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世界7：旧识

  胥燃不是没有被人盯着看过。
  在做这行之前他就已经因为这张脸和这一头不合时宜的长发不知多少次地引起他人的关注、讨论甚至言语和行为霸凌。
  在进入到这一行后他遇到的打量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即使他此刻所在的养生馆，是同行中收费最高的那一档，即使他从事的工作，根本就和色情不沾一点边。
  但他依旧无法阻挡来消费的大多数人看向自己的异样目光。
  打量商品般，毫不遮掩的审视，或了然或鄙夷或垂涎。
  他也早已习惯了。
  至少这份工作稳定，且高薪。
  这就够了。
  但今天的客人有些奇怪。
  她异常的年轻，且异常的，美丽。
  那双猫儿一样的眼睛在灯光下透出融暖的金棕色，在和他对上视线的下一秒便漾开盈盈笑纹。
  明明是坦荡不含任何异色的澄澈目光，却烫得他的视线不自觉地低垂闪躲。
  他的视线移开得太快，就像他在看清她一瞬间狂跳不止的心脏。
  因此也错过了她那短暂一笑后变得更加冷漠的双眼。
  明明已经通过网络搜索确认过，她如今所在的这个世界和她原本的世界没有半分重合的地方，但偏偏，她看到了一个和记忆中没有半点区别的胥燃。
  如果说以洪潜欧阳磬为男女主的那个世界是她原本世界稍稍异化偏移造就的平行世界，那么出现方顾、俞期、闻铮都情有可原的话——
  那么此时此刻的胥燃，又意味着什么呢？
  安宁清幽的熏香在鎏金的香炉中缓慢弥散，一如此刻悄然无声的房间。
  她并没有如他猜想中的主动和他搭话。
  指腹下的躯体是少女的细腻柔软，即便隔着一层衣服，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被优渥家境灌溉出来的一身冰肌玉骨、肤如凝脂。
  于是那一点失落与酸涩也在迅速清醒过来的大脑控制下被清除得一干二净。
  他觉察到了自己的反常，但他并不打算就此放任。
  他没有那个肆意任性的资本，即便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心动。
  不合时宜，且，不自量力。
  “这种力道可以吗？”他低声问着，和平日一样兢兢业业地充当着一个为顾客服务的技师。
  只除了这次他的目光总不受控制地落向少女闭目养神的那张脸。
  “嗯。”比起从前那些热情搭讪的客人，她显得尤为冷淡。
  胥燃抿了抿唇，再次按捺住心头漾开的缕缕情绪，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双手上。
  覃与双臂交迭地枕在下巴，闭眼感受着胥燃精准作用于她穴位的推拿按摩，想起适才接待小姐介绍他时提及的“针灸水平不输推拿”，猜测他在这个世界学的大概也和护理相关。
  中医？
  不当男护士，反而当了技师……经济这块看来还是一如既往的缺钱啊。那么，这个世界的胥燃，和她所熟悉的胥燃究竟有多少相似度呢？
  “要按一下头吗？”已经按摩完她小腿的人没有离开，反而又一次出声询问。
  被糟糕睡眠缠扰多日的覃与：“……好。”
  胥燃在洗手台认认真真洗完手擦干，转身就瞧见床上翻过身来的那人正看着自己。
  他心跳一滞，莫名有些紧张：“要喝点水吗？”
  脱口而出的关心让他不由得生出些懊恼，但面上那层习惯性的平静很好地遮掩住了他内心的涟漪。
  实际上他并不热衷于主动去服务顾客，除了在做推拿时对力度的必要问询外，他从不额外多说一个字，即便是那些对他颇感兴趣的顾客各种想尽办法制造话题、追问打探，他也从不会给出任何回复。
  托这家养生馆老板强大背景的福，来的顾客哪怕对他这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态度又恨又气，但也做不出什么真正为难他的事情来。
  若非如此，他也绝对待不到现在。
  正因如此，他才对自己今日的主动倍感挫败，尤其是在一再告诫自己的情况下，依旧如此不受控制——
  但看着她盘腿坐在床上，安静地喝完那半杯蜜茶时，他又有种莫名的愉快。
  近距离再看，越发觉得她容貌姝丽，即便闭着眼，气质里的清冷竟不减反增。
  指腹下皮肤贴着皮肤传来更加清晰的触感反馈出她精神的紧绷，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也将她眼下那道淡淡的青黑凸显出来。
  “最近……睡眠不好吗？”他又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
  “嗯。”
  又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字，可他的情绪却因为她并未排斥回应他而隐隐高涨，于是更多的话也不受控制地倾倒出来。
  “失眠的话可以尝试听一些助眠的白噪音……”
  他的声音一如她记忆中的那般，轻缓柔和，掺杂着令人安心的魔力，竟让她就这么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胥燃收回按在她额角的手，目光终于可以坦荡直接地落在这张牵动着他心神的脸上。
  服务时间早就到了，但他借着给她按头的机会留了下来。她会这么快睡着是他没想到的，也不知道自己刚刚絮絮叨叨那一堆，她究竟听进去了几句。
  不过……
  “好好休息吧。”
  能让她多少睡一会儿也好，毕竟，她看起来确实需要好好睡上一觉了。
  等到胥燃从另一位客人房间出来时，他才知道覃与在半个小时前已经离开了。
  他有些心不在焉，没听到经理告知他对方额外支付了一笔一千的服务费，满心想的都是……她大概只睡了半个小时。
  她，休息好了吗？
  睡眠伴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