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卫兵长那身金甲卸了下来，就放在她的旁边。
褪去甲胄的尼格.托雷斯看起来壮得像头熊，满身金灰色的毛发，更衬得他带着伤痕的脸狰狞凶残。
梨歆能感觉到老城主那双祥和的蓝色眼眸在自己身上静静地看了一眼，又不声不响地挪开来。
“于是，先生们，说说。”菲力格斯.莱蒙布满皱褶的食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其上一只宝蓝色的戒指光华流转，他温和道：“你们有什么矛盾呢，我洗耳恭听。”
奥格斯一双灰眸冷漠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尼格.托雷斯，背脊笔直地端坐不语。
尼格.托雷斯一双健壮的双手环臂，整个人懒懒散散地斜靠在沙发椅上，闻言耸耸肩：“我只是在执行通缉令，先生。”
“通缉令。是的，那份由你申请并执行的一级通缉令。”老城主扶了扶银框的眼镜，看向奥格斯：“然后呢？”
“城主先生，我将以作为其中一位被通缉者的担保人的身份申请二次审查。”奥格斯淡淡出声：“请容许我将人带离，申请材料会在稍后向您提交。”
“这样，合情合理。”菲力格斯.莱蒙微微点头，随即两手一摊费解道：“于是你们究竟有何矛盾需要大打出手呢？”
“按程序，我需要先把人带回去，然后——卡里先生的申请提交、审核成功后，才能从我这里提走人。先生。”尼格.托雷斯嘶哑的声音道，“我觉得有必要履行职责，而很遗憾，我们的堂主先生不这么认为。”
“是这么回事。”老城主表示了解地点了点头，看向他道：“遵守规则，值得敬佩。”
又转向奥格斯：“事急从权，可以理解。”
他合掌和蔼一笑道：“那你们看这样如何。我就在这里表示口头同意批下这份申请，而这桩二次审查由我亲自进行。这事就算了解了。”
奥格斯颔首表示同意，又道：“我提议即刻进行二审，而我理当在场。”
尼格.托雷斯微垂着头，眸光闪动片刻后，也道：“身为罕塬城卫兵长，我想我也有参与到这次审查的必要。”
“当然，如无异议，审查将在我们一行回到政务厅后即刻进行。”老城主苍老的脸庞上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忽地低头戳开一张巴掌大的屏幕看了看，道：“这次二位打斗所造成的损失已被统计完成，请及时亲自或请人代为前往缴纳。”
奥格斯沉默片刻，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所以，这位小姐就是我们谈论的对象了？”老城主忽地抬手举向角落里的梨歆，示意道：“请来这儿坐，小姑娘。”
对上那双苍老的、从镜片后看来的蓝眼睛，梨歆睫毛微垂，应声站起身来快步走过去。
“这边。”奥格斯出声道，示意梨歆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你的后辈？”老城主温和地呵呵笑道，“不错，是个很有能力的姑娘。”
“不。”奥格斯道，“她是玛丽安的弟子。”
“哦哦，玛丽安。我还记得上一次见到她……也是个小姑娘。”菲力格斯回忆道：“现在这个小姑娘也做老师啦，时间真快。”
“是挺有能力的。”椅子上的尼格.托雷斯似笑非笑地哼了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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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壁高平漆白，四根大柱顶梁而建，一圈固定的三排阶梯排布状的黑色木椅，木椅包围的下方一片圆台形空地，靠墙一面白色的高桌大椅。
这里便是政务厅临时审查室。
城主菲力格斯.莱蒙在那面高桌大椅上落座下来，奥格斯和尼格.托雷斯一左一右地坐在第一排木椅的两端。
梨歆则就只能站在圆台上。
