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裴翊人没出现,唯有略微沙哑的声音飘了出来:“又想回去关禁闭?”
  梁蓁蓁恨恨收了剑,冲秦峥怒骂:“算你走运!”
  “咱们走吧。”见秦峥打算回嘴,苏慕歌忙不迭拉住他,她不想还没进昆仑,就惹上这个太岁。现在想想其实挺可笑的,眼前明明就是一个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小丫头,自己当年怎么会被她气的七窍生烟?
  怎就觉得她恶毒到罪无可恕?
  真正杀人不见血的,是程灵璧才对。
  自己和梁蓁蓁,输就输在浮躁张扬的个性上,难怪最后全都遭了天谴,落得个道消身陨的下场。
  “两位道友请留步。”
  苏慕歌和秦峥正打算离开,裴翊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一个月后,我昆仑即将开启十年一次的收徒大比,既然两位想来我昆仑修行,便请上船吧。”
  ☆、第4章 海上遇袭
  从聚窟洲到昆仑,乘海船仅需一夜。
  一艘船一百舱,昆仑修士一共五十四人,余出四十六个空位置,结果苏慕歌和秦峥却只有甲板可以睡。慕歌倒是无所谓,盘膝打坐淡定自若,秦峥原本有所谓,后来也变得无所谓了,只嘟囔一句:“有床不睡,为何全都挤在甲板上?”
  苏慕歌的眼皮儿就跳了跳。
  因为甲板除却他二人之外,还有十几名昆仑弟子在打坐。
  哪怕这群小家伙们只有练气期修为,耳识也比普通人强悍,自然将秦峥的低语听了进去,就有一名相貌姣好的女修士笑着解释:“秦道友有所不知,咱们师兄妹着急赶回昆仑,正是为了参加三日后同南昆仑之间的友谊赛,海上灵气充裕,咱们自然要趁夜吸收天地灵气呀!”
  听罢此话,苏慕歌眼尾余光扫她一眼。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这位以花痴出名的宁愫师妹,什么时候变的如此勤奋了?
  苏慕歌又细看秦峥一眼。
  也难怪宁愫会动心思,秦峥的相貌确实英俊,即便放在俊男扎堆儿的修仙界,都算拔尖的。否则白梅也不会养他养到金丹期还舍不得吃,若不是动了真感情,堂堂元婴大能,怎会死在区区金丹修士手中?
  秦峥听罢同样惊诧:“原来有两个昆仑?”
  宁愫伸手在甲板上写写画画,兴致勃勃地道:“对外界而言,昆仑始终只有一个,但昆仑之内,以渡忘川为界限,又被分为北昆仑和南昆仑。北昆仑以修习剑道为主,而南昆仑则多为法修和杂修,比如炼丹师、驭兽师什么的。”
  “有什么不同之处?”
  “大不相同呢。”宁愫摆摆手,“不是我夸张,咱们北昆仑修士,尤其是精英堂弟子,样样都比南昆仑修士优秀,无论大比小比,每一次都教他们输的哭爹喊娘。”
  “同为一门所出,不可能吧?”秦峥表示不信。
  “千真万确!”宁愫愈发得意,拍着自己的剑鞘,“一剑出,保证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既然如此,为何你们还要大半夜的蹲在海上吹冷风?”秦峥举着一对儿迷茫凤眸望向她。
  “这个……”宁愫支支吾吾,双颊微微有些发红。
  眼中迷惘渐渐化为嘲讽,秦峥盘膝抱臂,唇角快要翘上天去:“你若不解释,我还以为你见我生的英俊不凡,故意空着船舱不睡,跑来混脸熟呢。”
  宁愫一张俏脸登时由红转绿。
  不只她,人群中还有两名不曾开口的女修,脸色也隐隐不大好看。
  不一会儿的功夫,昆仑弟子们就散干净了,又只剩下秦峥和苏慕歌。
  秦峥伸了个懒腰,躺倒在甲板上:“想勾引我,也不照照镜子。”
  “你嘴巴能不这么毒么?”苏慕歌横他一眼,突然发现自己还是比较喜欢上一世的秦峥,虽然整个人阴气沉沉的,至少不会一张口秒杀一片。
  “本太……我只是喜欢说实话,有错?”秦峥扬了扬眉,“从小到大,故意围在我身边混脸熟装偶遇的女人我见多了,只是不曾想,原来修仙界也是一个德行。”
