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第二天萧清韫醒来已经8点了, 这个时候穆卫军早就走了, 萧清韫心里有些空。
  昨晚穆卫军放开了手脚, 把她折腾的死去活来,她才知道之前他有多克制。
  本来还想着要送送穆卫军的, 但终究抵不过身体的疲惫, 睡得死死的, 连穆卫军什么时候起床的都一点感觉也没有。
  也好, 免得哭鼻子让他笑话。
  萧清韫把脸埋在被子里,满满都是穆卫军的味道。鼻子有些发酸, 明明以前算是个很独立的人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了?深吸几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涩。
  这就是军嫂的婚姻,它给了你保障, 但也要你适应孤独。
  穆卫军走了, 萧清韫除了有时感到不习惯,日子并不难过。
  穆家的家庭氛围算的上很不错了。虽然两个嫂子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有一些小的摩擦。但因为生活比较富足,各个小家也有着自己的存款, 公婆又不是难缠的人, 所以大的矛盾却是没有, 总的来说还是很和谐的。
  加上萧清韫在家里“超然”的地位。同辈的没有人找她麻烦, 高一倍的穆达山和李大妹两老,因穆卫军的原因,偏疼她还来不及呢。因此, 萧清韫日子过得比在知青点还轻松,至少不用自己挑水,就连煮饭洗完等家务都很少做。更多的是看看书,作作画,过得很是悠闲,一点也不像是七十年代的农村生活。
  时间就这样滑到了1976年2月9日,早上6点,萧清韫起床洗漱好后,照例打开了收音机。
  刚一打开,一道低沉、悲痛的声音便响起:“......中央□□委员、中央□□常务委员会委员、中央委员会副主席......因患癌症,于1976年2月8日9时57分在燕京去世,终年78岁......”
  萧清韫有片刻的怔愣,她......一定是听错了。
  可是,新闻是循环播报的,她听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的,总理......真的去世了。
  眼泪一瞬间就落了下来。萧清韫也不知道此刻是一种什么心情。只有一个念头:到底还是来了,仅推迟了一个月。
  早上6点40分左右,队里的喇叭传出一道紧急通知,让穆家坪大队的大队长、书记、会计、各小队队长等人到大队办公室开会。
  李大妹纳闷:“这是有啥子事?这么急,一大早上就喊你们去开会。”
  穆达山也疑惑,不过还是进屋拿出本子、笔,说道:“去了就找到了。我先走了,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没回来,你们就先吃,给我留起就可以了。”
  两老的声音有些大,萧清韫在屋里听到,她心里估计跟总理去世有关,就出了屋,喊了声:“爸,妈。”
  她声音有些湿意,带着鼻音,一听就刚哭过。
  李大妹听出来了,急道:“清韫,有啥子事撒?囊凯哭了?”
  穆达山也停住脚步,关心地看向萧清韫。
  萧清韫知道两老误会了,吸了一下鼻子,说道:“妈,爸,我莫事,就是......刚才听广播,里面说......总理去世了!估计队里喊爸他们去开会就是说这个。”
  “啥子?!”穆达山和李大妹不敢置信地大声叫道。
  穆达山声音有些颤抖:“清韫,你说......总理去世了?!”显然有些不想相信。
  萧清韫也不想相信,但这是真的,点头道:“对,总理在昨天早上因病去世了。”
  院坝里一时寂静无声,包括刚出来听到这个消息的穆卫国、穆卫民和赵小雨。每个人眼眶都发红,脸上是真切的悲痛。
  过了片刻,穆达山抹了一把脸,声音沙哑地说道:“我先走了。”然后迈着沉重的脚步朝着大队办公室走去。
  7点半左右,队里的喇叭再次响起,这次喊喇叭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噎,内容,果然是总理去世的消息。
  从这一天起,接下来的七七四十九天的时间里,队里都一片沉静。
  穆家坪的人很信“烧七”,虽然现在不能明目张胆地点香烧纸,虽然不能亲自去送总理最后一程,但穆家坪的人们也用自己的方式祭奠着这位令人爱戴的总理——真心的哀悼,没有争吵,把喜事推迟......
