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节

  咣当一声,不知道谁的汤匙掉进了碗里,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在嘈乱的环境中依然清晰。
  宋羡鱼寻声看过去,便看见季老夫人震惊的神色。
  跟着有人起身朝外面跑,有季家这边的人,也有陶家那边的。
  陶蓁娘家那边不知道谁问了一句:“谁干的?”
  递消息的那人也不清楚,只说:“是个穿黑裙子的女孩,长得白白胖胖的,我也不知道是谁。”
  宋羡鱼听后心下一紧。
  萧爱因为身材偏丰腴,喜欢穿黑色的衣服,说那样显瘦,夏天大多数女孩都喜欢穿鲜艳的或是素淡一些的颜色,所以今天这个场合,只有萧爱穿了件黑色的连体裙。
  宋羡鱼的余光注意到余有韵和萧坤已经起身朝外面走了。
  她起身跟了过去。
  季临渊抽了张纸巾,跟着起身出去。
  ……
  陶蓁出事的地方已经围了一堆人,宋羡鱼出来后一眼看见站在人堆里的萧爱,她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整个人处在混沌的状态下。
  “蓁蓁……我的孩子……蓁蓁你怎么样啊?啊?”陶蓁的母亲看着浑身血的女儿,完全不知所措,一双眼里都是泪。
  季老夫人还算镇定,交代季楚荆:“快去把车开来门口。”又吩咐季思源:“送蓁蓁去医院。”
  季思源已经没有精力去计较是谁把陶蓁弄成这个样子,看着陶蓁痛苦的脸,一颗心像被人用手狠狠扼住。
  很快季思源抱着陶蓁离开,余下的人自然要追究罪魁祸首。
  “到底怎么回事?”季老夫人怒问一边的服务员。
  走廊那时候没什么宾客在外面活动,但是有服务员的。
  服务员知道今天在这办婚礼的是京城季家,不能得罪,有孕的新娘子出了事,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季家要是怪罪下来,酒店的责任可就大了,于是伸手一指萧爱,也不管真相如何,添油加醋将自己看到的说了出来:
  “我也不清楚,只看见这位小姐推了新娘一下,新娘就掉下去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落在萧爱身上,那些视线犹如一把把利刃,将萧爱衣服一片片割下来似的,叫她难堪又害怕,她只觉浑身血液凝固了一般,每处肌肤都在发麻,想辩解,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是你推了人?”余有韵沉声问。
  “我……”萧爱眼眶迅速汇集起眼泪,周围的人逐渐变模糊,影影绰绰,像无数的鬼影一样。
  “说,到底是不是你?”余有韵加重语气。
  “别这么大声,吓到孩子了。”萧爱的父亲萧坤把萧爱护在怀里,“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相信小爱不是那样的人。”
  萧爱一下子哭出声。
  “哭哭哭,就知道哭!”周围人都拿问罪的目光看着余有韵,余有韵不信自家孩子会做这种事,可一定跟她脱不了干系,余有韵将萧爱从萧坤怀里拉出来,“说话,到底怎么回事?”
  “我没有推她……”萧爱终于哽咽开口:“是她自己说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思源哥哥的,还说思源哥哥蠢得无可救药,我不想思源哥哥被她这样欺骗,想去告诉他真相,陶蓁拉着我不让我走,我只是甩开她的手,她自己就掉下去了……”
  这话一出,在场人脸色都变了。
  尤其是陶蓁娘家人。
  陶父气得心脏病险些发作,捂着心口猛咳了好几声,颤抖地指着萧爱:“我知道你们有权有势,看不起我们,可也不能这么侮辱人!”
  “我好好一黄花闺女嫁给你们季家,你们居然这么编排她,我、我不活了!”陶母哭着喊着就要撞墙。
  身边人赶忙拉住她。
  陶蓁的舅舅也说:“你们太欺负人了!”
