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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不会的。”谢清豫动把盒子收好,冲他调皮一笑:“这事儿我说了算。”
  陆云绣回来的时候,谢清豫和陆至言正对坐喝茶。她迈步进来,半是解释半是请求对谢清豫说:“工匠突然过来商量学堂正要挂的牌匾的事,如今尚未题字,不知郡主可否赐字一幅?”
  “只怕要献丑,叫学生们笑话。”谢清豫迟疑。
  陆云绣一笑:“郡主写得一好字,我曾听许多人说起,今日也不得见么?”
  说到这个地步,一再推辞便不好了,谢清豫唯有点头答应下来。迟疑不是觉得自己墨宝贵,而是不曾做过这样的事情,怕耽误别人的正经事。
  丫鬟送来纸墨砚,谢清豫暗自思索写一句什么比较合适,一个不留神,陆至言已走向了长案。他从丫鬟里把墨锭拿过来,让她们退下,而后神色自如的帮她研起磨。
  宣纸在案上齐整的铺开,见陆云绣没有任何不高兴,谢清豫这才安心享受陆至言的这份难得的小意。陆至言递过来,谢清豫伸接了,问:“就写一个温良恭俭让好不好?”
  见陆至言点一点头,谢清豫看向陆云绣征询意见,等到陆云绣也点了头,她才真正酝酿起来。动之后,她写得极认真,一心一意的,又下有力,一幅字写出来便是铁画银钩、赏心悦目。
  其实有陆至言和陆云绣在旁边看着,尤其是陆至言在,谢清豫多少紧张。还好这种紧张不至于让她脚发颤、不知所措,没有给自己增加一次丢脸的经历。
  写罢谢清豫去看陆至言,得到他肯定的眼神,便笑了。陆云绣捧场的连连夸赞,倒让她有些心虚。之后陆云绣又有事情姑且走开,留他们两个自便。
  得陆云绣吩咐的丫鬟端着铜盆进来,服侍谢清豫和陆至言用热水净了。
  陆至言忽而说:“到外面走一走吧。”
  谢清豫要到外面去,春絮和夏果一个递上斗篷,一个递过炉。
  等到把自己裹严实一些,她才走到外面。
  陆至言站在廊下等她,听见脚步声回头说:“下雪了。”
  谢清豫闻言朝庭院里看过去,见雪花扑簌簌飘落,却问:“你会不会冷?”
  陆至言说:“不碍事。”
  “那我们走吧。”谢清豫语气轻快,隐隐的兴奋,先行抬脚走出去。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或话要说,陆至言是想和她两个人随便走一走。此外,因之前一直不得空,他还没好好看过这处书院,今天过来了,也想四处看一看。
  雪只下了一小会便停了,书院里小径交错,他们走得很随意,称不上漫无目的却也没有特别的目的地。谢清豫看没穿斗篷的陆至言总像有些冷,终于没忍住把炉塞给他。
  她问:“帮我拿一会儿好吗?”
  当然只是找个借口,陆至言扭头看着她说:“我不冷,你别冻着了。”
  谢清豫笑一笑:“我也不冷。”
  话音方落,未免陆至言把炉塞回来,她径自朝不远处两株红梅快步走过去。
  一直走到梅树前,谢清豫停下脚步转过身。她看向紧跟在她身后的陆至言,眨一眨眼问:“我有些好奇,办这书院是你的主意还是云绣姐姐的主意?”
  “有事情做、不整天闷在府里,才不容易胡思乱想。”陆至言说,“回长安以后听过她身边的丫鬟说起,夜里时常梦魇,十分惊恐的样子,像有什么叫人极为害怕的东西。”
  谢清豫一愣,不确定问:“是因为……”
  陆至言轻点一点头,肯定她的猜测:“大概那时便是晓得了。”
  把陆云绣从青州接到周辛祖宅之后,他们曾请名医替她诊脉。那位大夫说过,陆云绣的身子内里毁损,往后恐怕不能生育,此外的皮肉伤没有大碍。
  当时那种情况,不可能把这些告诉陆云绣,谢清豫叫人瞒下来。虽然事情瞒着陆云绣,但没有刻意瞒陆至言,毕竟他们是姐弟,陆家应该有个知情人才好。
  “后来找过不少大夫诊治,都说束无策。”陆至言皱一皱眉,“其实她往后身体康健、平平安安,这也算不得什么,但这样的事大概不容易想开。”
  “你是对的。”谢清豫说,“不该叫这样的事情束缚住。往后在书院里多和孩子们相处,或许能快点走出来……不过也不必早早放弃,兴许日后能碰到能医治的大夫,我也会帮忙留心的。”
  陆至言低下头看她莹白的一张脸裹在银红斗篷的风帽下,黑白分明的一双眼殷殷切切望着她,心里便有一种被安抚的感觉。好像再难的事,都变得不那么难了。
  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很久之前,已然存在于他的心底。
  没有说谢谢,陆至言点了下头:“好。”
  第25章
  十二月一至,谢清豫便觉得年节近在眼前。
