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陆景行想，他是真的完蛋了。
  跟着李可进了圣心园的食堂以后，陆景行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完蛋”。小朋友们已经整整齐齐地坐好，分成了三排，主要表情分为三种，一种是惊喜且害羞的，以看过陆景行电影听过陆景行歌的年纪相对大一些的女孩和三个帮忙照顾小朋友的阿姨为主；一种是懵懂无知加好奇的，两三岁左右的小朋友为这一类型的生力军；最为恐怖的是仰着脑袋噘着小嘴如临大敌型，所有年纪相对大些的小男孩构成了陆景行的“情敌”军团……看得陆景行一阵头皮发麻。
  幸而马克太太在一旁热情地招呼陆景行，马克先生也让小朋友们乖乖地跟陆景行问了声好，缓解了下尴尬的气氛。
  陆景行刚挨着李可坐下，小虎已经蹿了过来，不满地说道：“姐姐旁边的位置应该是我的，为什么要给这个蜀黍。”
  为什么叫李可姐姐，叫他蜀黍啊。他们也没差几岁，陆景行内心一阵哀伤。
  小明又已经横插一杠，说：“姐姐。你之前不是说谁学得好谁就可以坐你旁边吗？这个蜀黍英语学得好吗？”
  陆景行咳了一咳，瞅了李可一眼。
  李可也觑了他一下，清亮的眸子弯成了小月牙，倒是没揭露他。
  注意到两人眼神的马克太太就笑嘻嘻地朝马克先生嘀咕了几句，说让他们先坐着，既然有客人来，要帮张婶多做几道菜。
  马克夫妇一走，食堂里的小朋友就更热闹了。
  一个女孩子哼了一声，冲着小明说：“陆哥哥当然什么都会，陆哥哥不但会开汽车还会开飞机开宇宙飞船……”
  陆景行望天，那是在电影里……
  另一个女孩也叉着腰，激动地说道：“是啊是啊！陆哥哥比你们厉害多了。”
  李可就冲陆景行眨了下眼，像是在说你粉丝还挺多的。
  陆景行自己也觉得内心一阵宽慰。
  小朋友们很快分成了两个阵营，开始互相吵嘴，还有一派负责喊要抱抱。楚楚不会说话，年纪又最小，着急地用手指比比划划。
  李可就起身，先哄了下楚楚，又走到脸已经红得滴血的小茉莉身边，摸了摸她的脉搏，问道：“你茉莉你坐过来好不好？”
  小茉莉刚刚说陆景行是她最喜欢的人呢。
  小茉莉捂着脸，害羞地点点头。李可就笑着说：“但是你不要太激动哟，对身体不好。”
  小茉莉不好意思，但还是拉着李可的手慢慢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坐在陆景行身边。李可又在小茉莉身边坐下，搂着她对陆景行说道：“这是你的小粉丝呢。”
  陆景行就轻轻握了下小茉莉的手，笑着同她招呼。小茉莉的手腕极细，陆景行知道这又是一个身体不好的孩子，心中也觉得有些难过，便说了些玩笑话哄她。
  大家都知道小茉莉要动手术了，她坐在李可身边，便是再不服气者如小明，也没有多说什么，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李可敲了敲桌上的一个碗，说道：“吃饭吧。”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开始了这顿迟到的午餐。
  小茉莉的手抖得不行，李可就抱着她，一下一下地给她喂饭。
  看她熟练的动作，陆景行就想起了她上回说自己像他会做菜一样擅长照顾人，原来是缘于此。
  小茉莉年纪大一些，虽然比同龄孩子瘦小，但比小楚楚这样的还是重多了。李可搂着她就有些吃力。
  陆景行怕她累到，就把椅子搬近了一些，让小茉莉靠在自己身上，从容道：“我来。”
  李可原来觉得陆景行是客人，总该让他先吃饭的，但是看小茉莉依偎在他怀里，一脸幸福的样子，就不忍多说些什么，也坐近了些，给小茉莉喂粥。
  就这样陆景行抱着小茉莉，李可则舀一勺粥，然后吹凉，喂给小茉莉。粥的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柔婉如远山。
  陆景行脑子一热，信口说道：“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爸爸妈妈。”
  李可就觉得粥的那股热气扑面而来。
  陆景行自觉失言，恨不得咬下舌头。小明已经重重地哼了一声，但是他想在李可面前表现乖巧，到底没有说什么，和小虎两个人聚在那里嘀嘀咕咕地说悄悄话。