  “我没有撒谎,也没有污蔑她,是她亲口跟我说的,她还说……”
  萧爱辩解的话没说完,左脸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余有韵失望地看着她,“你还说!”
  萧爱长这么大,就没挨过打,母亲虽然对她严厉,生气时最多也就揪一下她的耳朵。
  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崩溃,萧爱捂着脸,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颗接着一颗:“妈你不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还说!”余有韵又抬手要打,被萧坤轻轻挡住。
  余有韵借机下台,像陶蓁父母道歉,表示不会推卸责任。
  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她能不知道什么脾性?小任性是有,但不会做这等胡闹的事,只是萧爱的话不管是真是假,都不能再说下去,否则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这孩子就是太单纯,被人挖坑埋了都不知道。
  余有韵内心百转千回,那一巴掌不过是打给陶家人看的,陶蓁流了那么多血,缓步台还残留触目惊心的一滩,总要给人点交代。
  萧爱不明白母亲的用意,只觉被冤枉委屈得不行,抹着眼泪跑开了。
  余有韵没去管她,拉着萧坤与季家陶家的人一块去了医院。
  婚礼宴席结束后还有派对,出了这样的事,派对自然要取消。
  季临渊把宋羡鱼送回家后,被季老夫人叫去了医院,宋羡鱼眼前不断闪现陶蓁满腿血的样子,可能是自己也经历过一次流产,很能明白那种痛苦,不免有些唏嘘。
  转念想到跑出去的萧爱,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回家了没有,宋羡鱼给打电话想问问,那边不接,最后直接关机。
  想了想,她又打电话给顾欣颜,问萧爱有没有到尊园去,顾欣颜说没有,又问出了什么事,宋羡鱼只说和家里闹了点矛盾,具体没有细说。
  ……
  这一晚,季临渊直到十一点多才回来。
  陶蓁腹部受了重击,孩子没保住,拿出来是个男孩,已经成型了。
  听到这个消息,宋羡鱼不禁有些惋惜,不管成年人之间如何,孩子平白丢了性命,都是叫人怜惜的。
  “那陶蓁呢?现在怎么样?”宋羡鱼又问及大人。
  “受了些打击。”季临渊用五个字简述了陶蓁的现状。
  “陶家很生气吧?”宋羡鱼问:“你相信小爱说的话么?”
  季临渊没说信或是不信,只告诉宋羡鱼一件陶家不知道的事。
  季老夫人悄悄让医院给孩子和季思源做dna鉴定,萧爱什么性子,季老夫人看着她长大,是了解的,那就不是会作妖的料。
  至于陶家是不是生气,自然是生气的,余有韵两口子一直在医院待到凌晨才回去。
  凌晨两点多,宋羡鱼接到萧让眉的电话,接听后传来的却是余有韵焦急的声音:“小爱有没有去你那儿?”
  “没有啊。”宋羡鱼下意识回答,完了觉得不对,问了句:“小爱还没回家?”
  余有韵说:“没有,我把她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你帮我打电话问问你们同学,她是不是去同学家里了?”
  “这孩子,能去哪儿呢你说?”余有韵快要急哭了。
  宋羡鱼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安抚说:“您先别急,我打电话问问。”
  收了线,宋羡鱼又给顾欣颜打电话,担心顾欣颜替萧爱隐瞒,她先把萧爱母亲都急哭的话说了,然后才说:“小爱要是去你那,你一定要告诉我。”
  顾欣颜声音还有些迷糊:“她真没来找我,要不你问问苏苏?”
  “苏苏不是回老家了?”