  就连杨美丽在农历二月十六,也就是阳历3月16日这天,终于生下了她心心念念的儿子——穆青书,而穆家没有办“洗三”,杨美丽都没有闹,只抱怨几句她的宝贝儿子吃亏了。
  看,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人们,他们可能贫穷,可能愚昧,但却有着最真挚的感情,最质朴的心。
  “七七”过后,队里总算恢复了以往的活力。
  在此期间,萧清韫分别收到过萧斌和穆卫军的各两封信。
  不知道什么原因,萧斌的信也变成了一月一封。信封里,一如既往的寄了票和钱。不过票没有了粮食票,只有布料和副产品的票。钱更是变成了每个月30元,基本赶上一个普通工人一月工资了。
  信里的内容也稍微变了一些,除了嘱咐她想要上学了就联系他,更是叮嘱她受了委屈不要忍着,一定要给他说。最后照例是希望她多跟他联系。
  萧清韫看着信,再看那些票和钱,心里五味杂粮,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回信。不说其他,笔迹就是个大问题。就连穆小佳都无意中说过她写的字变了,当时萧清韫真是吓出来一身冷汗。
  穆卫军没见过“她”以前的字,所以不知道。而没有深交的穆小佳都看出她笔迹变了,更不用说对女儿了解很深的萧斌了。虽然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想到是换了个灵魂这样的原因,但萧清韫觉得还是谨慎为好。所以现在萧清韫正在照着记忆努力融合两者的字体,以后就算说是练了另一种字体的原因,笔迹也是有迹可循的。
  而穆卫军的信里,果然提到了暂时不能随军,但没有细说。剩下的几大篇信纸都是一些日常琐事和想萧清韫的话。从中不难看出对萧清韫暂时不能随军的遗憾。
  尽管萧清韫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有点遗憾,不过还是回信安慰了穆卫军,并把自己的日常生活也写进了信里。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三月的最后一天,午饭后,萧清韫还没到上课的时间,正帮着李大妹、赵小雨一起筛米里面的糠,挑各种豆子里面的小石子。乔怀念、杨幼功和韩思云三人就一起来了穆家。
  萧清韫有些惊讶。现在的人们还是比较保守的,为了避嫌,萧清韫一般只是有时给几人拿一些东西的时候才去知青点,而三人也从没来过穆家,这次竟然一起来找她。
  “你们有啥事?”萧清韫不客气地问道。
  “看看,看看,这是啥态度?莫事我们就不能来找你撒?”韩思云怪叫,又装着委屈地朝一旁的李大妹喊道:“李孃,你看清韫这样子哟,这是不欢迎我们来你们家哟。”
  李大妹笑呵呵地道:“欢迎欢迎,你们啥时候来,我们都欢迎。”
  赵小雨也笑着道:“欢迎的很呢,我这就去给你们泡壶茶来。”说着就要起身。
  乔怀念赶紧拦道:“赵姐莫去,我们才吃了稀饭来的,一点儿都不渴。”
  杨幼功也赶紧道:“就是,赵姐,莫忙了,泡了也喝不下,莫浪费了。”
  韩思云笑着说道:“赵姐,我们这会儿肚子里才灌了几大碗稀饭下去,走起路来还哐当哐当响,你就莫再给我们灌水了。”
  韩思云这样一说,众人忍俊不禁。赵小雨见他们不是客气,也就不坚持。
  萧清韫笑着问道:“好了,你们来到底有啥事啊?总不会真的来找我耍的吧。”
  这次杨幼功抢先笑着说:“我们来找你,肯定是好事啊。”
  “咦,啥事?”萧清韫好奇地问。
  “嘿嘿,嘿嘿。”韩思云和杨幼功都笑得有些猥琐地看着乔怀念。
  “哦,也没啥大事,就是想请你给我当一回媒人。”乔怀念十分淡定地说道,恩,如果耳根不要红的话,就更有说服力了。
  “啊!”萧清韫发出一声无意义的感叹,然后有些惊疑地问道:“你说什么?要我给你当媒人?你要结婚了?对象是哪个?怎么让我给你当媒人呢?我没给你介绍啊?”
  “咳,那个,对象是穆小佳同志,不是你给她出的主意喊她写信给我么?”乔怀念有些无语的说道。
  “啊?”萧清韫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但那不过是她推脱的借口,穆小佳还真这样干了啊?关键还成功了!萧清韫现在心里有点复杂,现在的人,某些方面还真是......
