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前方何人在宫中喧嚣?不知道宫中有不允许当众妍歌艳舞的禁令吗?”
一道严厉的声音陡然响起。
柴未樊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抬眼看去,前方慢悠悠浮现一行人,位于最前方身着大红色牡丹艳冠群芳凤袍耀眼灼目,正是皇后本人,她面容冷清,高傲矜持,仿佛还是当初见到的后宫之主皇后娘娘。
恍惚片刻,不过稍即的功夫,她已经回过神,跪下来给皇后请安,“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缓缓踱到她跟前,也不叫起,而是慢条斯理道:“本宫当是谁,原来是柴姑娘,柴姑娘在宫里的时日也不短了,怎的连这条禁令还记不住?”
柴未樊埋下头,“是臣女鲁莽,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冷笑一声,“鲁莽?呵,柴姑娘真会说话,明明是违反宫规的事却简简单单用‘鲁莽’二字来形容。”
闻言,柴未樊沉默下来,片刻,她说:“臣女有错,不该因一时情绪激昂而枉顾宫规。”
皇后娘娘盯着她,冷冷的目光似要把她刺穿,“所以呢?违反宫规的后果,柴姑娘想必很清楚吧?”
轻者禁闭自省,重者扣跪一日。
柴未樊自然清楚。
皇后又说:“现下皇上与太后娘娘都不在宫中,正是人心散漫的时候,柴姑娘大大小小也算个主子,当为底下宫仆立得表率才是,如今却公然当头违反宫规,依本宫看,柴姑娘当是得好好紧紧身子了。”
这意思,却是说她得受重罚,若柴未樊此时再不明白皇后是针对她,她就真成了傻子了,只是她不明白,她与皇后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以前皇后身份尊贵时,她也对她一向尊敬有加,皇后今日为何刻意针对。
柴未樊自然不想白白受罚,莫说她刚才哼唱十分小声,而宫规里说扰乱宫廷的妍歌艳舞才当受罚,她哼唱的程度怎么可能达到扰乱宫廷的地步,况且宫规是宫规,实际上一些灰色地带的小事情,大家根本就不在意,之前过年时,她走在路上,就经常听到宫女在小声哼唱,也没人大过年去讨个晦气。
只是现在却确实难办,皇后硬抓住她这点,她也没办法反驳,而能为她撑腰的皇上现在不在宫里,太皇太后最近身子也不大好,这等小事自然不能打扰她,她又不想麻烦姑母,最重要,要将眼下这关过去。
心思翻转,她还没想出什么由头,身后突然伸出一个胳膊,硬生生将她扯了起来。
宁王脸色冷淡,“地上冰凉,皇后娘娘有什么话慢慢问就是,何必让人跪着,就是太皇太后也没有让人在大冬天一直跪着的时候。”
柴未樊未料及到,措手不及,正满头雾水,皇后却瞬间黑了脸,宁王这话是在编排她呢。
她慢慢呼口气,“倒也是,柴姑娘现在身份不同往常,尊贵得很,即使在本宫跟前,也不能一直跪着。”
宁王收住冷色,缓缓绽放一个笑容,“您说的在理,我们樊丫头的确今时不同往日,太皇太后也对她十分关爱,轻易不会动怒问询。”
还是拉着太皇太后编排她,太皇太后都不会轻易问询,她一个过气的皇后又有什么资格和底气,皇后几乎咬牙,“宁王殿下能言善辩,只是柴姑娘违反宫规这事却是真真实实,你势必要给个说法。”
“违反宫规?”宁王惊讶,“有吗?哼哼几声就违反宫规了?”
“自然!训诫书册上明明白白记录着,宁王殿下要不要去翻看一番。”
“这就不必了,训诫手册传了几十年,都是老糟旧的东西,如果真认真翻看恐怕会把人看晕,”说到这,他微微一笑,“谁说当今皇上不喜人在宫中哼唱呢,一代天子一个情势,时不时添点再去点,册子早就不成系统了,您说是吧,皇后娘娘?”
皇后指着他,气得胸脯起伏不止,“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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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后那里脱身出来,走在路上,柴未樊低头耷耳,情绪十分低落,“宛哥哥你怎么进宫了?”
“还说,你买了那么多东西,结果全忘我马车上了。”
柴未樊看了眼他身后侍从手里的东西,‘哦’一声,继续低迷,“听晴,听芙接过来,麻烦宛哥哥了。”
宁王看着她,微微叹息,“怎么了,心情不好?”
柴未樊疑惑不解,“皇后为何找我的麻烦?我自认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说不清的,哪里是一句对不起,对得起能弄明白的。”宁王垂眸,“若都像你这么想,宫廷的纷争早就不复存在了。”
柴未樊转头,看他,“宛哥哥是说皇后娘娘怨愤于……世事吗?”
