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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修无情道 第94节

  “当然……”晏无书故意拖长语调,等萧满掀起眸子看他,才笑眯眯说完:“会啊。”
  萧满:“……”
  萧满冷冷道:“你却不阻止我杀你。”
  “我知道你下不了手。”晏无书垂眸,倏尔之后撩起,轻声说道,“你下不了手,心中有我。”
  萧满不由停下脚步,漆黑的眼眸映着星芒月光,显得无比透亮:“你就这般顺应天道?”
  “自然要看天道做的是什么事情。”晏无书笑道。
  听他这样说,萧满将头一扭,继续前行。
  却见前方路上,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人来。
  这是个精瘦的老头,穿着不过寻常布衣,坐在拦路的青石上,手里提着一口刀,正仰头喝酒。
  酒液洒出来一些,味道飘散风中,很烈。
  他的气息不加收敛,境界高深,当在太玄之上,太清圣境之中。
  如今的悬天大陆,太清圣境之人屈指可数,可不是能够随意在路边碰见的。这人虽然看也不看他们,但萧满直觉来者不善。
  晏无书脸色一变,将萧满拉到身后,反手抓出剑来。
  “南海刀圣。”晏无书低声喊出他的名号。
  对方喝空酒壶,扔向后方,摔碎之时,撩起眼皮,盯着晏无书道:“孤山陵光君。”
  晏无书挽出一个剑花,刀圣从青石上起身,笑容里有几分唏嘘:“十年前,老夫接到密报,说北国派你来杀老夫。”
  “南国的情报网不错。”晏无书眉梢轻挑。
  刀圣手里的刀无鞘,任谁都能看得出刀锋之锐利。他手腕一转,刀身偏折月芒,凌厉刺眼:
  “那时起,老夫就觉得你不普通,你不过太玄上境,何以被派来杀老夫?便查了你的一些事情,知道了你那不为人知的过往。你刺客出身,精通暗杀,学会了孤山所有剑法,甚至世间绝大多数剑法,很强。”
  晏无书毫不谦虚:“多谢夸奖。”
  孰料刀圣听他这般应答,流露出些许不满神情来:“这十年来,老夫一直在磨刀,盼着能和你杀上一场。如今刀阵大成,却一直等不来你,就干脆找来了。”
  边说,刀圣边立起刀,待话音落地,身形一掠,刀光疾闪而出,竟是指向萧满!
  晏无书不曾料到他有此举,沉下脸色,错步旋身,猛地划下一剑。
  当!
  刀剑相撞,发出刺耳的响。
  晏无书凛着一双目,长剑架着刀圣手里的刀,盯紧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冷冷道:“你好歹是个太清境,且要杀你的是我,与他无关,作何他下手?”
  “我杀了你,或者在我杀你的途中,他必然向你们孤山报信。”刀圣说得淡然,“若你们孤山出动孤山剑阵,我恐怕无力应对。”
  “还真是有理有据。”晏无书道。话毕向后疾退,带上萧满,打算自此间离开。
  刀圣是太清圣境的修行者,公认的当世第一。
  若是数日前,不曾在巨灵山秘境里走过一遭的晏无书,当与刀圣有一战之力,但眼下他消耗的灵力尚未完全恢复,实在不易和这种人对战。
  但想在太清圣人眼皮子底下逃走,岂是容易之事?但见刀圣足尖一点,掠至虚空,长刀一立,一人化出数影,每个影子皆往下落刀,于刹那之间结出刀阵,将晏无书与萧满围困!
  夜深深,风沉沉,层林之中影缭乱。晏无书和萧满同时出剑,但此阵诡异,连出数剑,非但寻不到破绽,更是被逼得步步后退。
  两人被困刀阵中,各自持剑,背抵着背。
  “好厉害的刀阵。”晏无书“啧”了一声,忍不住赞叹。
  萧满则蹙起眉:“这十年,你一直没南下杀他?”
