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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林烟“哦”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可她头晕晕的,走路不禁有些软。宁则远皱了皱眉,伸手扶了她一把。结果这么一扶,林烟身上的酒意通通冲着他飘过来,宁则远不悦道:“你喝了多少酒?”
  “要你管?”
  “不许再喝了!”
  “要你管?”
  “你……”
  宁则远太阳穴突突跳得疼,眉心直接拧出一个川字来——他在别人面前都很厉害,唯独和这个女人说不清!宁则远愤愤甩手,不愿再搭理这个醉酒的疯女人。
  林烟嗤笑,她一转头,就见丁晓白走过来,“烟姐,你怎么样?”他问。
  “没事,里面有些闷,我出来透透气。”林烟笑着回应。
  步子都不稳了,还说没事?简直鬼话连篇!宁则远立在洗手池前,从镜中往后淡淡看了一眼。林烟笑起来,眼底两道卧蚕无辜又无害,最会骗人……他默默垂下眼。
  就听过来的那人又关切地说:“烟姐,看你出来这么久……我们都挺担心的。”
  宁则远微微蹙眉,又懒懒抬起眼皮子。镜子里映出来的,是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年龄不会超过25岁,戴着眼镜,斯斯文文,挺像……某个人。他心念微动,又瞥向林烟。
  林烟根本没再看宁则远,她仍是冲丁晓白微笑:“我们回去吧,别扫大家的兴。”
  两人并肩有说有笑地往回走,宁则远从镜中看了看,终厌恶地移开视线,使劲搓着手。
  他是一丁点都不愿意再看见林烟,可散了席,刚坐上车正准备要走,偏偏又看见安信的那群人。林烟站在众人中间,面色酡红,而先前那个年轻人则尽职地陪在她身旁,还替她拿着包,忠心得……就像是被林烟包养的小鲜肉!
  宁则远皱了皱眉,稍微摁下车窗。车窗落下一点缝隙,隐隐约约地,听见他们似乎在商量后续去哪儿的事。宁则远眉头蹙得更深了。
  前座的顾锐问他:“先生,晚上去哪儿?”
  宁则远却答非所问:“你下车。”
  顾锐看了看后座的宁先生,再看看不远处的宁太太,他茅塞顿开,却又有点弄不明白,就这么几步路,先生就不能开口喊一句么,非要我站到外面吹风,吸引太太的注意?真是弄不懂先生在想什么……
  不明白归不明白,顾锐还是下了车,走到明处,以便宁太太能一眼看见他。
  实在是很尽职!
  林烟看到顾锐的时候,真的是愣了一愣,但转瞬就反应过来——大抵是有人又看不惯她的做派,觉得给他丢脸了!
  可不管是谁,不管什么目的,有一个人默默等着自己,这种感觉也不赖,林烟浅浅笑了。
  明天是周末,大家乐得轻松,正在商量继续去哪儿玩,连一向不大参与的沈沉舟也跃跃欲试,所以林烟并不想去。她看见宁则远司机时不时往这儿瞟,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她就觉得好笑。林烟说:“你们去吧,我回去写方案。”她说着,接过丁晓白手中的单肩包,往外走。
  “我……安排人送你!”沈沉舟说。
  “不用!”林烟回头微笑,“我先生就在前面等我,你们玩得开心点。”
  此言一出,沈沉舟的脸色彻底黯了。
  林烟看在眼里,心情更加好,她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并没有坐上路边那辆白色的车,而是沿着冬日的街道慢慢往前走。这条街很安静,没有车来车往,银杏叶随处掉落,铺成一幅金黄的画卷。林烟穿着一件藏蓝的大衣,头发本来是绾着的,这时也披散下来,随意地垂在肩后,微卷,随着步伐轻轻摇曳。
  顾锐开着车,努力控制速度,慢慢跟在林烟后面。
  宁则远铁青着脸,目光凌厉地盯着前面那个胡闹的人,终于耐心耗尽,他冷冷地吩咐道:“回老宅。”
  “那……”太太怎么办?
  顾锐见先生已经闭上眼,他立刻识相地闭嘴,正准备提速,走在前面的宁太太突然转身,还冲他招了招手。顾锐看了看后面那位,再看看前面那个,又慢悠悠停下来。
  宁则远缓缓睁开眼,疑惑道:“怎么回事?”
