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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卫问余会如何暂且不论,京落晖并不在乎他的生死,也没有什么愧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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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他确实也指了条明路,其他人或许不知道卫何意去哪了,但绝无名是肯定有线索的,他关注卫家多年,不可能不知道卫何意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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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降临,潜昧城万千灯火,遥遥明灭,煞是好看。
  京落晖对这种万家灯火的场景没什么兴趣,倒是栎青看得挺开心的。在他生活的虚灵海里,最多只有夜明珠照明,在黑得深沉的海里有一丝光芒,便足以让他们前行没有阻碍。
  反倒是人族,如果没有足够明亮的光,他们就看不清,还容易在黑暗中恐惧惊慌。栎青曾经想不明白,不理解黑暗到底有什么可怕,虚灵海也只有白日才会有一些光亮,他们这些人鱼更是深深潜入海底生存。
  人族的光对他们来说太过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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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后来,栎青被那群人关在笼子里,四处寂静冰冷,水声荡荡,黑夜沉沉,他眼前一片空茫。那时他才明白,或许人族对于黑暗的恐惧,不是来自于黑暗本身,而是黑暗带来的东西。
  罪恶和凄冷,这与人鱼世界里的捕食不同,人族滥情又无情,他们能想出来折磨人的方法太多,自己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甚至大多数人,难以想象别人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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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大概也是人族最受其他族类诟病的地方。
  人族天天嚷着要保卫故乡,尊重人命,但在他们眼里,其他族类并不是人,更不值得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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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栎青微微偏头,看着京落晖的侧脸。
  明明灭灭的光让他双眼愈发深沉淡漠,却别有一番温柔多情,他察觉到栎青的注视,也跟着偏头,在他漆黑冷凝的眼里,忽然一动,如水面涟漪,眼里也多了几分笑意。
  “看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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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栎青其实很难理解人族眼中的好看,但他此时却觉得,京落晖真的很好看。
  京落晖微微偏头,略一挑眉,倒是极其坦然:“我知道我很好看,但你不能一直盯着。”
  “……为什么?”栎青好奇地睁大眼睛,那双泛着微微蓝光的眸子凑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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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落晖也学着他的语气,在他耳边道:“因为……我会不好意思啊。”
  轻柔的语气像蛊惑人心的妖魅,每一个字都带着让人不敢相信又渴望相信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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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栎青红了耳尖,有时候他也是真的不明白,他跟京落晖到底哪个是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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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害羞了。”京落晖平淡地陈述这个事实,然后上手捏了捏他的耳朵尖,“妖族害起羞来,真是让人把控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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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栎青不能理解这话的意思,却隐约觉得这是一句让他心跳加速的话,不得不扭头,远远盯着灯火看:“那些灯火……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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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落晖佯装不高兴:“我好看还是灯火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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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栎青彻底失了分寸,羞赧地一把抓住京落晖的手,却又不敢做出更多的事情来,只能急急道:“你别说了。”
  京落晖反握住他的手,与他一同走到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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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食节最后一天夜里,家家灯火通明,还会在子时出来祈福祭祀,这般热闹,你应该没有见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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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倒是真的,栎青还真没见过。
  他虽到了人间多年,但前半生一直被囚禁,换了许多地方,只不过是被不同的人囚禁罢了,没什么乐趣,反而让他迷失自我,险些走上绝路。后半生……他便一直等着京落晖。
  等他再次回来,等他们相会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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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等待的时间太久,有时候竟会忘了当初他究竟为什么要等。
  其实,栎青原本是恨着京落晖的。
  只是这恨之中,到底夹杂了什么,凭栎青的能力,实在不足以让他想清楚。
  栎青这般怅然若失又嗔怒埋怨的神情都被京落晖看在眼里,他也不说话,让他去安慰栎青,实在是做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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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落晖自认他能做的不多,纵容栎青已经是他能让步的最大界限了,其他的……他也不明白。
  唉,都怪裴与衡。
  京落晖习惯性就想怪他,谁叫裴与衡想瞒他这么多事,又谁叫裴与衡偏偏瞒不住。
  河上拱桥,挂着几盏不知从哪来的灯,似乎有些年头了,摇摇晃晃的,几乎要被这冬夜里的风给吹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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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站在桥上,往下一瞥,无数人家慢慢走出,手捧白烛,立于河边,虔诚又忧伤地闭眼祈祷着,然后将白烛放在已经备好的花灯上,任由流水带走他们难得的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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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栎青有些不明白:“你们人族,总是喜欢一些不实用的东西。”
  比如这种祭祀,比如各种门派世家,这些东西在他眼里都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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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落晖笑了一下,对他这样的想法一点也不意外:“人族之所以不同,不就是因为感情泛滥吗?各种各样的感情,伴随着各种各样的欲.望,若看得清,就不至于得道者甚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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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其他族类不也有感情吗?”栎青还是想不明白,“就像之前说的顾明归,他所爱之人不也是其他族类,如果他们不是相爱,又怎会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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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族类嘛……当然也有感情。”京落晖轻叹一口气,“为什么我总是要跟你谈一些让我觉得头疼的问题。”
  感情这种事,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怎么去给栎青解释?
