,无所知,故而不知情,也无情。他眼中大雪茫茫,覆可世间万物。
  皮囊,颜色,音律,味道,似乎都是寻常。
  可就在这满世界的寻常中,当所有的外貌都是皮囊,他还是觉得凌凤箫美丽。当他忘记世间一切美妙的声音与味道,寒梅香气,还是会渺渺入梦而来。
  于是这个人就成了他无情中的有情,而这一点相思之情如一药引,他由此又看见世间其它之情。
  对林疏来说,这就是《长相思》。
  他在封皮上轻轻落笔,珍而重之写下“长相思”三字,意外地,看着封皮,他竟有一丝遥远的熟悉。
  窗外寒风呼号,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都静了,一股不可言说的气机,从这本薄薄的书册上升起,充斥整个房间,乃至整座山巅,天地间似乎有异象出现,但他无暇去看了。
  他将八本秘籍排开,气机愈来愈盛,肃杀浩然,如天地之威。
  那枚因缘镜子自发浮在殿中,最后一本秘籍也摆上书案时,只听咔擦一声,它背后花纹彻底破裂,铜屑纷纷落下。
  铜锈之下,是另一个光滑的镜面。
  林疏走到殿中,仰视这面镜子。
  新的镜面中仿佛有无限的空间和情景,他转瞬之间,似乎又看见自己过往的一生。
  ——再想起先前师兄对这枚镜子的描述,一面是过去,一面是将来,从前他在镜中看见的是将来,现在这一面则映照过去。
  按照师兄的说法,这因果镜子另有一个正经的名字,叫“孽镜台”。
  孽镜台是一座双面镜。
  双面。
  他蓦然睁大了眼睛,镜面中景物流转,停在三年前的一幕。
  在大巫的极乐之国里,有一座佛寺,佛寺中央供奉一座双面佛,一面是过去佛,一面是未来佛,而这佛像确确实实连接了过去与未来,是整座极乐之国的核心。过去佛可以追溯往事,未来佛可以窥知来日。
  当一个人掌握了双面佛,整座极乐之国所有因果随时光的流变,便都被他掌控了——当年萧韶正是加速了整座极乐之国的时间流逝,使它崩溃,这才破开大巫布下的迷局。
  那么,这座双面镜……
  他怔怔伸出手,去触摸镜面。
  月华仙君说,光阴无尽,人力有穷,他有三次机会。
  若时间溯回二十年,他能否得见凤凰山庄秘籍?
  一直默默待在殿里的无愧抓住了他的衣角。
  林疏默许了他的举动。
  手指触到镜面那一刹那,天旋地转,他置身一个无垠的空间。
  亿万计的因果之线相互交缠,缓缓前行,比大巫的极乐之国又扩大万倍。过于宏大和复杂的场景足以震慑所有来者的心魄。
  而这也是整个世界的时光河流——他得以从更高的维度俯瞰众生。
  林疏闭目推演。
  二十四年前,在这条时光河流中,是哪一个节点……
  ——他要回到凌凤箫出生之前。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无限轮回,我不喜欢w
  我喜欢高维打击。
  点动成线线动成面,两面佛相关在166章,如果忘了可以复习一下,啾啾啾。
  第202章 一生痴绝处
  这个时间节点并不确定, 林疏凭借推演结果大致选定了一个区间, 便带无愧进去了。
  场景再度变化, 天旋地转的晕眩中,林疏想——也无怪月华仙君要封印这面镜子,无论是改变过去, 还是窥知未来,一旦落到有心人的手中,确实可以酿成日月倒转那个等级的灾祸。
  而这面镜子的来龙去脉, 现在也彻底清楚了。
  上古之时, 幻荡山是连接天道的山川,仙道帝君的居所, 更是有神器“生生造化台”,掌控着天下命脉——这种等级的神器, 一旦拥有,就可翻云覆雨掌控天下, 危险至极。或许当年的仙帝就是出于这种考虑,毁掉了它。
  又过很多年,青冥魔君出世——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狠人, 又是个天赋卓绝的惊艳之人, 或许是找乐子,或许是有所求,竟用生生造化台的残骸炼制成这面贯通过去未来的“孽镜台”。
  而后,正道的月华仙君为防止祸事发生,拔剑而起, 要替天行道诛灭青冥魔君,毁掉孽镜台——这二人的种种纠缠或许就是由此而始。后来,或许是因缘际会,又或是惺惺相惜,总之没有打得你死我活,而是妥协一步,月华仙君封印了这镜子的一面,使它无法发挥作用。
  掌控了孽镜台,林疏果然领悟到了时间与因果的脉络,知道了这个世界在更高维度上的构成。
  只是,他倒是通过这种方式得知了,多年前的大巫创造极乐之国,原理也是如此——大巫又如何得知呢?
