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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她不在乎他。
  肯嫁给自己不过是形势所逼而已。
  可是,他也没办法跟她计较什么。
  他忍了,也将先前准备说的话吞了回去,但却不想立即就离开。
  他道:“上次你让我查你舅舅回京受阻一事,我已经查过,当初的确是大伯父出手运作,阻止他回京的 - 但目的是为了阻止你舅舅回京,还是纯粹只是想安插自己人,就不得而知了。”
  这事并不难查,容正卿谋职之时,正是通政使司正四品的左通政告老还乡之际,他谋的就是那个职位。容正卿走的是当时还是内阁次辅郑成徽的路子 - 郑成徽和容正卿的父亲曾是同僚,私交很好,容正卿从从三品的地方大员调到并不算权力中心的通政使司,又是内阁次辅举荐,本是万无一失,但名单交上去了,后来坐上那个位置的却是地方上调上去的另一人 - 那人走的就是明伯量的路子。
  明珞最近在查她母亲身边的旧人旧事赵铖是知道的,这也是他先前叮嘱她“有什么事情让他去查或待婚后她再自己查”的缘由,赵铖自己从小就是在各种暗杀和谋算中长大的,明珞略动一动,他便知道她在怀疑些什么。
  若其中无阴谋则罢,若真有,明珞的动静被人知晓,那些人定不会放过她。
  即使自己安排了青叶在她身边,可她毕竟是生活在明家。
  他道:“阿珞,我想安排一些人到你身边。大理寺左少卿常大人在审理车禄谋乱一案中受刺身受重伤,左少卿一职已经空闲数月,前些日子常大人递上了辞呈,内阁已经在议补职人选,我打算将你舅舅调回京城。但你舅舅回京,你大伯那边可能会防你更甚,很多事情也可能被揭开来,只要你父母的死和他们有丁点关系 - 他们也不会让你顺利嫁给我。所以如果你不想我安插人在你身边,这所有的事情都先按下,待我们成亲之后再安排。”
  他知道她肯定不肯坐等。
  果然明珞咬了咬牙,不知是犹豫还是考虑了一下,就道:“好。”
  反正已经有了青叶,再多上一些暗卫也无所谓 - 他的暗卫肯定是最顶尖的,她也不想死,而且若是有了他的暗卫,她心里有了一个更大胆更冒险的想法。
  从行源大师殿中出来,赵铖便送了明珞回岐梅庄,到了庄子门口,守门的财叔小声跟明珞禀报,道是明老太爷过来了。
  可能是因着今日她在祖母面前控诉大伯母一事?
  明珞跟赵铖告辞,却不想赵铖道:“我见见你祖父吧。”
  明珞看他,他便伸手旁若无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我要警告他,让他约束明尚书和明大夫人,若是我的王妃掉了一根头发,我都会让明家的子孙陪葬。”
  第35章
  明珞一愣,她诡异得看了赵铖一眼,突然又想问他,若是他的人杀了她,他会怎么做?
  不过这念头一闪而过之后就黯淡了下来,他怎么做对她来说又有什么意思?反正前一世她是死了,这些日子她推敲着各种事情,慢慢冷静的思索,都已经不再怪他 - 何必还要纠结于与她无关之事?
