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陈昱衡,他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
  “上来吧,这地儿不让停车。”陈昱衡说,见她还没有动静,他又叹了口气道,“我有驾照。”
  “甜甜,你还不快去!”莫丽先反应过来,赶紧推着阮恬上了陈昱衡的车。虽然不知道陈大佬为什么会这么及时地冒出来,但真是太雪中送炭了。
  阮恬上车,陈昱衡立刻踩下油门,车轰地一声从她们面前消失了。车尾灯闪烁,原地只留下几个目瞪口呆的女生。
  许多条纵横交错的道路,在阮恬面前铺展开来。夜色下的高架桥,宛如银河向前流动,每一辆车都是一盏星辰。
  阮恬坐在副驾驶上,她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纵然心急如焚,恨不得是生了双翅膀飞到母亲身边,可是被身体禁锢,没有办法。
  车内一直响着滴滴的声音,阮恬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陈昱衡突然开口说:“安全带。”
  阮恬侧过头看他。
  他继续说:“你要系上安全带。”
  她才拉过安全带系上,跟他说了声谢谢。
  陈昱衡本来还有些生她气的,但看她这般焦急又茫然的样子,他也气不起来了。反而说:“喂,别担心了。我驾龄五年,肯定带你安全到达。”
  阮恬太过焦急,连吐槽他的心都没有。
  十八岁,驾龄五年,他哪里开的车。
  但陈昱衡还真不是耍她,他方向盘一拐,从旁边的车道超了前面的车,加快了速度。
  车表盘上时速已经达到了八十,在市区开上八十已经非常快了,陈昱衡车技的确很好,根本不像是刚开车的人,车在他的灵活控制下左拐右拐,左右突围,遇到黄灯也闯。陈昱衡都不知道,这一路上究竟违规了多少次。
  估计扣完他的驾照分都不够。
  但终于在三十分钟内赶到了医院。
  在地下车库停好车,阮恬就冲向电梯。
  急救车已经先一步送来了,母亲在急诊大楼二楼,蔡阿姨陪着,告诉她已经联系上了阮父,父亲也在来的路上。
  急症室的灯亮着,不准人进去看完。阮恬想隔着玻璃门看一眼,可里面很多人,走来走去地根本看不清楚。
  蔡阿姨站在一旁安慰她,看了眼跟着阮恬来的帅小伙,这样又高大又英俊的少年实在是抢眼。他刚只简短地介绍了一下,说自己是阮恬的同学,就不再说话。蔡阿姨一时顾不上这人,跟阮恬说:“入院费阿姨先预交了五千,你别着急,救护车来得还算快,没有耽搁……”
  阮恬谢了蔡阿姨,这种雪中送炭实在是难得。更何况他们家的情况蔡阿姨知道,因病致贫,家底早就一干二净了。
  蔡阿姨去帮阮母办住院手续。阮恬站在医院的大厅,见陈昱衡还立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等着,她低声道:“今天真的麻烦你了,如果太耽误,你就先回去吧。”
  “没事。”他只是说,“你不能一个人在这儿。”
  阮恬心中仍然焦急,没顾得上和他说太多,因为急症室也有人从里面推门而出。
  出来的是个四五十岁的男医生,阮恬立刻走了上前。
  “杨医生。”阮恬急忙问他,“我妈的病情怎么样了,是不是……”
  她是认得这个医生的,母亲第一次发病就是他治疗。
  “你过来这边说。”杨医生带着她走到旁边的办公室,先从壁挂的消毒液瓶上按了点消毒液抹在手上。
  阮恬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坐下,陈昱衡也跟着她走了进去。
  “消化道内的出血暂时止住了。”杨医生道。
  阮恬刚松了口气,止住出血,那就好。但她却看到杨医生的表情始终没有放松,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杨医生,难道我妈……”
  “你妈妈送来,急症的人一查病例,就叫了我过来。”杨医生叹了口气继续说,“她刚检查出胃窦癌的时候已经是二期,做了手术。本来以为是控制住了的。但刚我给她做了纤维胃镜,发现竟然已经复发了,而且癌细胞已经浸润到了十二指肠,所以才引起消化道出血。”
  阮恬的心猛地一沉,纵然她早已预料到最坏的情况,但是当她听到医生亲口告诉她时,依然无法克制自己,浑身发凉。
  陈昱衡也才终于明白了阮恬母亲究竟是什么病,一开始他只知道阮恬的母亲出事,现在才知道。胃窦癌……也就是胃癌。而且已经不是一日两日。陈昱衡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母亲这个身体情况,应该不好已经有段时间了,家里人就没有发现吗?”杨医生问道。
  阮恬轻轻道:“是我们疏忽了……那她现在应该怎么治疗?”
