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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不料顺毛顺错了地方,窦寻激灵了一下,感觉身上有根麻筋从耳后一直绵延到了腰上,一片错乱的神经网络争先恐后地短了路。
  窦寻轻轻地往后缩了缩,人高马大地撞在了书桌上,台灯的金属灯声摆动起来发出声轻响,徐进的相框支架松了,“啪”一下倒扣在了桌上。
  不再看,不再问。
  徐西临心里忽然一动,看见窦寻的耳廓红得几近透明,喉咙里顿时干燥起来,手微微往下移了几寸,被窦寻炸着毛一把按住,可是按得不怎么坚决,比个学龄前的小女孩手劲还轻,大概只是表达个“遵守道德行为准则”的意思。
  徐西临很轻松地就挣脱了他:“嘘——”
  屋里空调开到二十四度,窦寻脖子上淌下了热汗。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跟别人有这么亲密的接触,耳畔一阵轰鸣,紧紧地靠在书桌上,好像想把自己挤进桌子里……至于其他的,老实说他什么都没感觉出来,从徐西临开始亲他开始,到最后他在那只有点气血不足的手里缴械投降,窦寻基本是个失忆状态。
  徐西临比他清楚一点,也比他紧张,以往都是打发自己,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别人做这种事,也不知道手劲是该轻还是重,窦寻的反应还那么让人费解——窦寻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究竟是痛苦还是舒服,一概不清楚。
  男孩子是不肯承认自己技术不行的,徐西临自己跟自己嘴硬,认为窦寻肯定是感觉神经末梢坏死。
  好不容易折腾完,他也是一脑门汗,徐西临悄悄把自己的惴惴塞回兜里,装出非常老道的样子,抽纸巾擦了擦手,用手背拍了拍窦寻刚煎完鸡蛋的平底锅似的脸:“这么快。”
  然后他脚底抹油,逃到卫生间洗手去了。
  徐西临刚刚用凉水洗了把脸,感觉冷静了一点,就从面前的镜子里看见窦寻在门口偷偷看他。察觉自己被发现了,窦寻也不躲躲藏藏了,从半开的玻璃门里钻了进来。
  徐西临脸还没擦,抖了抖手上的水珠,隔着镜子用眼神做出疑问。
  窦寻拒绝跟他做眼神交流,直接动手,从后面一把抱住徐西临,毛手毛脚地伸向他的裤子。徐西临这才知道他居然还要“礼尚往来”,万万不敢接受这棒槌没轻没重的“好意”,徐西临连躲再闹地挣扎起来。
  两个人一路从卫生间打闹到屋里,徐西临的手和脸也不用擦了,都抹在了窦寻身上。最后以徐西临先求饶告终:“不闹了不闹了,你最厉害,你头上顶个王好吧?累死哥了,让我躺一会。”
  窦寻:“……”
  头上顶个王是什么东西!
  可是徐西临已经四仰八叉地滚上了床,为了防止窦寻再作妖,他还用厚被子裹住了自己。
  此时还不到上午九点,他已经把喜怒哀乐全部走了个极致,一躺下,疲惫就席卷而来——不是困,是乏,他既忧且愁,既愁又喜,悉数混杂在一起,生成了一锅杂烩的百般滋味。
  徐西临闭上眼,心里有一个窦寻,有一个空荡荡的家,他刚刚做了一点坏事,于是从身到心都有了长大成人的真实感,像一股充盈的力量,撑起他自己的“照顾一家老小”的责任感。
  “家业交到我手里,光有志气不行,我以后得有个方向和计划了。”他默默地想,“不能让姥姥再提卖房子地事。”
  窦寻看他闭上眼半天没动静,以为他睡着了,于是跟着爬上去。
  单人床上躺两个人有点挤,床脚轻轻地“吱”了一声,窦寻的动作停一顿,见徐西临没有被惊动,他才一侧身,连人再被子一起抱在怀里。刚开始,窦寻只搭了一条胳膊,后来又不满足,整个人都扒了上去,脸埋在被子上用力蹭了蹭,心想:“这是我的。”
  不过他还没蹭够,电话就突兀地响了,徐西临还没来得及睁眼,窦寻已经“腾”一下坐了起来,一脸用功读书的时候被人打断思路的不快,揪过徐西临的手机,表情很臭地扔进他怀里。
  徐西临不知道刚才还腻腻歪歪的人怎么又不高兴了,就一边接起电话一边揉着窦寻的耳朵玩,省得他有被忽略感。
  然后电话里传来老成的大嗓门:“出成绩了!查了吗?快去查!”
