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吴子彦:“……”他停顿两秒,决定假装没听见,又把重点拐了回来,“所以辰哥,我们接下来?”
“接下来,”见众人耳朵都竖起来了,凌辰屈指敲敲桌面,“继续帮忙除草种地。”
看面前这些搞事精都一副无聊透顶的表情,凌辰补充,“等情报被验明就动手,你们可以先提前准备准备。”
江灿灿噌一下站起来,“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吴子彦和预备队的杨笑张义非常捧场,“搞事!向成功迈进!”
凌辰语气也很轻松,“这次打架,请诸位一次到位,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工程院允诺,新式武器大家都有份,不过完事后,每一种都要上交八千字试用报告,有问题吗?”
“没问题!一万字都能憋出来!”
“嗯,吃过晚饭之后都别走,留餐室开会,到时候老将军过来主持会议,记得把桌子擦干净了。”
众人齐刷刷地应道,“是!”
晚饭后,减重山到时,原本闹哄哄的餐室瞬间安静。将手里的拐杖靠在门边,减重山一步一步走到座位。他脱下病号服,重新穿上了军装,肩章上金色的杠星承载着数十年的战与火。
在椅子上坐好,减重山身形挺拔,暮气被骨子里溢出的金戈铁马之气冲散。视线扫过众人,他的眼神少了往日的威严,多了几分温和,“我走到门口时都还在想,要说些什么。”
众人安静听着。
“我曾经告诉凌辰,坐在指挥这个位置上,必须要记住,发布的每一条命令,都牵涉着人命。人命不容轻贱,务必慎之又慎。
如今,身处高位的人没有抑制住自己的野心和欲望,置人之性命、种族之命运于不顾,军区被敌方以利诱以威慑渗透控制,这些都是耻辱。
但在最黑的夜色中,方能看见最亮的星辰,我们,以及许多人,从来就没有放弃活下去的希望,从来就不甘心在虚拟的世界中苟延残喘。”
“轰”的一声闷响传来,餐室的吊灯都跟着抖了一抖。减重山笑道,“工程院的老教授们,也从来都没有放弃。”
众人都笑起来。
减重山抚平衣角的褶皱,注视众人,“我们这个种族,从百万年前开始,就与天争,与地争,才能繁衍至今。今时今日,我们是与敌人争命。从诺亚世界出去,就是与天争命。”
他缓下语调,带着世事经历赋予的豁达与强韧,“不过争命而已,有何难?又有何惧?”
凌辰站起来,整个人都少了平日里的懒散,多了几分庄严沉肃,字字铿锵,“诸位,我们的敌人并非不可战胜,我们的锋锐依旧尖利。吾等,悍不畏死,所向披靡!”
几秒后,沉肃消去,他的唇角泛起笑容,“不过我话撂这儿了,各位可都别死了,等事情结束,份子钱都得给,一个个谁也别想躲!”
江灿灿带头,餐室里又是一阵哄笑。
叶宵耳垂发烫,没有拿长刀的手在桌子下拉了拉凌辰的袖口。没想到凌辰直接低头,在众人视线里,重重地吻上了叶宵的嘴唇。
餐室里静了片刻,之后是要震塌基地的欢呼声和狂拍桌子的声音。
“公然虐狗!我要投诉!”
“卧槽辣眼睛!老子二十六年了初吻都还在!”
