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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刘郎,谁才是你的刘郎?
  当我第一次从你的口中听到如此亲昵的称谓时却是你在称呼别人……
  我爱你入骨,而你却全然不顾,难道只有死,才能让你安稳地躺在我的怀中?
  他静静地谛视着她晕过去的面庞,娇美如十八岁少女,铭刻着他所有的爱恋和恨意,让他在一日一日的相互折磨中走向疯狂……
  他拿起身旁的棉花,轻轻地为她擦洗,如他们刚成婚的那段日子,然后把那些浸湿的棉花平静地、毫不犹豫地塞进她的耳内,足足塞了半斤多……
  在场的人惊呆了,就连周知府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来,他就是这么杀人的……
  周知府堪堪维持着面上平静的表情,待他说完,突然来了一句:“那刘家庄的胡氏也是你杀的吧,”蓦然一凛,大喝,“说,你究竟杀了多少个人?”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何迷上了猎杀丧礼中的美貌女子。
  她们窈窕白洁,动人心弦,可她们骨子里却那么不安分,像一朵朵外表纯洁的罂粟,散发着致命魅力的同时散发着致命的毒气,她们每个人都带着梨花的影子,让他倾心,让他痛苦也让他兴奋,他想占有她们,完全占有,不留分毫。
  案子破获了,现场一片凝重,案中涉及的人命牵连的官员,只怕案子上报的那一刻,便会震惊朝野。
  即使毫不懂律法的乡野村民也知道,此番等待刘春林的,将是怎样一个残酷的结局。
  阴风贴地而起,裹挟着满地的枯叶尘土满天飞舞,天骤然暗了下来,寒气刺骨,阴惨惨的天地间,只看到一身白衣的女子站在阴风中央,原本清丽的面容已近妖魔,眼中的森冷鬼气如来自地狱的月光。
  她身体暴涨,白衣鼓荡,像一只蔑视天地的大白蛙,不顾一切鼓吹着阴风,而随着那阴风一起吐出来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三个字:“放开他!”
  “放开他!”
  阴风刮得人睁不开眼,四周一片惊慌嘈杂声。
  夏芩不顾一切地逆风而行,想要走到白衣女面前亮出佛珠,而后,一条身影挡在她的面前。
  又是他······
  夏芩愣怔:“变相君?”
  变相君却没有理她,似在用全副的精力遮挡阴风,回答她的是另一名女子的傲娇的哼声:“枉费老子费心费力地来帮你了,竟然只看到别人。”
  夏芩看到旁边,简直又惊又喜:“绣绣。”
  美女绣又哼了一声。
  阴风还在继续,眼见已经有人支持不住地摔倒,脸色青黑,鬼女绣仍在架子不倒地对桃花女叫嚣:“喂,我说那只大白蛙,你是八辈子没见过男人怎么的,就为了那么个人渣乱放口气,信不信老子一脚踹破你那个大肚皮?”
  阴风小了一些,白衣女剧烈喘息,而后再次鼓气,竟然比前次还要鼓胀,面上呈现一种鱼死网破的决裂。
  夏芩看着被阴风绕着避开的刘春林,忽然道:“你为一个梨花自甘堕落,妄杀人命,你可曾想过对你一片真心的桃花?”
  ☆、第35章 梨花白(11)
  第39章
  风骤然停止。
  没有任何征兆,毫无过度,如被人硬生生地从中间掐断,戛然而止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人们纷纷愕然,“呸呸呸”地吐着口中的泥沙,拍打着衣服直骂:“娘的,哪里来的邪风?”
  白衣女喘息着,目光颤颤地望向刘春林,眼中饱含泪水。
  刘春林愣了愣,淡漠答道:“梨花的妹妹,她和梨花有什么区别?都是迫不及待地向男人献身……既然当初她非要嫁我,娶谁不是娶,娶她又如何……
  他的话还未说完,白衣女“哇”的一声,嚎啕痛哭,狂奔而去。
  这一次,是真正的伤彻心扉。
  即使不喜欢白衣女,可是听到刘春林这样说,夏芩心里还是有些不适,她蹙了蹙眉,问道:“她和梨花一样吗?”
  一样吗……
  曾经,他以为是一样的,相似的面容,相似的习惯,相似的性情,常常让他产生梨花还在身边的错觉,爱恨交加,不可自拔。他常常刻意混淆两人的不同,肆无忌惮地把她当成替身……
  或许,从他设计报复梨花的第一天开始,他便已经不是他了。
  他冷血、隐忍、无情,对别人眼中的情意视而不见,一味地把自己封闭于那个黑暗而疯狂的世界……
  终于,她感觉到了,她抑郁了,她自缢了……
  在某一个瞬间,他感觉到了震动,不是因为她的死而震动,而是因为她选择的死地而震动……
  即便是死,也不愿意让他惹上一点麻烦是吗······
  黑暗已久的心如被撕开一道裂缝,颤颤地映进一线微弱的荧光,映出一种名叫痛悔的东西。
  至少有那么片刻,他想,或许这一切真的该结束了……
  甚至他还娶了一个非常平实的妻子,妄图过上平实的日子……
  可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时不时地把那些符合条件的猎物引进梨园,供她诱杀……
  案子结束了,邪风停歇,夏芩对刘春林那不肯出口的答案也不再感兴趣,顶着一脸尘土,满身晦暗,回了府衙。
  回去的路上,周知府对江含征道:“说起来,这件案子能这么快结束,还多亏了蕴之帮忙。”他抚了抚胡须,略带玩笑,“蕴之介绍来的那个小姑娘还真是破案利器呀,我都舍不得她离开了,要不我专门为她建一座尼庵,让她常留此地,你看如何?”
