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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警 第181节

  “别急,也不要紧张。”虎平涛放缓语气:“坐下来慢慢说。”
  说着,他拉过一张板凳递给邢乐,又拿过另一张凳子坐下。单文飞和陈晓红坐在床边上,两个人紧紧偎依。
  “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并复述。千万不要因为有惧怕心理就回避或隐瞒问题。”
  虎平涛加重了语气:“你和小陈既然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就必须为你,为她,也为了你们将来的孩子着想。你在社会上打拼这么多年,应该明白我们公安机关做事讲究证据。有污点,不等于犯罪。可如果隐瞒不报,该说的不说,情况就会变得严重。如果因为这个导致你被认作是共犯,或者协从,你的人生就会打上污点,甚至会影响到你孩子长大以后的上学和就业。”
  陈晓红脸上一片惨白,毫无血色。她死死抓住单文飞的胳膊,难以置信地问:“你……你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啊!”单文飞急了,连忙从床边站起来,语无伦次地连声辩解。
  虎平涛冷静地注视着他:“那你为什么要隐瞒事实?”
  单文飞几乎想也不想就张口叫道:“我没有隐瞒!”
  虎平涛紧盯着他的眼睛:“那你说说,案发当天,你从“景颇人家”出来以后,到省委党校的这段路上,都遇到过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不等单文飞回答,他继续加重语气:“小单,你想好了再说。其实我完全可以等到明天,从局里走正常程序,要求对你进行第二次讯问。但我没有这样做。你是个有上进心的年轻人,有心爱的人,也愿意为此付出辛劳。”
  “今天晚上你没回来的时候,我们和小陈谈过。她愿意把自己交托给你,愿意把未来的幸福寄托在你身上,你要对得起这份信任。”
  “我是给你机会。如果你仍然抱着侥幸的想法,拒绝回答我的问题,那么明天局里通知一下,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我……我……”单文飞的嘴唇在发抖,他嗫嚅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邢乐完全不明白虎平涛究竟想干什么,但她知道这样做必然有其意义,也就保持沉默,用警惕的目光看着对面。
  陈晓红又气又急,狠狠在单文飞胳膊上拧了几下:“说啊!你到是说啊!你背着我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
  单文飞整个人都在哆嗦。
  如果此刻陈晓红不在身边,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虽然有畏惧感,可他毕竟年轻,法律意识没那么强,。简单来说,就是侥幸大于理智。
  然而现在他是真的怕了。像陈晓红这么好的女孩可不多见,对自己也很好,宁愿跟家里闹翻也要与自己结婚。更难得的是不虚荣,精打细算一起攒钱买房……如果因为这次的事跟自己闹翻,就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恨虎平涛,也惧怕虎平涛。
  “说”与“不说”两种念头在脑子里疯狂交战,谁也无法占上风。
  见状,虎平涛越发确认自己的猜想没有错。
  房间里陷入了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单文飞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他脸色发白,恐惧心理越发强烈。
  虎平涛仔细捕捉着他脸上的每一丝变化,尤其是肩膀的颤抖幅度。
  他看似不经意地说:“小单,你蛮年轻的,怎么脑子就开始变糊涂了,记性也不好……呵呵,我提醒你一下吧:你那天在路上撞了个人。”
  话一出口,仿佛重磅炸弹在单文飞脑海里轰然爆开,震得整个人面无血色,身体也如同遭到电击,猛然弹起。
  “你是怎么知道的?”单文飞的问题完全是条件反射。
