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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她道“就是阿悦的先生——荀温。”
  第56章
  阿悦万万没想到, 荀温竟然就是王氏那位表兄。即是说,荀温有一半的可能是表兄魏昭的生父?
  这是她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无法得知的事, 王氏却在此刻告诉了她。
  忽然想到方才的事, 阿悦问,“难道……刚才的人就是荀先生吗?”
  王氏点头, 不管她此刻向阿悦坦白的原因是因荀温的举动愤怒还是其他, 说出口后,她感觉浑身都轻松了许多。
  她道:“荀温一心认为阿昭是他的孩子,我怕……他今后可能会利用阿昭。”
  这是肯定的, 阿悦心道。
  怪不得之前荀温态度大变,还时常问些那样的话。况且以他的性格,若非有利可图,又怎么会跑出来帮魏昭挡那一着。
  “大舅母告诉我, 是自己不好意思说,想让我转告阿兄吗?”
  王氏连连摇头,喉间依旧是火辣辣的, “不、不要让他知道。”
  她低声道:“母亲不惜代价也要把这件事掩下, 我不能浪费她的苦心。”
  王氏总算聪明了一回,望着阿悦, “阿悦, 荀温此人不能再留了。他是你的先生, 有件事……舅母想让你帮个忙。”
  王氏把她在这短短时间内想出的计划凑耳告诉阿悦, 越听越让阿悦惊诧。
  果然, 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女人……即便是大舅母这样的人, 真正狠心起来也不容小觑。
  荀温这人最是小心,在他差点杀了王氏以后,王氏若主动约他单独见面,他定然不会赴约。这么看来,凭为自己授课的借口似乎的确是最合适的。
  即使阿悦表现得很平静,自然而然就接受了这个提议,王氏还是忍不住哑声解释,“他毕竟有可能是阿昭生父……子不弑父,我不能等阿昭来做这件事。”
  “我知道的,舅母。”
  王氏拍了她的手,夸赞了声,“好孩子。”
  长久地凝视她,直到阿悦神情都有些不自然,才道:“除此外,阿昭的事我不会再插手了。日后有阿悦你伴着他,舅母总能放心许多。”
  阿悦讶异,“舅母以后准备再也不管阿兄了吗?”
  “我……”王氏别过头,“一来阿昭也习惯了如此,二来,以我的性子确实也不大会处理那些事,与其乱插手,还不如做个撒手掌柜。”
  她永远忘不了今日荀温扼住她喉咙时说的那些话,纵使王氏一直就知道,自己确实不够聪明,也有些糊涂,但自己知道和被人挑明终究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再加上婆婆文夫人对她一再添乱也很不满意,王氏自暴自弃地想,干脆以后她就装聋作哑罢,说不定反倒能让人满意些。
  阿悦:“……”
  她觉得大舅母王氏这种人还是挺少见的,且不说之前做得如何,已经为人母的人,稍有不顺就完全放弃,该如何评价呢……应该是典型的无担当、不想负责。
  或者说,王氏从来就没有过“负责”的这个意识,尤其在为人母上面。
  不过如她所言,这样说不定也能省去许多事。
  这种个人的决定阿悦不好相劝,便应了几句。王氏不想那指印被人发觉,便又让她帮忙去要了些药膏擦。
  忙完这些,阿悦才缓缓往回走。
  今日得知的信息量有点大,她还需要好好整理和思考。
  忽然想到明天魏昭就要护送棺椁去皇陵,她改道而行,准备去看看他。
  最近因国君大丧,进出皇宫的人尤其多。阿悦不想碰见那么多外人,尤其是每次一出现在外面,总会有魔咒一般遇见傅文修。
  她挑了一条少有人行的路,准备从园中绕过去。
  哪知不凑巧,迎面还是来了几人。为首青年形容颇为不羁,乌发半束半披,寒冬时节却衣襟大敞,露出半面胸膛,只微微用披风掩了掩,但依旧让人看得清晰。
  此人十分面生,并不认识。他却叫住了阿悦,用一种奇奇怪怪的目光望来,“这位可是,溧阳翁主?”
