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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雀 第74节

  “小羊,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这个?”祁遇白看着他。
  “嗯……”小男孩想了想,“因为出发前我爸爸说,这里是你们共同的家,这个哥哥也是主人,你们是住在一起的,叫我不要叫他哥哥。可是他比叔叔你看起来年轻好多,叫叔叔好奇怪,我不知道怎么叫他,他刚才跟我说话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爸爸说,不叫人很不礼貌,所以我不敢跟他说话。”
  年轻……好多……?
  祁遇白眉头微微皱起。
  林南原本还涨红着脸,见到祁遇白一秒吃瘪的样子噗得一下笑出了声。
  “可以叫哥哥的。”他走过去摸了摸小羊的头,“叫他叔叔,叫我哥哥。”
  祁遇白淡淡一眼扫过来,还没来得及出口反对,小羊就又自顾自开始分析。
  “不行,我得听我爸爸的话。如果哥哥真的是叔叔的老婆,那我要叫……要叫婶婶!”
  “小羊你不能这么叫!”林南立刻睁大双眼反对,“叫哥哥就——”
  “嗯。”祁遇白一把就弯腰抱起了小羊,“就叫婶婶吧。”
  “你不要教坏小孩子……”林南欲哭无泪,几乎都快无法直视稳坐在祁遇白臂弯里的小羊。
  “婶婶我不是小孩子。”小羊表情认真地反驳,“我爸爸说我是大孩子了。”
  看来章弘平时真的很爱跟儿子聊天……
  他又转头看着祁遇白,拿模型的手绕到后面挂着这位祁叔叔的脖子,左手玩着他的领带,“祁叔叔你说对吗?”
  “对。”祁遇白极浅却极温暖地笑了一下,“小羊是大孩子了,已经可以一个人拼模型了。”
  小羊听完满意地趴到他肩头,祁遇白就抱着他往章弘那儿走,想给他喂点东西吃。林南看着这副情景,心里满胀着又甜又酸的情绪,正柔情百结之时,忽然听到一句分贝不低的:“婶婶你也来吃啊!”
  抬头一看,这回望着他的变成了三个人。章弘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又拿起一根烤蔬菜轻轻挥了挥。
  “来、来了。”
  林南只得硬着头皮当了这个婶婶。
  ——
  晚餐在室外的花园里进行,周嫂驱虫工夫做得到位,驱蚊草又种得多,一群人待在外面反倒比在屋内舒适惬意得多。
  别墅从一层到二层的窗台挂着四五条灯串,黄灯闪烁美如繁星。湖风微送,花光浮动,只是空气中飘着一点点淡淡的土腥气,不过被温馨的气氛所掩盖。
  “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想起招待大家吃饭了?”欧灿边吃边问。
  “我知道我知道!”何珊举手抢答,“因为祁总知道南哥刚签下来一部电影,帮他庆祝!”
  “哇——”欧灿朝自己表哥挤眉弄眼,“你好体贴啊。”
  是这样吗?
  林南其实也在想,今天也不是什么年节,也不是谁的生日,为什么要挑在这一天把大家都聚到一起呢?真是因为自己签了第一部 电影?
  他好奇地望向身边的人,只见祁遇白神色淡定地喝了口水,并不作解释。
  吃过后半段,除了要开车的两位,大家都喝了一点酒。
  章弘借口去厨房拿东西,中途把祁遇白也叫了过去。
  拉开冰箱门,章弘拿了两罐气泡水出来,一罐递给倚在门边的祁遇白,一罐自己打开喝了一口。既有小孩又有女孩的场合总是很热闹的,对于他们俩来说算是有些不太适应。
  静静待在厨房喝下半罐水后,章弘望了眼花园的方向,又看了眼手机。
  “一会儿我踩点上楼降幕布,你记得拿戒指。”
  “已经拿了。”祁遇白伸手碰了一下西裤右兜。
  章弘眼皮控制不住地跳了跳,“那么贵的东西,你连盒都不要,直接放口袋里,不怕丢?”
  听完他的话,祁遇白的右手伸进了裤兜,“还在。”
  “……那就好。”
  两人拿着易拉罐若无其事地从厨房往外走,还没走到室外就觉出了一点儿不对。外面一串脚步声前前后后,几个人有说有笑地一齐往他们这边走。
  “怎么进来了?”祁遇白问。
  林南算是主人身份,带着大家走在最前头,闻言朝他笑了起来,“外面下雨了,不大,不过咱们没准备遮雨的地方,我就先带大家回来了。”
  “下雨了?”
  章弘跟祁遇白对视一眼,眼神里应该都有没说出口的脏话。
  “没关系。“周嫂倒还是笑呵呵的,“让客人们在屋里吃也是一样的,我去把餐桌弄好,甜品也现在拿出来吧。”
  林南以为祁遇白因为突然的雨破坏了他招呼大家的心情,走到他身边轻轻牵了他的手,小声在他耳边说:“不要紧的,在哪里吃都很好。”
  祁遇白看了眼他宽慰自己的神情,没再说什么。
  原有的计划被通通打乱,一群人窝在餐厅虽然还是谈笑晏晏,但林南总觉得祁遇白跟章弘两人有点儿怪怪的,好像有什么没干成,神情格外憋得慌。
  又过了一会儿,客人们纷纷离开,祁遇白跟林南打着一把伞站在院门口送他们。章弘是最后一个走的,临走前拍了拍祁遇白的肩,意外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带着儿子上了车。
  热热闹闹的一个晚上就这么过去,周嫂在厨房收拾残局。朋友们的车越开越远,终于驶出了两人的视线。
  林南今晚过得很愉快,这样一点点融入祁遇白生活圈子的感觉实在是很棒,就像是晚上吃到的那份香浓丝滑的甜品,都是生活中最质朴的美好。
  “回去吧。”他说。
  祁遇白却慢慢收回目光,看着他道:“要不要去湖边走走。”
  “嗯?”林南脸上带着微笑,“现在吗?”