  虎平涛内心充满了惊喜,这可不是随便一试,而是顺应着慎重思考的结果。他控制着情绪,脸上处变不惊,语气夹杂着淡淡的讥讽:“你以为我们警察都是吃干饭的?现在到处都有监控,只要查下案发当天的记录,一切都能明明白白。”
  停顿了一下,他加重语气道:“当时过往的行人很多,有人看见了。当时觉得没什么,后来打电话给社区,我们才知道有这事儿。”
  “你以为现在对案件的处理还像以前那么呆板?信息化处理的功能非常强大,街道办事处和社区共同参与调查,直接细化到网络上的每一个人,每一条信息。微博和微信朋友圈为什么火爆?就因为人有猎奇心理,喜欢博眼球求关注。别说是你骑着电动车撞了人,就算一条狗被车撞了,也会有人拍照片发在网上,无数人点赞,还有无数的动物保护着隔着屏幕骂街。”
  “小单,还是那句话:千万不能有侥幸心理。如果不是看在你女朋友面子上,我就直接把你带到局里,公事公办了。”
  这话七分劝导,三分威胁。
  说完,虎平涛不慌不忙从衣袋里摸出一包“云烟”,撕开包装,掏出打火机,慢慢地抽着。
  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邢乐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一整天了,她从未见过虎平涛抽烟。
  有烟瘾的人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不过看虎平涛现在的模样,神情悠然,稳坐钓鱼台。
  他把点燃的香烟夹在指间,滑开手机屏幕,淡淡地对单文飞说:“我给你十分钟。愿意说的话,我可以把你从涉案人员名单上划掉。如果不愿意说,那就换个人来跟你谈。我提醒你,到时候事情就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你得明白,这不是普通的案子,是投毒,是预谋杀人。”
  邢乐心领神会,在旁边附和着助攻:“知情不报以同犯论处。但如果有立功表现,主动交代问题,就能减少罪责,甚至免于处罚。”
  这话让单文飞眼前一亮,忙不迭地问:“如果我说了,真的可以免责?”
  虎平涛喷吐着烟雾,缓缓地说:“这得看你说的是否与我们掌握的情况相吻合。”
  “我说!我都说!”单文飞心中的最后一丝防线彻底崩溃。
  ……
  “那天我接到单子,就去了“景颇人家”拿外卖。总共三个菜:一份包烧豆腐,一份包烧牛肉,一份炸牛皮,还有一份米饭和一盒蘸水。东西送到省委党校,客人姓白。”
  “干我们这行讲时间将速度,去了货就要尽快送到。那家餐馆离省委党校不远,正好我有另外两个单也是同一方向,就抓紧时间赶过去。”
  “去省委党校必须走茶园路,然后从洪家桥路口往南转,经过北关,再从尚红巷过去,右转进入民政街,再往前一百多米,就到了目的地。”
  “尚红巷虽说是条巷子,可前些年旧城改造,已经拓宽了变成公路。那是一个五道岔口,红绿灯只管十字来回的车辆行人。尚红巷旁边是永道街,两条路刚好形成一个夹角,因为都靠北,所以绿灯亮的时候永道街直行,等到左转灯亮的时候,才能从尚红巷转入民政街。”
  “我忙着送货,电动车速度比平时快了点儿,从尚红巷拐弯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一个女的。”
  说到这里,单文飞显得有些心虚,神情也不太自然,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虎平涛神色平静:“送快递和外卖的都是地面飞行超人啊!行车不遵规,亲人两行泪。我知道你在惧怕什么……行了,别想那么多,接着往下说……还有,说仔细点儿,描述一下那个被你撞倒的女人长什么样。”
  单文飞连忙回答:“她挺胖的,穿着一件灰色外套,款式普通,很常见的那种。下面是藏青色的长裤,鞋子是白的,常见的运动款,很廉价的那种。”
  正在做记录的邢乐奇怪地问:“你怎么对她的衣服记得那么清楚?”
  单文飞尴尬地搓了搓手:“……我们送外卖,每天都要骑着电动车在城里来回。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干我们这行就跟开大货车的司机是一个道理,不是被人撞,就总有撞人的时候。我刚入行的时候,公司里的老人就说过:如果不小心撞了人,一定要看清楚对方是否受伤?他的随身物品有没有损坏?还有就是身上的衣服是否因为碰撞导致破损?”