  “没准萧爱去她老家了呢,现在交通这么发达。”
  宋羡鱼觉得也有这个可能,萧爱要是真不愿理人,去苏玉琢老家避避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她给苏玉琢打电话,苏玉琢说今天没跟萧爱联系,也说:“她要真来我家,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宋羡鱼又给其他几个关系没那么亲密的同学打了电话,都没跟萧爱联系过。
  刚挂了电话,余有韵再次打电话来。
  得到宋羡鱼否定的答案,余有韵声音带上了失望:“麻烦你了,赶紧去休息吧,我这边再找找。”
  宋羡鱼接电话时没开灯,等她接完电话,才发现壁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季临渊打开了,昏暗的光线氤氲着温馨的氛围。
  季临渊也不在床上,宋羡鱼只当他去了卫生间,也没在意,因为她怀孕的缘故,医生叮嘱不能总吹空调,哪怕这个季节京城闷热得不行,季临渊也只是在刚开始开会空调,等睡觉时就关掉。
  这会子卧室气温很高,宋羡鱼身上出了一层黏黏的汗,床脚放了张椅子,上面的电风扇呼呼地卖力吹风。
  可能也有担心萧爱的缘故在里头,宋羡鱼只觉闷得难受,见季临渊还没出来,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遥控器。
  刚对准空调,还没来得及按下开关键,卧室门忽然被推开,季临渊穿着和宋羡鱼同款的睡衣,手里端着托盘,上头搁了碗银耳蜜柑汤,还有一碟洪姨晚上新做的小点心。
  宋羡鱼有种被抓包的窘迫感,脸颊忍不住一热,假装若无其事地把遥控器放回去,然后问:“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我还以为你在卫生间。”
  季临渊看着她做贼心虚的样,神色透出兴味:“热了?”
  “还好。”宋羡鱼坐起身,撩了下粘黏在后颈的头发,“这些给我吃的?”
  季临渊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声音温柔:“吃吧。”
  宋羡鱼看了看瓷碗里清爽剔透的银耳,然后把视线落在男人深邃立体的脸孔上,心里暖暖的,最近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夜里醒了之后,总会变得特别清醒,要很长时间才能再次入睡,每当这个时候,不要她多说什么,季临渊就会下楼给她准备些吃的喝的。
  季临渊是她的初恋,她不知道别的男人是不是也这般对自己的女人,却也知道,季临渊这样的,一定是难得的。
  宋羡鱼喝着那碗甜甜的羹汤,忽然发现和季临渊相比,自己付出的实在太少,两人在一起,都是季临渊在照顾她,迁就她,她遇到什么事,也都是季临渊帮她解决。
  他是丈夫,更像个家长,孩子和家长在一起,总是家长付出更多一些。
  宋羡鱼抬眼瞅向在拿出本书在看的季临渊,见他专注的模样,宋羡鱼忽然想起网上看来的一句话: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
  季临渊的年纪其实不算很大,很多跟他同龄的男人还处在爱玩的阶段,上网撩妹打游戏的比比皆是,宋羡鱼从来没见过季临渊上网聊天玩游戏,他的手机似乎只是用来打电话的。
  他空闲的时候,经常是看新闻,或是看书看报,卧室的床头柜,客厅的茶几上,又或者是餐厅里,随处都能发现一两本杂志或书籍。
  “临渊。”宋羡鱼情之所至,忽然出声喊他,一双美目流转着水汪汪的深情。
  季临渊掀起眼皮,湛黑的视线看过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嗯,宋羡鱼能看见他凸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很是性感。
  她笑着:“你说小爱会去哪里呢?”
  季临渊勾了下唇,修长手指翻了一页,语速轻缓:“这你要问她。”
  很无趣的回答,却也很符合他的沉闷的性子,宋羡鱼弯起唇角,“希望她是躲在某个朋友家里,如果是在外解酒消愁……希望她能在喝醉了之后遇到个靠谱的朋友送她回家。”
  她猜得没错,萧爱确实在外面借酒消愁了。
  从酒店跑出去后,正好有出租送客人到酒店门口,萧爱没有犹豫就坐了进去,司机问她去哪儿,她说随便。
  “京城可没有叫随便的地儿。”出租车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男士,见她哭红了两眼,语带哭腔,笑着接了一句。
  萧爱说:“那就去酒吧,我想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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