  “其一,她年纪尚小,仙骨是修出来的,没有谁天生就能摒除七情六欲。其二,你莫要太过自恋,方才绝大多数修士,千真万确是在修炼,为南北友谊赛做准备。”
  “不是说南昆仑不堪一击?”秦峥坐直了身体。
  “南昆仑并不弱。”苏慕歌摇了摇头,“昆仑之所以分裂,起初并非强弱造成的,而是几位道君在昆仑道统上出现了分歧。北昆仑以金光道君为首,他老人家修的是杀剑,重剑招而轻剑意,剑出窍,饮血方回,讲究的就是一个强劲霸道。而他的喜好如同他的道号,迷恋各种金光闪闪的东西,洞府、排场、徒弟,什么都要挑最好的,故而座下弟子极为强势。
  反观南昆仑的首座长老逍遥道君,他老人家修的则是心剑,重剑意而轻剑招,剑法随心而出,随性而至。所以座下弟子的性子大都散漫温和,与世无争。”
  “你的意思是,他们并非技不如人,而是不计较输赢?”秦峥饶有兴味地问。
  “从前的确如此。”苏慕歌微微颔首,“可惜现如今的修仙界越来越浮躁,急功近利、恃强凌弱已经成为通病,谁都想在最短时间内收获最大利益,因此但凡有些资质的修士都会选择北昆仑,久而久之,南昆仑积弱愈弱,就此一蹶不振。”
  “那还怕他作甚?”
  “南昆仑整体资质较差,但不乏一些狠角色,比如淮离。”一想起那个资质逆天却永远输给自己半招的倒霉蛋,苏慕歌淡淡勾了勾唇角,心情略有一丝愉悦,“他是逍遥道君的重侄孙,主修丹道,不过剑术同样不容小觑,乃现下昆仑小辈弟子中唯一能同裴翊比肩之人。”
  “呵,唯一?”含光剑鞘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甲板,秦峥再度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地道,“你且等着,很快就不是唯一了。”
  “那,你打算拜师南……”
  “当然是北昆仑!”秦峥截断她的问话,“我修道就是为了成为最强者!”
  “……”
  他的选择和苏慕歌料想的一模一样,但在慕歌心中,却更希望秦峥选择南昆仑,才会不停美化南昆仑。其实一直以来,她和所有北昆仑弟子一样瞧不起南昆仑,觉得他们修仙修的如此憋屈,真不如自爆算了。
  她正准备再劝一劝,却听裴翊疑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苏姑娘来自凡人界,为何会对我南北昆仑形势了如指掌?”
  苏慕歌眉头一皱,这就是没有神识的坏处,人都已经站在背后了,居然没有丝毫察觉。
  她收拾罢心情,转身福了一礼:“小女子也是道听途说。”
  裴翊释放神识在她身上绕了一圈:“不知苏姑娘是从何处听说?”
  “喂,我说那个谁。”剑鞘稍稍一抬,挡在两人面前,秦峥歪着脑袋,睨着裴翊勾唇一笑,“请问,方才我和我家慕歌聊的那些闲话,可是你们昆仑的秘密?”
  “不是。”
  “会不会因此而被你们灭口?”
  “不会。”
  裴翊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摇摇头,又微微欠身垂首,“抱歉,是在下失言了。”
  言罢,转身。
  海风拂动道袍,墨发随风飘散,将他身上那股子与生俱来的仙气儿表露无遗。裴翊的相貌和气质似乎不曾变过,从苏慕歌十五岁第一次见到他起,五百年,一千年,无论处境如何,就是这么个波澜不惊。
  波澜不惊。
  苏慕歌眯了眯眼,原本平静的心绪突然冒出一股子淡淡的恨意。
  “慕歌,我怎么觉得你和那个昆仑天才有些像呢?”秦峥摩挲着下巴,冷不丁道。
  “莫要胡言乱语。”苏慕歌斜他一眼,直觉告诉她,应该扑上前捂住他的嘴。
  “你瞧他说话的语气,神态,多像活过一两千年的糟老头子。”
  “慎言,切勿冒犯仙人。”
  苏慕歌口中如此念叨,心里却不怎么在意,以她对裴翊的了解,断不会只因被谁调侃两句就拔剑相向。裴翊背对着两人,闻得此话,两道远山眉微不可查的蹙了蹙。
  正想转身时,突听一个尖利女声大喊:“有贼!”