  “这几点很重要……现在碰瓷的多,已经搞成一个新兴行业了。为了弄钱,那些人无所不用其极。我有个朋友买了辆车,有一次外出,开车上了辅路。那里原先是人行道,因为城市拥堵,交通微循环改造,就把那条人行道拓宽,小型车辆可以慢速借道绕行。因为是旧路,就沿用了过去的地砖,没有改成沥青路面。”
  “那种路面以前只是为了行人设计,车来车往碾压多了,地砖就变得松动,遇到下空的位置,车轮碾上去就会发出响声。”
  “那天我朋友开着车往那条路走,刚好碾着一块空转,旁边立刻有人叫起来,说是“压着人了”。我朋友连忙把车停住,下去一看,只见一个男的坐在地上,捂着脚,说是车子碾了他的脚。我朋友没多想,连忙扶着他上了车,准备去医院,可那男的说,这点儿小伤,给个几百块钱就行了。”
  “我朋友那时候年轻,刚拿到驾照,也没什么经验,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那男的还装模作样说:如果报警,至少要扣六分,去了医院如果查出其它毛病,到时候就不是几百块钱能解决……就这样连哄带骗,我朋友给了他五百,还对那个碰瓷的千恩万谢。”
  邢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怎么感觉就像被人家卖了,还老老实实给人数钱?”
  单文飞愁眉苦脸道:“所以我也怕啊!我一个农民,进城打工就为了挣钱。,谁都唯愿顺顺当当的。”
  第二百一九节 真凶
  “无论被撞还是撞人,对我来说都是大事。”
  “公司里三令五申,要求我们送货的时候一定要遵守交通规则。可这种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打工就是为了赚钱,如果不是送外卖要自由得多,而且干多干少可以自己控制,鬼才愿意每天骑着电动车风里来雨里去。”
  “送一单才有一份收入,送多了才能月入过万。不夸张地说,这是用命和时间换回来的。你别看新闻上说什么“快递之王”,月入过万甚至好几万,那都是特殊情况。比如一个方向刚好遇到十几单顺路,加上过节的送单奖金,累计起来才有那么多。要换了平时,根本不可能。”
  虎平涛很有耐心,他一直等到单文飞发完牢骚,才缓慢提示对方:“接着之前的说,你撞倒了那个女的,后来呢?”
  单文飞陷入了回忆:“其实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撞。我承认当时车速的确有点儿快,但毕竟是拐弯,我必须减速。她刚好从人行道下来,看样子是要过马路。我的车把带住了她的衣服,就这么拽了一下,把她的衣服袖子撕裂了。”
  虎平涛疑惑地问:“人没摔倒?”
  “没有!”单文飞回答的很肯定:“她那外套挺厚实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袖口突然裂开那么长的一条缝。我连忙把车停住,赶紧跑过去道歉。”
  虎平涛意味深长地说:“你还挺主动的。”
  单文飞叹道:“这是跟公司里那些老手学的。撞了人,只要主观上判断是自己的问题,最好第一时间向人家认错。只要情况不是很严重,说几句好听话,态度诚恳,大多数时候都可以得到谅解。”
  “说实话我们也不愿意跟人吵架。耽误时间和工作不说,情况还有可能因此变得严重。只要稍微有点儿实力的人都不会选择送外卖。说白了,我们就是这个社会的最底层人群。争吵叫骂到最后,还是我们吃亏。毕竟是外地的,根本不可能斗得过本地人。”
  “再说了,公司有规定,遇到交通纠纷,只看警方开具的鉴定书。如果认定责任在我们这边,轻则扣钱,重则开除……我真的很害怕,所以撞人这事儿能不说就不说……我真不是故意想要隐瞒,我实在是有苦衷啊!”
  邢乐心中一片明悟。
  她终于明白离开曹立军家的时候,虎平涛为什么坐在车里思考了那么长时间。
  送外卖的撞了人,这是大概率事件,也是这起投毒案里最不引人注意的末端枝节。如果单文飞不说,根本不会引起注意,甚至彻底忽视。
  虎平涛继续问:“那女的后来怎么了?”
  “她抱怨了几句……”说到这里,单文飞下意识地抬起手,摸着后脑勺,仿佛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我怎么一点儿也没往那方面想呢?”
