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冤家先生 第47节
程无双忍着气,道歉:“对不起,我确实没听到一点风声。各位是决定了开会才通知的我,秘书那里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程小姐是指责我们擅自行动?”赵董冷笑,“是,这样做是伤了大小姐的颜面,但事出从权,不立刻应对的话,恐怕要出大事!”
高总接着道:“程小姐,你不能怪我们没事先给你透个风。这种事情你应该亲自跟踪,随时打听!你的精力都用到哪儿去了?但凡你把用在帮你的小白脸开餐馆的劲头分一半在公司上,也不至于做得这么糟!”
☆、第七十一章
程无双等他脸红耳赤的吵完,缓缓道:“我每周多少时间呆在公司处理事务,各位都看在眼里的,这叫没花心思?再者,公共场合,提我私生活,是不是不合适?很多事到不了我眼前,我不可能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反复的去打探。不过这些事都能传到你们那里……”她冷冷一笑,“各位未免过火了。是的,我抓瞎的样子是很不错的笑话,但真出了大事,损伤的是整个集团的利益。各位手上都有不少股份,明华集团有难,各位的资产也会缩水。拿自己的家底开玩笑,我非常佩服。”
众人表情各异,有人低头,有人同交好的朋友递眼色,有人冷笑,片刻后,李总恼怒的说:“程小姐想指责什么?你手下的人失职怠工,还怪我们头上了?”
“我认为,既然是利益共同体,各位在预先得到消息的时候,应该先和我说一声,早点开会应对,而不是等我闹了笑话再讲。”程无双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扬声道,“进会议室这么久,不谈正事却先吵架,简直浪费时间。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哪位和我讲一讲?”
董事们交头接耳,你推我我推你,她不耐烦,看向坐在左边第一位的李总:“李总,你讲吧。”
李总只得开了口。程无双仔细的听着,秀眉皱得越来越紧,李总说完了好一会儿,她都沉默不言,有人“嗤”了声,讽刺道:“程小姐是怎么了?不会听睡着了吧?”
程无双回过神,只觉得牙根都被咬得一阵阵的发酸。最近她力排众议,在董事会极力推动一个新的投资项目。本市有重商的传统,大小企业林立,又有各项政策优惠,吸引外资纷纷投资办厂,每年都有大量人才涌入,城市发展极快,开发新城区势在必行。城西地势平坦,气候舒适,临海的港湾水极深,无礁石,即使寒冬也从不封冻,是天然的深水良港。
市里除了规划城西开发区之外,还准备投资建港口,待建成之后,本市进出口就不必走远在邻省的港口,对招商引资也更加有利。
建港好处太多,周密调研之后此事就定了下来,明华集团参与其中,已经在新港口及配套工业园区投入大量资金。眼见着工程启动,一切有条不紊的运行,相关领导却忽然被上级调查,又有人投了举报信,说项目有诸多不合理之处,让款项落不到实处,层层盘剥,喂饱了利益相关者的荷包。上面震怒,勒令项目立即停下来,重新审计,复工日期谁也不知道。
“我每天都有跟进项目的新动向,但是,上面要审查,我一点风声都没听见。”程无双竭力想保持镇定,但苍白的脸色暴-露了她的恐慌。
做企业,在各处都有关系,第一手的消息有时候能决定公司的命运,这个道理她非常清楚。她竟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张君逸在她身边到底织了多少层网?
