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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不尽 第30节

  揉捏着他的耳垂,拇指一再抚过他耳垂上的小痣。
  他微微闭着眼,一副享受的模样,最后甚至直接躺倒在我腿上,枕着我的膝盖昏昏欲睡。
  “等睡醒了,我们去约会吧?”
  摸着他耳垂的动作微顿,我问:“去哪里?”
  “逛街,或者看电影?都行。”他不知想到什么,轻笑起来,“或者你想去游乐场,坐摩天轮?”
  又不是拍偶像剧,坐什么摩天轮。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开口却是:“随你。”
  两个人洗漱完毕,躺到床上都已经要凌晨两点。我睡了八个小时,十点就醒了,商牧枭却因为宿醉,一直拖到下午两点才肯起。
  拖拖拉拉洗完澡,又吃了我给他煮的泡面,四点我们俩终于是出门过圣诞了。
  周六加节日的关系,街上的人比往常要多,沿街商铺张灯结彩,走两步就能看到一棵装扮隆重的圣诞树。
  商牧枭领着我进街边的游戏厅玩了会儿篮球机和地鼠机,他技术高超,我不得要领。起先他还挺得意,后面玩多了也觉得无趣,便转而去玩推硬币了。
  投了两枚,底下硬币一动不动,就是不肯落下。
  他将游戏币给到我,让我试试。
  我观察了一番底下堆叠的硬币结构,看准时机投下一枚游戏币。
  “哗啦啦!”顽固的结构霎时崩塌,大量硬币掉落下去,游戏机下方的口子源源不断往外吐着兑换券。
  “好多!”商牧枭抱起地上一大堆兑换券,脸上透着一种孩子气十足的喜悦。
  之后他又让我试了两次,虽然不如第一次多,但也吐出不少兑换券,导致之后他抱着惊人的兑换券去柜台时,还引起了不少孩子的围观。
  “请问要兑换什么礼物?”清点完兑换券,工作人员指着后排的礼物墙问。
  商牧枭让我选,我看了眼积分,又看了眼礼物墙,选了一口玻璃奶锅。
  家里那只自从被商牧枭煮烂后,我还没来得及添置新的,今天正好有,也省得我再去买,直接带回去就好。
  商牧枭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袋子,和我一道往外走。
  “不知道为什么,你没开口之前我就猜到你一定会选这个。”他晃着袋子,看着心情特别好,“我有点饿了,前面有家不错的餐厅,我们吃饭去吧。”
  他一天就吃了点泡面,这会儿都六点了,也该饿了。
  我点点头,与他并肩往前走着,到一个十字路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
  “你看那只狗像不像丑丑?”
  他不爱叫小土狗蛋黄,自己取了个“丑丑”的名字,叫得顺嘴,让他改他只当没听见,次数多了我也懒得纠正他。
  顺着他视线望去,只见马路另一边,隔着人海,远远有一大束氢气球浮在半空,其中有只小柴犬,乍一看上去,的确有几分像蛋黄。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正好绿灯,他说完也不等我回应,快步便往马路对面而去。
  知道他是去买气球了,心里有点好笑,有时候真是觉得他好像还没长大一样。
  我朝手心呵着气,在原地等了他五六分钟。他迟迟不来,让我不免有些担心。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便是人群惊慌的呼救。
  “快点快点!招牌掉了,砸死人了!”
  “打120,快点打120!”
  行人匆匆往那边赶去,空中一只黄色的气球一点点飘向天空。
  我的心猛地一紧,大脑瞬间被无名的恐慌占满。
  来不及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我急急操控轮椅与人群一道往马路对面去。可过了横道线,却发现对面的上街沿没有坡道,我的轮椅根本上不去。
  我怔然望着那道坎儿,无力又无措。
  对普通人来说那样轻易的事,对我却难如登天。只是与地面产生的一段小小的落差,便使我寸步难行,无法去到想去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标题来自夏目漱石的《虞美人草》,略了点,可以看微博,还挺重要的
  第30章 爱情的囚徒
  信号指示灯上的绿色数字从“90”开始倒数,我想找人帮忙,可大家不是行色匆匆,就是被不远处发生的意外吸引,不等我开口便加快脚步离去。
  斑马线上人来人往,时间分明是流动的,我却像是静止在了那里,与周围格格不入。
  “你好,能不能……”我伸手想要叫住一名路过我身边的年轻人,可对方看也没看我,只是一心打电话。
  “好像前面有人出事了,好多人哦,我过去看看。”
  收紧手指,我的内心逐渐被弥漫开的焦灼浸满。明明就在眼前却毫无办法,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让人深恶痛绝。
  十二年过去了,一切都没有改变,我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不幸发生,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好友的惨叫环绕在我耳边,合着“嗒嗒嗒”的绿灯倒计时,仿佛地狱传出的丧歌,令我心神大乱。
  “有人能帮帮我吗?”
  “……请帮帮我!”