  这一世,她要做的就是让别人没本事杀了自己才是最重要。
  她意兴阑珊,蔫蔫道:“我每天都掉头发。”
  赵铖:真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赵铖这一日满腹的柔情都好像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没一点反应和回应,这让他实在憋闷得慌 - 可是偏偏他又不能拿她怎么着,她那么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甚至让他想,也不知她到底喜欢什么 -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男人总喜欢搜罗各种东西送喜欢的女人了。
  赵铖不自知的在偏路上越行越远。
  赵铖送了明珞回庄,明珞去了见明老夫人,赵铖则是单独去见了明老太爷。
  肃王陪孙女去了青源寺玩了一日,据报说两人之间的气氛良好,明老太爷心情很好。
  他笑眯眯地对赵铖道:“王爷啊,还是你心思细,这样带我们珞姐儿出去转上一圈,外面的那些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我们珞姐儿年纪小,但却不是不明辨是非的。”
  赵铖冷笑,他道:“她的确明辨是非,否则自己的亲伯父家里家外的散播谣言,说本王假造定亲文书,强娶豪夺,又道本王求娶明三姑娘并非是心仪她,目的不过是为了引徐卿入局,残害忠良,只是拿了明姑娘做了棋子。若是一般的姑娘,听了这么些东西,怕是早该以泪洗面,寻死觅活了,最不济也要对本王心生怨恨,怒目相向吧。”
  明老太爷面上闪过尬色,笑容也淡了些,慢慢品着茶,良久才道:“王爷,你这一手,动了不少人的利益,逼得人死得死,丢官的丢官,还有的人提心吊胆,觉都睡不好,难道还不允许别人说上几句话泄泄愤吗?为了你的谋算,老夫已经连太后和伯量面前都替你瞒过了,有些事就见好就收,陈年旧事也望着王爷也能淡忘些才好。”
  赵铖扯了扯嘴角,道:“国公爷,陈年旧事,本王的确没怎么放在心上。就是那帮人等,若不是他们自己心中不安,急着跳脚,非要往本王的刀口上撞,本王本也没想跟他们计较。不过,总有人按捺不住 - 怕是真的提心吊胆,觉都睡不好。”
  语气愈发转冷道,“那些流言若只是泄泄愤也就罢了,只是其中有一则流言,被我摁了下去 - 那则流言说‘明家三姑娘和西蕃王世子本是情投意合,两家私下也已经议定了亲事,肃王强娶豪夺,现已逼得明三姑娘万念俱灰,存了死志’,本王就不知道这是为了泄泄愤,还是为自己在打算做什么而作的铺垫了。”
  明老太爷骤然色变。
  流言是为了坏赵铖的名声,破他的威信 - 可说自家孙女万念俱灰,存了死志是为了什么?
  当然,这种流言若是先传了出去,再让孙女死上一死,那效果就更佳了。
  赵铖不等明老太爷理清头绪,就盯着他语气转厉道:“国公爷,从本王拿出那份定亲文书开始,阿珞就已经是本王的王妃。无论是朝堂斗争也好,别人心里的其他谋算也好,不管是谁,敢要往她身上伸一根指头试试,本王都不会有任何通融可言,我手中的剑只要拔出,就不会留下活人。”
  他并不讳言自己对明珞的重视,他越重视,他们不是会越想把她嫁给自己吗?
  他并不在乎他们的目的。
  明老太爷听了这话却很不是滋味 - 毕竟阿珞是他的嫡亲孙女,这还没嫁到肃王府呢,就要肃王跑到自己面前警告,让明家的人别去伤害自己嫡亲孙女?
  明老太爷绷着脸道:“王爷,阿珞她是我们明家的女儿,我们明家自然会保护他。”
  赵铖冷笑,他道:“保护?就怕毒蛇就出在明家。”
  “希望国公爷您能一直记着这句话,若你们明家都不当她是明家的人,那本王将来自然也只当他本王的王妃,而不是什么明家人。无论是谁,敢打她的主意,也只有一个死字,届时国公爷不要怪本王没有提醒,更不要去本王的王妃面前叨叨。”
  明老太爷什么时候被人威胁过,他被肃王给气得够呛,但偏偏自家理亏,他还没脸理直气壮。
  他简直是气急攻心。
  当晚明大老爷到了庄子上,明老太爷抄起桌上的墨砚就直接往明大老爷头上砸去。
  这可是实打实的石头,不是装了满肚子茶水的茶杯,饶是明大老爷素来敬怕自己父亲,也仍是侧了身子,躲过了墨砚。
  砚台“哐当”一声砸到地上砸得粉碎,明大老爷也“扑通”一声跪下,道:“父亲,您,您这是怎么了?”
  明老太爷骂道:“你做的好事!什么‘明家三姑娘万念俱灰,存了死志’,说,是不是你让人传出去的?你这个畜生,到底是存了什么样心思?你还是个人吗?”