  现在天上还下着绵绵细雨,虽然不冷,但地上总归有些湿漉漉的。林南跟祁遇白都还穿着西服,原以为在外面待的时间不长所以也只拿了一把伞,两人共用局促在所难免。
  “现在在下雨哎。”林南说。
  “我知道,要不要走走?不会太久。”
  今天的祁遇白的确有些奇怪,以往他是绝不会有这样的浪漫情怀的,今晚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不过对林南来说,他想去哪儿自己总是愿意陪着的。
  “好吧。”林南轻轻挎住了他的胳膊,眼角还带着一点点微醺醉意,“走得久一点也没关系。”
  两人的身体紧紧依偎在一起,挽着手走一段,又并肩行一段。头顶撑着一把黑色的银骨伞,雨点擦过伞布的声音细密又轻缓,带着一种盈然而活泼的跳跃感,就像踮着脚尖在舞台上翩翩起舞的芭蕾演员。
  祁遇白右手举着伞,角度往林南那边倾斜了一些。伞柄握感良好,银质柄骨中间夹着一段纯黑托衬,林南从别墅里找出来给他时他便觉得熟悉。
  “这把伞你一直带着?”
  “嗯?”林南微微一怔,过了两秒才明白祁遇白指的什么。
  “对。”他点了点头,“我当时想,如果有一天再见到你,我还能把它还给你,所以每次搬家我都带着。”
  祁遇白沉默着没说话,林南觉得有些不自在,解释道,“我不是说我当时忘不掉你,只是我猜……我猜这把伞应该是很贵的,扔了可惜。”
  伞上有双r标,林南不傻,他当然知道它价格不菲。可他留下它,仅仅只是因为这是祁遇白送给他的最后一件礼物。
  这条湖边的小道曲曲折折,脚下的石板偶有一点松动,走上去会噔噔一响,下边积的雨水像鼓泡泡一样鼓出来。湖面泛着银光,雨丝落在上面随浮浪起跌,砸不出雨窝,只能引得湖水陷下一个小点,像极了小时候吃剩的糖纸,轻轻一揉还有细碎的声响。
  对于雨水来说,它们从天上落到湖里,其实是回到了另一个家。对这把伞来说,它从林南的家里重新回到祁遇白的手中,辗转颠簸却仍算终得其所。
  虽然车已不在,车的主人却还好端端在这儿。
  祁遇白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慢慢带着林南走到了湖边,望着湖面驻足。
  对岸是正在开发的商品房,或许一两年后这片区域的人就会多起来,不过至少现在这里是安宁而平静的。
  “我爸送了我一辆车。”祁遇白说。
  “是么?”
  “嗯,跟从前那辆劳斯莱斯一模一样。”
  林南听了很高兴,微笑道,“伯父果然还是很心疼你的。”
  “他大概觉得我出车祸他也有责任。”
  祁遇白两眼望着湖面,“其实我没有这么觉得,意外就是意外,不应该归咎到某一个人身上,也不需要追责。”
  林南转身面向他,看见他的眼神中有着复杂的情绪,知道他又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下一秒就握住了他的左手,轻轻道,“你说得对,意外就是意外,人不应该被一次意外毁掉今后的人生。”
  祁遇白笑了一下,“这个道理我明白得虽然迟,好在最后还是明白了。”
  两人视线暖暖交融,彼此有种心意相通的舒畅。有那么几分钟谁也没有说话,就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听雨声、看雨落。
  过了半晌,祁遇白说:“其实今天我也邀请了我爸,不过他没有来。”
  这是林南没想到的。他以为今天这个场合是他们这一辈人的聚会,不会有长辈什么事,没想到祁遇白已经邀请过了。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失落,刚刚还闪着星光的眸子暗下去几分。
  “如果我不在,伯父是不是就会来。”
  祁仲辉不肯出现,当然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否则他是不会放过这个跟儿子修补关系的好机会的。
  祁遇白却好像并不在意他来不来。
  “我邀请他是希望他参与我的生活,可你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如果你不在,今天的聚会也就没有开始的必要。”
  这个人总是有办法让林南觉得很安心,只要是他认定了的事,似乎谁也撼动不了。
  不等林南开口,祁遇白就将雨伞换到左手,右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再摊开时手掌中央已经多了两枚泛着微光的戒指。
  林南瞬间呆立原地。
  “林南,我想跟你订立一个契约。”
  祁遇白忽然觉得有些紧张,他停下来缓了几秒,随后才重新开口。
  “以后我们做彼此的另一半,不做寻欢作乐的伴。你愿不愿意?”
  林南的脑袋当了机,“你、你是认真的吗?”
  头顶的雨声渐渐减弱,似乎是为了让他们能更清楚地听见彼此之间这番重要的对话。
  如果事情发生在以前,林南这样问他,祁遇白应当会觉得不高兴。不过今天是个例外,因为祁遇白早已在心里设想过林南的各种反应,刚才这样是他想到的其中一种。
  他嗯了一声:“其实我对你一直很认真。”
  他想等林南主动拿一对正式的戒指来换,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只好自己主动。
  祁遇白人生中少有的主动几乎全部献给了林南。主动去见他,主动挽回,主动求婚,如今还剩下最后一项主动。
  “不仅很认真,我还很爱你。”
  他望着林南,就这么把这句想了很久的台词说了出来。其实没有那么难,只要身边没有那么多观众,祁遇白说得很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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