  萧清韫有些心虚地说道:“那个,我就随口提了句,没出啥力气。而且我这么年轻,当不起这个媒人啊,你还是找个专门的媒人吧。”
  乔怀念还没回答,赵小雨就笑道:“哎哟,清韫,你以为只有牵线介绍的才叫媒人撒?我们这儿,就算摆龙门阵的时候开玩笑一样说出来的,只要双方看上了,那也是媒人。小佳既然是听你的才和小乔成了的,你就是媒人。而且你都结婚了,囊凯当不得媒人?”
  李大妹也连连说道:“就是,就是,你这个媒人啊,完全当得起。这是好事,莫要推了。”做成一对媒,是积福的好事,囊凯能推呢?
  接着又对乔怀念说道:“小乔,你放心,清韫肯定给你当这个媒人。我给你说啊,小佳那个女子,不但孝顺,还能干的很,是吃公家饭的。又勤快,不管是屋里还是地里的活,都干得好地很。你娶了她呀,就等着享福吧。”虽然以乔怀念这个小伙子的人品,应该不会嫌弃小佳是农村人,但多说说小佳的好话总莫错。
  “李孃说的对,穆小佳同志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女同志。”乔怀念明白李大妹的意思。他年龄已经不小了,这次回去也被父母急着催婚了。他也是看中穆小佳这些优点,觉得穆小佳会是一个合格的妻子才决定娶她的。至于农村人,这有什么关系,穆小佳的个人条件一点不比很多城里人差,更何况,他现在不一样在农村么
  萧清韫见乔怀念的神情,知道他是认真的。乔怀念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他既然决定和穆小佳结婚,一年多以后就算考上大学返回城里,相信他也做不出不认账的事来。
  既然双方都有意,那么萧清韫也乐得做这个媒人,于是笑着说道:“那行吧,我就给你当一次媒人了。”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乔怀念三人才离去。
  萧清韫想着事情宜早不宜迟,在第二天,恩,也就是4月1号,下午放学回家把课本放好之后,萧清韫就在李大妹等人的打趣之下去了穆小佳家。
  到了穆小佳家,萧清韫就看到正在院子里用竹篾条编大背篓的穆达贵,萧清韫握拳,给自己打打气,大声招呼道:“达贵爸,在忙呢?”
  穆达贵听见声音抬头一看,见是萧清韫,忙笑着招呼:“清韫来了撒,你找小佳哇?小佳就在屋头。”说着不等萧清韫出声就大声喊道:“小佳,清韫来找你了。”
  萧清韫一听急了,这说媒当着当事人的面不太好吧?至少先给她父母说吧?电视里不都是这样演的么?于是也顾不得心里的那点小忐忑,急忙说道:“达贵爸,我今天来是给小佳说媒的,不找小佳,你莫喊她。”
  可是已经晚了,穆小佳已经出来了,见到萧清韫有些高兴:“清韫,你来找我耍哇?”
  萧清韫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穆达贵这块“老姜”顶用,反应过来后,一脸镇定地对穆小佳说道:“小佳,清韫难得来一回,你去地里多弄些菜回来,再煮些腊肉,好好招待下清韫。”
  穆小佳笑着回答:“要得,我这就去。清韫你等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萧清韫也笑着说道:“好啊,我今天可要好好尝尝你的手艺。”
  穆小佳只以为萧清韫说笑,没想到这句话里还有深层的意思,就笑着走了。
  等穆小佳一走,穆达贵也不编背篓了,忙招呼着萧清韫进堂屋坐,边走边朝屋里喊了一句:“老婆子,在屋头忙啥子?快出来给清韫泡杯茶来。”
  萧清韫忙推辞:“达贵爸,不用了,我来就是想说说小佳的事,你让马婶一起来听听就好,真不用倒茶。”
  穆达贵的老婆马文凤,按辈分应该叫“马妈”,但这种叫法的两个字的音很近似,无论叫起来还是听起来都很别扭,所以矮一辈的都称呼她“妈婶”。
  片刻马文凤就端着一个搪瓷杯进了堂屋,嘴里还说道:“要你说,我早就给清韫倒水去了。”又对萧清韫笑着道:“清韫,你还从来没到我们屋里来过呢。来,先喝点水,等会儿一定要吃了饭才准回去。”
