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7)
苏沐辞瞥了眼屏幕,是那朵菟丝花。
齐霈抖着手去按,不小心多按了一下,把免提也开了。
青年温软黏糯的声音在那头响起:霈霈,你在哪里呀,我肚子难受,你回来帮我揉揉好不好?
苏沐辞听出一身鸡皮疙瘩,连忙起身去隔壁超市买了根雪糕。
吃完回来,屋里已经没了齐霈的身影。
老板叫他过去,笑道:你朋友刚走,他说单你买。
真尼玛狠,狗粮逼我吃,现在他妈还要我买单!
放在平时,苏沐辞是不敢这么晚了还出门的。
今天情况特殊苏裴沉回学校答辩去了,没人看着他。
他损失了一顿饭钱,但也收获了非常宝贵的经验。
真正爱一个人,是愿意为他去死的。
正好,苏裴沉答应他,一旦爱上,就让他离开。
那这一次,自己就真的离开好了。
他所想好的做法,操作起来并不简单,但同样的,一旦成功了,必定是一劳永逸。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在死之前,他得先循序渐进地表现出,已经很爱苏裴沉了才行。
苏沐辞看了眼时间,正好凌晨一点。
苏裴沉下午的时候给他发过消息,告诉他自己答辩结束了。
那时候苏沐辞正沉迷于一刀升十级的劣质手游中,回复的态度十分敷衍。
现在回想起当时,顿时就想扇自己一巴掌。
他忙坐起来,不由得打了电话过去,希望还来得及弥补一下。
电话响了一声,苏沐辞才反应过来,这个时间点,那家伙应该已经睡了才对,正想挂掉,电话通了。
他顿时忘了电话是自己给人打的:你不是明早六点就要起来吗?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对方未答反问:你呢?
你哥我刚吃完烧烤回来呢!
苏沐辞淡定回答:哦,想你了,想得睡不着。其实昨晚我就没怎么睡,但是因为今天你要答辩,我就没敢给你打电话。
反正人不在,他说得再肉麻也没事。
青年的声音温缓了些:真的想我了?
苏沐辞在这头翻了个白眼,嘴里吐出的情话,却是与自己的神情截然相反:当然了,不过两天没见到你,我就很想你了,你为什么明天才回来啊,我现在就想见你!
如果对方说那现在视频,他就随便扯个理由拒绝掉。
结果苏裴沉丝毫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咚咚两声,房门被敲响。
两阵同样的声音在屋外和手机话筒里同时响起:那便如你所愿。
口出狂言的下场,苏沐辞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
这一晚的复习比以往更让人害怕,以前他还能在言语和行为上挣扎一下,这次却因为上一秒刚说了那些恶心吧啦的话,最后只能维持自己营造出来的娇人设,丝毫不敢反抗地被青年咬着耳朵,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让人面红耳赤的私语。
怎么想我的?
就脑子想,还是其他的地方也想?
不是很想我吗,那今晚你自己来,嗯?