讥笑,质问,甚至责骂,各种难听的话不停的从这些人嘴里涌出来,现在明明是温暖的初夏,她却仿佛被剥光了丢进冰天雪地里,几乎连血液都冻住。
她用力的握住杯子,让自己的脊背保持挺直,鼓起全部的勇气,凝视着面前的董事们。渐渐的,她看出了些端倪,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他们看上去很愤怒,很轻蔑,很着急,却欠缺恐慌之态。如果这事真严重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他们不会是这种态度。在商场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的人精们,不可能真的拿身家开玩笑,他们会急急忙忙商量对策,而不是先看她出丑。
偌大一个项目,除了各大企业参与投资,还有国家银行的贷款,以及来自上级的拨款,他们不可能让这些钱一直冻结在那里,即使目前的领导被带走,也会尽快的派新人来接手,审查工作也会加紧。
所需要的,不过是时间罢了。
她缓缓环视众人,看得他们闭了嘴:“这事远没到你们所说的那种程度,我闹了个精彩的笑话,各位今天也应该过足了嘴瘾,那么,我们忙正事吧。在项目重启之前,需要做的事情很多,资金,股东,媒体,都需要好好应对。今天这场好戏,最好不要发生第二次,董事会离心,传出去一点好处都没有,各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她已经气得手指尖都在发颤,可惜夏日穿的短袖,连掩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握着拳,竭尽所能的保持仪态。
上了车,老徐看看她脸色就知道她受了气,不好多问,殷勤道:“大小姐,是回家休息吗?忙了一天,你肯定累坏了。回去打个盹,醒了正好吃饭,小顾要回来做晚饭的。”
程无双抬手看表,摇头:“睡不着。去张先生那里。”
“张先生病了,是该去看看。”
程无双手指用力的掐进座椅柔软的真皮里,仿佛那就是张君逸的脖子。今天董事会的齐齐发难,用脚想都知道肯定是他在幕后指点。
他威胁她做什么?知道她最近在紧锣密鼓的查账?还是想逼宫,让她退位让贤?
张君逸的公寓离公司很近,开车不过五分钟路程。程无双踏出车门,仍旧没冷静下来。这副沉不住气的样子,不能见那老谋深算的狐狸。正好一阵微风吹起,她停在公寓门口,想吹吹风定神,老徐不解其意,不知她为何不进去,循着她视线一看,正好瞧见一家花店,便说道:“大小姐想给张先生买花?送长辈的话,好像是送康乃馨比较好。”
程无双愣了愣,老徐不说,她都没注意面前是家什么店。
她只想送张君逸一束专供扫墓的菊花,一边想,一边把目光移开,淡淡道:“病人敏感,送花怕花粉过敏。徐叔,麻烦你在车里等我,我上去了。”
按了门铃,几秒之后,门锁响了一声,程无双扭动门把,推开了门,看向室内。
张君逸的公寓面积很大,客厅与餐厅、厨房都被打通,空间更加阔朗。他对生活品质要求极高,又懂享受,大到家具,小到摆件,都舒适好用,赏心悦目。此时他正半躺在落地窗前的大躺椅上,最新的复合材料仿佛云朵一般,将他轻轻托起。他手边小矮桌上有红酒和西班牙火腿,他手执酒杯,慵懒的看着窗外林立如笋的高楼大厦,仿佛帝王俯瞰他的疆土。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头都不回,抿了口酒,声音带着笑意:“过来坐。”
程无双刚刚调整好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她忍了又忍,才没扑过去扼住他的脖子。她慢慢的走近他,目光落在雪白瓷盘里的火腿薄片上。最顶级的伊比利亚黑猪火腿,纹理分明,鲜红的颜色那样夺目,刺得她眼睛都有些花。
张君逸没听到声音,终于回头看她,见她盯着火腿,笑着道:“喜欢?我这里还有不少,等会儿你带些回去?”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不想再假模假式的废话。他连装病都懒得装,在她面前摆出这样的排场,已经约等于撕破脸了。
“什么什么意思?”他扬了扬眉,“无双,你对我越来越不礼貌了。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张叔叔,不要再玩无聊的文字游戏了。开门见山的说吧,你装病,让董事会攻击我,到底想让我怎样?”
张君逸捻起一片火腿送入嘴里,慢慢的咀嚼,闭上眼,露出享受的神情。他咽下,饮酒,芬芳轻盈的酒液在舌尖流动,香气盈满鼻端。他满意的轻叹一声,说:“装病?又胡说八道。”
“没见过像你这么精神饱满的病人。”
张君逸瞥她一眼:“难道非得躺在床上,起都起不来才算生病?我只是比前几天好了些。”
她看了看那盘火腿,冷笑。
“嗯,病了,就应该吃点好的,你说对不对?”
程无双忍无可忍:“够了,我也没空再听你胡说八道。张君逸,你精心谋划了这么多年,我承认我不是你对手,但你也别想轻而易举占有明华集团。再见了!”
