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在灰茫茫的沙漠深处，一处背风岩壁下，火光橘黄，火堆边歇着几个人。
“我们在这个鬼地方已经呆了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死都死不出去！我要疯了！”九制梅瘫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哀嚎，双眼上翻的模样宛如一条死狗。
不远处，科瑞安靠着岩壁一动不动，长长的睫毛垂着，已经睡着了。毕竟还是个小少年，这几天长途跋涉已经很是疲惫了。
梨歆盘腿坐着，低眉专心致志地拿这几天收的怪物尸体练采集。
“老大……老大……”躺地上的九制梅颤巍巍地蹭着腰伸着手去够身旁几步外坐着的徐衍，“这几天有人来烦你没有？”
徐衍撩了一下眼皮，深黑的眸瞥他一眼。
“我就知道没有，那帮小崽子精的很，哼，就知道看我好脾气来烦我！又谁敢去你跟前瞎比比？”九制梅和他对视一眼就想明白了，气冲冲地捶了一下地，偏偏脑壳蹭着后脑勺回去，继续有气无力地叨叨：“……你说这么多天了，我截了多少图找分在西部的人查，愣没找到是在哪儿……客服都给我找怕了……你说咱得在这儿鬼地方呆到何年何月啊！”
“你20级了。”徐衍牵了一下眉头。
“……是，是20了，这是升级贼快，可咱也不能老待在这儿啊！”九制梅翻了个白眼，唉声叹气：“帮会里那么多事呢，咱哥俩一走走两个，很多事麻烦得很……这么远程操作早晚要出问题。”
“老大啊……你也知道，帮会出问题，我爹非把我皮揭了不可。”
徐衍闻言沉默片刻，抬手用树枝拨弄了一下四溅的火星。
“我猜，这里是底比耶大沙漠。”梨歆忽地开口道，声音淡淡的。
闻言，徐衍与九制梅一道转头去看她。
柔和的火光下，少女睫毛纤长，漆黑的瞳孔映着跳动的火焰，眉目精致得像座玉雕。
“什么沙漠？九哥您说说呗。”九制梅一下子翻身坐起来，星星眼地望着梨歆，笑得特别的谄媚。
这几天过来，梨歆的在他这儿的称呼成功从“小妹子”过渡到了“大神”、“大佬”，再到这声充满敬重的“九哥”。
徐衍只看了一眼便微微别过头去，半藏在阴影里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
不同于心急火燎的九制梅，他自己感觉这一个月以来，过得其实还不错。
徐衍从来做什么事都认真，玩这游戏也是。他玩了奇迹后喜欢打架，而且一打架就跟入了魔似的，刀出不退、一股不死不休的狠劲儿，这亲近点的人都知道。
玩游戏之前，冷静，冷漠，甚至冷酷这些词语全可以拿来形容徐衍。都说，这人看着像是连骨头都是钢铁铸成的。
后来，见过徐衍挥刀打怪的，又说，恐怕啊，这人这一生的所有热情都灌注在这把刀上了。
网游嘛，电子竞技菜是原罪。想要办好一个帮，没个招牌高玩说不过去。于是所有人对徐衍这点也算乐见其成。
徐衍身上那股子狠劲儿在打怪的时候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新手村就敢闯到精英地图去。由于游戏真实度高，刚进游戏没几个不怕痛、不怕血的，徐衍就是那个例外。别人被鸡追着跑的时候，他就敢悍不畏死去挑野猪。死了又去，歇都不带歇的。
九制梅心里是最服徐衍的。由衷觉得比起他大哥，他这样的，耍耍嘴皮子、暗地里憋憋坏水算计算计处理处理事情还成，注定只能做个跟班谋臣，他大哥才是那个角儿。
看着他最终从亿万人中冲出来，爬到天梯榜第一，他们周围人都很欣慰。
至于打架狠，他们几个发小私底下就议论着，觉得九成是这人从小时时刻刻循规蹈矩到刻板、少言寡语给憋的，憋变态了，暴力狂点也正常，反正打的又不是真人，管他呢。