  她在念高三,父亲为了家中生计奔波忙碌。母亲最是要强了,她定是觉得自己拖累了全家人,所以就算不舒服也不肯说。
  “现在浸润已经太严重了,必需要做胃切除手术控制住病灶。”杨医生语气比较严肃,“而且她的情况,术后就不能只用去氧氟尿苷片了,必须要用一种进口的靶向药物,只是这种药,不在医保报销之列,开销比较大。你们回去看看,能不能凑到这笔钱。”
  阮恬的手紧紧握起,沉默了一下,才艰难地问:“那大概是多少钱?”
  杨医生似乎也微不可闻地叹息:“手术费用,你母亲的医保能报销很多。但现在的抢救输血,加上术后的治疗医药费用,你们可能要凑二十万才行。”
  二十万……
  阮恬只觉得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家中的情况她是知道的,之前给母亲治病,就已经花掉家里仅余的积蓄了。拿出两三万恐怕就是极限。就算借遍亲戚朋友,也凑不够这二十万。
  “杨医生,”她艰涩地开口,“您也知道,我们家现在的情况……”
  医生在医院已经见惯生死,尤其是癌症,有医保也无法负担特效药的大有人在。他继续叹气:“这也没办法,你母亲一年之内就复发,实在是不能在用普通药了。能帮你们省钱我肯定会想尽办法的,但现在真的必须用了。”
  “我明白。”阮恬沉默后点头。
  杨医生最后说:“你母亲现在的情况,越快准备手术越好。你跟你父亲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明天就凑到钱手术。眼下她还要在icu住段时间,随时可能会再出血。”
  杨医生也是出来给阮恬讲情况的,很快他又进了急症室。
  阮恬站在原地,一想到钱的事就心急如焚。阮父还没到,她立刻掏出手机来给阮父打电话。
  她在一旁低声把事情说给父亲听,她的语气还是算镇定:“……大姑家能借一些,舅舅家能借一些,但也没有了。”
  “家里还有房产可以抵押,就是怕来不及办理手续……”她说这话的时候,脸色非常不好看。
  当一个家庭困难到需要抵押房产的时候,其实已经是绝望到了极点。毕竟是连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有了。
  阮恬最后跟父亲说了句:“那我等您过来。”随后挂断了电话。
  打完电话后,阮恬终于忍不住了。她蹲坐到了地上,把头埋进了臂弯里哭了起来。
  她哭得肩膀都在抖。
  陈昱衡看着她哭就一阵心烦意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本来拿出来的手机,也塞回裤袋里,他在她身边,俯下身来,努力放柔了声音说:“你不要哭了,你母亲不会有事的。”
  他越安慰她就越难受,眼泪不停地涌出,打湿了衣袖。
  她哭不仅是因为母亲的病,还因为钱,甚至还有愧疚。这些情绪交杂起来堵在她心里,实在是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从来不爱哭的人,一哭起来尤其让人心疼,而且她就是无声地哭,咬着嘴唇。陈昱衡被她哭得没办法,无奈地叹气。头一次知道自己原来完全不会哄人,想要摸摸她的头,手抬起来,又只是放在了她肩上,生怕惹得她更哭:“真别哭了啊,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我给你买成吗?汤圆?炸鸡?”