“世事?”宁王将这两个字在嘴边缠绕一圈,叹笑,“可不正是世事,世事无常啊。”
想了想,又教训,“你这丫头,怎么净在我跟前耍威风,怎么在皇后跟前就萎靡了?”
柴未樊嘟嘴,“我怎么知道皇后娘娘突然发难,这不是一时愣住了嘛。”
再说,她知道宛哥哥最疼她,所以在他跟前才这么肆无忌惮,柴未樊抿唇一笑,从低迷的情绪中走出来,也罢,这世上有人喜欢她,呵护她,自然就有人不喜欢她,找她麻烦,甭管是什么理由,她自端正不弱,就没人能将她打趴下。
宁王还在絮叨,“你以后长点心眼,别被别人欺负了还傻傻不知道反驳,我和皇上哪个不是你的靠山,你怕什么!”
柴未樊无奈,“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东西我拿到了,你快走吧。”
第59章
宁王走后,柴未樊对听晴和听芙说:“不准将刚刚的事告诉姑姑。”
听晴十分气愤,此时仍紧紧攥着拳头,“姑娘,皇后娘娘太过分了。”
“就是,”听芙拼命符合,“她还当是先皇时期吗?皇上尊封她为文和皇后,还让她继续留在宫中是看在太皇太后和先皇的面子,她不本分做人,反而……”
“够了!”柴未樊呵斥,神色平淡,“无论现在是什么时期,皇后娘娘终归是皇后娘娘,我本是一介无品无阶的官宦之女,皇后娘娘自然有资格□□。”
听晴,听芙十分不服气,奈何姑娘态度坚决,说的也有道理,她们无奈至极只能听命。
回到永和宫,果然没提关于皇后的事,柴未樊笑嘻嘻地跟姑母说起宫外的趣事,惹得姑母喷笑不已。
过了两日,皇上回来了,回来第一天便往永和宫找她。
当时柴未樊正站在书案前练习书法,窗扉大开,今日阳光极好,暖洋洋的灿阳斜洒在她光亮白洁的侧脸上,无端端让人联想到一切美好的词汇,皇上这两日因思念而躁动的心顿时平静下来,他不忍心破坏这份美好,便伫立窗外,默默观望。
邓姑姑拂了拂袖子,神色端正,漫不经心一转身,冷不丁见到伫立观望的皇上,她一个愣怔,稍即,反应过来,却又踌躇在原地,这种情况她应该怎么办?是上前请安还是悄悄走开?
思考会,她决定还是提醒下姑娘,她是姑娘的奴才,深吸口气,走上前,一个深蹲身,声腔高亮,“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柴未樊立即被惊醒,放下手中的笔,迎了出来——
皇上则万分不满地看向邓姑姑,眉梢紧皱,薄唇紧绷,要不是顾忌到她是樊儿的奴婢,他当即就命她出去跪着,一点眼识没有的奴才!
柴未樊出门,见到皇上,面上立即带上欣喜,“表哥,你回来了!”
转眸看见她眼中确确实实的欢喜,皇上心下立暖,将那点不愉快立即抛之脑后,上前一步,“嗯,我回来了。”
柴未樊弯起双眼,雀跃不已,“我算着你今天该回来了,只是没想到回来得这么快。”
皇上笑笑,当然是他命令车马快行,回来后换了身衣服就抓紧跑来了。
柴未樊问:“这一路还顺利吗?”
“放心,十分顺利。”
“那就好。”
相顾对视,突然沉默,对着皇上包含深邃的眼神,柴未樊不知为何心突然跳漏了一下,她下意识转身,悄悄抚上自己发热的脸庞。
“表哥,进去聊吧。”
皇上回过神,“好。”
走进去,两人来到书案前,皇上看到书案上的宣纸,笑:“你的书法越来越有形了。”
柴未樊摇头,“枉有形无有神。”
皇上摸摸她的小发髻,“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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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新年,同往常相比,好似没什么区别,但又处处不同,往年保春殿冷清得仿佛只有她们姑侄二人和满殿的太监宫女,今年,好似全天下的人都在向她们拜年。
而柴未樊也收到了一份特殊的年礼,来自遥远的福州。
之所以说特殊,是因为福州的卫家是她的外家,卫府在当地也算名望贵族,只是不知为何,母亲很少与那边有联系,她的记忆里也很少出现卫府的字眼,或者说,今天这份年礼才是她与卫府的第一次联系。
年礼不轻也不重,只是普通亲戚的水平,让柴未樊摸不清头脑,不知道那边重新联系是想搞好关系麻烦她办事还是纯粹的一份年礼。
后来她打听过,母亲之所以跟卫府联系不深是因为外祖母是卫府当家老太爷的继夫人,母亲是外祖母唯一的孩子,而前头那位还留有两男一女三位嫡子嫡女,而母亲与她的三位哥哥姐姐们关系可谓一般般,所以两家才不怎么联系。
不管怎样,那都是她的外家,既然年礼送来了,她总要回过去一份。
命邓姑姑同样备一份不轻也不重的年礼,保持这样的淡淡之交,甚好!