  他心中有隐隐约约的不安,但又说不出是什么,稳了稳心神,带无愧落地。
  六月的太阳,很盛。
  镜子幽幽浮在他身侧。
  时间点是他选定的,地点却不知如何选,想来是镜子自己决定的。
  这镜子贯通因果,背负气运,既然带自己来到一个特定的地点,那必然是因为这个地方正发生着会影响未来因果的事情。
  林疏环视四周高大的屋檐,焕光溢彩的琉璃瓦,还有有序走动的宫人,发现这地方赫然是南夏的皇城。
  他牵着无愧,不好走动,好在无愧这时倒也算懂事,自己进了青冥洞天。
  林疏掐了一个隐身的术法,逐渐接近皇后居所,并中途从宫女的口中听到了两个消息。
  第一,小殿下降生,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小公主。
  第二,小殿下重病,危在旦夕,微服下江南的陛下听闻消息,心急如焚,正在赶来。
  小公主……那想必就是凌凤箫了。
  这是凌凤箫刚刚来到人世的时候。
  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漫上林疏心头,他感觉自己心里很柔软,不由自主地,想笑出来,但与此同时,又很悲伤。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来到皇后寝殿的外围——以他的修为,出入世间的任何地方,都不会被发现端倪。
  皇后与凤凰庄主屏退了众人,正在秘密商议。
  庄主的语气很焦急:“虽已瞒住他的真身,滴水不漏,可这凤凰血作乱……孩子眼看就要气绝了。”
  皇后的声音犹带产后的虚弱:“天下的名医都没有办法,传闻我山庄的先祖亦身怀凤凰血……又是怎样存活?”
  “凤凰血是极阳之气,这孩子是男孩,情形比先祖又要严重许多。前几日你时常腹中剧痛,我已查了典籍,阴阳调和,冰炭相息,若得极寒真气相助,便可以解决凤凰血。先祖与一剑阁仙君结为道侣,故而长命百岁……可剑阁避世,根本不收外界消息,我派出的使者,没有一个能进剑阁的山门。”
  皇后似乎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些哭腔:“我的凤儿……”
  “锦妹,你又糊涂了,这是你新生的儿子,不是凤儿。”
  皇后没有搭他的话,只是一味道:“需得在陛下回来之前,找到方法。姐姐,此事还须从剑阁身上入手……”
  林疏站在门外,风很大,吹落一地艳红的海棠花瓣。
  他看着凋零的残红,回想因果镜子里那个人。
  满山的桃花里,一个人,穿青衣,插木簪。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睹物可以思人,白衣总让他想起爱看白衣的萧韶,两年前,他就改穿淡青的袍子了。
  而白衣宜用玉冠,青衣则配木簪。
  冥冥之中,他似有所觉。
  他轻扣殿门。
  庄主声音里满是杀气警惕:“谁?”
  林疏道:“剑阁人。”
  “剑阁人?”他听见皇后轻唤:“姐姐,快请。”
  林疏就被请进去了。
  年轻时的皇后,容颜盛极,但林疏是没有心思去看的。
  他一眼就看见了重重床幔之中,锦被里一团很小,很小的东西。
  眼眶似乎有些湿润,那种不可言说的柔软又撞击了他的灵魂,他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
  象征阁主身份的印鉴,剑阁的信物,他都随身带着,足可向皇后证明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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