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宫垣很听话的吃着,那一脸幸福的表情,丝毫不像是在吃着最不喜欢的东西。
舒母失笑:“怎么跟你小时候一个毛病。”
“欸?”舒雅南诧异的看她。
“那时候为了改掉你这坏毛病,我可是软硬兼施,下了不少功夫啊……”舒母说着,表情突然凝滞了。原本轻松的笑意变得牵强,她敷衍了几下,不再说什么,低头吃东西。
饭后,舒雅南与宫垣坐在沙发上,陪舒雅南的弟弟玩三国杀纸牌游戏。宫垣原本不会,在他弟弟讲述了一遍规则之后,很快上手。
舒母由厨房里走出,瞧着几个其乐融融的孩子,不由得忧心忡忡。尤其是宫垣与舒雅南的亲昵,两人的嬉笑打闹,他看着她时那宠溺又依恋的眼神……
她仿佛看到了从前……
那时候,他也是那么依恋她……
有一次,雅雅参加学校组织的夏令营活动,半个月的行程。宫垣独自呆在家里,第一天,第二天,他什么都不肯吃,第三天,他开始抽泣。他哭着说,“雅雅不见了……她不陪我了……”
下人们纷纷安慰道:“雅雅是去参加学校的活动了,她不是跟小少爷说了吗,过阵子就回来了。”
可他还是哭。他躲到柜子里,不吃不喝,不停的哭。下人们拿他没办法,只得联系宫母。宫母一个越洋电话打来,对舒母大发雷霆,“把你女儿叫回来!她最重要的事是陪圆圆!忘了你们的衣食父母是谁吗!”
雅雅才参加四天的夏令营,被宫家派去的人接回来了。
宫家大宅里,宫垣饿的奄奄一息,连抽噎都虚弱无力。
雅雅走入他房间时,脸上带有怒意。可是,当她把虚弱的孩子,从柜子阴暗的角落里拖出来,看他半死不活的模样,只剩下了心疼。她陪他挂水,给他讲夏令营的经历,喂他吃东西……他蜷缩在她怀里,手掌始终紧紧攥着她的衣襟。
那天晚上,她到母亲房间里咆哮,“我讨厌宫垣!讨厌宫家人!我现在连自己的空间都没有了!”
“好不容易拥有的夏令营机会,才刚开始就这么没了……”毕竟也是小女孩,遏制不住自己心绪的激动,同样哭了起来。她边哭边抹泪说,“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是宫家的小保姆,我还得带个小屁孩……”
“雅雅,对不起,是妈不好……”母亲哽咽道:“是妈没用,你那死鬼老爹去的早,看病时还欠下了一堆债,我不能让你过上好日子,还得让你过早挑上生活重担……”
母亲是宫家的佣人,她也是。而她母亲的这份工作还是因为她得来。她的任务就是陪伴宫垣,只要能让他开心让他笑,他们就会有丰厚的报酬。随着宫垣的情况日渐好转,他们的确拿到了丰厚的回报,不会再被债主们逼得走投无路,不会再朝不保夕。
当初,宫母是率先找上雅雅。
她说:“你可以继续上学,但是,除了上课以外的时间,你都得陪着我儿子。”
“你要明白,对你来说,宫垣比学业更重要。”
“只要你用心陪他,让他好起来,不仅你家里的债务不用愁,你将来念大学,出国,甚至你这一辈子,都会得到最好的安排。”
她原本只是个10岁的女孩,但父亲的早逝、家境的窘迫让她过早的成熟,明白生活的艰辛。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舒雅南脑子聪明,性格开朗。在班上就跟假小子一样,与男孩女孩都能打成一片。尤其是那些男孩子们,都特别服她这个班长。她的眼睛格外明亮,笑起来都透着一股子勃勃生机。
进入宫家后,她竭尽全力的取悦宫垣,对宫垣好。他不说话,她就在他身边滔滔不绝的说话。他躲在柜子里,她就陪他一起躲着。他怕黑,她就在黑暗里陪他。他不笑,她就拼命讲笑话,逗他笑。
功夫不负苦心人。在日复一日的努力下,她终于一点点的走入了宫垣的世界。而宫垣变得格外依赖她黏着她。
起初她很高兴宫垣能接受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过度的依赖对她而言,也成为一种负担。比如这次夏令营,作为优秀的毕业生,有幸参与活动,她开心的不行。最后却因为宫垣的一声啼哭,无疾而终……
“对不起,女儿……”母亲眼含热泪,“没让你托生个好人家……害得你小小年纪就得承担这些,自己都是个孩子,还得照顾个孩子……”
舒雅南看母亲梨花带雨的愧疚模样,暗自后悔不该跟母亲抱怨这些。
她马上调整好状态,眨眼笑道:“没有啦,我就是发发牢骚。其实圆圆很可爱,我很喜欢他。”
墙上的摆钟晃动着,发出了九点的报数声。
她朝挂钟一看,马上说:“九点了,我得去陪圆圆,哄他睡觉。”
出房间前,她又冲母亲眨眨眼,“妈,不要在意我刚刚的牢骚哦。”
母亲欣慰的点头。她觉得自己苦难的人生,最大的安慰,最大的骄傲,就是生了这个聪明乖巧又孝顺懂事的女儿。
…………
舒母由回忆里拔出,眼前的画面,犹如时光倒流……
雅雅陪着宫垣玩游戏,两人笑闹成一团。过去这么多年,当他面对她时,还是那么温顺又听话。
他看着她的眼神,专注,宠溺,带着深深的依赖。
舒母心中一声长叹:命……都是命啊!