  这一声喊出来,整艘船的修士全都听见了。
  心头突然掠过一丝不祥预感,苏慕歌听出来声音源自宁愫,此刻海船上尽是北昆仑弟子,只有她和秦峥两名外人,肯定首先被列为怀疑对象,何况方才她还和秦峥靠的那么近。
  可她毕竟练气四层修为,怎能被偷?
  莫非是气不过秦峥方才出言讽刺,打算栽赃报复?
  手段也未免太过拙劣。
  等宁愫跑上甲板时,苏慕歌始知自己多心了。
  宁愫并非失窃,而是被人画花了脸。
  “裴师兄,你快看快看啊!”宁愫指着自己左右脸蛋被人以朱砂写出的“略丑”两字,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必定是梁师姐嫉妒我貌美,趁我沐浴小憩之时,写在我脸上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梁蓁蓁杏眼一瞪,“我和你修为差不多,莫说在你脸上写字了,便是潜入你舱内,你也会有所警觉的吧?”
  “那还能是谁?!”
  宁愫暴跳如雷,想想梁蓁蓁说的不无道理,便朝人堆儿里的女修士望去,其他人同样你看我我看你,这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几乎所有昆仑女修,不是道袍背后,就是衣袖裤腿儿,总之人人都被写上了朱砂字:“略丑”,“丑”,“巨丑”,“丑哭了”。
  这下女弟子们炸开了锅,纷纷怒瞪梁蓁蓁,因为只她袍子上没有歪歪扭扭狗刨似的字。
  但凡长点儿脑子的,都知道梁蓁蓁办不到,可惜一时找不到真凶,只能先拿她撒气。
  梁蓁蓁突然指向苏慕歌:“她身上也没有字!”
  一群气昏头的女修士立刻转瞪苏慕歌。
  苏慕歌呵呵一笑:“许是那贼人觉得我的相貌……嗯,还算过得去吧。”
  秦峥噗嗤一声笑了,最后捧腹笑的前俯后仰。
  梁蓁蓁原本恨那贼人恨的磨牙,听苏慕歌如此一说,突然明白了什么,扭曲的五官瞬间还原,眉飞色舞地道:“看来,那无耻贼人还是颇有些审美的,是吧?”
  她最后一句话,是在询问苏慕歌。
  苏慕歌略微弯了弯唇,算是回应了。
  梁蓁蓁突然就瞧着这臭丫头顺眼多了。
  秦峥却止住笑,不明所以的看了苏慕歌一眼。
  慕歌装作不曾看到他询问的眼神,同他解释他也听不懂。上一世她倾尽所有帮助程氏对付梁氏,这一世,敌人的敌人,就算无法成为朋友,至少也莫要沦为仇敌。
  “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藏头露尾?”就在众女修被她俩一唱一和气死之前,裴翊突然一点足尖,纵身跃入半空,震声开口,“我昆仑弟子路经此地,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裴师兄,会是什么人?”
  气愤过罢,众修士不由得寒毛直竖,船上有筑基中期的北精英堂首席弟子裴翊坐镇,对方居然可以潜入那么多练气期女弟子的舱内,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她们脸上、身上写字……
  这、这……
  裴翊没有回答,只将神识散入海船每一丝缝隙,可惜一无所获。
  落地之后,他嘱咐:“我料想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只是有些善于隐身的小能耐罢了,不过以防万一,大家就在甲板上休息一夜吧,再有三四个时辰,便可抵达昆仑。”
  众人当然没有异议。
  于是甲板上再次人满为患。
  半个时辰之后,昆仑弟子们的情绪渐渐平息,纷纷打坐修炼。秦峥也抱着含光渐渐睡着了。苏慕歌面色如常的盘膝坐在角落,一手缓缓抄进袖口里,轻轻抚摸七曜上的七颗小银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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