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节
说到最后,她已经不再称自己为本宫,而是我。
“娘娘如今尊荣一方,实不该再忧思过多。”
“你为何不再唤我琴姨了?”
皇后突然开口,眼神清明,带着少见的犀利和压迫。
秋明月沉默一会儿,手中清茶已经慢慢冷却,只参合着香炉里的香烟,平生多出几丝白雾来,将她整个眉眼都笼罩在雾气里。便是皇后这等自问在后宫呆了大半生,无所不见无所不历看人眼光如炬从无差错人,此时此刻竟也看不出秋明月在想什么。
良久,秋明月才抬头,淡淡一笑。
“琴姨。”
理所当然却又依旧没有什么感情的两个字,意料之外却又似在情理之中。
皇后再次笑了笑,笑意里却又多了几分蒙尘之态。她以茶盖拂了拂茶面的茶叶,似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看来这皇宫果然是改变人的地方,几个月不见,你回来便对本宫生疏了。”
“娘娘既然自称‘本宫’便是君,臣妇不敢冒犯。”
秋明月回答得不卑不亢。
皇后漠然,最后长叹一声,近乎喃喃自语道:“叫你们别回来的,可是如今你们似乎想走,也走不了了。”
秋明月抬头看着她,见她眉宇间掺杂丝丝扣扣的疲惫。这才发现,眼前这个还不到四十的女人,眼角处竟然有了细细的皱纹。
到底是身老,还是心态已老?
“这巍巍高墙,烫手皇权,终究还是还给属于他的人。”
皇后闭上眼睛,挥了挥手。
“罢了,你走吧。这深宫冷清,又有多少人愿意多呆一分呢?都走吧…”
秋明月凝视她半晌,站起来,福身告辞。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皇后才睁开眼睛,喃喃道:“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凤鸣,你的报应,迟早会来的。我会坐在这里等着,等着属于你的报应到来的那一刻。”
她敛眉,忽然露出极为妖娆的一笑。
“娘娘。”
有宫女靠近。
“都办好了吗?”
“娘娘的懿旨已经传到阳宁侯府,明年初春,秋家六小姐便以正妻嫁入阳宁侯府。”
“嗯。”皇后眉眼不抬。
“娘娘…”
宫女迟疑的抬头,“娘娘帮了荣亲王世子妃,为何又不明说呢?世子妃此次回来,似乎对娘娘疏远了不少。”
皇后淡淡而笑,“不过是看着从前心妍姐姐与我的情分,我最后再帮他们夫妻二人一次罢了。日后我便独坐这深宫,再不管前朝风云了。反正,该来得迟早都要来。”
她站起来,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明明珠玉莹辉,暖气幽幽,她却仍旧觉得冷。
“边境有消息传来吗?”
宫女低头,道:“轩辕大皇子亲赴战场,与王爷交战三场,一胜一负,最后一场双方持平,王爷受了轻伤。”
皇后霍然抬头,眼神炽烈光芒也只在刹那间燃起又突灭。然后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又问。
“玥儿呢?”
“在王府呆着,没有出府半步。”
皇后静默了一会儿,才挥了挥手,下了玉阶向内室走去。
“你下去吧,本宫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
宫女吐出一口气,方才娘娘身上那一瞬间散发的无形压力,着实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定了定神,这才急匆匆走了出去。
宫门前,荣亲王府的马车还在,里面坐着的是荣太妃。封后的日子,她不可能不进宫。
秋明月看到她的马车,微微挑了挑眉。近来,荣太妃对她的态度似乎真的好了不少。
“你还杵在那儿作甚?”