  下一刻,林烟自顾打开他旁边的车门,钻了进来。
  宁则远脸色很不好看,他斜斜望向林烟,一脸赶紧下车的嫌弃表情。
  林烟却推了推他,“你进去点……”她说。恼人的酒气扑面而来,宁则远厌恶地挪开一点位置。旁边那人却笑了,她又不正经道:“则远,想送我回家就直说嘛,何必这么扭扭捏捏?”
  宁则远不看她,林烟还在一旁叽叽喳喳:“哎,你这司机不错,很尽职,以前也经常替你这么站桩啊?”
  听林烟揶揄先前的事,宁则远又气又恼。他偏过头,对着林烟说:“你下车。”
  “我不下。”林烟突然觉得逗这人,和他作对,还挺有意思的。
  “你打车!”
  “我没钱……”
  “我给你买辆车,你自己开!”
  宁则远大概真是被林烟逼疯了,短短两天就恨不得给她砸钱买房又买车,只想将这尊大佛送走。
  可出乎意料的,林烟并没有再和他抬杠,她怔了一怔,异常平静地说:
  “我爸破产那年,开车撞死了,你忘了?”
  车内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林烟转过脸,单手托着腮,静静望着窗外。车窗里映出的一双失了焦距的眼,没有波澜。
  宁则远动了动嘴唇,试图说些什么,可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偏过头。
  远山连绵起伏,车灯汇成一道光亮,那是世间的温暖,却独独走不进他们的心。
  两人回了宁家老宅,林烟心情不大好,再加上酒劲上涌,她整个人头晕脑胀,随便冲了个澡,倒头就睡。睡梦中,有个柔软的东西跳上来,拱在她怀里,林烟突然觉得心安。
  看着一大一小缩在一起,心安理得地霸占自己的床,宁则远只觉无奈,他不得不去客房凑合。可没过一会儿,隔着半条走廊,他就听见那边乒呤乓啷的动静,还有喵喵直叫。宁则远扶额,被迫过去看看。
  他的房间里,月色从阳台倾泻进来,照出一片清辉,而林烟也不知干了什么,半个人挂在床外面,一只手还在地上胡乱摸着。他走上前,才听见林烟似乎在说想喝水。他皱了皱眉,弯腰直接将林烟拽上床。
  男人的力气太大,林烟一下子被拽的有些迷迷糊糊醒了。她的一双眼睛半眯,月色下,乌黑的眸子很亮,里面悄悄淌着流光,俱是淳淳的美酒,引得人想要尝一口。
  静静看着立在床畔的那个瘦高的身影,下一刻,林烟坐起来,双手一拥,正好揽住男人的腰,又将脑袋无助地抵在他的腹部。
  柔软的发丝摩挲着衬衫衣料,是一种异样的触感,让他感觉很不好。宁则远默了默,生硬地说:“林烟,你喝多了,快睡觉。”
  他去拨林烟的手,林烟却反握住他腰间的皮带扣,用力一扯——
  齐齐跌在柔软的床上!
  月色下,两人贴的很近,近的能听见对方的心跳,鼻息交缠,四目相对……
  这个感觉更不好,某些混乱不堪的记忆冒出来,宁则远心头一慌,连忙撑起身。他冷冷说:“林烟,请你看清楚,我不是别人,请你以后也收敛一些,别再借酒装疯……还有,对你,我实在没什么兴趣。”
  林烟低低“哦”了一声,也不知听懂没有。她闭上眼,缓缓侧过身,蜷成一团。小黄见状,蹭的蹦了上去,摇摇欲坠的被子便彻底滑了下来。林烟将小黄抱住怀里,一人一猫蜷得更紧了。
  宁则远低低垂眸看了一眼,又阔步走出去。
  次日,他起来的时候,主卧已经收拾干净,没有人在,小黄在阳台上悠闲的舔尾巴玩。宁则远步子顿了顿,又慢慢走下楼。楼下客厅也很空,再走到餐厅,只有宋妈在忙碌早饭。他问:“她人呢?”