  江含征心里“咯噔”一声,脸上的笑有些僵硬:“周兄说笑了,小尼姑又不是私人物品,可以由我们私相决定。她是去是留,还要看她个人的意愿,我们却是强迫不得。
  不过据含征看,她应该不会留在这里,她师傅定逸师太从小把她养大,对她而言犹如亲母,而今定逸师太年纪已长等她奉养,她怎肯舍师傅而就周兄?”
  孝道重于天,对此周知府也只能叹息而已,江含征见状微微一笑:“至于说破案利器,周兄也是过誉,以往没有小尼姑,周兄不照样被人赞为‘断案咸称神明’?说实在的,周兄是怎么想到挖那棵梨树的?”
  话题转到这里,周知府不禁微微失笑,心下释然,解释道:“我初见那棵树,便心觉怪异,同一年种的树,为何独有那棵树异常高大?就连结的果也大得离谱,而这些梨果,刘春林要么卖给客人,要么送给亲邻,自己却一个也不吃,实在是太不寻常,所以就想挖一挖一探究竟,结果还真挖出了个惊天秘密……”
  二人一路畅谈,直至车马来到府衙。
  周知府去料理后续事务,江含征去沐浴更衣,夏芩收拾一番后,专心为亡魂超度。
  柔柔的光芒缓缓脱出莲花向她致意,她静静地抬头望着,唇角隐约含笑,似乎在这么一刻,所以的辛劳都得到了补偿。
  女子在光芒中消失,另一条身影悄然飘到她身边。
  她转过身,唇角若隐若现的笑还未退,笑窝浅浅:“变相君,多谢你前两次帮忙,如果之前我有什么话得罪了你,还请你不要见怪。”
  变相君冷淡的面庞变得柔和,他静默了一会儿,说:“沈竹楼。”
  夏芩:“什么?”
  变相君:“我叫沈竹楼,不是变相君。”
  夏芩小嘴微张,眼神迷茫:“哦……”
  她披着满头雾水,有礼地询问:“那沈先生找我有什么事么?”
  变相君的脸色不知何故又冷淡下来:“因为你那知府夫人和绣绣君的事。”
  夏芩:“……”
  什么叫她的知府夫人和绣绣君?
  听着变相君一板一眼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把事情三言两语叙述完,然后连招呼也不打就从她面前突然消失,夏芩只觉得满头青筋乱跳,万千邪火不足以消除她此时的莫名其妙。
  她好好平复一下心绪,揣摩了一下言辞,便起身出门,谁知刚走到门口就碰上了貌似在观风望月的知县大人。
  夏芩连忙合十行礼。
  江含征:“苹苹这是要做什么去?”
  “……”一听到那两个字,夏芩浑身的鸡皮疙瘩登时齐齐并立,她默默地适应了一会儿,如实答道:“去见知府大人。”
  江含征若无其事:“周兄这几日要为案子的事务忙,只怕没空见人,有什么事你不妨对我说,由我转告给他。”
  夏芩想了想,说道:“是些私事,实在不便告知,既然知府大人要忙,那就停停再说吧。”
  说完,也没注意知县大人犹如锅底的脸色,便要回转。
  江含征:“正好本县有事找你,进去说吧。”
  然后,自然得仿若逛自家后花园似的,逛进了夏芩的院子。
  夏芩总不能让知县大人大冬天的在院子里喝冷风,便有礼地把他让进内室,奉上茶水,自己侍立在一旁问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知县大人随意地环顾一圈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我都这么熟了,何必拘礼,来,坐下说。”
  ……什么叫“你我都这么熟了”?
  夏芩满头黑线地看了看那把椅子,木木地地坐了上去。
  江含征饶有兴致地摆弄着桌上的棋子:“想不到苹苹还娴熟棋艺,正好,陪本县下一局。”
  夏芩:“其实,没那么熟……”
  不知道说的是两人的关系还是她的棋艺。
  江含征充耳不闻,径直拈了白子,示意她先走,状似随意地问道:“这次定州的事了,你有什么打算?”
  夏芩缓缓舒了口气,眼中不经意地露出一抹沧桑:“回松山,正式剃度出家,还望大人成全,让慧清早日取得度牒。”
  江含征的手蓦然一紧,倏地抬起头来,眼神幽深冷然:“你要剃度?”
  他们的身边,无声无息地浮现另一具身影,相同的面容,相同的震惊,紧紧地盯着她。
  夏芩淡淡地“嗯”了一声,缓缓落下一枚黑子,平静道:“经过这些日子的事,慧清想通了许多,这世间的一切,爱恨嗔痴,纠葛缠绵,实在令人齿冷,没什么意义,还是早早断绝了好,至少落得心底一片干净……”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正是如花的年纪,如花的面貌,如花的心境,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让她心灰意冷至此,说出这样一番看破红尘冰冷弃世的话?
  他紧紧捏着手中的棋子,如同捏着自己的心脏,脸微微发白,几近窒息。
  “我不同意。”他说。
  “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仿若一缕叹息,夏芩没有听清,她微微侧耳,疑惑地看着他。
  江含征低下头,恢复了镇定:“要取得度牒也可,除非你赢了我。”
  “……”夏芩着实愕然。
  江含征话不多说,直接落下一枚棋子,来势汹汹。
  夏芩不敢掉以轻心,连忙凝神以对,可是不多时,还是落了下风。
  夏芩连连向旁边的身影发出求救信号。
  变相君抱臂旁观,不动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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