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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到这时候,崔景深的地位难免有些尴尬了。原本相处的不错的二伯母虽然还是一贯温和,他自己却总觉得别别扭扭的。伯父家中的仆人也一日日侮慢起来,即使在自己家呆着,也总叫崔景深如芒刺背。
  随着崔景深一年年长大,府中渐渐传出些不好的风言风语。比如前几日崔景深一个不小心,居然差点把灯油打倒在三岁的弟弟脸上,当即就被老夫人狠狠训斥了一番。他在家里实在呆不下去了,因为崔氏主家的公子和他交好,便邀请他一起来谢家走动,权且派遣内心的郁结。当然,也有叫他出来相亲的意思。
  “算了,我和你说这么做什么,你哪里听得懂。”
  我懂!我什么都懂!
  楚昭不高兴了,这种桥段多么老套,一听就知道那对名声极好的伯父伯母有问题呀。自家有了嫡子就想把大哥的儿子撵出去,但是占了别个的家产还想要好名声,那明火执仗地撵肯定就不行,便只在暗中破坏侄儿的名声。
  古代的大家主母,会使的手段真是笑里藏刀,防不胜防,叫人被卖了还替她数钱哩。这个崔家大少爷,不就到现在还认为自己二伯母是好人吗。
  世家里的奴才最会见风使舵,若是没有主子的命令,哪里敢让家中上了族谱的大少爷不舒服?巴结还巴结不过来呢。景深虽然少年老成,可对于后宅里的阴私,恐怕还是不了解。
  楚昭也只是猜测而已,并不能确认那位二伯父和卫夫人真是包藏祸心,甚至连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都做不到,所以楚昭只能安慰的用小肉爪拍打少年如同修竹般的手。
  别伤心啦。
  “你要是我弟弟该多好。我一定很小心的保护你,绝对不会再粗心大意把灯油弄撒了。”崔景深笑得很漂亮,他用大手包住宝宝胖出四个窝窝的小爪子,放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
  虽然面上不显,但是景深心里一定很内疚吧。他认为二叔一家对他那样好,他却粗心大意,差点伤害到自己弟弟。
  看着少年的笑容,楚昭又想起异国他乡留学时,景深说起家事的伤心无奈,便主动抓住面前少年的手,也拉到了嘴边亲了亲。
  景深的手凉凉的,还有淡淡的玫瑰花香,是用玫瑰花露净过手吗?
  刚才大哭耗了不少气力,楚昭现在有点饿,想吃玫瑰凉糕了。他看到今天朝食里有凉糕,只是咿咿呀呀要求了半天,也没人明白他的意思。再说,估计明白了也不会给他吃。
  想到出神处,楚昭忍不住啊呜一口,咬住了崔景深的手指。
  小宝宝还没有牙,咬来咬去也不过把崔景深的手指头吸吮的湿哒哒。崔景深感觉指尖被一张柔嫩的小嘴包裹住,已经略通人事的十二岁少年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
  小世子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过来,仿佛他的心事这个小娃娃全都理解,并且和他感同身受一般。崔家深只觉一股明澈的溪水缓缓淌过心田,于是他在自嘲之余,难免有些暖洋洋的沉醉。
  如果寄奴是我弟弟,即使伯父伯母不在了,我也会好好爱护你。真是可惜啊,我的弟弟……偏偏不是你。
  景深微微动了动身体,将手指从宝宝的嘴里抽出来:“小笨蛋,肚子饿了吧?我已经让九渊去找你的奶娘过来了。等会就有吃的了。”
  将自己沾满口水的手指用锦帕擦干,崔景深捏了一把楚宝宝的小嫩脸,笑道:“真是可爱,像我早上吃的水晶玲珑包。”
  “哦米拖佛。”随着一声佛号,乌见禅师出现在屋子里。他的背后还跟着闻讯前来收拾熊孩子的谢铭。
  崔景深立马收起笑容,恢复成了天外闲云,清淡出尘的崔氏贵公子。
  谢铭上来接过侄儿仔细检查一番,转身谢过崔景深,夸了他两句后生可畏年少有为后,便心疼不已的抱着小宝宝转身出门了。
  寄名仪式结束后,谢家还要举办盛大的宴会招待亲朋好友,但是脆弱的小宝宝就可以抱回女眷那里,让送子娘娘庙里的尼姑给剃头了。
  直到谢铭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外,崔景深才淡淡问道:“上回我二伯母说的那件事,不知道禅师意下如何?”