  “帮帮我……”
  明明已经用尽全力嘶吼,可声音一出口,嗓子眼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显得虚弱又含糊。
  复健失败后,我彻底放弃自己,不愿再做任何尝试。某一天深夜突然醒来,隐约听到房门外父母的交谈声。
  母亲忧愁不已地说:“他以后要怎么办?我们以后要怎么办?我就不应该让他和那些人出去的,我真是造了什么孽了,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福没享到,出这种事。”
  父亲长久的沉默后,叹一口气道:“命保住了,人算是彻底废了。”
  “还不如……”
  “胡说什么!”
  母亲没有说完便被父亲严厉打断,显然他知道她后面要说什么。
  还不如……不如什么?不如和另三人一起死了?不如一次性结束痛苦,也好过成为废物?不如从一开始就是残废,这样他们也不用有所期待?
  那是第一次我清楚地意识到,哪怕我还活着,哪怕我还有清晰的语言组织能力,我还能自己做许多事,但在大多数人眼里,我已经看不到未来。
  原本璀璨的星光大道已为彻底的黑暗取代,伸手不见五指,仿若一张狰狞幽深的口,随时随地等待着吞噬我的时机。
  你为什么连这个都做不好?
  从小到大,我听得最多的便是母亲的这句话。以前不觉得什么,只怪自己没达到她的预期。可自从听过她和父亲的对话,不知怎么,这句话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我的梦里,彻夜纠缠不休,俨然成了心结。
  是啊,我为什么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呢?
  我怎么能……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北芥?”绿灯倒计时还剩最后十秒结束,身前忽然响起商牧枭的声音。
  我骤然回头,发现他就站在我面前,正垂眼看着我,四肢完好,无伤无痛。
  汹涌的情绪向我袭来,上一刻内心还灰暗的仿佛世界末日,下一刻便雨霁云收,星斗满天。
  “太好了……”声音仍是虚弱,透着劫后余生的万幸。
  “什么?”他没听清,微微弯下腰。
  我没有回答,只是展臂抱住他,不顾身处环境,不顾周围目光。他没有准备,被我带的差点摔倒,慌忙下扶住轮椅扶手,这才维持住平衡。
  人的身体是世界的一个表象,受内在欲望控制。欲望受意志的驱使。意志通过身体传达渴望,支配我们的世界。
  当你的世界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而变得前所未有的炫目闪耀,你就该警醒,那是意志的沦陷。
  理性死了,本能为王,我的城还在,它坚不可摧。然而一旦意志沦陷,那是另一回事。
  那代表,在与商牧枭的交锋中,我彻底的败了。他攻陷了我,占领了我的世界,俘获了我的意志,让我至此变成了爱情的囚徒。
  “我只是离开一会儿,你就这么想我了?”他笑道,有些意外。
  我不说话,搂住他的脖子,默默抱了他一会儿,感到投在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这才松开手。
  信号灯已经变红,我们只得再等一个绿灯。
  “你不是去买气球了吗?”我扫了眼商牧枭的手,除了礼品袋,没发现氢气球的踪影。
  “哦,我刚买好,另一个小孩儿过来说也要和我一样的,但老板只剩最后一只柴犬了,小孩妈妈就求我把气球让给她儿子。我看小孩儿挺可爱的,就把气球让给他了。”他往身后人声嘈杂处看了看,道,“那边好像出事了,不知道有没有人受伤。”
  我忍不住去牵他的手,低声道:“希望没人受伤。”
  希望大家都只是虚惊一场。
  商牧枭找了家店吃西餐,环境优雅而昏暗,为营造气氛,每桌都点了一支烛火晃动的电子蜡烛。
  吃到尾声,不远处的黑胶唱片机忽然响起悠扬舞曲,两名舞者缓缓入场,就着萨克斯声轻轻摇晃。
  服务员过来解释,这是圣诞节的特别活动,客人如果感兴趣,也可以一起共舞,买单时能够享受折扣优惠。
  他刚解释完,不少桌情侣便互相牵着手步入舞池。
  “那个戴眼镜的跳得还不错……”商牧枭喝一口柠檬水,视线不离舞池里的情侣,“啊,那个胖子踩了他女朋友三次脚了,再有一次他女朋友应该就要发火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那对情侣中的女孩猛一推男朋友,转身一瘸一拐就回了座位,脸色黑如锅底。
  商牧枭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我说吧。”
  这样笑别人不太好,但看着他笑,我不禁也想笑,于是只能将脸埋低一些,好笑得不那么明显。
  商牧枭与我一道吃完饭,送我到停车场后便走了,说要去酒吧拿车,约我周一学校见。
  从昨天到今天,亲热、送礼物、约会、过圣诞,就情侣而言,我们把能做的几乎都做了一遍,流程完美而圆满。可不知为什么,在分开的一刹那,我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直到车开到半路,等信号灯时,盯着远处那抹刺目的鲜红,我才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那不是“失落”,那是“不舍”。
  我开始不满于只是短暂地拥有他。继“嫉妒”之后,我得到了“占有欲”。
  圣诞过后的周日清晨,我给我的理疗师打去电话,预约了复健事宜。
  他反复与我确认了三遍,得到我百分百的肯定答复后,声音听着比我还要兴奋。
  “你能改变主意真的太好了!”他好奇起来,“你怎么会突然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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