陆陆续续又有一些人——npc匆匆进来，自觉地依次坐到木椅第二排去。
“九七，是吗？”老城主缓缓道。
“是。”梨歆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
“数个小时前，经卫兵所卫兵核查抓获。”菲力格斯.莱蒙低头，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宣读她的通缉罪由：“有一伙长期贩卖、偷窃和骗取他人身份信息的团队组织，经被捕人员供认姓名为九七、冷水鱼、潮汐的三人为该组织头目。”
“盗用身份，冒充他人，违反大陆通用法共计十三条。由于人员数目多于十个，被认为对城市人员安全造成极大威胁，经卫兵长尼格.托雷斯申请，城主菲力格斯.莱蒙批准，对此三人下发一级通缉令。”
老城主扶了扶眼镜，补充道：“虽然没有经过与当事人切实对峙，但根据紧急时期条律规定，当其具备较大嫌疑而又对城市安全威胁达到一定程度、且拥有两位以上罪行人证的情况下确实是符合通缉令下发标准的。”
梨歆安静地抱臂站在圆台正中，面上没什么情绪地微微仰头等待下文。
“东大陆籍公民九七，你是否承认以上罪行？”菲力格斯.莱蒙扬声道。
“不承认。”梨歆吐字清晰地道。
“进入审核流程，担保人为原罕塬城教谕堂堂主：奥格斯.卡里。”老城主敲了敲桌面，“带证人、被捕着进来。”
门口的士兵应声而去。
整个厅堂一片安静，只留记录员“唰唰”的笔记声。
一阵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很快从门口传来。
首先是一行十个形貌各异，大多为青壮男人、带着枷锁的npc们。
然后是一左一右走在最后的两个：
左边的，小胡子，一双总是贼溜溜瞟来瞟去的细眼，抖抖索索的身形。正是之前的莫克。
另一位，年轻男子，身形颇壮，金发棕眼……见着面庞似乎有些眼熟。梨歆思索片刻，想起来是之前的那位叫做迪斯里的卫兵小队长。
前方的那十个带着枷锁的男npc们一见梨歆便大声高高低低地喊着“老板！”、“老大！”、“队长”一类的词语。
梨歆回头看去，目光从这些一双双颜色各异的眼睛上看过去。或瑟缩，或焦急，或恐惧……但熟稔和尊敬都是共有的。
十足的情真意切，仿佛他们全都真有这样一位头目似的。
这些人站上来，原本空旷的圆台就显得充实多了。梨歆静静地用目光打量着这十人，往旁边让了让。
“请证人一进行陈述。”上方的菲力格斯.莱蒙道。
“我叫……叫莫克，是达、柯西城、七桶子镇，的镇民。”莫克尖细的声音颤颤道。
“我，我之前在城，城外被、被他们抢走，走了身份卡……没，没了，身份卡，我进、进不了城，就被，带去了，卫兵所……”
站在他身旁的迪里斯不耐地看他一眼，像是不能忍受他这么畏畏缩缩的叙述，直接接过话来道：“当时是我在执勤，听说了这位——先生的情况，因为他提到两位罪犯一共需要十张身份卡，我们经商议就决定先行假意给出另外九张，由这位先生以索要报酬的形式出售给这伙罪犯，以图全员抓获。”
“护卫城市安全是每一位卫兵的职责！”迪里斯正气凛然地一挺胸，指着旁边的十人道：“果然，我们蹲守在城门口，很快把这些人全都抓住了！”
梨歆看着这位卫兵队长。他的目光正直而笃定，身姿挺拔，看着她的目光陌生讶异中带着隐隐的厌恶。
每一个神情都符合情境，就像他们真的从未见过。
而这也确实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只不过其中的人物来了个对调。
“迪里斯是我们卫兵所最为优秀的年轻卫兵之一。”尼格.托雷斯叩叩地敲了敲桌子，扬声道：“能力出众，品行正直，有所了解的人皆有目共睹。他的证词，我认为可信。”
年轻的小队长经了夸奖脸色瞬间泛起激动的潮红，目光崇敬而微带郝然地望着自己的长官。
“嗯，证人叙述完毕。”菲力格斯.莱蒙点头，抬手示意梨歆道：“那么到你了，被指控者九七，你有什么话可以开始述说了。”
全场的目光随着话音向着圆台另一侧站着的黑发黑眼的女孩看去。
一片安静中，梨歆沉吟着道：“在进行我的陈述前，我想先确定一件事，可以吗？”