  萧清韫赶紧接过杯子,“麻烦马婶了,你快坐,我们说说话。”
  等马文凤坐下,萧清韫心里给自己鼓了下气,才笑着道:“达贵爸、马婶,我就直说了,我今天来,是受了乔怀念同志的托付,来给乔大哥向小佳说媒的。”
  萧清韫见两人一点都不惊讶,脸上还带着满意的笑,就明白两人早就知道了。也是,就穆小佳一个女儿在身边,身为疼爱女儿的父母,又怎么会不了解自己女儿的情况呢?就算两老没留意,以穆小佳孝顺又直接的性子,肯定会主动告诉父母的。
  萧清韫见两人的表情,心里松了一口气。穆小佳的父母应该是同意,而且很满意的样子。那事情应该会顺利吧。
  穆小佳的父母确实很满意。先不说穆小佳自己喜欢,而且乔怀念是个高中生,又是城里人,人品、性格也很好,完全是个好女婿人选。现在乔怀念要娶女儿,他们自然高兴。
  而后的谈话,果然很顺利,萧清韫也受到了穆小佳一家子的热情招待。
  等萧清韫吃完饭回到家,才有点回过味儿。心里有些激动有有些成就感,这说媒也不难嘛!
  双方有意,接下来的事情自然进行的无比顺畅。萧清韫又跑了几次腿,成功地把结婚日子定在了今年的5月1号。
  乔怀念和穆小佳年龄都不小了,两家都想今年就结婚。而5月中旬开始,是将近一个多月的农忙。农忙过后,下半年里,有两位伟人很可能如同前世一般相继去世。所以,在萧清韫的努力下,才从几个好日子里定下最近的这个。
  定下日子后,萧清韫还收到了乔怀念的“谢媒礼”——12元钱。本来乔怀念要给24元的,萧清韫坚决不肯,才改成了12元。
  这钱萧清韫压根就不想收的。本来嘛,先不说她把乔怀念当大哥,和穆小佳的关系也不错。更重要的是在萧清韫心里,她根本没出什么力气嘛。但习俗如此,又不能不收。
  过意不去的萧清韫,想到去年过生日时萧父寄来的自行车票。萧清韫看过,那张票不限日期,限购地点也是嘉南市。反正她暂时没有买自行车的打算,还不如送给乔怀念。
  当萧清韫把票给乔怀念的时候,乔怀念很是惊喜,但还是说道:“清韫,这太贵重了,你晓得这些票有多稀罕不?特别是自行车票,我爸妈办法都想完了,都才弄到手表票和缝纫机票,自行车票根本就弄不到。我看你也还没买自行车,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萧清韫把票放到乔怀念手里,笑着道:“我暂时没有买自行车的打算。而且,说句不该说的,这些票别人难得,但是我想要还是随时都能有的。这个你就收着吧,算是我这个当小妹的给你们的结婚礼物。”
  乔怀念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也不再推迟,大方地收下,叮嘱道:“那大哥就承你这个情。先说好了,这个就是你送的结婚礼物了,莫再送礼金,不然大哥要生气了。”
  萧清韫笑眯眯地应着。
  婚礼的前两天,乔怀念的母亲来了穆家坪,为乔怀念的婚礼张罗。虽然只来了乔母一个人,但乔怀念的父母都是工人,能有一个人专门请假过来已经显示了乔家的诚意。因此,穆小佳一家对乔家并没有什么不满。反而对亲家母的到来表示了惊喜,这说明乔家没有看不起穆小佳这个农村媳妇儿呀。
  5月1日 ,乔怀念和穆小佳结婚的正日子。
  乔家毕竟不是本地人,请人帮忙也不便。而且没有其他亲朋,客人又基本和女方重合。因此两家就商量着合办,乔家出钱,而女方负责张罗席面。因此酒席就只有一处,也只是吃中午一顿。不过席面上的饭菜都很足,荤菜也不作假,客人们都吃得尽兴。
  婚礼后队里的人都感慨:穆小佳嫁的好啊!不要看乔怀念在乡下呆着的,但人家毕竟是城里的文化人,而且不管是那三转一响的聘礼还是这足足的席面,都可以看出乔家是有家底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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