☆、第46章
宫垣在舒雅南老家,度过了一周的假期。到了要回程的那天,他比舒雅南还要依依不舍。舒雅南轻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老家呢。”
宫垣一声轻叹。回去后又要过上聚少离多的日子。他不能丢下家族企业,他也不能要求舒雅南丢下事业,只能忙里偷闲,争分夺秒的挤时间。理智上能理解这种状态,感情上多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舒雅南在家收拾东西时,母亲来到她房里。
她低声叮嘱道:“雅雅,你就别拖了。拖的越久越是开不了口,不如快刀斩乱麻,当机立断。”看着他们这个春节假期里,种种浓情蜜意,她越看越着急。
舒雅南无奈应声:“妈,你就别操心了……”
“要是你实在开不了,我来帮你开口,成不?”
“妈,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我不是看你们俩这黏糊劲儿,心里着急吗?总归是要分手,早提出来,对宫垣也好。”
“为什么?”门口冷不丁插入一道男声。舒雅南心神一凛,转头看去。
宫垣就站在房门口,一手抄兜,一手搭着大衣,头上还落了些雪花。他表情晦暗,眼神尖锐。
宫垣走入房内,走到舒母跟前,再次问道:“为什么要雅雅跟我分手?”
他无形中带来的逼压之气,令舒母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半晌才说,“你是豪门公子,我们家配不上你们家。雅雅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耽搁了。”
宫垣极力遏制着快要喷涌而出的情绪,他抓住舒雅南的手,走到舒母跟前,“配不配得上,由我和雅雅说的算。我不会耽误雅雅,我会娶她。”
虽然他已经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但那不经意间漫出的凌厉气势,还是与之前的温和判若两人。舒雅南赶忙拉住他,想将他推到房外,“我跟我妈说。你先出去,在房外等我。”
宫垣笃定的站立原定,看向舒母,眼神坚定,“阿姨,我可以向您承诺,一年内,一定娶雅雅。”
“……”舒母欲言又止。她该怎么说,最大的问题是,她当初拿了宫家的钱,答应了不能再与他们家有任何瓜葛。
宫垣面色诚恳,再次道:“阿姨,相信我。我是真的爱雅雅。我一定会给她一个幸福的未来。”
舒母表情纠结不已,再三挣扎后,心一横,说道:“宫少爷,你和雅雅,曾经有过一段渊源……”
宫垣沉默的看她,等她继续说。
“那时候我带着雅雅,进入你们宫家帮佣……雅雅与你成为朋友,你们在一起度过了三年……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具体什么事我也不清楚,但是,当时你父母亲都在,雅雅她的脑部受了很严重的创伤……”说着,舒母甚至拉过舒雅南,拨开她的长发,找到头皮上的那个疤痕,想给宫垣看。
舒雅南别别扭扭的避开了,“妈,你就继续讲你的故事……”
但宫垣已经看到了她隐藏在浓密黑发里的那条疤痕,他瞳孔骤缩,脸色冷凝。
“还好雅雅没什么事,你父亲也算是仁至义尽,不仅负责了医疗费用,还给了一大笔赔偿金。”说到这里,舒母顿了顿,“但是,你父亲也要求我们,不要再跟宫家有任何瓜葛……我答应了,我带着雅雅远走他乡,后来遇到孩子他爸,雅雅也改了名字。”
舒母恳求的看着宫垣,“我们从来没想过会再遇到宫家的人。所以,请你让我信守承诺,不要再跟宫家人有瓜葛好吗?”