菲力格斯.莱蒙蓝色的眼睛眨了眨，温和道：“请自便。”
梨歆抬步朝着那枷锁加身的十人走去，绕着他们走动，目光一点点地挨个仔细打量。
数秒后，她忽地动作迅猛地伸手抓向其中一个人的手臂。
第83章
奇迹大陆整体北高南低。
北部严寒，广冰原山川，主城科雷亚地，意为“天上之城”。
东部山脉纵横，以山河丘陵为主，多密林。主城莫罗斯，建于东部三大河流交汇的嘉泽谷地、莫罗斯湖畔，风景优美，四季润泽。
南部近海，地势低平，以大草地、沼泽与热带林为主。主城奇鲁达可，意为“海的王冠”。
西部内陆，为四陆非海面积最广的一块，但人员、无论是npc还是分配的玩家都是最少的。缘由在于这里多为风沙干旱之地，各种生存资源严重短缺。主城摩迷塞尔，位于西部大沙漠深处。
四块大陆被一条十字形的深宽数千米的巨大峡谷分隔开来，数千年来各自为政，彼此相安无事。
这条峡谷名为“克亚”，为“誓言”之意，据传是由莱丽丝.勒格斯女士与四大城主共同划下。
峡谷中满布强度足以粉碎一切的飓风，每两陆之间只有一座全封闭式的金属吊桥相通，桥上由专人把守。
无论是玩家还是npc，如要前往其他大陆都需要经过一系列复杂的申请后拿到签证，然后才能通过这座吊桥。
四个大陆，梨歆上一世都去过。尤其在南部呆的时间颇长，为了做一个捕鱼任务。
她在南部著名的第一渔港风笛亚停留了足足两个月，对那里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一望无际的蓝色的天和蓝色的海，白翅黑喙的海鸟和沙滩，海岸成片的深红得热烈的海藻花，空气中满溢的湿润咸腥味儿……
风笛亚盛产一种叫做“蛤嘎”的银白鱼类的中级药剂材料，当地的渔民几乎家家都有大量养殖。
这种蛤嘎鱼有个特点，就是带着非常特别的一闻就有种咸齁了感觉的独特腥气。整个风笛亚渔港都是这个味道，当时曾经一度让梨歆很长一段时间放弃食用任何鱼类。
这种味道非常、非常的特别，以至于一旦闻到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
而站在这里的这群容貌各异的壮年男人npc身上，就带着这种味道。
虽然淡得近乎于无、显然被清洗过，甚至还在身上弄了些其他的果味或者草味的掩饰物，但海和鱼的气息已然深深烙印在了这些与它们相伴长大的人们的生命里。
梨歆纤细的五指如爪牢牢地扣住这个男人的手臂，俯身凑近过去，鼻尖猫似的轻轻耸了耸。
越贴近这人身上的皮肤，那种特殊的腥气就越明显。
那男人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又强行收回动作直直站着，低低地道：“……你干什么？”
梨歆仰起头望着他，漆黑而大的双瞳映出他隐隐带着慌张的神情，轻声问道：“我听说风笛亚有种蛤蜊鱼子酱很有名，是吗？”
男人这下整个人都僵住了，手掌一抽，背对光线的脸上盯着梨歆的目光忍不住露出点点凶光。
他身边的其他人，一共十双眼睛全都无声地看了过来。
梨歆松开手退开一步，垂了垂眼睛抑制住身上如芒刺背的目光带来的紧张感。她能感觉出堂上的这几个npc的等级明显全都远高于她。
被十双绝不含善意的眼睛盯住绝不是什么美好体验，梨歆刹那间从几乎每一道视线里都读出了想要置于她死地的意味。
“九七。”坐在椅子上奥格斯用不高不低的音调出声叫了她一声，同时带着警告的目光地在了这十个人身上巡视一圈，“你在说什么？”
“我说，这些人来自南部大陆，先生。”梨歆微微扬声道，同时再次往后退了几步。
奥格斯厂眉微蹙，道：“你确定吗？”
“是的，奥格斯先生。”梨歆点头，“而且大概率是风笛亚港附近。”
“那么请陈述你的结论，九七小姐。”上方的菲力格斯.莱蒙桌面敲了敲，语声和缓地道。
“味道。”梨歆清晰而柔软的声音响在堂中：“他们身上的味道很独特，而我恰好闻到过这一种味道，来自南部大陆风笛亚港，一种名为蛤嘎的特产鱼种——这种鱼种在我们东部也有售卖。据说，在那里生长的人一生都会带着这种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