荣太妃有些冷漠的声音从车内传来,仍旧如从前那般不待见。
秋明月却没有生气,而是笑了笑。觉得荣太妃有时候,嗯,像一个别扭的小孩子。
“我以为祖母已经走了,没想到却还在等我,孙媳真是万分喜悦荣幸。”
荣太妃似乎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秋明月也不理会,径自上了后面一辆马车,闭着眼睛假寐。凤倾璃在御书房,派人告诉她让她先回去。大抵,他又和孝仁帝起了争执吧。
一个时辰后,马车回到了荣亲王府。
下车的时候,荣太妃忽然说了一句。
“以后不要随便进宫,最好离皇后远一点。”
秋明月诧异回头,荣太妃却已经不再理会她,扶着丫鬟的手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秋明月皱着眉头,总觉得好像很多人又变了。可至于是哪儿变了,她去又说不上来。只觉得,被血洗过的皇城,似乎更加压抑了。
回到桐君阁,她上了二楼,随手拿着一本书翻了两页,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突然瞥到地上一本泛黄的古书,看似随便被人丢弃在这里。这个地方整个王府也就只有她和凤倾璃可以进入,这书自然就是凤倾璃丢在这儿的。
她突然想起中醉情那一日模模糊糊听到的那些对话,想了想,俯身将那本书捡了起来。动手想要翻,然而手指一触碰那泛黄的书页,却又突然觉得烦躁,索性丢弃在旁边。下了楼,走进内室,坐在软榻上闭眼浅眠。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沉稳的脚步声走了进来,是凤倾璃。
她睁开眼睛,见他面色似乎有些沉郁,一见她醒来,立即收了脸上神色,换上了几分笑意走过去。
“累了?”
“没。”
秋明月摇摇头,习惯性的靠近他怀里。
“刚才祖母对我说了句奇怪的话。”
“什么话?”
凤倾璃抱着她,柔声问。
秋明月抬起头来,“让我不要随便进宫,离皇后远一点。”
他抚在她背上的手似乎僵硬了一瞬,而后嗯了一声。
“皇宫本就是个是非之地,你不是也不喜欢?不去就不去,没什么大不了。”
秋明月抬眸看他半晌,看得他有些心虚起来。她却又摸不在意的一笑,问:“你不开心?和皇上起冲突了?”
凤倾璃眉眼有些暗沉,隐隐的愤怒隐藏在双眸中。
“我说了要将我娘的衣冠冢从皇陵里取出来,他不答应。”
秋明月没说话。
凤倾璃的怒气渐渐平息下来,又思索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该怎么跟她说,而后终是在她耳边低低道:“萱萱,明天我就去边境。”
第六十一章 表姐拜访,太妃心思
说完这句话后,秋明月沉默。凤倾璃却突然将她打横抱起来,仍在了床上,而后高的身躯覆了上去。窗幔落下,掩盖了帐内玉臂交缠,红暖锦被,喘息娇吟。
那天晚上,凤倾璃极其猛烈霸道,似乎要将未来好些日子不能相拥佳人的那些冰冷长夜用这一刻温暖提前弥补。从前于房事上他都是温柔的,虽然急切,却也顾及她的身体。然而这一晚,他似乎发狂般要着她。临别前夜,他以这种方式宣诉他的不舍和爱恋。
从午时过后到黄昏,她饿的求饶。他短暂的放开了她,用过晚膳以后,他又拉着她在水中缠绵,直到将她折腾得没了力气浑身瘫软的靠在他怀里。他看着他浑身遍布的青紫吻痕,那是他的痕迹。
那一晚,他吻遍了她的全身,抱着她抵死缠绵,整整一夜。床枝摇曳,碾碎了月色洒下来的清辉。
后半夜的时候,她忍不住哭泣求饶。他才放轻了动作,仍旧没有放开她。秋明月不知道他何时停下的,只知道后来她实在熬不住,睡了过去。朦朦胧胧间,总觉得肌肤有些痒。她知道,他在吻她。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她听见他在她耳边低语。
“萱萱,我爱你。”
她想要睁开眼睛,可终究耐不住那般疲倦,睡了过去。
凤倾璃抱着她,看着她疲惫的小脸,有些心疼,想着今晚他确实太过放纵了些。他抬头,透过薄薄的床帐看向窗扉外清冷的月色,心里有着浓浓的不舍和眷念,搂着她腰间的手又紧了几分。
翌日,秋明月起来的时候,凤倾璃已经走了。她心头升起几分失落,想起昨夜他的疯狂,固然是对她眷念不舍,更多的,却也是不想她醒来后面对和他的离别吧。
她起身站在窗边,看着天空的大雁。想起两个人自成亲以后,就没有分开过。如今他去边境,只怕至少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