过完年之后,柴未樊回到上课学习,练打字之中,此间,她还多学一件事——学习厨艺,女子总要学些厨艺和刺绣,身为贵女,她不需精通这些,但于刺绣上总要学会做鞋袜,香囊和抹额之类,于厨艺上也一样,总要学会做两样汤和小菜。
惠太妃说:“董嬷嬷虽不算大家,但在几样汤品和糕点上也颇有造诣,咱们不需多花费时间于此,简单学学即可。”
柴未樊笑笑:“能跟嬷嬷学几样精品菜肴,是樊儿的荣幸,只是嬷嬷不要嫌弃樊儿拙笨才是。”
董嬷嬷笑道:“姑娘说的什么话,姑娘向来聪明绝顶,奴婢相信,这点东西必然难不住姑娘。”
于是,她跟董嬷嬷学习厨艺的日子便轰轰烈烈开始了。
第一样学的是最简单的一样糕点——白糖糕,光听这名字就知道这样糕点多么简单易做。
然而,这样最简单的一种糕点,柴未樊都做的狼狈至极,顾东不顾西。
董嬷嬷温柔地看着她,温温和和:“姑娘心里想着要将这份糕点做给谁吃,心里饱藏深情,糕点自然就做出来了。”
柴未樊停下手,思考,陡然一惊,她内心想到的第一个人自然是姑母,没想到的是第二个人,居然是皇上表哥,她以为会是宛哥哥……
董嬷嬷望着她变换不停的神色,笑:“看来咱们家姑娘也有自己的小心事了。”
柴未樊脸一红,侧过身,嘟囔,“嬷嬷,咱们继续吧。”
听到柴未樊学习厨艺的事情,皇上下朝后特意来永和宫看她,那时候柴未樊正在小厨房抓耳挠腮陪调料的比例,托她学厨艺的福,永和宫的小厨房总算可以用了,这样他们晚间想喝点汤,热热小糕点等都可以做了。
皇上走进来,董嬷嬷立即给他行礼,“参见皇上。”
皇上伸手,让她不必多礼,柴未樊满手都是面粉,不便给他行礼,示意给他看,皇上走过去,先是探头看了看她做的东西,然后对她竖起大拇指,“没想到樊儿已经做的有模有样,厉害!”
盛盏上前给柴未樊擦擦脸庞的汗,柴未樊竖起自己左手的小拇指给他看,“哪有那么容易,表哥你看,这是我昨天渣油饼时,被不小心迸溅的油滴伤到的,幸好不是右手,不然就影响我读书练字了。”
皇上立即皱眉,一把握住她的手,盯着那块伤处看了好一会,不满:“这些东西不学也罢,何至于把手伤了。”
瞧皇上这怒气是朝董嬷嬷去的,柴未樊立即劝道:“表哥,你别生气,昨天我伤了自己,嬷嬷和姑母都心疼坏了,坚决不许我再做饭,只是我觉得既然开始练习了哪有中途放弃的道理,便硬坚持继续学习,你要怪怪我好了。”
皇上叹气,心疼道:“你金枝玉叶,不需为这世间任何人低头,何需学这些讨好别人的玩意。”
柴未樊摇头,好笑,“表哥你这是偏见了,我学这些怎么会是讨好别人,就不许我喜欢做饭吗?况且闲来无事给姑母或者表哥你做两样小菜和糕点,我甘之如殆。”
闻听此话,皇上好似整颗心泡在暖水里,暖暖的,涨涨的,又好似随时要浮起来,他忍不住握住她的手,触到其细腻柔滑的触感,一下子触到了她内心深处,他整颗心都忍不住沉陷其中。
董嬷嬷站在两人旁边,觉得怪怪的,一时又没摸清怪在哪里,最后,她摇摇头,对皇上说:“皇上,这女子不同男子,要求自然就不同,姑娘年纪也不小了,该为这些事准备起来了。”
皇上转头,疑惑不解,后看到旁边宫女的窃笑和樊儿的羞涩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他心里荡漾又酸涩,末了,含糊道:“樊儿不需为这些事操劳,她不会嫁与普通人。”
后宫之主怎么会需要为这些事操劳呢。
柴未樊跺脚,转身,“表哥你快出去吧,这里脏乱,不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