  首先是腊月初八,晨起一碗腊八粥。大米、紫米、薏仁与红豆、芸豆并花生、莲子、栗子、杏仁、桂圆熬煮至软糯浓稠,起锅之前方才添入砂糖,起锅之后还要撒上些葡萄干和白果干。如此便是她一贯的口味。
  再则,各处庄子上的人陆陆续续同往年那般送来许多年礼。从腊肉、腊肠、火腿到糖刀、糖耳朵、蜜麻花,再到鲜板栗、橘子、柚子、野山猪、野山鸡、獐子都不会少了。
  除此之外,宫里头免不了也有些赏赐。燕窝鱼翅、雪蛤海参、竹荪象拔,及至新进贡的茶叶、丝绸、香料等一应好物都使宫人送至睿王府。因为皇帝陛下素来待睿王府不薄,这些便也见怪不怪。
  如此被新年将近的气氛一日又一日充斥着,转眼已是小年。谢清豫帮着自己的娘亲、睿王妃杜氏剪窗花。打从十岁起,小年这天,她便会帮杜氏做这件事。冯嫆嫁进王府之后变成她们个,不过今年情况又不一样。
  杜氏十分巧,谢清豫随她,亦剪得一漂亮的窗花。这会儿她坐在杜氏房的罗汉床一侧,低着头一面剪纸一面说:“娘,我听我院子里的丫头说,最近城里出现了不少外族人。”
  年底年关之际,有小国使者到长安来与大晋的皇帝陛下朝贺并不稀罕。只是,往年不曾会叫百姓觉得有许多外族人出现,谢清豫禁不住好奇今年是否有些不同。
  杜氏道:“多半是南诏国的人。前两日听王爷说起过,南诏此次派了上百人前来长安,也带了许多奇珍异宝上贡朝廷,陛下似乎挺高兴的。”
  谢清豫势微顿,抬起头来问:“是那个南诏?”
  杜氏轻点了点头,又道:“说来南诏上次派人来长安,应是你十二岁那年了。”
  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
  谢清豫也记得,她十岁那年,南诏国内部发生过一些动荡。后来新帝即位,便一直未如过去那般派人到长安来面君,大晋倒似乎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只是南诏今年忽然这样大阵仗,可谓一反常态。也不知是这一位新帝发现南诏应和大晋交好方为上策,还是有其他什么特别的因由。
  追溯起来,南诏和大晋从前关系颇为恶劣,不过已是很久之前的事情,那个时候谢清豫甚至尚未出生。据说南诏虽为小国,但将士个个骁勇善战,是以大晋当年为驯服他们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后来两国便友好相处至今。
  心里想着这些,谢清豫冲杜氏笑笑:“娘是不是觉得,转眼我都这样大了?”
  杜氏也笑,“新年一过便是十八,难道还当小孩子?”
  谢清豫佯作严肃挑一挑眉,不同意道:“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哪怕我长到四十八岁、五十八岁,也还是您的女儿啊。这样的事情一辈子都不会更改。”
  “好。”杜氏想说到她五十八岁,自己恐怕已经是入土的人了,只喜庆的日子不好说这些,一时间改口道,“豫儿说得对,谁叫我是你娘呢?”
  帮杜氏剪完窗花便是下午了,原本杜氏准备留她到用晚膳,谢清豫想回去,她没有拦也没有问她急着回去做什么。于谢清豫而言,不说杜氏没有问,哪怕问了,她一样不好意思直说是在等陆至言的回信。
  谢清豫昨天给陆至言写过一封信,按照往日他回信的习惯来看,今天定是能有消息的。今天一早起来,她过来杜氏这儿用的早膳,之后几乎一呆一整天,也许那信已经到了。
  回到琳琅院不过一刻钟时间,夏果便揣着陆至言的信进来。谢清豫看到信封上陆至言熟悉的字迹,心里变得安定,这才不紧不慢动小心拆开陆至言的回信。
  因为陆至言在信里和她问小年好,谢清豫自然想要回他一声好,何况他说在末尾特别写上一句新年见,怎么看都是想她回信的意思。
  从杜氏那儿回来得迟,悄然之间外面已是夕阳西斜。还得回去用晚膳,不能叫爹娘等她,时间也就不太多,谢清豫没有办法像往常那样慢悠悠的和他絮叨。
  吩咐丫鬟快些准备纸墨砚,之后写得四五句,将想说的话都说明白,谢清豫便干脆的停。封好信封前,她往里面放进去一副自己亲剪的窗花,是羊开泰样式,也是她对陆至言的新年祝福。
  让夏果把信递出去,谢清豫换过一身衣服,见外面天暗下来,匆匆忙忙又回了杜氏那儿。陆至言说新年见,那是必定要见的了,她心里生出无限期待。
  小年一过,又下过一场雪,除夕期然而至。
  大年十这一天,谢清豫起得比平常要早一些,帮着杜氏做事。
  一年一顿的年夜饭自然格外重视,也须得做许多的准备。天还未亮,睿王府上上下下已经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待到下午,府处处喜气洋洋、张灯结彩,里里外外都是新年欢喜气氛。