  他只能说这个,不知道还能说点别的什么。心里软成一片,想用全世界去换她别哭。
  只要她别哭就行。
  这时候,陈昱衡的手机响了。
  陈昱衡本来也不想管,但手机锲而不舍地响个不停。
  操。
  陈昱衡骂了声,站起来走到一边,按了接通。
  电话那头是沈瑞懒洋洋的声音说:“陈少,您这还玩不玩呢,大家等你呢。”
  陈昱衡却没跟他说这个,而是说:“沈瑞,叫你下面的人送三十万到二院急诊部来,我出门得急没带卡,回去还你。”
  那边沈瑞说:“钱倒不是事儿,只是您这究竟在医院干嘛呢?”
  “管这么多呢,赶紧送过来。”陈昱衡等那边应承了之后,才挂了电话。
  陈昱衡握着手机回望过去,看她蹲在那儿哭,哭得缩成一团,这么的无助。他突然也感觉到一丝悲凉。世界就是这么不公。
  二三十万,对他来说就一个电话的事。可对于她来说,难如登天,逼得她崩溃成这样。
  他向她走过去,见她还在哭,轻声说:“阮恬,你别哭了,我借你钱好不好?三十万够不够,我马上叫人送来。”
  阮恬的哭是实在忍不住了,他自然再怎么宽慰都没用,可她听到陈昱衡的话,就抬起了头。
  他要借给她钱?而且一借还是三十万。但是他一个学生,哪里张口就能拿出三十万。
  虽然阮恬现在真的很需要这笔钱,但也不能随便就借别人的钱。
  阮恬突然想起周欣星说,陈昱衡他爸开信贷公司的事儿。
  难道……他们家,真是放高利贷的?
  第25章
  阮恬的睫毛上还沾着泪水,湿漉漉的,衬得她的眼珠尤其乌黑澄澈。她问他:“你要借我……三十万?”
  “是啊。”他说,“你现在不是着急用钱吗。”
  着急用钱……
  难道他真是高利贷?
  阮恬就算再怎么走到绝境,也不会借高利贷的。利滚利,钱套钱,她还得起吗。再者家里的房子总归是可以抵押的,先借了亲戚的钱周转,抵押出了钱就还,只要母亲还在,一切就不算绝路。
  而且,想到学校里发生的事,阮恬就不是很借陈昱衡的钱。
  她潜意识地觉得,有什么她看不清的东西,藏在里面。
  “什么条件,利息?”她还是问了句。
  陈昱衡长手长脚地坐在医院的椅子上,背靠着靠背,手里翻转着手机淡淡道:“哪里能要你的利息。你以后别把我拉黑就成。”
  虽然看着她羸弱无助地坐在椅子上,只等着别人来拉她一把,那种可怜的模样。他心里的确涌现了一些黑暗的念头,但转眼这些念头就已经被他压了下去。他是来雪中送炭的,又不是趁火打劫的。
  他这么说,阮恬越是警惕。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不要利息借你三十万,再亲的亲戚都做不到这样。
  绝对是高利贷!
  “谢谢你,不过这么大笔钱,我实在借不起你的。”阮恬垂下眼睫,说,“不过还是谢谢你了。”
  “喂,你!”陈昱衡眉头一皱,刚不还要打电话给七大姑八大姨借钱吗,怎么他这送上门来,她倒是不要了。他问:“你母亲不是着急用钱吗?为什么不要,真这么讨厌我?”
  阮恬见他俊脸微沉的模样,立刻说:“你想多了,我不讨厌你。”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本性也不坏。”
  陈昱衡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关于自己的评价。她雪白的脸颊上还泪痕微干,说话的声音软和极了,一听就让人心里酥麻麻的,根本就生气不起来。陈昱衡心里的气如被扎了皮球,骤然泄去。他发现自己真拿她没办法。又问她:“那为什么不肯借我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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