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节

  货郎伸出手比划了一下,然后自己也笑起来:“某日神仙发怒,将山劈开了,就成这般模样,都是乡野之谈,做不得真。”
  天衍真人一本正经的望着远处山峦。
  这地势并不稀奇,就是俗称的一线天,两山中间有一道裂缝般的峡谷。
  只是这条裂缝稍微宽了点,地势看起来毫不惊险,基本上就是两山中间开凿出的一条路,瞧着通行无阻。
  “银矿就是那下面找到的,万藤县也是那时候有的。”货郎拍拍衣服,挑起担子又赶路了,还好心好意的叮嘱一句,“不过银矿早就挖没了,从前朝起,万藤县就败落了。朝廷到现在还把人流放到这里来,城里恶人多,道长千万小心。”
  天衍真人兀自盯着那座山看。
  “道长有何高见?”
  “跟神仙肯定没关系,贫道从未听说过这里,以及——”天衍真人压低声音,对陈禾说,“贫道曾经做过河洛派掌门,不要说数百年,一千年内的天象异变,河洛派都有记载,从未听说万藤县这里地动山摇!”
  陈禾反问:“河洛派典籍提到过,天道会回溯时间吗?”
  “这…这等事,怎会随随便便遇上?”
  天衍真人瞪着眼睛,心想没有离焰尊者,天道怎会出此下策?
  “哦?”陈禾挑眉,玩味的说,“道长不就遇上了,于是道长留于尘世间的时日到时,是否会将这事记载下来,传于后世啊?”
  “……”
  天衍真人哑了。
  他不敢!他还想飞升呢!
  “既然如此,道长又怎敢肯定,数百年前这里一切太平?”陈禾悠然道。
  天衍真人反驳:“古荒碎裂后,仙凡不通,那些有大威能的天神上仙早已在人间绝迹,尊者觉得,什么人能劈开这样一座山?”
  陈禾用怪异的眼神瞄着他。
  “怎,怎么?贫道说得不对?”
  “离焰渡劫的时候,你似乎亲眼见过?”
  “……”
  “哦,大概是你离得太远,没看清,我依稀记得当时被劈开的山好像就不止一座,河川断流,苍穹欲倾——”
  天衍真人脸色煞白的制止陈禾,咬牙切齿的提醒:“那是尊者的上辈子,似尊者这般,踏天而行的修士,古往今来,出过几个?”
  “踏天这个我是不清楚,但是要劈开这座山嘛,我师兄应该可以。我师父没准也…哦,他早就死了。”
  天衍真人:……
  陈禾决定还是把南鸿子尸解夺舍的事瞒住,他若无其事的继续说:“浣剑尊者能不能,我不清楚,但是东海飞琼岛主,肯定有这个能耐。”
  “因为白玉参的根系厉害?”天衍真人黑着脸问。
  “你要这么说的话,杨心岳的莲花根更胜一筹。”
  “杨心岳?”
  天衍真人悚然一惊,这个不就是河洛派问天机时,赤玄真人得到的先辈提示。
  要在这尘世里找一个名叫杨心岳的人…
  “此人是谁?听上去十分了得?”天衍真人试探着问。
  “……那是一个能够与白玉参死磕的莲花妖。”
  “修真界竟有这等奇人…奇花?”
  天衍真人瞠目,正要再追问,陈禾已经陈禾轻咳一声:“道长不必多想,据宋先生找到的地方志,云州万藤县那口无比灵验的井,似乎就在两山的峡谷间呢!”
  ***
  “尊者!守山道的人回来禀告,似乎有修士往峡谷去了!”
  “什么?”鬼冥尊者惊愕抬头,“是豫州的人?”
  “回禀尊者,是一个道士打扮的人,走街串巷的看风水。很像是——河洛派的人!”
  “哼!”
  鬼冥尊者嘲讽道:“那群臭牛鼻子,穷道士,哪里有事他们钻得比耗子还快!说什么秉承天意,我看,就让他来担负这秘密的因果,真是再好不过。”
  鬼冥尊者盘踞豫州多年,早就对河洛派一肚子意见了。
  这个正道门派,真是软硬不吃,缺憾没有,想动手都无处下嘴,只好任凭一个正道大门派在卧榻之侧憩息。
  “尊者,这主意极妙,这牛鼻子远道而来,未必知晓这口井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不如由我控制一个凡人,诱骗他去井边查探?”