  “前两年,我在雪意峰上养信我人留下的伤。”晏无书似有些后悔般叹了声气,“后来,我寻思着,我只是答应皇帝要帮他杀刀圣,又没说何时去杀,你也知晓,我与他一向不和,索性借着养伤,一直在孤山没出去。”
  萧满:“……”
  刀圣听见两人的话,呵笑一声:“若你前些年来南海找我,或许有机会杀我。可如今,我刀阵已成,你是杀不了了。”
  “口气不小。”晏无书也笑起来,“天下武功,皆有其破绽,而功法与功法之间,必有相克相成者的两种,你如何肯定我破不了你的阵?”
  “你很厉害,话也说得很对。”刀圣道,“但天下武功很多,能破我的那一种,你一定不会。”
  晏无书步伐一错,将萧满让到相对安全的位置上,以一人之力抵挡刀圣的攻势,同时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既然刀圣如此肯定,可否说来听听?”
  他故意与刀圣多说话,借以拖延时间,供自己寻出破绽,或者萧满寻出破绽。
  而刀圣清楚这一点,却同晏无书多说一些,他看这两人,全然一副看死人的眼神。刀圣大大方方道:“是你孤山的剑法——但你不会。”他言语之间,非常有信心。
  “原来孤山还有我不会的剑法?”晏无书故作惊讶状。
  刀圣笑道,“剑法名叫君不见。”
  “还真未听说过——不知这是我孤山哪一峰的剑法?”晏无书唇角噙着一莫若有似无的笑,长发在虚空中起落,而玄衣折转,长剑自上而下,狠狠落下。
  轰——
  晏无书使出十成十的力道,企图将刀阵斩断,剑气如洪涌出,冲得整座山都在晃。天上地下走石飞沙,层林间鸟兽惊走,但阵法巍然不动,兀自流转。
  “哪一峰不重要。”刀圣亦身在刀阵中,将手里的刀一横,斜里往外一递,直斩晏无书胸膛,“重要的是,只有踏上无情道的人,能够练成这套剑法。但你们孤山,似乎已有数百年,没人修过无情道了——更何况是你,在跌跌撞撞在红尘中行走的陵光君?”
  “你们今日必死。”他语带自信。
  晏无书没躲,若他躲了,萧满必然被波及。他强行结下这一刀,再顺着对方刀势,予以回击。
  交织成阵的刀光是灿亮的金色,夺目耀眼,好似昼间日光。晏无书在与刀圣交手的同时,不动声色寻找阵中生门,将萧满往那处带。
  再厉害的刀阵,再厉害的刀客,也有尽时,不过是一个耗字,只要把萧满送出去,他便不怕和刀圣耗。
  他不在意刀圣所说,世上是否只有一种剑法可破他的刀阵。只要他足够耐心足够细心,寻出刀阵中的破绽,便能破掉。
  一剑不破,那便万剑。
  但萧满没跟着晏无书的步伐走,他非但不退,听见刀圣的话后,更上前一步,手提见红尘,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斩向刀阵。
  萧满上一世一直在雪意峰上看书,将孤山各峰剑法都看了个遍,亦不曾听说过。
  这一世,沈倦和沈见空给他了许多剑谱,都没有君不见这一本,但他最初所学的那套剑法无名。他不太确定是否便是刀圣口中的君不见,但若说无情道——
  他觉得自己或许能试试。
  刀圣见他出剑,眼中浮现出一抹嘲讽,不以为然。
  这给了萧满可乘之机。
  萧满眼中点着寒芒,清丽容颜上不见半点情绪,他练了十年无名剑法,出招速度极快,且稳,但见剑光一起,完整的一招便已使出。
  无名剑法走的是凛冽路子,剑意极冷,刀圣是何等境界的人物,既然提出,自然就曾见识过。见萧满落招,心下骇然,刀锋一偏,猛斩萧满后心!