  徐西临:“……”
  他也莫名其妙地开始觉得这通电话好烦了。
  每年高考出结果的时候,六中的重点班都要被人津津乐道地聊很久,诸如“谁谁家孩子在那班,考上xx大学,听说在他们班才是个中等生”,或者“他们班英语平均分一百三十多,某某中那破学校有个过一百三的还特意张榜挂出来呢”。
  但是这一年,整个一班几乎是万马齐喑。
  老成与他的第一志愿有缘无分,余依然虽说擦边上了,但专业恐怕得调剂,罗冰据说是理科综合砸到了西伯利亚,要不是还有几分加分救了她一命,搞不好就要找地方复读了。吴涛上了体育大学,对自己将来给小丫头片子缝沙包的前途毫无期待。
  徐西临当时为了留在本地,报了个相对稳妥——也就是比他成绩次一等的学校,现在看来,这实在是个太英明的决策。报志愿的时候他还遗憾过,当时几个外地的好大学看起来都有把握,可惜为了照顾老外婆都不能去。这会成绩一下来才知道,一点也不可惜,那几个“十拿九稳”的他一个也够不着。
  还有蔡敬……蔡敬缺考。
  本来出了成绩是要庆祝的,不过大家都考成这幅衰样,也实在没什么好庆祝的,他们几个叫着窦寻一起买了点水果礼盒去看了一趟七里香。七里香应该也很失望,不过没露出来,当着已经毕业的学生的面,她显得慈祥多了,这位每天跟恐怖分子似的在后门偷窥的班主任摇身一变成了个很温柔的邻家阿姨,亲自下厨留他们吃了顿饭。
  然后徐西临牵头回了学校,找护校的值班老师借了个篮球,回到篮球场重温旧地。
  “三对三”人都不够,只好玩瞎打,谁跟谁都是对家,互相抢球比投篮。
  最后反而是球打得最臭的窦寻分最高——徐西临总护着他。最后犯了众怒的徐西临被其他人按在篮筐下面收拾了一通。
  在树荫底下分饮料喝的时候,老成提起了他的烤串店计划,说要去银行开个户,上了大学就想办法打工赚钱,争取四年以后把启动资金赚出来,余依然和吴涛第一次听说这事,纷纷表示支持,于是带着一身臭汗集体奔向了银行,开了个空户头。
  余依然提议说:“将来咱们自己开始赚钱,就往这个户里打钱——只能是自己赚的,不能跟家里要,以后‘姥爷’店开起来,大家都当股东,好不好?”
  全票通过,他们给这个账户起了个名,叫“回家工程”。
  办完这件事,吴涛突然问:“老蔡到底因为什么,你们有人知道吗?”
  没人回答。
  这件事的真相大概要永远地掩埋下去了——不过过了一两年,听说李博志不知道犯了点什么事,被抓进去了。徐西临还是听特别记仇的窦寻说的,不过听过就忘,他反正已经想不起李博志是哪根葱了。
  这就是后话了。
  第38章 学霸精神
  徐西临不止一次下决心,想要挑起一家之主的那根梁——第一回是回家给外婆报丧的时候,第二回是郑硕来要监护权的时候,算上这回杜阿姨离开,外婆想卖房子,总共已经三次了。
  第一回,他短暂地振作了片刻,在外人面前撑住了场面,然后就一蹶不振了。
  第二回,是郑硕给了他一针强心针,加上高考在前,让他在窦寻的看顾下收了心,把最后一段象牙塔里的日子平平安安地走完了。可是等高考一结束,他就失去了本来的方向,又被从没上过心的居家所示搞了个焦头烂额,差点又缩回去了。
  徐西临感觉自己再没有点什么行动,就有点“庸人常立志”的意思了。
  观察起来,徐西临发现窦寻心里不存事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他行动力强,想干什么马上就去,先坐下写个计划,写完马上执行,一步一步来——不成再撕计划表,事后挫败肯定会有的,不过肯定比来回折磨自己强。
  徐西临自觉已经把最出格的事都做了,心胸也开阔了不少,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干脆也不考虑了。
  他先是想明白了,没有杜阿姨那种专业人士,想让家里像以前一样井井有条、窗明几净是不可能了,生活质量必须要做出妥协,因此做了一张类似班级值日表的表格,叫着窦寻一起,把家里所有的杂事分成了七组,每天只有一组任务,一楼外婆会帮忙,窦寻在这方面也很懂事,反正是谁有空谁做,平均一次大概只需要十分钟,这样,相当于一周把整个房子收拾一遍。家里恐怕不会太干净,不过也过得去了。