  “父亲!”明大老爷大惊。
  他想否认,可自己父亲已经认定的事,他就算否认也没有任何用,而且 - 这话还真是他让人传出去。他存的什么心思,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而且现在这事被自己父亲知道了,他便知道他决不能再杀明珞了。
  他的拳头捏紧,额上的汗大颗大颗的冒出,终于道,“父亲,珞姐儿她是二弟唯一的女儿,儿子怎么会起什么歹心?不过儿子,儿子是起了念头,希望景世子能带走她,再不回京城。”
  明老太爷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明大老爷,他了解儿子甚深,看儿子的这一番挣扎,再说出这么一番话出来,心也越来越沉了下去。
  他跌坐到椅子上,看着目光硬得跟石头似的儿子,心反而慢慢平静下来,只是沉得发坠,一阵阵绞痛。他声音如古井般道:“说吧,你这么害怕,到底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珞姐儿的事?所以你害怕,害怕珞姐儿嫁给肃王,怕她借了肃王的手对你报复?!”
  明大老爷额上青筋暴露,看得明老太爷心更是犹如跌入寒潭。
  他像是声音不似自己的似的道:“因为你,你杀了她父亲。当年你二弟的死,你是知道的,哦,是不是还是你帮先帝做的?因为你二弟已知陛下对他动了杀机,不可能不防范,但他再防,也防不过自己一直信任有加的大哥,是不是?”
  “是不是?!”
  明老太爷前面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低音,但最后那句重复的“是不是”却已经转化成了一句暴喝。
  “我没有!”
  明大老爷青筋暴露,双眼通红,满头汗水,他眼中滚出泪来,泣道,“父亲,我没有。可是当年先帝杀二弟,儿子的确是知情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先帝若是要儿子去死,为了家族,儿子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死,他要让二弟去死,儿子求过陛下,不过二弟抗旨不遵,先帝让他死,儿子能做到什么?”
  “父亲,若当时是您,您又能做到点什么?”明大老爷痛哭流涕。
  “可是父亲,肃王拿出了和珞姐儿的定亲文书 - 不管真假,当年的事情他必是知道一二。当年策划和执行追杀他的就是儿子,是儿子一手操作的,就是因为二弟,没有成功,此事再保密,但只要肃王想查,他早晚会查出来,我们明家和肃王府就是血海深仇,珞姐儿嫁去肃王府,肃王必定会利用她,让他对儿子恨之入骨 - 届时,届时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父亲,珞姐儿是二弟唯一的女儿,儿子怎么会舍得伤害她,她嫁去肃王府,最后又能有什么好结局?父亲,让景世子带她离开京城,远离纷争,才是对她最好的啊!”
  有些事情明老太爷有预感,但这样明明白白的被告知就是这样,又是另一回事。
  他的手压着椅子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知觉。
  呵,自己的这个儿子,这是在逼自己呢。
  因为他只有他一个儿子,明家也得有他,有他的儿子,明家才是明家。若是他和肃王是死仇,没有任何寰转余地,自己只能为了明家,为了他,放弃珞姐儿。
  明老太爷只觉得心痛难忍,心力交瘁。
  很久之后,他才动了动嘴唇,道:“那么,在当初珞姐儿没有丝毫表现出对大房对你们不满的时候,在她还对你们满腹信任亲昵有加的时候,太后提出将珞姐儿嫁肃王,你为何没有反对?其实那事情有什么不同吗?”
  明大老爷:父亲,您一定要把这些挑开来有什么意思?
  但他面上仍是悲痛万分,他道:“父亲,那时儿子并不知肃王知道当年之事。他解围京城,击退北鹘,诛杀叛党,入京之后还政陛下,儿子只当他是个好的,谁会知道他狼子野心”
  “够了。”明老太爷失去了和他再说什么的兴趣,看也不愿再看他一眼,只最后闭了眼道,“珞姐儿和肃王的亲事已定,无论你心里想什么,都给我收住,做出欢欢喜喜的样子来,送她出嫁。”
  “父亲!”
