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

  想到程家将会挤满各种各样大小不一的木雕工艺品,俞锦绣还有点同情程济森和于美红。没想到,她刚一开口,程廷就让她别操心,“我还有暂时不住的房子,到时候让司机师傅直接往那里送了。”
  俞锦绣挑了挑眉,“看来是娶媳妇用的房子。”
  程廷咧嘴一笑,“那倒不是,留着给你住的房子更漂亮,下回带你去看看。”
  程廷神秘兮兮的,留足了悬念,俞锦绣笑了一声,“臭屁什么呀。”
  一切都处理好之后,程廷拿了一笔钱给文芸芸,那不是一笔小数目,甚至是普通工人十年甚至二十年的薪水了。而他处理这笔钱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连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俞锦绣心里想的是,看来这些年,程廷赚到的不止一桶金。
  改革开放之后,自然是有先富起来的一批人,她选择成为个体户,那是因为她有所谓的先见之明,可程廷能在前几年最敏感的时刻抓住一个节点,通过契机赚了个钵满盆满,不得不承认,他就是比很多人都要能干。
  俞锦绣和程廷离开显市的那一天,文芸芸没有露面。文师傅将俞锦绣送到门口,看着两个年轻人手牵着手的恩爱模样,不由笑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小程也长大了。锦绣是个好孩子,你得疼她啊!”
  看着程廷从一个莽撞冲动的少年到了如今这幅稳重的模样,文师傅确信,即便自己不多说这么一句,他也是会对俞锦绣好的。年纪大了,感慨便会越来越大,看着年轻人走过自己当年走过的路,文师傅并不觉得怅然,他的心底只有满满的祝福。
  向力刚走的那一年,文芸芸几乎要崩溃,程廷也一蹶不振,至于他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这黑发人本来还可能成为自己的女婿,他怎么能轻易接受这个现实呢?只是,时间一天一天流逝,寒来暑往,终于,文芸芸放下了,程廷也成长了。
  程廷问起文芸芸,文师傅有些支吾,只说这孩子是舍不得他俩,这才不愿意送出门而已。俞锦绣是最清楚其中内情的人,文芸芸放下了对向力的执念,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程廷的身上,她不知道这究竟算是精神分析上的移情,亦或者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文芸芸的确爱上了这个男人。
  总而言之,在这个坎儿上,文芸芸自己心里也不好受。程廷从来没有试过将自己的关注点放在文芸芸的身上,因此,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他有些遗憾,可也只是笑了笑,“也好,省得哭鼻子。”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珍重和告别都已经藏在心底的最深处,程廷带着俞锦绣离开,而文师傅也关上了大门,走到女儿的房间。
  他年纪大了,身体也吃不消,每走一步都显得吃力。到了文芸芸的屋里时,他气喘吁吁,可喘气的声音再大,也敌不过文芸芸捂着嘴巴哭泣的声音。
  文芸芸哭得很难过,仿佛根本就没有想到程廷会这么快离开,甚至是,带着俞锦绣一起离开。
  女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文师傅拄着拐杖在她边上站了一会儿,离开的时候,只是叹了一口气,“闺女,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坐上回程的飞机时,程廷觉得自己还是云里雾里的。本来是打算处理好在显市的事情之后,就回去好好把话对俞锦绣说清楚。俞锦绣到底愿不愿意跟他处对象,这对他来说都能算是个历史遗留问题了,横竖都是一刀的话,他想早点得到个答案。
  没想到,他刚准备好去挨这一刀,俞锦绣自己就来了。见面的第二天,他们确定了关系,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仿佛是水到渠成,彼此都很感恩。
  俞锦绣不是一个扭捏的人,在感情上,她不会计较得失对错,她既然已经开诚布公,那么,自然会敞开心扉地对他好。
  程廷过去不觉得自己有多体贴入微,可俞锦绣非夸他懂得知冷知热,这样一来,对于她的好评,他也只好照单全收了。
  坐在飞机上,说起文芸芸,程廷有些莫名,“芸芸真是不舍得我们吗?可我以前走的时候,她都不是这样的。难道是因为和你相处几天,也被你迷倒了?”
  俞锦绣一乐,“我没这么大的魅力,女同志之间的友情是很玄妙的,我还没来得及和她推心置腹呢。”
  “那就更奇怪了,你说是不是因为……”
  “够了,程廷。”俞锦绣板起脸,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在我面前一直提别的女孩子,是什么意思?”