而叶宵惊讶了两秒,没有拒绝,手攥紧凌辰的衣服,颤着睫毛闭上了眼睛。
入夜不久,行动安排表陆续下发。减兰看了之后沉默几秒,去了凌辰的办公室。
推开门,发现叶宵脑袋枕在凌辰的大腿上睡着了,减兰放轻脚步,犹豫要不要进去。
凌辰表示没关系,“小毛毛最近不爱回房间睡,喜欢在办公室黏着我,郭教授他们就做了个隔音耳机送给他,正戴着,所以我们说话不会吵到他,进来吧。”
减兰这才转身关上门,进了办公室。
凌辰十五岁进二部,养成了将所有被子毛巾都折成豆腐块的习惯,现在这间临时办公室里,也丝毫不显凌乱,东西分门别类整整齐齐。
一面墙上是各种待办事项和提醒,以及看不懂的凌乱字迹。另一面墙上,是一个又一个金属铭牌,减兰知道,那些都是牺牲的兄弟仅存的痕迹。
办公室里灯光不亮,可能是担心影响到睡着的叶宵,凌辰细心地只开了一盏台灯,方寸的灯光下,凌辰的五官和神色半隐在阴影里,显得深邃又沉稳。
不知道什么时候,凌辰身上那股锋锐之气已经慢慢被磨平,或者说,已经被藏进了骨子里。对外展示出来的,是绝对的坚韧与毫不动摇。
他们都在改变。
减兰忽然想起,游龙的高岩曾经说过,“每次心慌的时候,看一眼凌指挥,整个人就淡定了。”
江灿灿也说过类似的话,“每次迷茫了,灿爷我就去看看辰哥,就又会坚定起来。
“你是来问行动安排的?”
“是。”减兰在椅子上坐下,“这一次行动我们会两边同时进行,一部分人去临时基地,一部分攻击圣裁的基地。”
“是这样。”凌辰手放在叶宵背上,时不时用极轻的力道安抚轻拍,他问减兰,“所以你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安排蜉蝣、猎豹和游龙去临时基地,你、我和小毛毛、江灿灿、江木以及预备队去圣裁,对吗?”
“对。”减兰回答,“我想去临时基地。”
凌辰看着她的眼睛,严肃道,“减云在临时基地。”说完又道,“老将军也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我才想去。”减兰放在膝盖处的手握成拳,语调坚定,眉目间一片刚毅,“我必须亲自问他,为什么。”
凌辰注视减兰片刻,答应,“好。”
减兰吸了口气,郑重道,“辰哥,谢了。”
第83章 第八十三条小尾巴
按照预定计划,减重山和一众工程院的科学家都会留守基地, 等凌辰他们出发后, 更新到13.2版本的防护网就会升起,到时候就是真的固若金汤, 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
出发前一天晚上,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猎豹和预备队又约了一场比试, 打到后面没再打下去,强行平局。吴子彦用工程院出品的机械臂和秦岭握手, 相视一笑。
江灿灿拖着江木去了餐室, 用他的狗爬字在餐室的事件记录牌上提前写下,“十月十六日, 出发,必胜!”最后一个感叹号打得尤为巨大。
减兰和减重山聊了很久,出来之后去训练场打了几套拳,带着一身热汗瘫倒在地板上,盯着天花板的吊灯发呆。
蜉蝣仅剩的三个人,将唯一的一张大合照从抽屉里拿出来,小心地擦了一遍又一遍,让每一张再也见不到了的面孔都恍然如初。
凌辰和叶宵一起,最后巡视了一次基地。
黑色作战服外套被随意地披在身上, 行走间衣角划出和缓的弧度,凌辰手臂搭着叶宵肩膀, 在夜风吹来时,本能地把人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以后应该不会回来了。”
叶宵手里提着一个草编的小灯笼, 听凌辰这么说,有些疑惑,“为什么?”
“要是输了,没有回来的机会。要是赢了,会重新回到军区。”凌辰望着黑暗中山岩的轮廓,向来坚定的声音里透露出些微的不确定,“小毛毛,害怕吗?”
叶宵摇头,“我不怕。”
对叶宵来说,这个世界上他唯一害怕的,就是凌辰死。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我害怕。”凌辰短促地笑了一下,散漫的声音里多了些别的东西,“我怕会输,我怕所有人都再也回不来,我还怕就算竭尽了全力,局势依然无法挽回。”
人前,他是必须时刻都如泰山般岿然不动的凌辰,是必须轻松淡定谈笑风生的总指挥。他需要向所有人传达一个信念:我们会赢,一定会赢。
直到单独面对叶宵,他才敢将自己的不安和不确定表述出来。他相信叶宵能懂,也不会被影响。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叶宵比他还要坚韧地多,仿佛认准了一个目标,千难万难也不会放弃。
叶宵想了想,“我们会赢的,有百分之九十一点三四的胜利率。”
凌辰笑起来,揉揉他的后脑勺,“我们小毛毛从哪里拿到的数据,精确到了小数点后面?”说到这里,他笑容顿了顿,忽然有了一个猜想,“计算出这个概率的,是发放任务的人?”