  诸如收拾厨房厕所擦玻璃之类比较不好干的活,徐西临自己做主,先斩后奏,雇了个钟点工,一小时十块钱,一个礼拜来一次。
  涉及到用钱的事,徐西临以前做起主来腰杆总是不硬,因为不赚钱。
  因此他很快给自己找了个事——徐西临从小狐朋狗友一大堆,七拐八拐地联系上了一个初中同学,那同学当年学习不行,初中毕业以后没上高中,直接去了个技术学校,跟奋战高考的同学早就断了联系,唯独徐西临逢年过节还跟他聊几句,前一阵子高考出成绩,那同学特意打电话来问候过。
  该同学有个亲戚家的熊孩子,中考成绩不太好,家里琢磨着,既然已经注定只能上普高了,那就提前跑一点,当不了“凤尾”,将来当个“鸡头”也行,于是凑了几个跟他情况差不多的孩子,找了个老师,给他们提前串串高中要学的东西,也看着他们暑假别出去惹是生非。
  老师是个不知从哪找来的老头子,据说还是特级教师,水平高低看不出来,反正人品不怎么样,过几天教熟了,他老对小女孩动手动脚,那几个孩子也是胆肥,凑在一起合计了一下,给那老流氓套了个麻袋,给揍了一顿。
  老流氓碰上小流氓,理亏又不敢声张,只好说自己上了年纪身体不好,退了学费灰溜溜地走了。
  但是家长不知道这个事,仍然想再找个老师。可是年纪大的老教师收费高,几家都不是很富裕,给孩子启个蒙没有必要这么破费,年轻些的老师或者做家教的学生又压不住这群小流氓。
  徐西临那同学说:“我觉得就综合条件而言,你挺合适。”
  徐西临总觉得这句话听着不像在夸他。
  不过他考虑了五分钟就答应了,因为徐西临长到这么大,从来没因为仨瓜俩枣的钱奔波过,徐进偶尔会跟他说外面的事,但是标榜自己厉害的时候多,鲜少对他提起自己的困难,她觉得小孩子心眼窄,对那些本该是给大人准备的困难知道多了,容易生出畏惧。少年人怎么能有畏惧呢?他应该知道适度的节俭,但是不该知道贫困——否则就是家长的不是。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走得这么仓促。
  所以虽然有心,但是让徐西临一时想出个特别好的生财门路,他也没什么主意,掐来算去,无非就是倒腾小商品和当家教。
  这时候市面上请一个大学生家教是一个小时十五到三十,比钟点工高点有限,这边一共七个孩子,能凑一副葫芦娃,放一只羊也是放,放一群羊也是放,学生们每人每小时十块钱,加在一起,小时工资有七十,虽说都不够吃顿饭的。但徐西临知道,依照自己的资质,这实在算“高薪”了。
  再者这个活听起来也挺有意思的,被窦寻拿闹钟压着念书的日子,徐西临早就过够了,正好趁此机会翻身农奴把歌唱,也去折磨一下别人。
  窦寻其实也很想跟来,可是假期里拳馆的课一周要占据他五个下午,刚好跟徐西临给熊孩子上课的时间错开。
  他最近黏徐西临黏得厉害,以前是不好意思,但是一次亲密接触就够让他把脸皮撕开了,恨不能如胶似漆地粘在一起。窦寻食髓知味,算是彻底被徐西临带坏了,明明前不久被他拿小黄片逗的时候还急了,结果头天晚上徐西临找不着裁纸刀去对门要,刚一推门就发现某个人一脸严肃地观摩“爱的教育”。
  上课地点是徐西临那位同学自己家的地方,他们家有个小超市,旁边有个类似仓库的地方,腾出来摆了几张桌椅和一个小黑板。
  徐西临头天去,就被课堂纪律震惊了一下——七个孩子,四个男孩三个女孩,有把腿架在桌上还不停抖的,有在旁边抽烟的,还有个姑娘不知怎么想的,可能是想扮成熟吧,描眉画眼,穿着她姥姥那个年龄段的“时装”就来了,熟大发了。
  徐西临感觉自己在走进这间小破仓库的一瞬间就长大了十岁,自发地从“稍微大一点的熊孩子”进入了“靠谱的大人”角色,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接到几双挑衅的目光后,于是伸手一指抖腿的那货:“抖多了阳痿。”
  正进行甩脂运动的男生整个人都停电了。
  徐西临又转向抽烟的那个:“当着女生面抽烟不回避的,你这辈子的求偶之路可能得经过九九八十一难,信不信?”
