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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赵翊歆不屑道:“什么公主?西域那边出来个有名儿的人就是公主了?不过是一个小小部落首领的女儿,还是个寡妇。”
  夏语澹不知为何忽然笑了。
  要是女人倒贴到赵翊歆的身上,赵翊歆出现这种看不上眼的表情就好了。
  “你笑什么,那么好笑吗?西域那边没有我们这边讲究。”赵翊歆以为自己的情绪让夏语澹误会了,赵翊歆不是在鄙视西域的人蛮夷,大梁居于中原,视周围为蛮夷之邦,这是正常的鄙视链,但赵翊歆不希望夏语澹有这样的情节,道:“大梁之外,很多小国寡妇再嫁,甚至是携子再嫁,弃子再嫁都是寻常之事。再嫁的女子在当地不会遭到鄙视,那是他们的习俗。所以我们也不应该用这里的习俗轻视了他们。”
  夏语澹现在是太孙妃,以后会是国母,国母会受到万邦的朝贺,所以赵翊歆希望夏语澹的见识不要停留在一国的局限。
  “我没有轻视再嫁的女子,鳏夫续弦可以,寡妇为什么不可以再嫁呢?”夏语澹也感受到了赵翊歆的倚重,赶紧解释,既然说到了寡妇,夏语澹也顺口道:“聂家的大夫人二夫人也是寡妇呢。大夫人是抱着牌位进门的,二夫人也守寡了近二十年。虽然是一家人,可是两位夫人和侯爷一家……两位夫人早挤到角落里去了,可以不问罪她们吗?福没有享受到,祸却要一起担。姐姐也是这个意思,昨天姐姐说,两位婶婶是拿她当媳妇待的。”
  平都公主现在捂住了耳朵,不想听到聂家的下场,却还从中分辨出善意。
  平都公主是个心善的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 爱重
  赵翊歆没有马上说话,夏语澹摇了一下他的手臂,赵翊歆才开口道:“你也看见,你也听见了。能知道得那么清楚有两位夫人的功劳。”
  夏语澹愣住。
  “有什么奇怪呢,监察就是这样,利诱一切能被利诱的,身边的丫鬟会说出夫人有多少首饰,厨房的伙夫会算出一月多少米银,不知不觉就落入了监控之中。两位夫人是寡妇,她们一辈子必须依附在那棵大树上,可是她们又不想。只是如此一来,营陵侯这个爵位,真是没有必要存在了。不过这与两位夫人无关,能为皇权利诱,她们的忠心是有的。这只证明了聂家人心不齐。”一个家族自相残杀,赵翊歆不以为然。
  夏语澹神色凝重道:“一直听说,老营陵侯宠妾灭妻,如今家世消亡,老侯爷被气死了,也算因果轮回吧。”
  “这一定是你从女人嘴里听来的,你在男人面前说男人宠妾灭妻?男人是不会承认这个说法的。老营陵侯是宠着小妾,也没有要消灭掉妻子的意思。男人真正爱重一个女人,白氏得到了发自心底的爱重。她不会几十年这副样子,她的儿子就不会那么无能了,家里养个公主还能把爵位弄没了。”
  赵翊歆放柔了声音道:“男人真正爱重一个女人,会培养她和自己的高度匹配,而他们的孩子,也会花费心血栽培。妻子是怎么来的,父母之命,对于身在官场的男人来说,妻妾秩序意味着礼法,妻妾颠倒就是蔑视礼法。蔑视礼法的人,谁能控制他?君王也不能。而几乎所有的男人都不会抛弃身家来宠爱一个女人,妻是妻,妾是妾,各种区别男人心里明白。所以没有那么多宠妾灭妻。”赵翊歆和夏语澹拉开距离,安闲的倚着靠背道:“宠妾灭妻,基本是女人幽怨的一句话。女人所嫁未必如意,却不想男人所娶亦未必称心。只是女人不如意之后,也只能对着丈夫,男人不称心,还可以再找别的女人,所以才造成了这么多的幽怨。”
  那一晚夏语澹感觉到了一种沉重的茫然和悲凉,久久睡不着。
  赵翊歆听了夏语澹的呼吸许久,不知为何,夏语澹没睡着,他也睡不着,最后一只手搭在夏语澹的腰上道:“怎么了?”
  夏语澹马上靠到赵翊歆怀里,朦胧的烛光中夏语澹的声音黯然:“你说离了我去,你睡也睡不着了。天天对着我,你可以不厌倦吗?一天没了我,你会睡不着吗?”