为了能让苏裴沉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爱上他了。
苏沐辞开始作出改变。
他不再逃避青年的亲吻。
不管是吻哪里,尽管身子还有些生理性的不适应,都能被理智很好地压下。
苏裴沉是能从细节处发现东西的人。
这些事情不需要他主动说,潜移默化中,已经能让人感知到。
而苏沐辞的爱不止体现在这方面。
他变得更主动地去黏苏裴沉,以往两人坐在沙发上时,总是一左一右地分开坐着,自青年答辩完回来那天开始,苏沐辞每回坐上沙发,总会往他身边凑。
整个人像只喜欢卖萌撒娇的猫,会在他肩上调皮地蹭,直到折腾得主人实在看不下书了,才转变脸色,很是无辜地冲他眨眨眼,继续将身子往他怀里贴。
这样子的苏沐辞很奇怪,苏裴沉说不清楚怪异在哪儿,只知道每当男人这样乖巧窝在他怀里时,自己心脏那一块,就会跟病了一样,跳得又快又剧烈。
他曾试过压下这阵不同寻常的心跳,无果。
直到某次低头,不小心同赖在自己怀中的男人对视上时,脑中那根拉紧的弦,毫无预兆地便崩断了。
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吻在了对方的额头上。
他不是没吻过男人,这一次的吻,却好像和往常或热烈或疯狂的吻,都不一样。
苏沐辞很乖,不挣不扎,任他亲着。
接下来的话,根据以往的经验,他要么就会直接压着人在沙发上复习,要么就是把人带回房里。
可这一回,他却什么也没做。
把男人松开后,青年盯着对方定定地看了约有半分钟那么久,才将人再次揽回怀中。
到这里就行了。
离一年之期,还剩下最后一天。
苏沐辞等这一天可等了太久了。
这一个月,他完全压下了自己的脾气,要多乖有多乖,要多温顺有多温顺。
如此大的牺牲,可不就是为了最后一天做准备吗!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他不是苏裴沉肚子里的蛔虫,并不知道最近几周,自己的表现能让那家伙相信多少。
但为了能让自己的爱通过行动真正传达给苏裴沉,他决定彻底舍弃尊严一次。
洗完澡出来,青年毫不意外地又坐在沙发上看书。
以往的话,苏沐辞铁定转身就管自己回房了,今天嘛
他好脾气地叫人:沉啊,很晚了,去洗个澡睡觉吧。
对方还真的被他叫了起来。
然后如他所愿,前去卫生间。
没一会儿,屋里响起脚步声。
床上玩手机的人,不由得偏头看了下。
青年半敞着睡衣领,发尾的水渍未干,颗颗往下落,沿着精致的锁骨往下,滚入一片无名之境中。
配上他此刻冷漠淡然的表情,倒是有股禁/欲的气质在。
苏沐辞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别的不说,这家伙的脸和身材,真的还挺能打。
他下床朝人走过去,凑到对方身边,像小狗一样仔仔细细地在他身上嗅了嗅。
洗干净了?
苏裴沉没回答。
闻到淡淡的沐浴露香,男人心下一松,同时,另一种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紧张感,猝然升了起来。
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他咬咬牙,从紧闭的唇间憋出一句。
今晚我们不复习了。
话才说到一半,男人白皙的面色已经先一步染上桃红。
一言一行间,无端透着股诱/惑的妖艳之色。
他视死如归般闭上眼,哆嗦着将青年往床上一压
今天我教你,做口算。
卫生间的水流声持续了近十分钟,总算从洗脸池前抬起头来的男人,脸上的燥意还未褪尽。
唇瓣微微红肿着,他的目光在那上面停留不到一秒,就跟看见了什么令人后怕的画面般刹那挪开。
还没好?
敲门声响,跟着响起青年沙哑的询问。
苏沐辞关完水,对着镜子里的人深深吐了口气,才将门拉开。
苏裴沉的神色很复杂,尤其是在看见男人唇角未擦干净的水痕时,不知在脑中想到了何种画面,面色一滞,原本就暗沉的眸,越发深沉。
快十二点了,睡吧。
苏沐辞悄无声息地握紧了拳。
很快,他就能彻底解脱了。
苏裴沉已经忘了自己上一次做这个梦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很多年之前了。
今晚,他难得又做起了同样的梦。
是自己两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一个画面。
苏沐辞死之前,那血腥满满又美到极致的一幕。
但这次的后续发展有了变化。
那个即将葬身狼腹的男人,突然冲他所在的位置笑了笑。
这一刻,他心里闪过一种荒唐的想法。
现在这个苏沐辞,是这辈子的苏沐辞,不是上辈子的。
他知道这没有什么不同,他们都是苏沐辞,都是那个让他恨了两辈子的人。
可这阵感觉不消反深,逼得他第一次没去等期待的画面出现,就先从梦里退了过来。
许是梦境的后遗症,隐隐约约的,他似乎闻到了和梦里一样的味道。
苏裴沉翻了个身,他知道,今天是最后的日期了,不能再等下去了。
睁着的眼缓缓闭上。
一切马上就要彻底结束了。
不对
苏裴沉猛地睁眼,床的另一侧空空荡荡,哪里有苏沐辞的身影。
似是要让他感知到某种事物正在流逝,那阵刺鼻的血腥味道,无形中又浓了一些。
他几乎是狂奔去阳台的。
被月光照耀着的男人,脸色苍白得一丝血色也没有。
他累极了,听见声音,颤了颤眼皮,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白皙的手腕上,触目惊心地淌着一条血痕。
不知道流了多久的血,似乎都要流干了。
迷糊之中,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小心翼翼地抱起,男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将眼睛睁开,看见青年脸上从未出现过的失控神色,轻勾起唇,笑了。
如果我能活下去,你愿不愿意相信,我现在真的很爱你了?