  虎平涛淡淡地笑了,他眼眸深处释放出看透一切迷雾的光:“是啊!如果是正常情况,无论是谁在那种场合,都会揪着你不放。毕竟是你撞了人,你错在先。她的衣服被撕破了,却没有找你的麻烦,甚至连索赔之类的话都没说过一句。”
  单文飞愣了一下,随即难以置信地问:“……你,你怎么知道?”
  虎平涛抬起手,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神情悠然地说:“时间、地点、线索,加起来就是两个字————推理。”
  警察是特殊职业,尤其在特定情况下,必须保持神秘感。
  单文飞越发感到惊奇,原本想要有所隐瞒的那点儿小心思,彻底荡然无存。他越发觉得虎平涛深不可测,神情敬畏:“你可真厉害!干警察这行的都不是普通人。”
  邢乐产生了无比强烈想要探知秘密和结果的冲动。她迫不及待地问:“那女的没找你赔钱,后来呢?接着说啊!”
  单文飞道:“我当时挺感激她的。她很和善,让我以后骑车小心点儿,别再撞着人,还帮我把洒落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然后就走了。”
  “走了?邢乐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眉头猛然皱起来:“往哪个方向走的?”
  单文飞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尚红巷。”
  “你确定?”
  “……应该是。因为我当时要去省委党校,走的是民政街,她走的方向刚好跟我相反。”
  邢乐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单文飞领会了她的意思,连忙解释:“我没撒谎。撞人的事我都说了,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瞒着你们啊!你们都说了现场有人看见,只要问问他们就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虎平涛手里的烟已经燃至尽头,凝着长长的一段柱状烟灰。他保持着近乎僵化的状态,思索片刻,认真地问:“你说那女的帮你捡起洒落在地上的东西,都有些什么?”
  单文飞已经不再恐惧,思维也变得活跃,他同样明悟了这句问话的另一层含义:“她手里拎着个包,好像是浅灰色,很大,可以挎在肩膀上的那种。她包里好像没掉出什么东西,我摆在车上的两份外卖甩了出去。她帮我捡起来……等等,我想起来了,她手上好像也拿着一个塑料袋,跟我车上的外卖包装一模一样。”
  虎平涛眼里闪过一丝激动,他谨慎地问:“你们送外卖的电动车后面不是都有个箱子嘛,还有拉链封口,东西怎么会掉在外面?”
  单文飞解释:“干我们这行,想要挣得多,前提就得送的多。我那天中午连续接了十几个单,因为都在一个方向,除了“景颇人家”,还有另外两家餐馆也在附近。这种顺风单做起来节省时间,每个客户距离也不远,。比如省委党校往前六十多米就是银丰小区,我可以两个单子一起送,前后间隔不超过五分钟。”
  “如果是普通规格的餐盒,我车上的箱子至少能装十份。箱子的作用主要是保温,另外就是远距离投送的时候可以起到保护效果。不过我们平时送外卖有个习惯————如果是前后两单位置间隔不远,一百米,甚至几十米,那么在送达前一单的同时,我们会把下一单的外卖从箱子里拿出来,摆在电动车前面的搁板上。这样一来,送达前一单,给客户打电话让他下来接单。等候的这段时间,就能顺带着给下一位客户打电话,让他做好准备接货。这边的客户只要拿到东西,就能以最快速度赶到下一个地点,直接把东西给他,再做第三单。”
  虎平涛笑了,发出赞叹:“很聪明的做法,你们果然是时间管理大师。”
  单文飞讪讪地说:“其实都是逼出来的。别看这节省下来的时间只有几分钟,可累积起来可不得了。一天下来至少超过一个钟头,一个月就能多拿千把块钱,一年就是上万啊!”
  虎平涛微笑着说:“勤劳的人都能得到幸福。你也不例外。”
  陈晓红很机灵,她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别样含义:“虎警官,文飞是个直性子,脑子一根筋。平时大大咧咧的,如果做错了什么事,还请您和邢姐多包涵,多给他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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