但愿,他能在过年的时候赶回来。
想起昨晚她昏睡之前,他在她耳边嘀喃的那句话。她不由得面颊微熏,眼神流光荡漾而妩媚潋滟。随后又觉得好笑,那人脸皮越来越厚了。不过仔细想想,从他们相识至今,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般最直白的三个字表达对她的爱恋。从前她虽然知道他的心意,但是他这般直接说出来,到底还是在她平静的西湖激起了涟漪泛滥。
凤倾璃走了,秋明月忽然觉得日子难熬,每天觉得精神不济,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儿来。这才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在她心里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如今她可算知道什么叫做相思的味道了。苦涩,又甜蜜。
不过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不过几天,沈千樱就来到了王府。说是妹夫走了,怕她无聊来陪伴她。
秋明月见到沈千樱的时候,着着实实惊讶了一下。嗯,或者应该说是惊艳。十五岁的少女,姿容上乘,上着蜜桃粉素锦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白嫩如玉的瓜子脸上微微泛起一对梨涡,淡抹胭脂,两腮便润色得似一朵怒放的琼花,白中透红。簇黑弯长的眉毛似画非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眸子黑白分明,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珍珠白的宽丝带淡淡绾起乌黑飘逸的及腰长发,却散发出了一股仙子般的气质。额前耳鬓用一片白色和粉色相间的嵌花垂珠发链装饰,偶尔有那么一两颗不听话的珠子垂了下来,竟更添一份亦真亦幻的美。手腕处那个白玉镯子,温润的羊脂白玉散发出一种不言的光辉,与一身浅素的装扮相得益彰,脖子上带着一根银制的细项链,却隐隐约约泛着浅淡的紫色光泽,定睛一看不过是紫色晶石,但就像这人一样,淡淡中散发着强大的魅惑力量。
看着这样的沈千樱,秋明月只有一个表情,笑。
觉得这个表姐当真可爱得紧。明显肖想她的丈夫,待他走后却又这般盛装而来,这是要跟她攀比美貌?
沈千樱确实有心与秋明月攀比,自从上一次和父母闹得不欢而散以后,她就被关了起来。母亲这几天还在和那御史夫人相谈她和那什么陈公子的婚事。什么御史大人的儿子?她才不稀罕。
世家夫人又如何?哪里及得上皇家富贵?又何况,还是那般精雕玉镯的人儿,简直神人之姿啊。这世间女子,有几个不喜欢?
虽然凤倾璃走了,但那又如何?正是因为他离开了,她上门来陪伴自个儿春闺寂寞的表妹才不会被人说三道四,反而觉得她良友温婉,知书达理,贤德恭厚。
她原本就是盛装打扮,刻意要给秋明月一个下马威。也让荣亲王府的人看看,比起秋明月,她也不差。然而在看到秋明月的那一刹,她的自信心就被摧毁得干干净净。
眼前的女子只是身着淡蓝色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红梅,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将一头青丝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支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面若芙蕖肤光如玉,眉如烟黛眸若星辰,脸上位施任何脂粉,偏偏美得丽质天然倾国倾城。
她就那样静静的坐着,唇角噙一抹淡淡的笑,即便自己如今穿得艳光四射,居高临下看着她,却也在她眉眼间的风华和那举手投足之间无形的高贵和危险下生生败下阵来。
秋明月的美丽,不是靠任何脂粉华裔美裳妆扮出来的,那是一种灵魂净化的美丽,再加上精致得无可挑剔的五官。第一眼望过去只觉得惊心,第二眼觉得出尘脱俗不染纤尘,第三眼,觉得她美得深邃高不可攀。这世间便是万千粉黛,在眼前这个女子面前,都似乎只是尘埃一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