  鬼冥尊者桀桀怪笑起来:“好!他要是不上当,就控制客栈的伙计,把井水加到他杯盏里,看看这口被此地愚夫愚妇敬若神明的井,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属下的魔修恭敬的应了,也是满面好奇。
  将凡人的魂魄拽出搜索,看到的是支离破碎的片段,并不详尽,从福管事那里得到秘密的他们,只知道井底藏有一件非凡的东西,福管事触到井绳,可能见到了它。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来到这座边远县城,那口被福管事称呼的许愿井,竟然是求生子的!而且特别灵验!!
  第263章 许愿井(中)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整理细节的时候才发现,河洛派是知道杨心岳这个名字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上章修改这口井没有井栏,堆砌的石块也破败不堪。
  井边散落着不少燃尽的香烛,积着一层厚厚的纸灰,风一吹,飘飘荡荡,路过的人都忍不住连连打喷嚏。
  天衍真人神情古怪:“这是什么鬼怪作祟,竟有一丝灵意。”
  凡人膜拜的神像他见得多了,有些本是泥塑木胎,日日受香火供奉,逐渐就沾染了一些灵气,想要弄鬼作怪,那至少得数百年光景,在这之前,没准就遇到修士将它捉了去。
  这口井看着平平无奇,却有一股隐晦的不祥气息。
  天衍真人不是普通的小道士。
  天道回溯时间,他不但有前世的记忆,还保有大乘期的敏锐神念——曾经的河洛派掌门,对这等异象,比别的修士更有发言权。
  陈禾目色晦暗,井底透出的气息,引得他生出一阵阵急躁不耐,只想快步离开,或者大肆杀戮一番。
  “尊者?”
  天衍真人感到不妙,连忙后退一步。
  陈禾压住异常心绪,这才醒觉:自从师兄飞升后,他的心境出现了一丝裂痕。
  这裂痕十分轻微,难以发现。
  主要是释沣不在后,陈禾行事再无顾忌,逐渐那个前世的离焰尊者影子又回来了。
  在对待陈家的事上,以陈禾的性情,他没必要理会陈圳宋先生的疑惑,但是他用石中火来恐吓威胁陈圳了,并且沉溺在这种快意里。
  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兆头。
  沉迷杀戮,看着别人在惊惶痛苦里垂死挣扎,逐渐也会失去生而为人的本性。
  过刚易折,过强则弯,即使强到无坚不摧,但是像离焰尊者那样活着,岂会轻松?
  陈禾深深吸了口气,抬手制止:“不必叫我尊者,你我既无仇怨,也非敌对,日后要是天界相见,你还喊尊者不成?”
  “……”
  现在就说飞升的事,是不是有点远?
  天衍真人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陈道友,你可感到这口井的蹊跷?”
  “正如你之言,这口井下有凶戾之感。”
  陈禾也后退了数步。
  离开井边,果然心中的急躁不耐迅速消退,这让他的神色又凝重了几分。
  ——陈禾自认已将北玄功法臻入化境,什么样的妖物,还能动摇他的心神?
  “看来,我们还是贸然了。”天衍真人深深皱眉。
  他开始忧心两个人是否能取得出井底藏的东西了。
  “这等妖物,道长要否?”
  “咳,自是不要的。”天衍真人连连摇头,“不过天意指引贫道来此,贫道不会置之不理。吾河洛派一门存亡,修真界数百年兴盛,端看这次天意到底是何预兆了。”
  陈禾闻言讶然:“这样严重?你们到底在观看什么天机?”
  “呃。”天衍真人摸鼻子。
  “不好说?”
  陈禾不是一味追着人问出究竟的人,只是事情牵扯到这里,也许有什么线索。
  “这个!”天衍真人踟蹰了一番,这才尴尬的说,“此事颇为曲折。因为小阳山之变,我师兄赤玄真人一言道破玄机——”
  那日赤玄真人说算出“空中火是不该来的东西”,随后失口说出,“不该出现在世间的东西,想来是有人付出代价,希望它能达成什么事”,就倒霉得被天雷追着劈了。
  “…既有天雷为证,则表示确有其事。”
  “不错。”陈禾颔首。
  ——有这么个不会说谎的天道,确实方便。
  “吾派感到事关重大,恰逢修真界乱势而起,遂决定闭山不出,叩问天机。”天衍真人神色严肃。
  什么人能超脱天道之外,寻了漏洞,算计世间?
  更不怕背负小阳山大祸造成的庞大因果?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就在天上……
  “封闭山门后,吾派上下,做了数场法事推演天机。”
  “所以?”
  陈禾指着那口井,这就是河洛派问出的天机?
  这是怎么扯上的关系?
  “咳,过程是这样的……”
  天衍真人将河洛派先问小阳山始末,结果看到“渡劫飞升之路,被无数只巨手生生扯裂,强横力道击溃了天界与人间的联系”这种恐怖异景,大惊之后接着观想天机的事情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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