  “施主有慧根而无禅心,贫僧已经劝令堂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望施主不要多心。不论以后令尊会有几个嫡子,您都是记在族谱上的长子。况且,崔家的二少爷根骨极弱,恐是天年不永的面相。”
  崔景深冷冷一笑:“那就多谢禅师了。若不是我弟弟身子不好,恐怕我也活不到今日。更别说参加世子的百日宴,正式亮相于人前。二伯母见识有限,手是伸不到外面的,可是我二叔……呵呵,当年我爹的死,就拜托乌见禅师继续追查了。”
  乌见似乎想要再说几句话,可他知道景深天资聪颖,为人又极骄傲,故而最终只得叹一口气,便寂然无语了。
  第11章 第九章
  笙歌飞檐角,灯火暗楼台。婉转手中月,何处不可怜?
  一贯清净的谢家这一日便很是热闹了一番。前头的男子们自然有他们的安排。这热闹却也和寄奴这么个小奶娃没关系,被老和尚摆弄一翻,打扮成一个红包在四大家族前面亮了相,楚昭作为士族吉祥物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仪式结束后,罗氏给喂了奶,拿虎头鞋、大红狐裘和孔雀绒细毛毯子把小世子重新打扮成一只红包,又仔细给红包封口,然后就抱着回了后院。
  世家里的一切事情,都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纯洁的小朋友还是长大一点再参与为好。如今他只需要作为世家对抗皇权的吉祥物,再去后院接受众位贵妇人传阅一番便算完了。
  这么着,吉祥物世子殿下又被小心翼翼抱回了后院。
  按说才出生的小婴儿实在说不上漂亮,可是谢茂雅生出来的这个小世子,也的确是少见的一出生就白玉可爱的孩子。随着这三个月的努力成长,小婴儿渐渐长开,真是越长越像个暖玉雕成的小仙童。惹得后院中矜持的贵女们母性大发,纷纷围过来慷慨解囊。原本只打算做个面子情的也忍不住给这小家伙在礼法范围内多添一份厚礼。不为别的,就盼着结个善缘,送子娘娘也给自家送一个这般惹人爱的玉娃娃。
  古人选材,历来是极看重男子的外貌,若是长相丑陋行为猥琐皮肤黑黄,除非有超拔出群的大才,否则很难出头。到了大楚时期,对风貌的崇尚便愈演愈烈。这是一个男色大盛的时代,漂亮男子比美女更受欢迎,不只受女人的欢迎,也受男人的欢迎。
  如庆正帝之父孝明帝选侍中,不重“才识”,只以“风貌”取人。直白点说,就是看谁长得帅,就要谁做自己身边的大官。
  一时男色风靡天下,士大夫无不追逐这个风尚。双性恋在上层社会的比例出奇的高,女人对于自己丈夫有几个榻上知己或者养了一院子男宠,也都是见怪不怪了。
  到了庆正帝时期,因为开始科举制度改革,加上庆正帝是个超级直男癌患者,不仅喜欢任用出身比他低的,还喜欢任用长得比他丑的。这一风尚才被略微的制止住,但也并未得到根本性的遏制。
  谢铭参加明德十二年的科举考试,中了探花之日游街,整个帝都仍然万人空巷围观谢家檀郎,扔绢帕水果小香囊的追星族太多,导致谢铭鬓发散乱,斜插帻簪。时人谓之解散髻,争相仿效此发型。
  当时李世繁刚被他爹从老家接到京城,见此情景也想仿效谢铭的风流韵事,便梳解散髻,斜插帻巾,打扮成谢铭的样子,骑着一匹白马上街。
  当然,想要山寨谢铭的人也不只李世繁一个,现任江州刺史的赵默之是那一届的状元。此人名为默之,其实是个闷骚,因为自认为才华其实在谢铭之上,就很羡慕谢铭能够受到帝都美人儿的青睐,便也将自己打点成谢铭的模样,也骑一匹白马上街。