  “像。”小茉莉轻轻开口。
  陆景行就摸了摸她的脑袋，心想，这孩子真乖，怎么就被人遗弃了，不如他带回去养着好了。
  嗯，不知道有没有养一赠一。
  李可的嘴唇抖了抖，想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就是小心地捏了捏小茉莉的鼻子。
  小茉莉就嘻嘻嘻地笑。小明冲着陆景行做了个鬼脸。
  一顿饭在吵吵闹闹中千辛万苦地喂完，陆景行和李可两个人胡乱扒拉了两口饭，就开始哄孩子。
  原本是午休时间，不过今天陆景行来了，全园上下从马克太太到其他看护孩子的阿姨再到小朋友，都或激动或开心或义愤填膺得不得了，除了小茉莉因为身体不好，先去楼上休息，其他人都个顶个的精神。
  李可就干脆让孩子们围成一圈，给他们念了个故事，又和他们玩游戏。陆景行则自始至终坐在一旁，笑吟吟地望着他们。
  李可便回身问：“你今天不忙？”
  “忙呀。我这不是开粉丝会吗？”陆景行指了指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小女孩说道，音色之中透着一股愉悦。
  几个小女孩已经围了他许久，要了好几个签名，还缠着他玩游戏，他倒是耐心也好，也陪着她们闹。
  李可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陆景行虽然厌学，但平常日程确实很忙呢，一天也睡不了多久，今天就都耗在这里了，便坐在他身侧，对着他耳朵小声道：“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我会好好跟她们解释的，待会儿我自己回去就好。”
  陆景行眼中的淡淡笑意便又浓了几分，学着她的样子，附在她耳边说道：“我今天休息。我的粉丝都很可爱，不能丢下她们。”
  他挨得近，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喷在她的耳垂，李可连耳根也红了。
  小明看到陆景行和李可两个人坐在那里一会儿抬头笑笑一会儿互相咬耳朵，拉着小虎就跑了过来，指着陆景行说：“我……我要和你决斗。”
  决斗，这又是哪里来的词。陆景行微愣了下，不知道小明究竟哪里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
  小明又捅了捅小虎，小虎却摆弄手中的玩具小汽车，小声说：“这……这是陆哥哥刚刚给我拼好哒。我……我就不要和他决斗了。”
  小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小虎一眼，心痛不已，这家伙怎么这么不靠谱啊，刚刚还信誓旦旦要一起来决斗呢，这么快就被一个玩具小汽车收买了！咦咦咦，这个模型拼好以后确实还挺好玩的样子。
  不过小明同学向来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只盯了那玩具小汽车5秒，就红着脸粗着脖子，磕磕巴巴地继续说道：“对……对哦，就是和你……决……决斗哦！”
  李可有些哭笑不得，解释道：“小明，这位陆叔叔确实是姐姐的朋友，不是坏人哦。”
  陆景行就轻轻戳了一下李可的腮帮子，略有些哀怨地说：“你怎么也叫我陆叔叔……”
  不过这一行为显然大大刺激了小明，大声道：“就是要决斗哦。李可姐姐，你不要插手！”
  李可俯下身，摸了摸小明的脑袋，说：“为什么你要和姐姐的朋友决斗呢？”
  小明的脸红了红，气咻咻地说：“因为我喜欢姐姐你！这位叔叔明显也喜欢姐姐你！姐姐你只能成为一个人的新娘，所以我要和他决斗啊！”
  ……
  这一理由让李可整个人都呆住了，原本勾起的嘴角也僵住了。整句话信息量略大，她一时有些理解无能，只得木愣愣地转头看陆景行，希望能言善辩者如他，能够反驳小明。比如……“叔叔并没有喜欢姐姐啊”唔……或者“姐姐要成为谁的新娘是由姐姐自己决定的不是谁喜欢姐姐，姐姐就要成为谁的新娘”以及“小明你比姐姐小了20岁，姐姐真的不适合给你做新娘”。
  结果——
  陆景行却托着脸，满脸笑容地说道：“是不是谁赢了，姐姐就要做谁的新娘啊。”
  小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陆景行漫不经心地说：“好啊。那决斗吧。”