她转身就走,张君逸在她身后慢悠悠的说:“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你这么任性,怎么能管好公司呢?我要好好考虑考虑,和大家商量一下,是不是暂停你的决策权。”
程无双蓦地停住。
张君逸道:“你一定忘了吧。程伯伯抢救过来之后,把所有人召集到医院,将名下所有的公司资产转给了你,但是你只有股份,不能行权,正式行权,要等你过了三十岁,或者,董事会表决通过,同意你提前行权。你现在不过是在我的允许下,才能参与决策,并非正式拿到了权力。”他看着她微颤的肩头,轻轻叹了一声,“不听话,就要受罚。回去吧,好好反省反省。”
☆、第七十二章
程无双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张君逸的家门的,老徐见她神思恍惚,脸色红得不正常,不由得吓了一跳,踟蹰着问:“大小姐,张先生是不是又打了你?”
她摇头,坐上车。
“那……你们吵架了?”
往日她再心情不佳,也会简单的答一句,但这次却直接躺在后座上,闭上眼,身子蜷了起来。老徐顿觉不妙,以最快的速度开车回家,丁毅一迎上来就急急的说:“恐怕出大事了,大小姐在公司受了气,去了一趟张先生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顿了顿,压低声音,问,“难道张先生做了什么?”
丁毅心一咯噔,赶紧拉开后座门,只见她胳膊抱着头,肩膀颤个不停。他赶紧去拉她:“无双,无双,是我。”
她慢慢的把手放下,眼睛通红,脸上却没有一滴泪。丁毅赶紧扶起她,摸到她的手,冰凉。
她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喝了半杯热水,眼睛才渐渐的有了些神采。她慢慢的说:“差不多……撕破脸了。”
李秀华在一旁,不解道:“什么撕破脸?和董事会哪个老家伙?无双,你别怕,你才是一把手,再说还有张先生……”她接到丁毅递来的眼神,怔了怔,思索片刻,蓦地捂住嘴。
丁毅握紧程无双的手:“慢慢说,不要慌。”
她道:“张君逸联合整个董事会给我下马威,要收回我的决策权。他除了些阴阳怪气的话,没有把要挟我的目的说出来。”她顿了顿,道,“迟早有这一天,我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按照前段时间他的表现,我觉得他还会装好一阵子的。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为什么提前了摊牌的时间?”
丁毅想了想,问:“是不是他发现你暗查账目的事了?”
程无双道:“这不至于让他起这么大的反应。按照他对公司的掌控程度,他很清楚,我就算知道了什么,也已经无法撼动他的地位。”
李秀华已经哽咽:“这怎么办?无双,张先生怎么能这样……”
程无双摆摆手,她在车上懵了这么久,已经慢慢的清醒了,此时反而是三人中最冷静的一位:“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谈别的都没有意义。他要挟我,肯定想我付出些代价。我得搞清楚他具体要什么,即使没法做什么,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李秀华还想多问几句,程无双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发疼,也不想再重复刚才屈辱的细节,便说道:“我有点累,想回去休息会儿。丁叔叔,麻烦你给李阿姨解释解释。”
她回到房间,想安静的想一想,却总是静不下来。方才的委屈和愤懑,她无法在丁毅或者李秀华面前诉说。与在公司不同,她是程家的主心骨,她即使再痛苦,也得努力的撑着。
心里淤积的恐慌与愤怒,如同虫蚁一般啮咬着她的心脏,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想镇定下来越无法镇定。能自在的发泄情绪的人,只有顾骁。
他不是要回家给她做饭吗?怎么还不回来?她忍不住跑去厨房,只看见抱着老鼠玩具啃得不亦乐乎的三三。她走到窗前望向庭院大门,半山腰到山脚小区门口的道路一览无余,却连顾骁的影子都没看到。
程无双索性拨了电话,他很快接起,声音有些不自在:“无双,对不起,餐厅这里出了点问题,我正想给你打电话。今天不能回来给你做饭了,你看是过来找我,还是自己去外面吃?”
“出了什么事……”
话音未落他就打断了她,语气有些急:“真有急事,先挂了。”她还没反应过来,电话里就传来嘟嘟的忙音。
最需要安慰的时候遇上这种事,就像一整个核桃堵在喉咙口,噎得她有些喘不过气。他在忙什么?为了保证服务质量,在用餐高峰期来临前集中员工吩咐事宜?或者生意太好,吸引了大人物,他要亲自接待?要不,他已经准备开分店,急着去见相关机构的负责人,好早日获得审批?