  又是一声沉沉的“当”响,晏无书手里的剑猛地和刀圣的刀撞在一起。
  而就是此时,萧满一招落罢,密密刀光被狠斩出一个缺口,金色的阵法光芒犹如决堤般往外涌动。
  萧满成功了。连晏无书都无法撼动的阵法,被他破了。
  可晏无书的脸色很难看。
  第80章 人间四月
  萧满落剑之处, 正是之前晏无书极力劈斩的地方。他们陷在太清圣境修行者布下的刀阵之中, 晏无书自然不会盲目出剑, 剑落时必然有其讲究, 所以他选择剑斩此处。
  一击即中。
  但刀阵并非完全破碎, 只是被劈出一个缺口,仍然稳定运转, 萧满紧跟着走出第二招。
  第一招剑势朝下,故而此刻萧满分开双足,再交错, 将身一旋, 剑锋随之扬起向上, 在半空中划过, 沉沉落下!
  见红尘的颜色比夜色更深, 折射不出月光, 但剑身上自有灵力光华流淌,清幽冷冽。
  冷冷剑风同流转灿烂金光的刀阵相撞, 又听一声铿锵响, 阵法缺口更深!
  刀圣有意阻拦萧满, 被晏无书挡在三尺剑外,便是斩出的刀风都近不了萧满的身。
  他视线越过晏无书的肩膀,看向倾塌流泻的刀阵光芒, 以及阵前落剑的萧满,言语之间颇为感慨:“没想到,你竟练成了君不见剑?无情道……竟又出了一个无情道, 看来孤山停云峰后继有人!”
  萧满没应这话,心思还在刀阵上,他劈出了一个口子,但还未将之完全劈碎,眼下情形,没时间让他如滴水穿石那般,沿着一道裂口徐徐图之,他需要找到其余薄弱之处。
  可高出他一个大境界之人布下的阵法,破绽岂是那般好寻的?当下不免心急。
  “坎位。”晏无书开口提醒,声音里藏着复杂的感情,很快被喧嚣夜风吹散。
  晏无书出声同时,出招掩护。萧满素白衣角在虚空折转,起落之间,掠至坎水位,正东处。
  萧满使出无名剑法之中的第三招。
  这不是萧满第一次在晏无书面前使出这套剑法。广陵试的擂台上,巨灵山秘境中,萧满用得最多的招式,就是这一种。
  当时晏无书不觉得什么。萧满的师父与师叔是孤山上的师祖,那两人活了千百年,自创几套剑法,压根不在话下。他甚至认为这剑法极适合萧满,无论出招变招,还是招式制造出的效果,都甚为漂亮,配上萧满一身飘飘白衣,真真是出尘无双。
  可谁能料到,这竟是踏上无情道后,才能使出的剑法?
  萧满出剑落剑,眼眸低垂,长而密的眼睫掩住大半眸光,让人难辨情绪——说来自始自终,他面上就无甚情绪。
  暴涨的剑光在幽弥夜色之中起跌,与刀阵光芒相撞相接,又是一阵破碎声响。
  与此同时,刀圣手里刀风逼至晏无书面门!
  晏无书以一个吊诡的角度避开,紧跟着错踏几步,稳住身形。他薄唇紧抿,狭长眼里眸色深深,借此与刀圣拉出距离,将剑斜举在前,骤然发力!
  炸起的剑芒照亮半边夜幕,将悬在西方摇摇欲坠的月映得黯然,犹如闪电撕裂天空,又如惊天之雷骇然劈下。
  轰!
  轰!
  轰!
  震天的声响,地面山石飞滚掉落,风呼啸而来,卷走虬结盘绕的树和草蔓,若从远处眺望,整座山正在缓缓崩塌。
  这仅是晏无书的一剑。
  晏无书的境界在太玄境大圆满,经过巨灵山秘境一战后,这份圆满稍微有些滑落,但方才的一剑,却是远超巅峰时期的水平,逼得高出他一个大境界的刀圣不住后退。
  一口血自喉间喷出,晏无书混不在意,用袖子轻轻一抹,对萧满再度报出一个方位,旋即原地暴起,再度斩向刀圣。
  他说不清自己心中有些什么情绪,一点点探寻,占据心间最多的是茫然。茫然于萧满竟能如此,茫然于自己竟是真的被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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