  “你出去吧,约束好周氏。咱们明家还没倒呢,你妹妹还好好的坐在太后的椅子上,外人还没怎么着你,你自己就已经乱成这样,不必别人来杀你,你自己就把自己作死了。”
  肃王都已经放出那样的话来,这亲事不成也得成。
  第36章
  肃王的动作很迅速,他前一日才将准备调容大舅入京之事和明珞说了,没过两日吏部尚书梁正兴就收到了一份刚刚空缺出来的大理寺左少卿的举荐名单,吏部便照着这份名单整理了各人的履历和往年的政绩评核,给小皇帝上了折子。
  且简单说一下现如今的朝堂局势。
  在肃王入京解京城围困之前,小皇帝尚未亲政,朝廷所有的军政要事都是由内阁,辅政大臣车禄和明太后三方把控,三方也互相约制,因此勉强维持一个平衡,但当时的内阁首辅年纪已大,行事务求稳妥,喜欢和稀泥,如此反而助长了车禄和明太后的气焰,内阁相对就势弱许多。
  肃王入京之后,除掉了车禄,以车禄共犯的罪名清洗了朝中一大波文武大臣,肃王以先帝遗旨为由,强硬地请小皇帝亲政,将明太后逼出了朝堂,朝中大事由他和内阁决议,再由小皇帝决断。但说是这样说,但小皇帝初理朝政,什么都不懂,内阁首辅致仕,内阁成员变动,势力更弱,朝政之事更多是肃王说了算。
  但朝中暗戳戳反对肃王的也有好几股势力,因为一来这批朝臣多是这十几年间先帝或明太后提拔上来的,因着不少缘由而对肃王心中畏惧,二来当初肃王清洗车禄共犯之时手段强硬狠辣,朝中官员相互之间向来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不仅闹得人心有些惶惶,也得罪了不少人,更担心下一个被清洗的就是自己。
  所以对他又惧又恨的不在少数。
  大理寺左少卿空缺一职,其实在赵铖和明珞提之前,他便已经出手,不过他自己并未出面,而是很早之前就让人提点了容正卿,让容正卿再次走了内阁首辅郑成徽的路子。
  他是可以强硬将容正卿安在这个位置上,但由他安插和由郑成徽举荐,将来容正卿在朝堂上的位置,众人对他的态度便也会很大不同。
  而皇帝对吏部报上来的这三个人根本谁是谁都搞不清楚,就在翌日朝堂上让上折子的吏部尚书梁正兴简单呈述,在听梁尚书中肯的将三人过往政绩评述了一番后,就他朝事根本不通也听出,梁尚书应该是对其中一位现任从三品的江南布政使司左参政容正卿评价是最高的。
  但他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个,他听着听着却是皱了眉,问道:“容正卿,江南布政使司左参政?朕怎么觉得之前好像听说过此人?”
  众臣:容正卿是地方大员,您是皇帝,听说过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还是他的內监大总管成禄了解这位小皇帝,他一发出疑问,就已经在他身边小声道:“陛下,这位容大人正是明三姑娘的舅父。”
  小皇帝一怔,他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舅舅明伯量,然后问道:“明尚书,这位容大人是你们明家的姻亲,依你之见,这位容大人可堪当大理寺左少卿一职。”
  明大老爷上前躬身道:“陛下,容大人是臣之姻亲,臣当避嫌,但古人亦有言,举贤不避亲,依臣之见,大理寺审核国之重案,少卿一职至关重要,容大人在地方上任职多年,行事老练,必能为陛下分忧。”
  小皇帝这两年性格乖张,对自己舅家明家更是有一种带着不知从哪来的怨愤抵触,因此明大老爷虽然心中对容正卿回京任职一事心中虽极惊骇和不愿意,在皇帝面前还是措辞谨慎的表示了赞同。
  依过往记,他赞同的事小皇帝多半要驳上一驳的。
  可这次让明大老爷失望了,小皇帝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数息,然后又神情古怪地把目光转向内阁首辅郑成徽,道:“太傅,你来说说。”
  郑成徽曾是小皇帝为太子时的太子太傅,因此他惯来是这般唤他。
  郑成徽便上前一步,道:“陛下,容大人在地方上任地方大员多年,政治清明,劝课农桑,又多谋善断,破陈年积案无数,公正廉洁,的确不应以他和明家有这么一点亲缘关系就让他在地方上任职十多年而不得入京。依臣之见,容大人堪任此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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