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他的目光投向窗前的一束束鲜花。
  那里头说不定就有一位与她背景经历相似,爱好相投的男士,能陪她一块儿拍电影,或给予她从专业到生活的指引,反正绝不会让她动不动就担心对方的生命安全,只是因为有他的存在,她忽略了这些本可以非常顺利、美好的可能性。
  封楚楚看他望向那些花,便埋怨道:“你送太多了。我从景园拉回来的,占满了我和秦晚的整个车后座,其实我一直住在家里,以后你送花就送这边,从上次闻谦的事之后,那边住址就被好多人知道了,所以我没事不会过去住的。”
  魏沉刀的思绪被打断,他募地扭头,眼底浮现疑惑,她在说什么?
  “你说这些花……我送的?”
  封楚楚一怔,而后紧张道:“不是你送的谁送的?是不是你枪战还受了颅脑伤瞒着我?”
  什么就颅脑伤了,魏沉刀他确实没送过花,心有余力不足,他枪林弹雨的来来去去,着实没法抽空来这套。
  封楚楚赤着脚走过来,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小铁盒,把里头收集的卡片都给他看。
  “是你的字吧?”
  有十二张卡片,做旧牛皮纸的质地,每一张上面都是一首小诗,到后头估计肚子里墨水不够了,便干脆写满了她的名字,字迹力透纸背,看得出书写者每一笔一划都投入了感情。
  魏沉刀拿着卡片,手指摩挲在卡片粗糙的边缘,在字里行间望见了晦涩积尘的记忆底下那些珍贵的心情。
  他伸手,从笔筒里拿了只钢笔,在卡片空余的地方,又写下了封楚楚三个字。
  封楚楚探头一看,两边字迹有些差异。
  她诧异道:“什么意思?别人模仿的笔迹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自从和魏沉刀在一块儿,她就自动领了警匪剧本,脑洞都往那边发散。
  “不是,没人模仿笔迹,”魏沉刀把她拉进怀里,失笑道,“都是我,左边是以前写的。这些卡片当年被我妈妈不小心收走了,我这次去出任务之前找过她,我们聊起了你,所以应该都是她送过来的。”
  以前?
  封楚楚抬手指点了点那张卡片,“以前,是在陈家的时候?”
  男人的手裹住她的手,十指交扣,“是。”
  那些兵荒马乱的日子并不值得细细回忆,所以一并搁在角落里,很少重提,差点忘了这沧海遗珠一般的真挚和想念。
  封楚楚心里感动极了,且经这卡片这么一提醒,道:“你看,你不在的时候,我有选别人吗?”
  魏沉刀笑起来,眸子很亮,仿佛经年累月的阴翳都消散。
  想想而已,谁说要让她选别人了?
  这是他多年来最想要的人,是他爱的人,他就能给她最好的,任何别人都不行。
  魏沉刀低头亲了亲怀里人的鬓发,在她耳边低声道:“那你不能后悔了。”
  封楚楚大笑,“恭喜你走出我爸的精神攻击。”
  .
  两人一起把每张卡片都摆开,细细的看、细细的讲,说那时候的心情。
  封楚楚听着听着,很是疑惑:“那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不找我?”
  魏沉刀便一五一十的讲给她听。
  这要从那件事情说起。
  魏明乾是老爷子最宠的儿子,和平年代,生活条件好了,便有了含饴弄孙的闲情,几乎是亲自养大的,比之其他几个是天上地下的待遇。而魏沉刀揭发自己亲父,无疑在老爷子心口戳了一刀,老人家年纪上来了,不讲那么多大道理,亲生骨肉送进牢狱里头受罪,他失了风度,几乎要亲自毙了这个不肖孙子。
  魏沉刀被赶出门去,所有试图帮助他的人都遭老爷子迁怒,而对于那些一遍一遍向他表达好意、向他援手的人,他又怎么可能连累人家被迁怒?
  唯独一个陈丰阁、一个陈坦之,一个是同老爷子付过性命的,一个是脊梁骨比钢铁还硬的,只有这家人才敢收留魏沉刀。
  魏家吵闹不休,最后做出的决定,是把魏沉刀扔去历练,扔去泥沼里、高山上、雨林中,用痛苦和磨难将他一寸一寸的打断,再一寸一寸的长起来,好了,接回来,废了,就全废了。
  这是他,为了给那场矿难里十几条人命和彷徨绝望的家属讨个公道而付出的代价。
  他觉得值。
  第60章
  封楚楚听到这里, 忽然说:“我还想过要是没出事, 你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现在想想,还是这样好。”
  “嗯?”
  “就觉得,可以一块儿上学, 一块儿出去玩,不过我想错了,你这样很好,”她笑了笑, “我们资产阶级, 境界不够, 你谅解谅解。”
  “那样的话, 你估计烦我烦的不行了, ”魏沉刀把下巴搁她脑袋上蹭了蹭, “魏沉刀这个混账玩意, 一天天的都在干什么,游手好闲, 就会招猫逗狗给我找麻烦,真想甩了他。”
  “有道理哦,”封楚楚说。
  魏沉刀把她搂紧,故作沉思了一会儿,啧啧起来,“于是呢,你甩了我一百回, 我呢,求复合一百零一回,到三十吧,俩人都觉得累了,才不折腾了。”
  两人都乐了,觉得那还不如现在呢。
  “哎,后悔吗?”封楚楚问。
  “还好吧,”他笑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问心无愧。而且你别以为什么住城中村、从军从警很辛苦,那只是咱们这些没吃过苦、起点太高的少爷小姐觉得辛苦,其实这路子寻常的很,多少人在帝都没地儿住,当兵的就更多了,这太平常了。”
  封楚楚反过去抱他,手落在他背上,一寸寸临摹着脊梁骨的形状。
  她这才恍然发觉自己一直忽略的一个事实,在魏沉刀那儿,所谓的家道中落,压根不是天意弄人,也没有被逼无奈,这完完全全他自己选来的。
  照常人来看,他就应该装聋作哑,魏明乾继续如日中天,偌大家业,他败上几辈子也败不光,这一生便如她之前所想象的那样,洒脱恣意,一路高歌。
  可他偏往岔道上走,他那时将将成年,许多人还精神未戒奶呢,他却勇狠的把自己往千沟万壑的道路上摔,宁折不弯,绝不糊弄,绝不苟且。
  这人真是硬骨头啊。
  魏沉刀调侃道:“宝贝儿,投怀送抱?”