  虽说到得新年,谢清豫便是十八岁了,但不论爹娘、哥哥嫂嫂,新年礼物、压岁荷包一样都没有少给她的准备。她的小房也得以又添上一。
  礼尚往来,谢清豫给自己的家人专门提前备下新年贺礼,谁也不落一一送上。包括冯嫆肚子里还未出世、不知是侄子还是侄女的小娃娃,她同样没有忘记准备。
  一家人一顿年夜饭吃得其乐融融,正聊到晚点儿不好叫冯嫆去看放烟火时,管家快步行至膳厅外,恭恭敬敬的禀报:“王爷、王妃,有客到,陆大人一家上门拜年来了。”
  已是除夕夜,来拜年并不无可,或不得空,提早拜年的情况也是有的。然而谢清豫没有想到陆至言说的新年见是这么一个新年见。她还以为恐怕得迟一些,或是要上元附近才能见到他。
  睿王吩咐管家把人请进来,谢清豫摸一摸自己腰间的荷包,微微而笑。管家去了不多时,陆衡、陆至言、陆云绣便到得膳厅。睿王请他们入座,睿王妃也一迭声吩咐下去命人添几幅碗筷茶具。
  谢清豫坐在杜氏身旁,悄悄朝一身黛色衣袍的陆至言看过去一眼。通常新年是会比平时穿得华丽,不过他们想来是因肖氏年去世而仍旧做平常打扮,在除夕这样的日子反而显得素净。
  陆衡与谢骁寒暄的声音响在耳边,杜氏、冯嫆招呼起陆云绣,而谢泽与陆至言低声交谈起来。谢清豫正准备收回视线,不妨陆至言抬眼,朝她望过来。她立刻冲他眨眼,示意自己知道,而后嘴角弯弯,扭头与陆云绣说起话。
  第26章
  陆家今日早早上门恭贺新年,一来是因对睿王府心怀感恩,二来,从谢泽和陆至言的交谈之,谢清豫得知陆至言春节这一段时间大约挪不出空。
  皇帝陛下亲自指派的他节后陪同南诏使者游览长安,哪怕仍有其他官员一道,但他必定无暇于其他事宜。新年若要见、要早点儿见,除夕夜不得不说正正合适。
  陆衡父子人过府拜年的时候,谢清豫他们一顿年夜饭已吃得差不多了。此时两家人一起喝过两盏热茶,外面已陆陆续续、远远近近响起放烟花的响动。
  杜氏听得一会,搁下茶盏,握住谢清豫的道:“豫儿,和陆小姐一起去外面看烟花吧。府里头也备下了一些,若是你们想自己放,吩咐管家一声便是。”
  总不能说自己想留在这里看陆至言。
  谢清豫微笑点一点头,应得杜氏一声好,和陆云绣一道起身走出膳厅。
  从暖融融的屋子里走出来,越感觉到外面的一阵一阵的冷意。谢清豫和陆云绣都穿上斗篷,丫鬟也适时递上炉,把两个人都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她们并排沿长廊去往王府的后花园,长廊两侧、外面院子里都是随处可见的大红灯笼,罩子上贴着的一个一个春字闪闪发亮。夜幕被绚烂明亮的烟火击碎,那样响亮的动静亦是久久不消。
  谢清豫温声问陆云绣:“书院的事应是都妥当了吧?”
  “嗯,不要紧。”陆云绣说,“毕竟上元一过便该上课了,也招了一些学生。”
  想起和谢清豫讨论过可以教孩子们一些傍身艺,陆云绣又说:“之前不是想过要不要教女红之类么?后来仔细想想,或许可以让他们先读书识字,若有兴、愿意好好学,再请人来教也不迟。有好心的绣娘说过,需要便可找她。”
  谢清豫笑着感慨:“真周道呐。”
  “过奖。”陆云绣微微叹气,“其实知道这样很任性,所以想做得更好一些。”
  谢清豫说:“若这样是任性,那么多一些任性的人,不知多少人受益。”
  陆云绣不好意思的回:“是在往外面白送银子呀。”
  谢清豫不赞同道:“这样的好事,怎么能单单用银子来衡量?”
  陆云绣笑:“至言说过和郡主一样的话。”
  好像是在说他们有默契。
  谢清豫心一甜,脸上笑笑道:“因为本便是这么个道理。”
  “这样多银子花出去,总有些过意不去。”陆云绣说:“可至言说良田、庄子、铺子都回来了,这些银钱还是拿得出来的,让我安心即可。”
  虽然这种想法有些老旧,但陆云绣想说自己弟弟而今尚未成家,往后自有许多需要银子的地方。当着谢清豫的面,又是不好说出口,唯有将这般想法藏在心里。
  谢清豫不知陆云绣心所想,却记得陆至言年前曾同她说过的,只要陆云绣能健康、平安、开心就好。因而,她与陆云绣说:“大概比起这些身外之物,更希望你可以过得高兴、生活觉得满足。”
  之前在廊下时,谢清豫已吩咐下去准备烟花。是以她与陆云绣到得王府后花园,需要准备的,底下的人一应都准备妥当,一贯做事没有半点儿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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