  两个山寨货面对面走到街上,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撞衫了。各自羞愧不已,正想要赶忙遮住脸逃回家中,却被帝都里的女士们发现了。大楚的百姓也是很有节操和坚守的,和现代人不同,他们既看不上李世繁家财万贯,也不在乎赵默之的好文笔。发现两个长着土豆脸的丑男居然胆敢模仿大众情人谢云卿谢公子,纷纷怒火中烧,朝着两人扔石头吐唾沫。两人只好狼狈不堪的委顿而返。这还不算呢,更有一群坏老太太记住这两丑男,走门串户将这件事宣扬得人尽皆知。搞得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不敢出门。
  之后李世繁和赵默之视谢铭为死敌,正是起因于此,大楚上下都心知肚明。
  而在当时美的标准里,必不可少的一点就是白,最好比女子还白,称赞起男人,也都用“玉人”“玉郎”呼之。像王若谷那样沉默寡言的黑脸硬汉是不受欢迎的。于是无论贵族寒门,想当“玉郎”的男人无不熏衣剃面,敷粉施朱。
  当时胡粉的质量并不好,给大楚男人的美白工作造成了很大阻碍,因此,天然白就更加受到追捧。据说王震升择婿的时候,就招待应选的公子们在夏天吃热气腾腾的汤面,谁吃完饭脸上没有白粉脱落,才算是过了第一关。结果最后过关的只有谢铭一人,时人皆以为美谈。
  再据说中央将军于怀远年少时武艺和才华很高,但是面黑如碳,且多脓疮,实在其貌不扬。他刚进京时踌躇满志,听说王家最爱提拔会带兵的军中新秀,便满以为凭借自己的才华能够娶一位世家支脉的好女,然后成功晋升为士族,谁知道却因为外貌问题受到世家的排斥,被当时的王家家主之子王坚狠狠羞辱,搞得声名狼藉,幸好后来遇见了庆正帝,才得以施展抱负,成为皇帝手中砍向世家的一把大刀。
  楚昭第一次从旁人的闲谈中听到这些逸闻趣事的时候,简直震惊得合不拢嘴,还是不是男人了啊?竟然比女子还注重肤色打扮,不仅搽粉,还要涂胭脂!他要真当了皇帝,决计不会任用这些胡粉饰貌,搔头弄姿的娘炮!
  这是一个男人第一看脸,女人第一看身份的奇特时代。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便也可以理解贵妇们想要楚昭这样粉白可爱小男娃的缘由了。
  小世子得天独厚地拥有让人心碎的大眼睛,菱形小嘴和略带红晕的白嫩包子脸,配上三头身的标准万人迷身材,简直堪称超级萌娃。萌得人心肝乱颤。
  有些年轻爱闹的还忍不住捏捏那藕节般的小手。小世子倒也很配合,一开始都乖乖的缩在红包皮里,不哭也不闹。只是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似乎是在认人。
  湖光山色风景清幽的谢家后宅,三三两两的贵族仕女或坐或立,一时仿佛春光都明媚了几分。
  当然,前提是这些贵族娇女不要阴阳怪气的说话。
  “哎哟哟,乍一见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小仙童下凡来了。今儿可是见着真神了。”说话的是一个打扮得金碧辉煌恍若神仙妃子的少妇。
  楚昭被她唱戏般夸张的说话方式惊了一跳,看了看自己的控制面板,发现这是卢家二房的一个庶女,嫁给了刑部侍郎刘南松。刘南松算是李国舅那一派的新贵,算得上寒门,却称不上清流。