  栎青不敢再问,生怕他生气了。
  但京落晖见他这样,反而又答道:“怎么说呢……你生活的地方,或许太过简单了些。所以你认为,只有人族是这样,其实不然,鬼界四大鬼王权利争斗不休,魔族原生与魔修之间水火不容,你们妖族嘛……除去你们这种不与整个妖界生活在一起的,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妖族有时嘲讽人族的利欲熏心、虚伪偏执,但在京落晖看来,他们还真没相差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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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族十大妖祖都是靠厮杀上位的,更别说妖族之间对草木妖的冷漠和歧视,即使是身为妖祖之一的原澹,最后也是被其他大妖推翻,架空权力,让搅得人族腥风血雨的木妖死在了自己族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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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带来的后果,只是加速了招摇一战的到来。
  毕竟没有原澹,顾明归没有顾忌,其余妖祖想要进攻中原,最后也只能自食其果。以此来看,在京落晖眼里,这些分出来的各种各样的族类,还真没有什么区别。
  趋利避害都是天性,哪来哪一方必须如何的说法呢?
  说白了也就是庸人自扰。
  栎青似懂非懂,却见一女子呜呜咽咽地跑上桥来,他便拉着京落晖退让。
  女子捧着纸花,立于桥上,往河中一撒,口中胡乱念了几句道门佛门混在一起的生死有命等等的话,呜呜咽咽地扭头一看,惊叫一声:“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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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落晖欲言又止:“……”登徒子难道在指他?开什么玩笑?
  女子惊恐后退:“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京落晖将握着的手扬起来给她看了看,又觉得实在是难以理解:“你觉得我会对你有什么想法吗?”
  他长得好看多了好不好?
  女子也发觉是自己误会了,一时脸红语塞,连连道歉,又忍不住瞄向他们二人相握的手:“恭喜、恭喜二位。”
  她本来觉得是自己打扰了他们,后来一想,也觉得不对。
  这是贺食节最后一晚,本就是用来祭祀的,这俩人不祭祀就算了,还在这河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这么一想通,女子就更加不高兴了:“二位还是要注意一些,在这种时候,若是唐突了先人,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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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落晖眨眨眼,不知道她在咒谁:“我没有先人。”
  女子不甘心:“……那你们,也没有要祭祀的人?朋友、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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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亲无友。”
  女子茫然地哦了一声,显然在她的世界里无法想象世界上竟有这样的人。
  为了拉拉扯扯连亲朋好友都不要了!
  倒是栎青有些不好意思,先是道了歉,又问道:“不知姑娘在祭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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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顿时愁眉不展:“是我的恩人,唉,恩人遭此一劫,还没有人为她举丧,我实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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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没说完,她又呜咽起来:“恩人啊……你死的好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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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落晖觉得她的恩人听了这话可能更难瞑目了。
  “无人举丧,你便去举,这不就行了?”
  女子幽怨地看了京落晖一眼:“我身份太低,怎么能替恩人举丧?再说恩人还有亲人在世,也轮不到我,只是可恨那贼人,害人不浅,还烧了我恩人的家……恩人啊,呜……”
  京落晖灵光一闪:“你的恩人不会是……卫行歌?”
  女子一惊,扭头看了看他一身外地打扮,突然有些高兴:“我原本见你二人一身外地打扮,不好与你们直说,便故意不提名姓,原来我恩人大名,早已出了南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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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女子想了想,觉得心情一下子好了,“恩人如此善良,这样的人,名声传出去自然也是正常的。你们莫不是也蒙受了恩人的恩情?那若是这样……”
  她想了想:“你可以跟我一起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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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料想是京落晖,也觉得难以招架:“不、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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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跟你恩人有一段难解的仇啊。
  卫行歌以无争玄谷讯息换他去秦家找到难春宝典,但京落晖神来一笔,用秦家去给卫家添麻烦,他跟卫行歌本是结仇了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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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谁能想到一夜之间,卫家便化为灰烬了呢?
  作为从南荒时期就有的卫家,历经风雨,多方纠缠,却落得如此下场,总不免令人唏嘘。而卫行歌所做善事,却是也值得有人为她祭礼。
  善恶难分,在这世间才是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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