  夏语澹觉得自己是痴心妄想了,所以问完以后,眼角滑过一滴眼泪。幸好朦胧的烛光下也看不见,消失在衣被里。
  “长生殿上三生约,也只十六年而已,一辈子太长我也不知道。”
  赵翊歆明白夏语澹的意思,他喜欢现在的夏语澹,可是他会变,夏语澹也会变,变化之后还如现在这般喜欢吗?说出口的话就要做到,做不到就不能说口,一辈子太长,一辈子变法无常,所以一辈子的承诺太重,赵翊歆许不出来,因而陷入了莫名的惆怅。
  现在看不见赵翊歆的脸,夏语澹抱住被子下赵翊歆精瘦的腰身,脸埋在赵翊歆的肩窝上,这个位置能感受到赵翊歆的脉搏在跳动,夏语澹平静道:“翊歆,你以后若是厌烦了我,想必那时候我也厌烦了你,两看相厌,那时候你愿意让我离开宫廷吗,给我一个清静的庄子,也省了我们两看相厌。”
  赵翊歆也约莫知道夏语澹今天怎么了,刚刚才说了,他不喜欢幽怨的女人。夏语澹还是把她心底的幽怨表现了出来,音色悲悲戚戚。
  赵翊歆听后却没有反感,心里震动了一下,抚摸夏语澹的头发,好久好久。久到夏语澹以为赵翊歆不会回答了。
  “好!”
  赵翊歆声音坚定。
  孝慈皇后自禁深宫八年。
  他的祖母死也不想看见他的祖父。
  赵翊歆喜欢骄傲刚强的女人,可是两个骄傲刚强的人生活在一起,过刚易折!
  若然走到厌恶,不如不见。勉强相见,也只会死不相见。
  所求得到了满足,夏语澹的心空空荡荡。
  赵翊歆说了对于聂家的处置和两位夫人无关,所以老营陵侯出殡之后,聂家先把家分了分。
  本来金氏和洪氏的丈夫早亡,两房没有男嗣不能分到家业。在老营陵侯出殡之后,族里迅速给金氏和洪氏过继了一对不满周岁的男孩子。然后由族里做主,金氏和洪氏两房嫡支分到了大部分产业。承爵那一支彻底惹怒了皇上,产业放在他们名下绝对保不住,只是营陵侯的帽子动不了,爵位之下的祭田永业田动不了。
  然后皇上剩下的一半旨意下来,聂氏一族贬为庶民,也包括了金氏和洪氏。原营陵侯聂天翔那一支产业查抄。不管聂天翔病重不起,方氏神志不清,聂瑛失魂失魄,全部投入大牢。
  本来聂瑛是要斩首的,可是平都公主心疼她的孩子没有父亲,就把聂瑛的命留了下来,好让孩子将来长大了,懂事了也有个选择的权利,到底是要母亲还是父亲。
  营陵侯一家就被流放到四川富顺煮井盐去了。同被流放的还有那一位,之前对聂瑛甜言蜜语的时候,说聂瑛不管是侯门公子还是贱民乞丐,都会不离不弃,紧紧相随的巧儿。现在正好验证了她的誓言
  说来人的生命力很顽强,聂天翔病重不起,方氏神志不清,聂瑛失魂失魄,蜀道难,去四川的路难走,他们那几位也活着一路走下来了。
  可是聂瑛顽强的生命力在四川富顺做了一年的盐工,就自杀了。
  自杀的原因要先说说巧儿。
  巧儿本来就是过不了苦日子从老家逃出来的,在侯府过了三个月,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什么活都不用干只要把自己打扮的□□的等待聂瑛来操就好了,突然跌下来过上了比老家更苦的日子,煮盐的活儿有多辛苦没人愿意干,只能强制流放的服役之人来干,巧儿怎么受得了这种苦日子,干不完的活儿没有熬出头的一天,所以她天天想法子在盐场偷懒,能松快一天就松快一天。
  女人在那种地方想要偷懒身体就是本钱,巧儿过上了‘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片朱唇万人尝’的生活。为了吃得好一点,活儿轻松一点,盐场的监工都可以睡她 。
  陪睡就不用拉出去干活儿了。
  名义上巧儿可是聂瑛的女人,身为昔日侯门公子的尊严尚在,聂瑛受不了一顶又一顶的绿帽子飞来,乌龟壳再硬也有压碎的时候。聂瑛最终勒死了巧儿,这个害得他一无所有的女人,然后聂瑛自杀了。
  失去了所有,连尊严都被践踏殆尽之后才自杀,是聂瑛一年后的最终下场。
  而没有了营陵侯府,京城的生活依旧。
  温持念不是掉下了船砸到了头,在驿站里住了七天才挪到京城休养。而温家算了黄历,三月二十九是好日子,何家大姑娘今年十八岁了,比之去年温家又加了两层定礼。
  媒婆看了单子,对着甄氏一通奉承的话。管家送了媒婆出门,正好一辆平顶骡车停在家门口。
  “沈娘子?京城里我们有姓沈的相熟人家吗?还是娘子。”甄氏疑狐的问着丈夫和儿子。
  温神念一拐弯就知道了,道:“是原来的夏六姑娘。”她现在出嫁了,嫁给那位‘沈子申’,对外可不得自称沈娘子。
  温老爷和甄氏一听坐也坐不稳了,站起来问儿子道:“我们要不要出去迎一下?”