没能等到青年的回答,他就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他没有求生意识,抱歉,请您节哀。
走廊昏暗的灯光,为病房前失魂落魄的人增添了一丝悲凉色彩。
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显然已经看透这种生离死别之事,惋惜地叹了口气,抬脚离开。
青年像具雕像,僵硬着身子定在原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像是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该做什么,破裂的神色一点点恢复,最后复原成满面刺骨的冷然。
青年没再留恋,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背影颀长,拉出一道孤寂的长影。
三分钟后,早已离去的医生又走回了病房。
他面色温和,说话的声音,却是冷得要命。
我帮了你,也麻烦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被宣判死亡的尸体一把拉开盖着自己的白布,冲他咧嘴一笑:放心,我过段时间就离开b市了,以后也绝对不会再去a市,我保证离之之远远的。
裴温言:记住你现在说的话,不然我不敢保证,会不会哪一天不小心跟家属说漏了嘴。
苏沐辞还想说什么,余光瞥见门外头的身影,动作灵活地跳下手术台:后会无期,谢啦!
看见门口停着的摩托,苏沐辞嫌弃地撇撇嘴:我现在是割过腕的重症病人,你就不能开辆四个轮的来接我?
齐霈白他一眼:骗骗苏裴沉那傻逼还行,不需要在我面前装可怜。快点,上不上来,不上来你自己滚吧。
苏沐辞有求于人,不敢再说什么。
车子开出一段后,齐霈和他聊。
他很好奇:你是怎么算出他一定会在你割腕没多久醒的?
苏沐辞打了个哈欠:我又不是神仙,哪里算得出来。
那?
他满不在意地解释:等血流干了,我就再割啊,没记错的话,我都割三回了,这家伙才醒过来。你不知道,我他妈在阳台坐得屁股都痛死了。
齐霈庆幸自己没对这家伙抱有什么同情心,他如果仔细查看呢?
不可能。他可记得几年前自己发烧的事,这回比那次情况还严重,苏裴沉肯定没有心思去检查一番。
事实证明,他还是足够了解这家伙的。
最后,你就不怕他原路返回,或者在医院的时候出点什么意外?还有,你的尸体谁帮你收?
完全不担心,谁让我医院有人。
果然,弟控这种生物,还是比较好对付的。
苏裴沉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有关苏沐辞的东西全都理了出来,然后亲手,将它们一件件烧成了灰。
做完这些,他洗了个彻彻底底的澡。
沾着泡沫的水流往地下淌去,无形中,另一个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似乎也被抹去了。
屋里的灯被人按灭,青年什么也没带,迎着月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从今往后,他只是苏裴沉。
和苏沐辞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苏裴沉。
数天未住过人的屋子,门被人从外头打开。
青年的神情隐在一室的漆黑之中,看不清。
他没有换鞋,直接进屋。
似乎落了灰的地面,因他沉缓的脚步,印下一个个未成形的脚印。
他停在卧室的门外,房门是敞着的,里头空空荡荡,另一个人曾经使用过的痕迹,也早被人刻意抹去。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灰尘的味道。
他盯着那处原本放着一张床的位置看了许久,直到眼睛承受不住酸意,生理性地眨了一下,才恍然回神,抬脚进去。
青年去了阳台,当时流过血的地方,血色早已化成硬斑,刻在了瓷砖地板上。
他模仿着男人当时的姿势,缓缓坐到了地上。
然后,闭上了眼。
这是苏沐辞离开正好一个月的日子。
亦是苏裴沉失眠正好一个月的日子。
有微风从耳侧拂过,静谧之间,被一只不知名的手挖走一块的心脏,突然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