叶宵诚实回答,“对。”这是他之前询问诺亚时,诺亚给出的答案。
凌辰心里打了个突——可以计算出未发生事件的成功率……
他语气故作轻松,“那我呢,我活下来的概率是多少?”
这个问题叶宵正好也问过诺亚,他很快回答,“百分之九十八点九九!”
“这么高?”凌辰心里隐隐冒出一个答案,但他没再多问,继续带着叶宵满基地转悠,在路过工程院的实验室时,还进去看了一眼白横云和凌定南,只不过站了不到两分钟就被赶了出来。
一直到半夜,整个基地都安静下来,凌辰和叶宵才回了房间。叶宵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罐头盒子,将草编小灯笼放了进去——凌辰做给他的草编小东西都被完好地保存在里面。
凌辰从后面抱着他的腰,亲吻他露出来的一段白皙脖颈。
叶宵将罐头盒子重新放好,刚关上柜子门,就被凌辰压在了门板上。
凌辰穿着军靴,身高被拔上了一米九,完全将矮了一截的叶宵拢在了怀里。他作势顶了几下,嗓音带着一点暧昧,“来亲亲?”
问这个问题都是走流程,还没得到叶宵的回应,他就先一步亲了下去,含着叶宵的嘴唇吮咬深入,半点不见温柔,全然是最本能最原始的渴望。
又红又热的耳尖被凌辰叼在嘴里,呼出的热气沿着耳蜗往里钻,让叶宵整个脑袋都昏蒙起来。他喘着气,眼睫湿润,“想洗澡……”
凌辰松开牙齿,一把将叶宵抱起来,“走,哥哥带宝贝儿去洗澡。”
第二天早上六点,天刚蒙蒙亮。
山林间的雾气还没散,在外面站久了,会沾染一身的露水。都是火里来雨里去雷厉风行的性子,整装待发前,少了诸如动员大会、激动人心的临别演讲之类的固定环节,凌辰只是打开通讯频道,认真说了句,“兄弟,活着回来。”
只有凉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他笑了一下,“诸位都给个回应?”
很快,“嘀嘀嘀”的声音汇集成一片,显示屏上,是密密麻麻闪烁着的小点。
等嘀声停下,凌辰转过身走了几步,看向站在基地门口的减重山,身体绷直,脚后跟“啪”的一声并拢,行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军礼。
晨雾中,他的身影有如旗帜。
减重山没有拄拐杖,他穿着严整的军装,袖口都理得齐整。满是褶皱的五指并拢,指尖贴在太阳穴上,巍巍然如山岳。
一直到最后一辆装甲车消失在晨雾里,他才放下手臂,转身一步步地走回基地内,关上大门。
沉沉的轰隆声响起,防护网升了起来。
装甲车上,江木正在核对路线,江灿灿趁着两边的队伍没有走远,抓紧时间和减兰说话,不过他们的对话实在没什么营养。
“吴子彦新装好的那个机械臂厉害了,还可以伸长缩短!灿爷我实名羡慕!”
“那以后不敢找游龙的打架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没关系,还有猎豹!”
“猎豹有工程院黑科技加持。”
江灿灿挠头,“那好像……就只能找预备队的打架了?”
旁边预备队的杨笑和张义齐齐翻了个白眼。
最后是减兰先一步结束了通话,“不说了,回见。”
江灿灿挂断通讯,后知后觉,“灿爷我怎么觉得,减兰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都是她哔哔哔我挂她通讯的,现在掉了个个儿,她的话真的越来越少了!”
江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应该说,除了江灿灿和叶宵,他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在发生变化。时事如此,没有保存自我的余地。
江灿灿也就嘀咕了几声,之后就忘到了一边,坐过去和预备队的人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