  当时的寒门宗族也分为三六九等。第一等寒门被称为豪族,豪门,这一类就是俗称的暴发户,这一代忽然出来一个杰出子弟,赚了金山银山或者身居高位,比如刘侍郎和李国舅这样的家庭,如果他们的子孙后代也能掌握实权,并且积极与士族联姻的话,那么他们的家族很可能会成为新的士族。若只是有钱的豪门,则永远都不可能被称为士族强宗。寒门里差一等的被称为庶族、鄙族,这些人多时平民百姓,为了抵抗天灾人祸而在乡间聚居,组织形成寒门宗族。
  而清流文人却是寒门里的异端。他们往往出身贫寒,但是却师从名师,一步步累积极好的名声,最后学而优则仕,完全靠着自己的努力走上朝堂。做官之后重视清名胜过生命,直言敢谏,蔑视权贵,擅长打嘴仗。目前这一派文官以郭全为首,抱成一团,本着“穷死不要紧,青史留名在”的精神,和世家作对到底。
  像今日这种宴会,刘南松这一类的寒门豪族还可能出席,但是清流文官却绝对不可能出现。原因无他,给不起走礼钱。
  这位刘卢氏的娘是奴婢出生,生的女儿自然也是奴婢。她能嫁给手握实权的朝廷新贵,也算是本事了,今日又能跟着自家嫡母来出席谢家宴会,可见此女极会做人,且很受嫡母信重。当然,这也和卢家二房中并没有一个实权人物,只好抓紧女婿有很大关系。
  时代不同了,许多士族其实都只剩下空架子。一边鄙视暴发户,一边又想在暴发户身上捞好处,这正是此时一大部分士族的心态。而暴发户为了尽快跻身士族之列,也愿意被他们捞好处。
  “都说生子肖母,世子大概是像王妃。”有位圆圆脸的夫人看着楚昭,眼睛都在发亮。这位梁氏比王若谷大不了几岁,却是他的继母,王家家主王震升的夫人。
  这位倒不是帝都的士族娇女,她父亲是王家的一位部曲,长镇北疆,部曲其实和奴婢、军户、吏家一样,属于贱口,没有资格也不可能组织宗族,但是梁氏的家族比较特殊,她家中族谱往上数,也曾经是有名的世家,只是后来没落了,子孙便流离失所。虽然当时士族寒门分野明显,但士族并没有到僵化的地步,还是比较能够吸收新鲜血液。
  因为梁氏的父亲作战勇敢,屡立奇功,王家又需要扶持一个人和于怀远相抗衡,便与他一家除了贱籍。随着梁氏父亲在军中一步步崛起,王震升老头甚至还娶了梁氏女,以激励更多的没落士族投入与刘家这类新起豪门的斗争中来,同时也吸引一部分杰出的寒门士子,给他们一根吊在面前的胡萝卜。
  言归正传,这位梁氏虽然刚入京都,但是梁家毕竟是旧姓,虽然一度没落,但是家族传承并没有断绝,所以她倒比乍然富贵的卢氏更快融入世家贵女的小群体中。
  “姐姐说笑呢。我和茂雅也算是一同长大的,她的眉眼都酷似谢晋老大人,我打量着这孩子不像茂雅,莫非是随了喻王爷?”说着,刘卢氏就格格格娇笑起来。
  梁氏被她伶牙俐齿的抢了白,也不生气,好脾气的笑笑,便转过头继续逗弄榻上的小宝宝。梁氏和王震升成婚到现在,只得三个女儿,所以特别稀罕小男孩。今日见了小世子,简直眼睛都在发光。
  卢氏会巴结人,加上如今又嫁得还算不错,女眷中也有几个所谓的好友,当然都是庶女。此时见她冷了场子,立时就有人附和:“云姐姐这么一说还真是,王妃的眼睛是细长的丹凤眼,小世子的眼睛却圆滚滚的,睫毛又长,眼白处清得发蓝……倒和王家的浅予妹妹有几分相似。”
  今日是楚昭的寄名酒,受邀者全都是大楚最最显贵的门阀子弟以及他们的夫人,或者还有一些手握实权的重臣夫人。说是小世子的百日宴,其实大部分夫人心里还是打着趁此超级豪门云集的机会,替家中小儿女相看相看的主意。
  王浅予是京中有名的美人,但身世却没法和在座的大部分贵女相提并论——他爹是王家支脉里的人,官职也只一个小小的翰林。
  因此,王浅予原本不该在这场超级豪门相亲大会的受邀之列。可她偏偏被邀请了,而且给她排的位置还特别靠前,原因只有一个——他爹是谢茂雅嫡亲的舅舅。