  沈子申是谁,温家四口心里有数,只温宜念还小没告诉他。夏语澹那身份走到哪里不都是要恭迎的吗?随后又惊讶了,夏语澹还能和以前一样说出来就出来?
  以前夏语澹养在庄子里,现在她养在皇宫里;以前那是望宿县,现在是京城。
  “爹娘不要拘束,既然自称‘沈娘子’,待之晚辈即可。”温神念抬头一丝浅笑道:“快十年了,一路改变她还是和原来一样。”
  商海沉浮,温家二老也是见过大场面的。温老爷安然的坐回了位置对甄氏道:“估计是人家有心,特意来看十郎的,你去告诉十郎一声。”
  “诶!”没让丫鬟传这句话,甄氏亲自过去说。
  夏语澹带了羃离出门,一个人进了温家的院子就把羃离摘了拿在手里,来探病手上提了两包健脑的风干鲟鱼鱼籽,以晚辈之态见过温神念的父母,就由温神念带领去看温持念。
  温家和何家定亲是受了夏语澹的指点,甄氏倒是有心当面谢一谢夏语澹,可是一看夏语澹手上的礼物,就知趣的把这个话题放在了后面。待夏语澹走过,和温老爷一笑置之。
  有些话现在不能说出口了,不然有窥伺太孙妃的嫌疑。
  今日是夏语澹第一次见到温家兄弟的父母,不是两位对夏语澹有意见,只是作为商人两位一年不着家,儿子都是一扔一年全托付给已经逝去的老太君管教。虽未见过彼此也是门清儿,以前甄氏还告诫过两个儿子要对人家姑娘以礼相待,甚至两个儿子大了,夏语澹过了十岁,甄氏有想过特意去望宿县见一见这个小姑娘,如果高恩侯府不管她了,甄氏也不介意,或是认做干女儿,或是不拘神念持念做儿媳妇。只是未及见面夏语澹就被侯府接走了。
  今日一见,甄氏明白了。那纯是微末之时的朋友之谊。若有男女私情见家长可不是夏语澹刚才张口伯母的爽快样子。若有男女私情……甄氏瞬间联想到了郭二姑娘。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兼并
  夏语澹跟着温神念走,路上就小声感慨道:“十哥怎么这么倒霉呢!”
  官船的船头是两边斜向上,有一定的防护作用,加上温持念不是文弱的人,船只相撞的那一瞬间温持念应该有这份冷静护住自己才对。
  “除了十哥以外你们都还好吧?”
  温持念终究护不住自己,那天两船相撞得多猛烈呢?
