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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果然是郭赛!
  郭赛被抓着了!
  此刻的他难得一见的狼藉,头发乱糟糟的,黑色的夜行衣上好几处渗出暗色,显然还在流血。四周好些人围着,既有镖局的人,也有穿着官差服饰的衙役,地上还或躺或站的有几个身穿夜行衣的贼人,大约是同郭赛一起来的。
  有几个还要做困兽斗,几个衙役上去便是一刀,还有想求饶的,竟被郭赛趁乱一刀劈死了!
  众人本没想到郭赛到了这般田地尚有行动之力,竟一时大意,回过神来之后纷纷一拥而上,将他结结实实的五花大绑了。
  他的长相气质本就有些阴鸷,此刻半边脸上都是血,在黑夜中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下越发如同鬼魅一般可怖。
  胭脂看的心惊肉跳的,也不敢上前添乱,只偷偷缩在人后,可还是被眼尖的徐峰发现了。
  “江姑娘,”徐峰眉头一皱,满脸不悦的看向几个跟出来的伙计,“你怎么到前头来了?还乱着呢。”
  “二哥莫要怪他们,是我放心不下,硬要跟着来的。”见那几个伙计一脸为难,胭脂忙道。
  她又四下瞧了瞧,确认前头正是胡九娘宅院所在的那条街,当下难掩担忧的问道:“二哥,胡九娘可还好么?”
  既然郭赛出现在此处,必然是冲着九娘来的,也不知她此刻人在何处,是否安好?
  “你还有空担心旁人?”赵恒也没想到胭脂没睡死,竟被外头的声响惊动了,面上微带薄怒,“这地界这会儿是好玩的么?”
  胭脂也知道自己今儿有些莽撞,并不辩白,只是小声道:“我,我实在担心你们,是听见说抓到了才出来的,也没硬往上凑……”
  她越说越心虚,最后的声音小的同蚊子哼哼似的,两只手胡乱揉捏着衣服下摆,整个人都要缩到地里去了。
  “胡闹!”赵恒斥道,“你也是读书的,不知道什么叫漏网之鱼么?刀剑无眼,有都是些亡命徒,一旦割着了,哪里去吃后悔药!”
  说着,便过来仔仔细细的将她检查了遍,确认无碍之后这才放了心,又将人牢牢护在身边。
  胭脂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又小声道:“对不住,是我鲁莽了,你,你可还好?”
  这一句简直能扑灭天大的火,赵恒瞬间什么火气都没了,只好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你。我好得很,倒是你,虽说是春日了,可晚上也凉的很,大半夜的出来别冻着了。”
  听到两人说话的胭虎这才注意到自家姐姐来了,忙问了声,然后就又不自觉的将视线投到站在郭赛身后的那名女子身上。
  胭脂也顺着看去,头一眼先觉得眼熟,可刚喊了声“九娘”,却又下意识的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巧那人一回头,竟露出来一张本该在关外的脸来!
  “四姐?”胭脂惊讶道,“你怎的在此处?”
  卢娇不是月初就去了关外押镖去了么?怎的这会儿却穿着胡九娘的衣裳?
  卢娇冲她飞快的笑了笑,抖了下手中长/枪,却偏偏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眼巴巴望着的胭虎,后者的眼神就有些黯然。
  赵恒捏捏胭脂的手,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家去之后我再同你讲。”
  胭脂只觉得“家去”二字动听得紧,一时竟顾不上什么担心害怕的,心中有些甜丝丝的。
  周围的搜捕还在继续,时不时有官府衙役跑来跑去,火把烧的呼呼的,映的空中红通通。
  而自始至终,郭赛除了中间突然暴起灭口之外,就只丢出一句“成王败寇”,便如同死了一般,任凭周围人再如何软硬兼施也一言不发,直到被徐知府派来的人带走。
  众人又忙活了半日,还有人追出城去,反复确认已经将残党一网打尽后这才鸣金收兵。赵恒还特意去同徐知府说了几句什么,回来的神色倒是颇轻松。
  胭脂就好奇,“按理说,郭赛不是江湖人么?都说什么江湖事江湖毕,这样交给官府也行么?”
  赵恒失笑,“你一个读书的姑娘家家的,知道的倒是多。”
  胭脂摸不大准他这话是不是夸奖,还有些不好意思,“我都是看的话本上说的,还有那些酒楼茶馆里的说书人。”
  不都说什么江湖朝堂两相立,谁也掺和谁的事儿么?好像好些话本里头都说,什么江湖上的好汉宁肯死了,也不会落入朝廷鹰犬的手中……
  赵恒听后险些笑死,好一会儿才停住了,然后又大略给解释了一回。
  这话虽也不假,可谁也没说特殊时刻双方不能通力合作不是?