  “太太她啊……”
  “不许叫她太太!”宁则远突然发脾气。
  宋妈吓了一跳,连忙改口:“林小姐一大早就走了,也没说去做什么,老孙要送她,林小姐也没要。”——老孙是老宅另外一个司机。
  宁则远哼了一声,工作手机就响了。他拧了拧眉,接起来,没好气道:“什么事?”
  大概他今天比平时更为凶悍一些,那边顿了顿,才说:“董事长,安信内部消息……”
  ☆、第六章
  这个电话,是宁则远的助理徐逸秋打过来的。
  宁则远完全是国外的工作做派,私人时间不喜欢处理公事。可宏远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震惊,徐逸秋不得不顶着挨骂的风险打过来。一听见小宁董冷如寒潭的声音,徐逸秋就知道自己触了雷,可还是将事情如实汇报完。
  宁则远听过之后,有一瞬间的怔愣,然后,是震惊,还有些佩服!
  他不得不承认,安信这个想法非常疯狂,也很……血腥,如果真成功了,宁氏绝对会被杀个措手不及!可安信昨天才定下对策,今天就传到了他的耳中……
  修长的手指在餐桌上轻轻顿了顿,宁则远拧眉,问:“消息可靠吗?”
  “非常!”徐逸秋笃定。
  宁则远略一沉吟,又问:“安信谁主导这个项目?”——他很想见识下,谁这么有胆量和魄力。
  “林烟——哦,就是林启发的女儿——董事长,我已经将她的资料发您邮箱了。”
  突然听见这个名字,宁则远怔了怔,脱口而出道:“林烟?!”
  “对,这人还是沈沉舟的前女友,两个人到现在都没闹翻,看来她挺有一套的。”徐逸秋难得八卦几句。
  宁则远脸色彻底黑下来。他冷哼一声,唇畔勾起一丝讥讽。
  他跟林烟说过不要参与宏远这个项目,可她不听,现在真是……自掘坟墓!
  暗地向宁氏通风报信的那个人,无非是要借宏远的事情来整倒林烟,希望她输,而且,希望她输的很惨,输的彻头彻尾,然后,被赶尽杀绝!
  这么看来,林烟处境很糟……
  宁则远安静蹙眉。
  “董事长,我们怎么办?”徐逸秋问。
  怎么办?
  宁则远默了默,说:“尽快与其他公司谈收购和合作。”他不会因为那个即将倒霉的人是林烟,就手下留情。
  ****
  林烟从宁宅出来,径直去了北郊的公墓。已经入冬,公墓里种着笔挺青松,在这样一个灰色的冬季,勉强有一丝生机。
  买了两束花,拾级而上,越靠近父母那里,林烟的心就越沉重,平时许多不敢触碰的往事,此刻齐齐涌了出来。
  大学毕业那年,林烟跟着沈沉舟一起进入兴腾。她还记得打电话回家时,心里忐忑不安,生怕爸爸责备她不回家帮忙,没想到爸爸爽快的同意了,还说:“等烟烟在外面闯不动了,就回家来。”
  后来,她回到z市,却没有回家,而是陪沈沉舟艰苦创业。林烟跟家里说的时候,依旧惴惴不安,她甚至想好了说辞,可爸爸也只是笑:“烟烟想做什么,爸爸都无条件支持,反正,爸爸这儿都是给你和沉舟的。”
  谁知道,不过几个月,林家突然破产,林启发驾车而亡,林母疯疯癫癫两年多,在林烟和沈沉舟分手后的某一天,跳楼死了……
  林烟一直觉得她的名字不好,怎么能叫烟呢?人如果是一阵烟,轻飘飘的,不就什么都没了?
  果然,她最后形单影只,孑然一身,孤零零地在世上独活……
  林烟深吸好几口气,才在两座并排而立的墓碑前,缓缓蹲下身。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
  她搁下花,用手擦拭父母的照片。指尖从父母照片上一点点拂过,不禁悲从中来。她想不明白,那么活生生的人,怎么就在两张照片里了呢?林烟很难过。
  林母生前爱漂亮,她解下系在脖子里的丝巾,在花束上轻轻打了个结。丝巾在风中飘摇,时不时擦过她的脸,像母亲温柔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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