  “上巳节前两天出的事,那天江面上风大,他没有站稳!”温持念没有告诉父母兄弟那一瞬他被美色迷住了,郭家又尽心尽力的事后料理,所以温家也自认倒霉,归咎了引起事故的一场春风。私下无人,温神念站住面朝夏语澹,举止很郑重,以臣子之礼抱拳向夏语澹微微躬身道:“昔日只作小儿戏言,我的弟弟当不起娘娘‘十哥’呼之了。”
  夏语澹有些不适应温神念那么刻板的拉开距离,温神念脸上笑容慢慢展开,道:“去年年底,持念得了表字:豫之。”
  温神念的表字早有了,益之。表字才是用于成年同辈朋友之间的称呼。或许是相识太早,那时候大家还是不能体会男女之情的男孩子和女孩子,所以温家兄弟和夏语澹之间大半是兄妹之情,或许参杂了一点点涟漪,还没怎么样呢,女已有夫,他日君将有妇,各自生活赋予的责任和一点点涟漪相比,一泰山,一鸿毛,所以早就荡然无存了,以前夏语澹叫他们九哥十哥,他们也认了,现在夏语澹一飞冲天,‘哥’这个字。温家兄弟受不起。
  “温益之,温豫之。叫出来好不习惯呀!”夏语澹品味了两位的表字,笑着表达了此刻的心情,不习惯还是要这么称呼的。不然神念持念?九哥十哥?九郎十郎?这些称呼都显得太亲密。
  到了温持念的屋子,三人规矩的围桌说话。
  温持念现在的形象很差,脑袋撞破了,为了敷药发顶一圈,一半的头发都剃光了,没人的时候顶着半个结了血痂的光头,有人的时候带上松软的巾帽。
  现在温持念就带着一顶纯色素纹巾帽,气色很好,只是比之去年,温持念少说瘦了二十斤,不知道是伤心太婆的去世瘦了,还是这几天迅速掉肉。
  “还好,还好!”夏语澹故作轻松道:“你脸没事。头发没了还能长回去。”
  出意外最怕头部受伤,脸也在头部里,磕掉门牙,砸断鼻梁,崩裂眼珠,那些伤害不要太难看。
  温持念虚摸着头,苦着脸道:“我问了大夫,这儿有一块拇指大的皮削了,估计是长不出头发了。”
  发肤受之父母,不能轻易毁伤,所以男人也特别爱惜自己的头发,不过温持念又释然了道:“还好我的头发浓密,戴了冠也看不出来。”
  温神念从外面拿了热水来泡茶,夏语澹有什么说什么道:“你们家怎么有钱了,一路过来没见几个下人,现在还要进士老爷亲自泡茶?是因为我来了,那些下人都避开了吗?”
  “本来就没用几个下人,我们是商贾之家,不能比之公侯之门,哪处放几个丫鬟皆有定例。”温持念环顾他的屋子道:“我们家还是好的,紫薇坊的当家,坐拥百万匹丝绸,却是以布衣见客的。”
  士农工商,商人不是排名看着在末尾。地位体现在生活的表面里,许多东西,商人有钱也不能享用,虽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也只能在夜深人静鬼出来的时候偷偷摸摸的享用。所以巨贾的本宅往往很低调朴素,而作为外宅的私家园林兴旺鼎盛。
  温神念拿出茶具问:“喝红茶还是绿茶!”
  “红茶。”夏语澹随口说,别给人家选择困难。
  温神念专心泡他的茶,这功夫温持念正经道:“还以为你进了宫,我们不能像以前一样见面了。你这样进我们家的门,还这样和我们一起喝茶,真没有关系吗?”
  两个‘这样’,温持念着重说道。温神念看似在专心泡茶,也注意在夏语澹身上。
  夏语澹笑眯着眼睛道:“他要不同意,我也出不来。他不主动说,我也不知道你开瓢了。”
  昨日赵翊歆和夏语澹住在藤萝胡同,今天夏语澹一步三回头的出门,一再向赵翊歆确定道:“我去温家了?”
  小白凑热闹也要出门,赵翊歆摁着小白的脖颈道:“快走吧,我有这份气度。”
  深宅大院的妇人不能出二门之外,宫里用的是阉人,不过是要求女人守住贞操。可是把女人关在家里,一个男人都不让她见到,做丈夫的得多没有自信呢。偏偏赵翊歆是自信到快要自负的男人。
  而且赵翊歆也有另一层打算。夏文衍敢在夏语澹面前开口的底气不错,夏语澹要坐稳太孙妃需要家族的扶持。
  可凭什么就得是夏家呢,血缘的关系就那么牢不可破吗,无数的事实已经证明了血缘的关系在利害面前也薄如纱翼。所以赵翊歆会舍弃夏家再给夏语澹找一家。温家是很好的选择。温神念是去年二甲十三名进士,提拔他也说得过去,温家老老实实行商几十年,算是厚道的人家。温氏一族在和庆府,也是大族,族法严谨,族人除了温家之外,也未有大过者。而温家又是从下面走上来的,和那些旁根错节的关系牵连不深,最好收服。
  温家将来会和夏语澹相互依存,那么将来赵翊歆即使不像现在这般喜欢夏语澹了,前朝也有人会不惜代价的维护夏语澹的尊荣。
  赵翊歆的良苦用心夏语澹还没有百分百的领会,不过前半段夏语澹还是懂的,傻笑道:“放心好了,他不是迂腐小气的男人。”
  温神念和温持念相视而笑,温神念笑道:“那般的人,你能随意说‘他’。”
  温持念大抒一口气道:“我以前当面说人公报私仇什么的,想必‘他’也不会和我一介草民计较。”
  “那时候对不住你了,那时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夏语澹向温持念拱手道。
  温神念的茶泡好了,夏语澹喝了一大口解渴,然后闲话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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