  没错,看到控制面板上的树状家族谱系图时,楚昭也愣了一下。他发现在谢晋和卢老夫人中间,还有一个不仔细观察就看不到的灰色名字。也就是说,谢晋在娶卢氏之前,还有一位前妻。谢茂雅和谢铭都是那位前妻所生。只有已经过世的谢朗才是现在的卢老夫人所出。因为王夫人和王浅予他爹是嫡亲兄妹,所以王浅予才得到资格出现在这里。
  嫁女高嫁,娶媳低娶,王家的门第也算清贵,因此便有几位夫人很是注意王浅予。小姑娘表现的很不错,虽然身形略嫌单薄,但是为人处世还算得体。
  此时众人一齐打量王浅予,小姑娘面皮薄,瞬间就羞得满脸通红。
  “快别看了,小孩子怪可怜见的,没得吓到人家女孩儿。你们以为谁都和我们家这个粗人似的,任你们玩笑吗?”卢老夫人看她实在害羞,赶忙解围。
  旁边崔景深的二伯母卫夫人笑着凑趣:“若是莞儿丫头都算是粗人了,我们这些便连五大三粗的婆子都算不上了。”
  谢菀落落大方地说道:“浅予妹妹长得天仙也似,谁不喜欢,可是孙女虽然粗笨,也是日日侍奉老太太身边的粗使小丫头,不说功劳,苦劳也是有的。如今看到天仙般的妹妹,老太太这心可偏得没边儿了。”
  眼见着这话就要被带开了去,谁知王浅予的娘亲是个老实的妇人,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带出了些哀愁之色,叹气道:“哎,女人啊,相貌好看顶什么用,我那小姑子倒是长得好。却没得短命。浅予是我幼女,只盼着她嫁一个平凡人家就好。说句实在话,王谢崔卢的嫡子我家是想都不敢想。没得折了自己的福气。”
  瞧这话说的。连楚昭都觉得有些没意思。这位夫人不是和她女儿有仇吧?
  王浅予美貌出众,不论是参加选秀还是论亲,都是一个劲敌。在场的不少贵女脸上便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谢莞也掌不住和自己素日的几位好友相视而笑。王浅予的脸更是涨得通红,恨不得面前出现一个地洞叫自己钻进去。
  卢老夫人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了,脸色刷一下便沉了下来。
  谢菀同情地看着王浅予,给她解围:“太太这话我可不同意了。我做梦都想要长成浅予妹妹这样呢。”
  “哈哈哈,所以说你们没见过真佛。浅予妹妹虽然长得好,也还比不得当年与崔皇后起名的王氏皎月,那才是风华绝代,绝色殊丽。依我说,小世子上半边脸长得像前头那位王夫人,下半边脸长得像崔皇后。”刘卢氏炫耀见识般说道,然后就神神秘秘展开一幅图画。上面画的正是两位士族装扮的少女。
  众女靠近一看,再回头打量被老尼姑拖着脑袋剃头的小世子,果然能看出些几分相似。
  卢老夫人的脸上已经是乌云密布了。自己家族中出来的庶女三番五次暗指她的填房身份,卢老夫人平生最在乎的就是这个。一时真是恨毒了谢晋的前妻,以及前妻所生的两个小崽子。
  旁边卢家的老夫人也觉出不太对劲,她狠狠瞪了将庶女带出来打自家姑奶奶脸的二房媳妇一眼,笑道:“世子只是年纪还小,日后会长成什么样并不好说。譬如我家三顾,小时候长的活像只猴,我还发愁,这既不象我也不象老爷可怎么办,结果长大后就好了,人也稳重,模样也长开了。世子方才一百天,能看得出个什么来。”
  卢三顾如今是卢家家主,四大家族里最年轻的一个,他亲娘郑老夫人说的话,自然极有份量,一时众人再看小宝宝,也觉得颇有道理了。