不过这话当然没人敢拿到徐衍面前说，怕挨揍。
梨歆在和九制梅说话，解释之前的那句“底比耶大沙漠”。而一旁的徐衍难得的在走神，只听着那道柔柔的声音在耳朵边像泉水一样流淌而过。
很舒适。
这几天，虽然大漠、黄沙、烈日，可是徐衍他就是觉得过得很舒适。比三伏天坐在空调房里盖着厚被子吃西瓜还舒适。
当然，他没这么做过，说起来理由很多，包括浪费、不环保、散漫，最重要的是不合他自己给自己订的规矩。只是看九制梅很喜欢这么过，每这么干的时候就笑得一副舒畅到欲仙欲死的表情。
自古以来游戏界流传着一句真理：没奶的adc啊，他活得像个孤儿。
徐衍凄凄惨惨孤儿了小半年，忽然有朝一日天降一奶，打起架来那感觉真是枯木逢春老树开花久旱逢雨……别提多让人想热泪盈眶了。
九制梅这人鬼精鬼精的，嗅觉实在敏锐得很。他可能自己其实没反应过来，但身体就已经下意识感觉到自家老大心情不错，才有胆子天天找他抱怨两句。
他也苦啊，不说漂亮妹妹，一个月游戏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你说梨歆不漂亮？九制梅得跪着来一句“她是主子我是奴才，她是仙女我是那泥胎凡人，你说你妈呢”。
跟科瑞安说？不仅人家是个npc，这半大不小的孩儿还暴脾气，不仅要骂人，说多了他还能跟你动手。
九制梅起先还敢口花花几句，见过科瑞安动起手来那比之梨歆都不算逊色的实力，他就默默闭嘴了。从此过上了白天憋着晚上下线拼命找人比比的日子。
搞得这段日子兄弟几个一见了他就跟见了鬼一样。
“……所以，我们要出去，就需要挑了这里的boss。”梨歆言简意赅地总结道。
九制梅听着听着一个激灵，“等等！这boss……多少级来着？”
梨歆看了他一眼，道：“四十。”
九制梅坐起来的身体“当”又倒了回去，溅起一蓬子沙。
“……我觉得我今年过年都不用回去过了。”九制梅抚着胸口虚弱道。
梨歆垂下眼眸没说话。地图boss确实难打，她上次拿下阿呆全靠取巧，也靠那家伙气性大，不然不知道要磨多久。
“你说这游戏精英怪都那么难打，要同等级百来个人推——这boss还不得上天？”九制梅已经心灰意冷了，“我才20级……到40级得何年何月。就算到了，我们就四个人，打你妈个jio啊……”
“呵，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一大把年纪了弱得像只鸡，我要是你我脑袋马上埋沙里，不活了。”
却是科瑞安醒了，横眉竖眼地嘲讽他，完全忘了自己当初兔子都不敢打的怂样了。
这小少年跟着这一路，最开始没少被九制梅气得跳脚，后来渐渐就会反击了，还能有事没事嘲讽他几句了。
底比耶大沙漠是西部最大的沙漠，面积极广，光它，大小就跟整个东部大陆也差不多了。
西部大陆别的地方人烟稀少，这儿是压根没有人烟。没城市，没水，极偶尔见得到绿洲，怪倒是不少。
也许当初对方眼见着一时半会儿弄不死他们、又不能让他们回去坏事，干脆就把人扔过来这里，让他们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不就啥都干不了了吗？
梨歆心中思量，也不知道商团其他人怎么样了。
去南部还算得上是来访，有个身份。这一下到了西部，所有人都成了黑户，才真的是麻烦。地图都解锁不了。
奇迹制作组可能也觉得这地方实在太大了，让玩家跑腿可能是太不像人做的事了，就琢磨着弄了个传送阵。
但这传送阵，也不能白给你用对。制作组寻思寻思，就把底比耶大沙漠划为了十二块，每块弄个一次性boss守在传送阵旁边。
boss推了，传送阵才能用。