  ☆、第22章
  “你说要比什么呢？”陆景行笑着对李可说，声线慵懒。
  李可的心跳瞬时就漏了一拍，脸上就像要烧起来似的，小明也就算了，陆景行这话是什么意思呀。但转念便想，啊喂，这种事你们不要自己随便决定啊。
  陆景行伸了个懒腰，一副要做准备动作的架势，李可就拉了下他，眼神里有些忿忿，低声道：“你怎么就跟孩子闹啊。”
  陆景行摸了摸下巴，道：“都知道娶新娘了，不是孩子了。”
  李可就也用手指戳了他一下，看他笑得没心没肺，忽然又觉得自己方才那一恍惚许是想多了。陆景行说这样的话，一定是出于为了逗小明玩，就像刚才和小茉莉说“爸爸妈妈”一样。
  嗯，一定是这样，李可握拳，但掌心却因为一种没来由的原因出了些汗。
  见她移开了视线，陆景行这才收起那股疏懒玩闹的笑容，看她有些慌张的样子，眉眼之间便浮起了一层温柔的笑意。
  今天他话有些说，怕是吓倒她了吧。他还没决定好怎么办之前，还是先别同她说吧。
  小明是孩子王，出了名的倔强，陆景行这人也有些爱闹腾，两个人要决斗的事情不到三秒就传遍了圣心园。小女孩们自愿组成陆景行啦啦队，坐在小板凳上，奶声奶气地喊：“陆哥哥加油！”连马克太太也搬着个小板凳磕着瓜子来围观这场决斗。
  李可呢，羞也羞死了，但无力阻止，也不能走远，只得自己找了个角落缩起来。
  小明坐在小板凳上，托着腮帮子想决斗项目。
  小虎坐在一旁，帮忙出各种馊主意，但都被有主心骨的小明一一驳斥了回去。
  小虎：“可以比跳远啊！小明你不是刚刚拿了你们班第一嘛。”
  小明挥了挥手：“那不行。他是大人，腿比我长，随便跳下就比我远。”
  小虎：“那比掰手腕嘛！上回你3秒就赢我了！”
  小明有些恼羞成怒：“他是大人，当然力气比我大咯！”
  小虎继续爱不释手地玩着车模，说道：“那比英语单词嘛！看谁知道得多。”
  陆景行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果真是什么样的老师就教出什么样的学生，动不动就比英语单词。照常理他决计不可能比小明知道得少，但是凡事都有个万一，李可还经常夸小明英语好，他要是在这个项目上栽了跟头，那脸就丢大发了。
  陆景行清了清嗓子，道：“我是大人，比你多学了20年，单词当然懂得也多。”
  小明不疑有他，自我丧气式地点了点头。他又抬头看陆景行，个子好高好高的样子，也没有戴眼罩，脸也长得好看，听别的小朋友说他是电影明星，据说会功夫，歌也唱得好，和nicole姐姐站在一起也好好看的样子，那他能和对方比什么呢？
  小明越想越有点难过，刚刚还昂起的小脑袋慢慢地垂了下来，对着手指，到了后来，豆大的泪花就从眼眶里冒了出来，不过他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哭，硬是把眼泪憋回到眼眶里，为了避免眼泪掉下来，又把脑袋扬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小声的呜呜声。
  李可想过去哄下小明，陆景行已经上前一步，蹲下身子，让他和自己平视，指了指他的鼻尖说：“你和我，两个男人，我们单独谈一谈。”
  小明倔强地点了点头。
  李可蹙眉，陆景行却对她摇了摇手指，示意让她安心。许是他脸上带着暖人心脾的笑容太有感染力，李可也没再说什么。
  陆景行就牵着小明到了院子外面的大树下，两个人一大一小，一高一矮，说了许久的话。过了一会儿，陆景行就又蹲下来，小明咬着他的耳朵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大通，似乎还给陆景行看了什么东西。
  再走进来时，陆景行脸上则挂着意味不明的笑，而小明则已经止住了眼泪，冲着李可傻呵呵地笑。
  李可拉过陆景行，问道：“你跟小明都说了些什么呀？”
  陆景行微一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道：“秘密。”
  “什么秘密？”李可问。
  陆景行眼中的笑意便又深了几分：“男人的秘密。”
  李可：……
  10分钟前，树荫下。
  陆景行摸了摸小明的脑袋，说：“男子汉，不要轻易哭哦。”
  小明撇嘴，嘀咕道：“我没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