  抽烟的把烟掐了,徐西临顺手推开窗户,双手插兜,往“讲桌”上一坐,跟训小弟似的发了话:“我是来给你们当老师的,为期一个月,每周五天,每天三个小时,为了避免我们在即将到来的六十个小时里互相折磨,诸位对我有什么意见和问题,现在可以提。”
  他话音刚落,一个看起来很乖的女孩举起手,徐西临还以为她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花,就冲她点了个头。
  结果那朵梳双马尾的小白花娇柔地开口问:“老师,你会非礼我们吗?”
  “……”徐西临神色木然地沉默了一会,差点脱口一句“看脸,面对你们这种,我的道德操守就比较高”,后来觉得当众给一个中二小女孩没脸没什么意思,就咽回去了。
  徐西临:“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有对象。”
  一帮熊孩子开始起哄:“老师,带来给我们看看行吗?”
  “不能,”徐西临说,“他出场费比较高——还有什么问题?”
  那小白花又举起手,这回不等徐西临点头,她就自作主张地问出来了:“老师,那我们可以非礼你吗?”
  徐西临总算知道这一伙人凑在一起为什么找不着像样的家教了,这七十块钱还真挺不好赚。
  “可以,”徐西临说,“回家告诉你妈一声,老师提供额外服务要加钱,非礼一次交五千,美金,现金交易不刷卡,批发九折。”
  熊学生们听说这老师是六中重点班的,今年刚考上重点大学,本以为是个好拿捏的书呆子,谁知三言两语一交锋,发现大家都是一国的……还隐隐约约比他们有道行一点,于是都稳稳当当地在简易的教室里坐下来,听徐西临扯淡。
  徐西临本来是按着窦寻以前帮他复习的材料认真备了课的,见面才知道学生是这种货色,立刻因材施教地调整了教学目标——以扯淡为主,以穿插几句高中学习经验为辅,间或讲两句刚高考完还滚瓜烂熟的高中知识,三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学生们讨厌压堂,徐西临这个“老师”比学生还恨不能早下课,双方达成一致友好,在傍晚时分结束了互相折磨。
  就这么上了三天的课,徐西临有点受不了了,以前真是很难想象连续几个小时保持音量不停说话是什么滋味——特别是熊孩子们跟屁股上长钉子一样,聊闲话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聚精会神,讲正经事没一会就走神,跟有“知识隔离”似的。
  一天是新鲜,第二天就开始嗓子疼,第三天徐西临简直恨不得自己是个哑巴。
  以前他不爱喝水爱饮料,现在看着那些花红柳绿的小塑料瓶就够,没人说他,他自己换了一壶茶水每天带着,西瓜霜基本是当糖豆吃,但是治标不治本,舒服几分钟,一说话又难受。
  每个想传道授业解惑的热情都终结于“学生是笨蛋”的现实里,徐西临刚开始本来还踌躇满志地想,将来办一个新东方那样的培训机构也挺好,新东方教英语,他可以教数学。不过徐老师上岗两天,就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徐西临体会到了七里香的不容易,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给老师起外号了,一个礼拜下来,只有一开始调戏过他的那个双马尾小姑娘能听进一点去,有一天她居然回家以后做了题拿回来问,徐西临看着她那一道题都没做对的小练习册,莫名感动,他本来下课就跑,那天却破天荒地留下来把每道题都拉出来给她讲了。
  他讲,女孩就站旁边听着,徐西临问:“明白了吗?”
  她也不吭声,徐西临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那女孩不研究习题,正在盯着他研究。
  小姑娘问:“老师,重点里的女生好看吗?”
  “……”徐西临方才那点教学热情被她一句话就浇灭了,爱答不理地把自己的茶根澄干净了,他说,“有好看的也有难看的。”
  小姑娘惊奇地问:“不都说女人胸大无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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