这其实也同时弄了个安排，那就是推着boss的玩家，约定俗成就拥有了这个传送阵的使用权。要维持传送阵的使用能量，但别的玩家过，得交钱。
这是个长期进项，消息出来了之后西部帮会个个全都派了大堆的人来，争得头破血流。
“等一段时间，等你到三十级。”梨歆道。
这句话是回应给九制梅的。
一个月下来，梨歆现在29级了，徐衍22，九制梅20。等他到了30级，梨歆就应当是有35级往上走了。这种守传送阵的boss比起其他地图boss本来难度就稍微小那么一点，比起当初的阿呆更是差一大截。他们四个人——三个半人挑这个，应该问题不大。
其实按战力来说，九制梅算半个人真的已经是很抬举他了。
“唉。”科瑞安意味深长地叹一口气，同时拿眼睛瞅九制梅。
嫌弃的意思很明确，奈何后者脸皮厚得很，根本不在意他这点段位的嘲笑，还冲他笑嘻嘻的。
科瑞安气人不成反被气，恨恨地瞪他一眼。
梨歆将手里的蛇肉切作两段，一段给了金发小少年，一段给了徐衍。
肉到了嘴边，九制梅那讨厌鬼还没有，科瑞安才总算是觉得出了口气，低头吃东西不说话了。
徐衍拿着蛇段看了片刻，开吃。
他话少，尤其与梨歆更是没话说。
只在梨歆做事，或者与其他人说话时，他才会不动声色地看上几眼。
那双墨眉下深深的眼眸里，映出她的模样。
第112章
不论游戏里还是游戏外，梨歆长年都是自己在做饭，所以手艺不错。
虽然蛇肉不是种适合烤着吃的肉，但被她做出来，味道其实也不错。
烤完东西，梨歆便去收拾扎营了。
徐衍抬起头，目光无声地跟着她的身影移动。好一会儿才恍然收回来。
这些天下来，看似他与梨歆交流并不多。其实只有徐衍自己知道，他越来越对这个黑发黑眸的姑娘产生了某种特别的依赖感。
从前，他刀提在手就是一往无前，整个人是一种忘我的状态。而现在，他甚至会在打架的时候下意识分神回头去找她的身影，找到了，心里就是一安。
冷硬严肃着过了二十多年，头一次将心思落在其他人身上，还是个看着软乎乎的异性，徐衍心里隐隐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他向来不喜欢一切软的、没用的，精美得看着一碰就要坏了似的的物什。
不对……
徐衍把自己想法中的词句否了一下，脑海里默默掠过梨歆抡起巨斧的模样。
……她比我还能打呢。
又惊觉自己脑子里好像总是想着人，不好。
其实，这很大程度徐某人是吃了游戏玩的少没文化的亏。
君不见哪个adc不是时时刻刻“哎我辅助呢？”、“辅助爸爸呢？”、“妈耶我奶呢！”、“辅助跟着我！”，那真的是牵肠又挂肚、离了三步心就慌。
那是亲爹呢，为了不被当场暴毙，咋能不盯着在哪儿？
徐衍从前是个野孩子，没人奶没人救的惯了，也不觉得。现在突然过上了有36d大奶妈精心拉扯着的日子，那感觉真是……就一个词，舒服。
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一路走，梨歆看到能用的木头都会捡上放包里。一为点火，二就是做个营地框架。
奇迹有裁缝，衣服又会损耗，玩家们一般都会在身上带几件时装。
现在四人框架上搭着遮风的，全都是这些时装。花花绿绿的，贡献者是九制梅。
据他自己说，他是想着人生无常，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遇到漂亮妹子了。包里放点好看的裙子有备无患，万一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
他所谓的“一点”，少说也有二三十来条。
科瑞安对这种粉红浅蓝的颜色很有意见，不过他也知道这时候没得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