  “是啊,我摸摸,你这‘问心无愧’长什么样。”
  魏沉刀啧了一声,捏她下巴亲了一口,捧着她脸,反过来安慰她道:“真不用当回事,我前几天看了你那纪录片,我觉得你比较辛苦,看把这小脸给晒得。”
  “???”
  封楚楚啪的一巴掌拍他脖子上,“说什么呢?你说谁黑?你找个白的去,前厅一堆,我给你介绍。”
  “别别别,”魏沉刀把她搂回来,大笑道,“别人不行,就要你。”
  “滚蛋。”
  .
  两人回到前厅,宴会依然在进行中,只不过这回,没人来搭讪邵小姐了,她身边明晃晃的站着男伴呢。
  邵亦低头看一眼腕表,走了二十分钟,于是面色稍霁,走了过去。
  “哥,”封楚楚和他打招呼。
  邵亦点点头,又看向魏沉刀,皱眉道:“周队过来了,跟着封于雁来的,怎么把她又放出来了?”
  “哦?”魏沉刀往四下望望,在进门处看见了封于雁。
  封于雁年近五十,身材依然保持着不错,穿着玫瑰色礼服,气质雍容,撞上他目光,便虚情假意的冲他和邵亦举了举杯,而后继续向身边人颔首微笑,浑似无事发生,仍然大权在握的样子。
  魏沉刀瞥着她侧影,道:“刚放出来,没俩小时呢,这年纪了也不养养生,阿姨战斗力还挺强。”
  他继而又寻周臻白的身影,疑道:“周队在哪儿?”
  “哦,”邵亦道,“在安保室,让人去接了。”
  安保室?
  本着同事友爱的原则,魏沉刀提出自己过去接一趟。
  他走远了,封楚楚拽了拽亲哥,吐出心中疑惑,“哥,你们怎么认识的?我看你俩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邵亦便意味深长的笑了,“认识有段日子了,他不错。”
  “哥,”封楚楚道,“您这表情让您亲生妹妹很是不安,咱们能直接点说说怎么回事吗,他讨到您欢心的程序是怎么进行的?”
  邵亦露出些揶揄的神色,道:“还是警方刚开始查涉毒案子的时候,我主动提供了一些东西,认识了魏沉刀,他不知道你是我妹妹,以为我和你是别的关系,一见我就咬牙切齿,但又忍着不痛快,看起来特逗,我做假骗了他一段时间,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听那意思,是觉得邵家好了,对你也好,”说到这儿邵亦还挺遗憾的,“可惜他反应过来了,知道要自己动手查查,这就蒙不着了,不好玩了。”
  “…………”
  她先是大怒道:“逗他好玩?邵亦我发现你越长大越混球,活该你老婆连生日宴都不来,就不该理你这种人!”
  邵亦并不生气,感慨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封楚楚不想理他了。
  她抱起手臂,冷着脸等着,还有个魏沉刀,等他回来收拾他。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持身很正,有些人之所以乱说她和身边男性亲友的关系,无非就是嫉恨的酸言酸语,自己心脏,看谁都脏。
  没想到魏沉刀这混账玩意也乱猜。
  邵亦看她那样子,笑着摇头。
  他难得的温柔了几分,抬手替封楚楚把头发挽到耳后,道:“楚楚,你看今天,宾客如云,人人都来捧场,我们邵家现在可谓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但以后呢?”
  封楚楚没好气道:“要破产啦?恭喜邵总登基第三年败家成功。”
  邵亦道:“你听我说,兴衰胜败乃是常事,当年封家多么风光,比我们家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如今破破烂烂,风雨飘摇,人人都看笑话。谁知道我们邵家这一天什么时候来?天灾人祸是无穷无尽的,或许我哪天就没法守住这个家了,那时候你怎么办呢?”
  “如果说,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就需要一个这样的爱人,无论你在哪,你家财万贯也好,一无所有也好,甚至你不爱他,他都会默默站在那儿守着你,魏沉刀他做到了,我很放心。”
  封楚楚怔住。
  魏沉刀领着周队回来的时候,发现封楚楚看他的眼神变得非常的柔和怜爱,仿佛闪着柔光。
  怎么了这是?
  “这两分钟没见,这么想我?”
  封楚楚踮脚亲了他一下,但没说话,邵亦说,他们俩约好不把这事告诉她,她就默默埋在心里吧。
  魏沉刀此刻的表情可以用受宠若惊来形容了,赶紧顺杆爬亲了个十下八下的。
  邵亦轻轻咳了一声,阻止了他俩当众腻歪,旁边还有大活人呢。
  封楚楚顺着他视线望过去,市局的周大队长站在他们身旁,穿着常服,面色泰然,然而周身散发着不好接近的气场。
  上回见的时候,派出所里头一团乌烟瘴气,也就没仔细瞧,但这回顶上几个水晶灯照着,封楚楚朝这周大队长一打量,不禁感慨的想:他们警队是看脸选人的吗?
  周臻白向几人颔首问好,而后第一句话便问:“邵总,贵府的保镖从前都是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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