  郭赛叛逃后整个人几乎要疯了,在外头联络了一群江湖草莽和朝廷通缉要犯,左右都是江湖、朝、民间容不下的恶人,莫说江湖上的同道们容不下这股异军突起的势力,附近官府更是视其为心腹大患,昼夜想的都是该如何剪除。
  如此这般的,又有赵恒和徐知府的私交在里头,两边一拍即合,当下决定联合缉捕。经过层层部署,这才有了今日的收网之举。
  胭脂恍然大悟的点头,又追问道:“那四姐呢?之前她去关外的事儿也是你们安排好了的?亏着瞒的这样严实,我竟被蒙在鼓里,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见。”
  赵恒笑而不语,也不说是或不是,只避重就轻的道:“还是多亏老唐带人在外头堵着,不然人手竟真有些不大够呢。”
  此事之所以拖到现在,便是他和徐知府都希望能够一击即中,永除后患,可如此一来,需要的人手自然多些,若不是有唐宫补上,还真不好说会这样完美!
  第54章
  “我要成亲了。”胡九娘微笑着说。
  胭脂惊讶的看着她,忙问是谁。
  “便是现下我教导那小姑娘的父亲,他向我提亲了。”胡九娘替她倒了茶,轻飘飘的说。
  胭脂道了谢,借着喝茶的光景去偷瞧她的神色,还没想好说什么的,却听胡九娘道:“我知你想问什么,此刻便可回了你。我于他,其实并没有多少男女之情,老实说,如今我瞧着哪个男人都差不多,他对我好,且喜欢我打扮的漂漂亮亮,并不干涉我同你做买卖,且那小姑娘对我也不似外人轻慢,这便够了。”
  顿了下,她又笑,“如我这般出身,这已十分难得了。”
  “快别这么说。”胭脂忙道。
  胡九娘抓着她的手道:“我知你的心,你最是个一视同仁的,可世道如此,你我也奈何不得。”
  说着,她又颇为沧桑的叹了口气,“折腾了这么些年,我也累了,实在是想找个地方安安稳稳的待着。且他便住在沂源府,往后你我来往也便利。”
  混到如今这个地步,她统共也只胭脂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友人,自然不愿远离。
  胭脂反手握住她的,憋了半天,“即便成了亲,你也千万莫要弃了生意。”
  胡九娘失笑,“好,咱们自然是要继续做买卖的,不然我也不会答应嫁他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胭脂有些窘迫的说,“并非我定要拉着你入伙,只是九娘,这世道艰险,人心易变,饶是他如今再如何对你掏心挖肺,你也千万留着点儿神。自己置一份产业,牢牢捏在手中,有点银钱傍身,任谁也不敢轻慢你。若是那人果然一辈子对你好,你手头宽裕,回头或是有了自己的孩子,或是对那继女,自然也可拉拢扶持。若是他中途变心,你自己立得起来,便是说走也就走了,也不必看人眼色行事。”
  胡九娘还没怎么记事儿的时候就被卖了,记忆中并没有太多关于银钱的概念,后来她一曲走红,可谓日入斗金,出手难免也散漫。
  可胭脂不同,她是正经苦日子过过来的,知道没钱真的是寸步难行。所以她既希望胡九娘能遇到一位真心待她的良人,却又希望她能在同时保有一份清醒,不至于被突如其来的温馨冲昏头脑,以致最后退无可退。
  胡九娘当真没料到她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若换了外人,只怕自己要恼的。可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肺腑之言?果然字字句句都是为了自己打算。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翻滚的思绪,可声音听上去难免还是有些闷闷的。
  “多谢提点,我晓得了。”
  见她眼眶微微泛红,显然是要哭了,胭脂忙岔开话题,说些有趣的事,“快同我说说,他是如何同你提亲的?”
  胡九娘领她的情,顺水推舟的另起话题道:“也没什么,前儿四当家不是来偷梁换柱么?我也没地方可去,若是住了客栈,难保不给人瞧出来,便借口住在我那女学生家中。谁成想他瞧着粗粗拉拉的,竟心细如发,私底下偷偷问我是否有什么难处。”
  说到这里,胡九娘就笑了,“你是知道我的,不大喜平白受人人情,他这样热络,我反倒不自在,便赌气似的说外头有人找我寻仇。”
  胭脂听住了,不住声的催促,“然后呢?”