不管他在忙什么,餐厅的生意蒸蒸日上是确定的,他已经走上光明的大道,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指日可待。现在还有人拿他的厨师出身说笑,但也许过不了多久,那些人就会把说出的酸话给吞回去。
而他和自己吵架的次数,随着他地位的提升日益增多,而他对她的态度,也不如曾经那样千依百顺。
每次想起田东来的劝说,她都告诉自己,顾骁和田东来不是一类人,可他的行为却和田东来所说的话不谋而合。程无双失魂落魄想了许久,直到听见敲门声才回过神,她一直捏着手机没放,掌心的汗把屏幕沾得湿漉漉的。
李秀华没听到回应,怕她出事,说了声“我先进来了”,便推开门。见她坐在床上,房间一切如常,稍稍松了口气,道:“无双,小顾怎么还没回来?都快到饭点了。你给他打电话没有?”
程无双淡淡道:“顾经理很忙,回不来了。”
李秀华道:“回不来啊?那我去让老徐备车,让他送你去小顾那里。”
“我说了,他很忙。”
“那去家你喜欢的餐馆,怎样?”
“不想出去。”
李秀华愁了:“那怎么办?家里其他人做饭水平一般,不合你口味。你不出去吃的话,吃什么呢?”
程无双凝视着休眠已久的手机屏幕,低声道:“别担心,我没胃口,吃不下。”
李秀华在床沿坐下,握住她的手:“无双,李阿姨知道,你现在压力太大了,心情不好。但是不管怎样不开心,也不能糟践自己的身体呀。好歹吃点儿什么吧。你换身衣服,去小顾那里,他肯定做得出能让你开胃的菜。”
她声音急了些:“我不去!”
李秀华沉默片刻,问:“无双,你们吵架了?”
“李阿姨,我真没胃口。我不想说话,你让我静静好吗?”
李秀华只能叹着气离开她的房间,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抹眼泪。毕竟是她照顾着长大的孩子,至少是大半个女儿,受到这样重的打击,她想想都心酸难忍,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稳了稳心神,给顾骁打了电话。
顾骁隔了半分钟才接电话,她听到电话那头的嘈杂声,仿佛是锅碗碰撞的声响。心知他一定在厨房忙碌,她也不想过多耽搁,只简短的说:“小顾,打扰你了。无双心情不好,你担待一下,好吗?先服个软,哄哄她,回来之后再慢慢的讲道理。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只是压力太大了。”
“我过会儿就给她打电话。你放心。那我先挂了?”
“好,好。”李秀华叹了口气,去处理家务事,经过程无双房门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担心不已,却无可奈何。
程无双的心情已经低到了冰点,酒会上的讥讽,董事会的咄咄逼人,张君逸的阴沉,还有顾骁的冷淡,所有不好的事一股脑涌上心头。她用力的咬住下唇,眼睛酸胀,却流不出泪来。她耳中就像被塞了个马峰窝,嗡嗡乱响,让她不得安宁。前路在何方?商场一片黯淡,情路也阴云笼罩,她想奋斗,用以拼搏的羽翼已被折断,想退缩,又无枝可依。她就像重伤的飞鸟,直直从云端坠向地面,等待着粉身碎骨的那一刻。
她都想一头撞上墙,晕过去,就暂时避开了烦恼。但伤害自己得不偿失,张君逸还可能炒作此事,把她描述成受不了挫折而自残的无能之辈,她的前途就真的毁了。今后哪怕她撑过了三十岁这个坎,得到了与自己所持股份相匹配的权力,也不会有人买她的账。
她缩在夏被里混乱的想着,不知想了多久,终于倦得合上眼。可睡梦中她也不得安宁,白天发生的事被梦境扭曲得更加诡异,乱糟糟的重复出现。董事会的人哈哈大笑;田若瑜挽着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对她指指点点;顾骁看都不看她,身边环绕着好几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张君逸从沙发上站起来,猛地扑到她身上,狠狠扼住她的脖子,让她立刻交出明华集团的所有股份。
她几乎不能呼吸,惊怒交加的挣扎,可他的手就像钢钳一样,她挣不脱,手胡乱的舞动,不知抓到了什么东西,她用力拽向自己,想拿来当武器。谁知身上忽然压上一个极沉重的物品,沉得她惊叫一声,胸中积郁的闷气随之离开了身体,她也醒了过来。
身体依然被重物压着,她迷迷糊糊的一端详,登时大吃一惊,张口结舌的问:“你……你……你怎么……你怎么在我床上?”
顾骁看着她紧紧掐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道:“是你把我拽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