  阿悦瞥他一眼,莲女代斥,“你是何人?见了翁主焉敢不行礼。”
  闻言,这人便笑嘻嘻行了一礼,“听说先皇遗诏为翁主和皇长孙定下婚约,我本还纳闷,两人相差这般大的年纪,怎就凑成了对。今日一见方知,翁主绝色天成,先皇这是最好的都要留给自家人,先给长孙定下啊。”
  这话无比大胆,已经是赤|裸|裸地调戏和冒犯。莲女先是瞪大了眼,随后大怒,“放肆!谁准你在翁主面前大放厥词!”
  阿悦已经感到不好,下意识后退两步。这人双目略显浑浊,言语肆意,站也站不稳,很像是喝了酒的模样。
  但国君大丧是不允许饮酒的,他周身也没有酒气,恐怕是吃了寒食散一类的药物。
  阿悦出门,身边常带的只有莲女、慧奴并一个內侍,这人身边却跟了两个青年随从。这条路上少有侍卫巡逻,最近的侍卫也要走出这个园子才能看见,真要闹起来,绝对是她这边吃亏。
  “抱歉抱歉,我一时嘴快,竟冒犯了郡主。”这人愈发嬉皮笑脸,走近几步,“翁主莫气,还请给在下一个赔罪的机会。”
  他的目光已越来越露骨。
  莲女和慧奴也都是清秀少女,他却看也不堪,独独盯着阿悦,可见平时癖好就不同,让阿悦感到阵阵恶心。
  他道:“翁主大概还不知罢。”
  “不知什么?”阿悦飞快思考着,又后退一步。
  听见她这轻软中犹带丝丝女孩儿稚气的声音,青年眸色更浑,“皇长孙——也就是魏昭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魏家人。”
  他大喇喇说出这从父亲书房那儿偶然听到的一句话,“啧啧啧,连身世都不明,说不定只是个……”
  “野种”二字轻不可闻,只有他自己听得清楚。
  低低讥笑了声,此人继续道:“他如何配得上金尊玉贵的翁主。”
  作为魏昭的同龄人,青年从在兖州时就常被魏昭压一头,无论做什么家中总有长辈对他说“你若是比得上魏家长孙三分就好了”、“多向魏家长孙学学”……
  及至魏昭成为皇长孙,他就再也赶不上了。如今听到这种消息,怎能不叫他兴奋。
  內侍已经挡在了最前面,莲女也察觉到了不对,低声道:“翁主,你先走罢,婢在这里拦着。此人极为放肆,还不知会做什么。”
  阿悦轻嗯一声,谁也没料到在宫里还能遇见这样的人。看来下次即使在宫内行走,她也要多带几个人了。
  瞄准一处矮地,阿悦已经暗暗绷紧,随时准备跑走。
  眼见这人和他的随从越靠越近,莲女的斥声也越来越大,阿悦终于一拔腿,往这人臂下一钻,飞快向旁边跑去。
  大多数人都知道她身体柔弱有心疾,这人哪料得到她还能跑得像兔子一样快,不由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就一扯嘴角,大步跨去——
  “这是在做什么?”从天而降的一道声音让场中人动作齐齐一顿。
  阿悦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栽进花丛,惊喜回望,果然是魏昭。
  “阿兄!”
  魏昭对她一笑,道:“不知为何,总觉得阿悦要来看我,便想着出来迎一迎,果然遇着了。”
  他转向青年,“不知……徐四郎是在做甚么呢?”
  有魏昭在,阿悦登时有了底气,蹬蹬几步小跑去,站在了魏昭身边,在这人狡辩前毫不客气地开口告状,“此人冒犯与我,莲女不过斥责他几句,他竟恼羞成怒想要动手。”
  虽然这人恶心的目光已经说明一切,但阿悦并不想明明白白把那种事道出,况且她一个小女孩儿也不该懂这些。
  魏昭脸色微沉,“确有此事?”