  胡九娘吃了口茶润喉,“他果然吓了一大跳,可竟不退缩,又问是什么人寻仇,他略识得几个人,或是出钱也好,可以帮忙打发了。”
  胭脂设身处地的想了下,也是心驰神往,一颗心跟着砰砰跳,不觉轻声叹道:“患难见真情,他这也算难得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胡九娘笑叹,“他三十多快四十岁的人了,那样大的家业,又只守着一个女儿过活,略谨慎些的恐怕都不爱蹚这一趟浑水……后来事情解决了,他又向我提亲,都比我大一轮呢,竟还有些红了脸儿,当时我便想着,罢了,就是他了吧。”
  胭脂身边头一次有人要成亲,她不免十分好奇,又问了许多细节,引得胡九娘直笑,“大当家对你那样上心,你又何苦舍近求远的?随便说些什么,想来他也只有满口答应的份儿。”
  胭脂臊红了脸,啐了一口,“没正经的,正说你呢,你却反倒打趣起我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胡九娘也跟着忙起来。
  虽说各种细节不必她亲自操办,可许多贴身物事还得自己动手做,又有绣活,十分繁琐。她的女红远比胭脂来的还要差些,事到临头了才知道着急,几次胭脂去瞧她的时候都哭唧唧惨兮兮,只一味嚷着麻烦。
  胭脂也是一件衣裳缝半年的主儿,端的是心有余力不足,两人都觉头大如斗,后来还是男方那边帮忙请了几位绣工了得的绣娘帮衬,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胡九娘大大地松了口气,也有心思说笑了,“早知成亲这样繁琐,我倒不如单着。”
  “又说胡话!”胭脂失笑,又去戳她的脸,“羞不羞?嘴上硬气,心里却实诚的很,前几日是谁快急哭了来着?啧啧。”
  胡九娘一扭身躲开,又反手去戳她,还嚷嚷道:“我不管,左右我要用的胭脂水粉都要出自你之手,若是外头胡乱买来应付,你瞧我不一兜儿丢去外头大街上!”
  “罢罢罢,天大地大,新娘子最大,”胭脂笑道,“你且自己写个单子来,我单独给你做。”
  胡九娘果然欢欢喜喜去列单子,还不忘嘱咐,“要最好的。”
  “你是最美的新娘子,自然也要最好的。”胭脂道。
  胡九娘这才满意了,又密密麻麻写了足足几张纸,什么手脂面脂甲油的,另有各色头油香膏,尽数列在上头。
  胭脂看的眼晕,告饶道:“祖宗,你这别是写了一辈子的吧?旁的倒也罢了,这什么头油的,我却哪里做过?”
  胡九娘斜眼瞧她,“我知道你最能干了,又博闻强识见多识广的,必然有法子,只是平日憋着不使出来罢了。能瞒得了旁人,却瞒不过我!若做不出来,我便叫人把你绑了来,当陪嫁丫头,非把大当家的急死不可!”
  说到最后,她自己先就笑的不可开交,胭脂又羞又气,扑上去拧她,两人便又闹成一团。
  这边胡九娘总算有了点儿待嫁的意思,镖局里的气氛却有些诡异。
  原先有事儿没事儿总爱招惹胭虎玩儿的卢娇,竟开始对他视而不见了!
  早起对练也没他的份儿了,卢娇只是同几位兄长过招,即便那几人都忙得很,腾不出空来,她竟宁肯指点下头的,也将眼巴巴儿等着的胭虎视为无物!
  这样诡异的情形,便是徐峰他们那些局外人都觉得浑身不自在,私底下说了不是一回两回。
  “大当家的,这叫什么事儿!”
  赵恒也有些无奈,这种事情外人怎么好说?
  胭脂这个当姐姐的倒是私下同卢娇试探着问过几回,可卢娇却大大方方的说:“并没什么,只是先前我不懂事,如今醒悟了,且不说男女有别,再一个,我也不小了,早该收了玩闹的心,正正经经的琢磨下武艺了。早前是诸位哥哥们纵容,我却不好一味混吃混喝,哪里能终日玩耍呢?”
  这理由正经的……却叫人无从辩驳!
  胭脂无法,又转头去问胭虎,“你也老大不小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经过这段时间的磋磨,胭虎瞧着瞬间稳重了许多,听了这话就有些黯然的道:“姐,老实说,我也不大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事儿,只瞧着她不理我,总是怪难受的。可若说起成家立业的事……如今我一无所有,却又好似太过虚无缥缈了些。”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又懊恼道:“我,我倒是想同她说一说心事,只她好似直接没瞧见我这个人似的,我往东她就往西,我练武她就回屋!我说话她也只当听不见!难不成,我还追到她屋子里去么?”
  他心里是隐约有那么点儿苗头的,前段时间意外在捉拿郭赛的现场看见卢娇,他当时就下定决心要同对方好生理一理这些思绪,谁成想,卢娇对自己的态度忽然就判若两人了呢?
  如今他倒是想说的,可总得凑齐两个人吧?结果现下那一个总是不配合,他,他又有什么法子!
  老大的壮小伙子,忽然就蔫哒哒的了,抱着脑袋蹲在墙角好不可怜。
  然而……大家都很坏心眼的觉得解气!连胭脂这个亲姐姐也不例外。
  她忍笑上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脑瓜子,“罢了,女孩子么,总是有些矜持的,且四姐有上进心是好事,你也不能落了后,且勤快着些吧!”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胭脂下手挺重,扇的胭虎脑瓜子啪啪脆响,后头墙角藏着的卢娇看着十分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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