宫垣定定的站在原地,没有做声。
舒母又说:“我既不想对你父亲食言,也不想雅雅又一次卷入你们宫家的家庭纷争中,更不想她再次受伤……我只想她过平静的生活,拥有简单的婚姻。请理解我这个做母亲的心,好吗?”
宫垣别开脸,避开舒母的目光。他双唇紧抿,喉结反复抽动着,就是没有开口说话。
舒雅南瞧他脸色很差,赶忙说:“妈,你就放心吧。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会处理好这些事情。”
舒雅南拖着宫垣离开房间,跨出房门时,宫垣回头,开口,“我会给雅雅平静的生活,也会给她幸福的婚姻。请相信我,过去的伤害再也不会重演。至少,现在的我,不再是二十年前的孱弱幼童。”
舒母看着宫垣,记忆里的画面,突然翻涌而出……
小小的宫垣,突然跑到厨房来找她,扑倒她跟前,叫嚷着:“阿姨阿姨……”
“怎么了?”她问道。
“不要带雅雅走好不好?”他紧攥着她的围裙,眼巴巴的看着她。
她一愣,“我没说要带雅雅走啊。”
“我想雅雅一直陪在我身边……一辈子那么久……可是雅雅说,如果你离开宫家时,她就得走了……”男孩莹亮的眼睛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要雅雅走……”
“乖孩子,我们不走。不走。”她安抚道。
他开心的笑了,“谢谢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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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宫垣表情沉郁,一言不发。直到两人上飞机时,舒雅南实在憋不住,扯了扯身旁宫垣的胳膊,问:“不高兴了?”
他没做声。
“有话就直说啊,装什么闷葫芦。”
“你是不是在想怎么跟我分手?”宫垣极力压制情绪波动,开口的声音仍如结了冰般冷寒。
“胡说什么!”舒雅南当即反斥。
宫垣表情好看了些,“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因为我知道,我们在一起必然会困难重重,你还有你的家人需要面对。”舒雅南握住宫垣的手,柔声道:“所以,我不想让我的家人,也给你增加负担。我会处理好我这边的状况,你专心解决你的问题。”
宫垣将舒雅南抱入怀中,闭上眼,下颚抵着她的头顶轻轻蹭着,“雅雅,只要你在我身边,所有问题都将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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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的晚上,舒雅南飞赴另一座城市,参加当地卫视频道的元宵晚会。行程安排下来后,她给宫垣打了个电话,“垣垣,刚刚得到经纪人通知,元宵节我要赶通告……”
她努力让语气更加柔软一些,希望宫垣好接受一点。没想到,那边传来他平静的声音,“嗯,出去注意安全。我也有点事,不能过去陪你了。”
元宵节,宫家举办了一场规模不小的晚宴,不仅是宫家的人,还约了另外几个豪门家族欢聚一堂。其中,邀请的主客是恒鑫程家。宫垣穿着考究,气质卓然,在金碧辉煌的会场内穿梭,与各大家族的长辈亲友们浅笑交谈。他作为寰亚集团下一代的内定继承人,在这种场合,必然是众人瞩目的对象。
以往大家只佩服他的工作能力,对他的性格还颇有微词。但这段时间的宫垣,就像是改头换面一般。以前冷若冰霜的脸上,如今也会面带微笑。虽然仍是不怒自威的气势,但有了谦和温润的一面。而且,过去只工作不交际不应酬的他,现在也有了很大改变。
宫老爷子听着大家对宫垣的称赞,笑得合不拢嘴。八十古稀的他,精神矍铄,身子骨硬朗,他有三个儿子,四个孙子五个孙女,大家有独自在外发展的,也有在寰亚担任要职的。但这些人中,唯有宫垣受到他的青睐。一直以来,他坚定不移的想要培养他作为继承人。
宫垣在花园里接了个电话,刚转过身,程景心走到他身旁,笑道:“嗨,还记得我吧?”
宫垣看了她一眼,礼貌的颔首微笑。
但随即,他目不斜视的径自往前走去。程景心想追上去跟他谈天,他已经与一位长辈交流起来。程景心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气恼的咬唇。
宫尚明与程景心父母相谈甚欢时,程景心走来,一脸不悦道:“叔叔,宫垣对我好像很冷淡呢……”
宫尚明笑道:“宫垣就是这性格,有些认生,熟悉些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