  徐四郎见了魏昭先是一慌,很快想到什么,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张口道:“翁主怎么这样伤我心,我不过是见翁主玉雪可爱想要亲近亲近,多说两句话,没想到却成了冒犯。”
  即使在魏昭面前,他好像也不准备掩饰,再度朝阿悦看去。
  这种一种男人几乎都懂的眼神,因磕了些药,甚至带着明晃晃的欲|望。
  徐四郎偏爱未长成的小娘子,尤其是容貌出色者,阿悦恰好为其中佼佼,更别说她还出身极高、备受魏昭疼爱。
  只要想到能将魏昭未来的妻子、他最疼爱的小表妹压在身下肆意妄为,徐四郎就感觉浑身都激动得发疼,一时间脑子热到连身在何处都不知了。
  魏昭目色平静地看了会儿他,低头问阿悦,“他还说了甚么吗?”
  阿悦下意识想摇头,可刚才的事莲女几人都看得清楚,一问就知,便含糊其辞地小声回,“还……乱七八糟说了些阿兄身世甚么的……”
  “嗯,还有吗?”
  “就这些,我们才碰见没多久呢。”阿悦道,“阿兄,他是什么人?和你有过甚么仇怨吗?而且他看起来不大正常,是不是吃了甚么药?”
  魏昭漫不经心道:“徐户郎的第四子,至于仇怨,应当是手下败将罢,也许是因此记了仇。赢过的人太多,我也记不清了。”
  阿悦一呆,谁说他谦虚来着?
  户郎将徐真,广平侯府的又一爪牙,徐四郎是他的嫡次子。
  徐真在赵婆子一事上出力也不少。
  脑中转过这些信息,魏昭朝徐四郎走去。
  徐四郎倒也硬气,站在那儿不闪不避,像是在表示“我看你能拿我怎么着”,口中同时道:“小翁主莫不是什么琉璃珍珠做的?连说句话都不行了?长孙殿下,就算您是皇长孙,可也不能这样随意罚人?总得说个二五六出来,您倒是说说,我这做错了了什么?好歹先安个罪名啊——”
  说完竟还哈哈大笑起来。
  魏昭看着他,“国丧期间不得饮酒,徐四郎是不是忘了?”
  徐四郎一愣,恼怒道:“谁说我饮酒了!你可不能冤枉我,我明明只是食了一包寒食散。”
  魏昭颔首,“原是用了禁|药。”
  他让侍卫奉上长绳,边道:“徐户郎素来秉公奉礼,不想府上郎君却知法犯法,看来改日有必要传徐户郎一见。”
  “少拿我父亲来压我!”徐四郎激动地想要伸手反抗,却被魏昭用绳子缚住了双手,绕了几圈。
  “徐四郎,偷食禁|药,捆入大牢关押十日。”魏昭的语气像是公事公办。
  阿悦纳闷魏昭怎么亲自动手捆人,刚要开口,魏昭已经往回走来。
  “阿兄……”她的话被魏昭一个嘘声手势止住,这位隽雅的郎君对她温声道,“阿悦,先闭眼。”
  为何要闭眼?阿悦尚未反应过来,双目已经被一只宽大微凉的手掌覆盖,视线瞬间变得昏暗。
  正是这昏暗的一瞬间,其他的感官也跟着放大。
  她听到徐四郎挣脱绳索大步奔来的声音,口中大放厥词,“你凭甚么给我治罪!你不过是个——”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有一柄长剑直直刺入了他的喉,让他浑浊的双目瞪到最大,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却喊不出一个字。
  魏昭收回剑,瞥了眼淌血的剑尖,将其随意扔回给侍卫,依旧是很平静的语调,“徐四郎当众行刺皇长孙,罪该当诛。”
  接道:“将尸首送回徐府,令吴廷尉遣人进驻徐府彻查此事,我怀疑其有不臣之心。”
  此时他的另一只手依旧紧紧遮住了阿悦的眼,她所能感受的,只剩下了那似有若无的一点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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