  “姐姐,这可是前代名家张宗真的画啊,怎么在你手上?”一个庶女见冷了场,赶忙讨好的问刘卢氏,指望着也能捞一个侍郎夫人当当。
  刘卢氏丝毫没有觉察到卢老夫人的不悦,掩不住得意地说道:“不过是家中门客送的罢了,他们不识货,倒叫我捡了一个漏。这画啊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大概不懂,我听我们老爷说过,张宗真是个奇人,一辈子只画美人。在给帝都双殊画过小相后就此封笔,说是画过这样的美人后,就没办法再画庸脂俗粉了。这幅画呢,原该是谢府一幅,皇宫一幅,不知如何却流落到了民间。我们小门小户,送不起真金白银,便将此画还给世子吧,也算是物归原主。”说着,她就将那幅画放到了堆放礼品的地方,有谢家的丫鬟上前做了记录。
  “你这猴儿,今日可真是人来疯。说说我们也就罢了,还敢编排起贵人来了。送金子银子本就是你这破落户该做的事,如今倒附庸起风雅来了。”卢家二房媳妇笑道。她原是见了那边的一个金项圈,估摸着是梁氏这个军户之女送的,便想要嘲讽一番。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谢菀听了这话,脸瞬间就红了。也恨不得面前有个坑能叫她跳进去,心里忍不住埋怨自家母亲的小气。
  那卢家媳妇却不知道这件事,还一个劲在那边吹捧新出炉的侍郎夫人:“谁不知道刘家趁着那什么改稻为桑的机会,在江南大发一笔横财,连我们老爷都说姑爷会赚钱呢。””好了,我们这等人家,原也不在乎那点子钱财珠宝。也是如今世道变了,在我们小时候,集市上卖东西的人,须得一只脚穿黑履,一只脚穿白履,以示和寻常良民的不同。哪像如今,商户子也能堂而皇之的高居庙堂之上。我老婆子倚老卖老说句话,这改革改革,实在是把人心都改坏了。”卢老夫人一席话,将刘卢氏臊得满面通红,因为她的夫君刘侍郎家中正是卢老夫人口中的“市侩卖者”。
  刘卢氏嫁了如意郎君,今日也是有意要压自家那群嫡出姐姐一头,不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言谈举止,处处都想压旁人一头。正在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被人一盆凉水浇回原形,不由得愤然掩面而退。居然也有一大批寒门官员的夫人跟着她离去。
  前头的争斗到底还是影响到了后宅,世家贵女们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寒门的威胁。气氛一时极其古怪。幸好这个时候,老尼姑给楚昭剃好了满月头抱了出来。才圆了这么个场子。
  满月头不会将婴儿的胎发全部剃光,而是在头顶前部中央留一小块“聪明发”,在后脑留一绺“撑根发”,其意是祝愿小孩聪明伶俐,祈盼小孩扎根长寿。
  顶着这个发型的小宝宝显得更加可爱。奶娘过来给世子重新穿上簇新的婴儿款世子服。小世子的确是个安静的乖孩子,这么多人围着他看,既不怯场,也不哭闹,自顾自趴在那里玩,时不时瞪着大眼睛好奇的四处打量,若是有人来抱他,就附送一枚甜甜地微笑。成功治愈了士族娇女们方才被现实伤害了的玻璃心。
  有了玉碟,又在公众面前亮了相,楚昭小盆友从今天开始就是正式的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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