  俞锦绣这是吃醋了?对于俞锦绣如此义正言辞的质问,程廷没什么经验,将脑袋凑过来,仔仔细细地观察她的脸。
  猛地凑过来一张帅气的脸庞,心里头就是有再大的火,也得消了。再说了,俞锦绣也不是真的生气,她只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和程廷讨论有关于文芸芸的女儿心事而已。
  那天文芸芸在黑夜里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请她把程廷留下,俞锦绣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拒绝了她。在那之后,文芸芸面对俞锦绣的态度就很奇怪,明明是愤慨的,又装出大度的样子,这人不会真的卯起劲儿来找她麻烦,可俞锦绣却实在是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够膈应人的。
  因此现在当着程廷的面,她不愿意提起文芸芸。程廷是一个粗线条的人,对他而言,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他懒得去理会其中七拐八绕的心思,既然如此,那她也不打算让他知道文芸芸心里头藏着的小小情愫。
  说到底,文芸芸只不过是他们生活中的一个过客而已,不需要多理会的,俞锦绣这样一想,也就看开了许多。
  第二百七十二章无愧于心
  第二百七十二章无愧于心
  回到雅城之后,一切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待在家里,俞锦绣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如果詹妮没有出国就好了。
  与程廷走到一起,虽已经到了水到渠成的地步,但如果不是因为她竭力说服自己,恐怕他们还是没有今天。在努力的过程中,詹妮总是会在默不作声的时刻,用自己的亲生经历来提醒她,一定要珍惜眼前人。
  因此,与程廷确定关系之后,她特别想要和詹妮分享自己的小心事。
  上一世,詹妮是在出国五年之后回来了一趟,当时回来的时候她英姿风发,她们都打趣,说她这华侨人的风范显露无疑。
  俞锦绣不知道这一世的詹妮是不是也会像上一世一样,直到五年后才回来探望家人和朋友们,可是转念一想,当初叶世宏也不是这么轻易就奋斗成功的,那会儿他在安城拼搏了好些年,直到许久之后才功成名就得回来的。可是这一回,叶世宏不过是出门短短的几个月,回来之后已经脱胎换骨,不仅仅是有能耐了,他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居然跑到她的面前低声下气来了。
  因此,或许这一世的轨迹与上一世是不同的,在某些特殊的时间节点,一些变化悄然发生,她不说自己的能力可以改变任何事情的发展方向,她只希望在争取之下,不该发生的一切,不要发生。
  临近过年,他们打算去看一看店面。之前说好要将“老陈快餐”的规模扩大,俞锦绣想过是不是直接在吾方路的店面边上再租两家店,直接将四家店面打通。可仔细一想,这样的确太耗费时间和工本。照俞承光的话来说,在同样的地方待久了,不仅仅是视觉疲劳,连脑子都快要生茧子。因此,他们后来选好的店址,是在望海路。
  望海路是一个好地方,俞锦绣简单地向俞承光解释过对这个地方的前景充满着期待,她这傻弟弟听得云里雾里,仍然坚持之前那条不变的方针——跟着姐姐有肉吃。
  当时俞承光和翁晨卿才刚认识,彼此之间也没什么特殊的感情,但到了现在,俞锦绣明显地可以感受到俞承光有了一个为之奋斗的方向,因此,当他小心翼翼地提出想要直接在望海路买下两家店面时,俞锦绣一点都不惊讶。
  俞锦绣也想过,等身边的钱攒得厚一些之后,就直接投资房产,既然俞承光先提出了这一点,她举双手支持,“咱们现在有多少钱?”
  俞承光摸了摸后脑勺,一脸懵。
  家里的财政大权是把控在陈婉妹手上的。这不仅仅是因为陈婉妹做了一辈子家庭妇女,在花钱方面比较精明,更重要的是,有了钱,就有安全感,俞锦绣想要给她大把的安全感,所以便直接把自己所有的钱放在了她的手上。
  现在,姐弟俩和陈婉妹坐下来一谈,几乎要愣住了,“我们家有两万多块钱?”
  在这年代,万元户都不多见,他们家只凭借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就将财富累积得这么快,俞锦绣自己都不敢相信。
  俞承光也迷迷糊糊的,只说与一些学校和工厂的合作之下,快餐店的生意越来越好,并趋向于稳定,只是这些钱一个月结算一次,每次都是让陈婉妹去对方办公室一样一样点算的,根本就没想到店里居然赚了这么多钱。
  俞承光是知道这家店是一家人的,而陈婉妹作为母亲,肯定不会坑自己,这才可以毫无疑虑地去干实事,他一心去联系各种工厂和学校的食堂,又改善各种规模和设备,这才将店面发展得更好。现在,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居然能存这么多钱,俞承光乐不可支。
  陈婉妹也很得意,“这还是已经扣除了店面租金的,否则更多。”
  俞锦绣笑了,“妈,以后我们的店不交租了。我们去联系一下,把吾方路的店面给买下来。”
  这是俞锦绣和俞承光在深思熟虑之下达成的一致。虽说望海路发展极快,但到底还得多等上个几年,然而吾方路的店面是他们的第一家店,再加上这一块区域直到几十年后都一样繁华,因此,俞锦绣的意见是,先买下这家对他们而言意义深远的店面,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其实想要买房买店铺根本就不是难事,钱是能生钱的。
  在这年代,银行的贷款机制还不够完善,俞锦绣记得当初似乎有“无息贷款”这么一说。无息贷款很难约束借款人,毕竟这本着的是“父债子偿”的理念,说到底,还钱只靠自觉。当然,这样的贷款机制对他们来说肯定是有百利而无一弊的,毕竟既然无息,那就少了许多压力,到时候只要他们有偿还的能力,多贷几套都不成问题。
  俞锦绣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但她暂时还不清楚他们家是否符合无息贷款的条件,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说服人家把店面卖给他们。
  俞承光当然是严格执行她的建议。
  当初租房子给他们的是亲戚俩,现在只要说通其中一个人,那么另外一个人松口肯定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俞承光平日里见到房东的时间比较多,这件事就交给他去办,俞锦绣则是忙里偷闲,去找了林清。
  “明天就要回去上班了,心情怎么样?”林清的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詹妮临走前总说她斗赢了楚琴,应该欢欣雀跃,连走路都得横着走,现在,林清也是这样认为的,可说句真心话,俞锦绣的心底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她只是觉得,一场绵长的梦终于结束了,这梦说不上是好还是坏,只是一些专属于过去的痕迹有了归属,而她要做的,就是无愧于心。
  楚琴的下场不会太好,这是俞锦绣能预料到的,现在,再多的挣扎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俞锦绣只觉得她也算是对自己有个交代了。
  只是可惜了,在陈秀蓉的“秘密”败露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了。
  一些错误在造成之前,当事人从来没有想过后果,直到承担应有的代价时,才后悔莫及,这值得吗?
  见俞锦绣神色怅然,林清没有说破,只是笑了笑,“都怪我,非得提这些不开心的事。锦绣,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我要结婚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煎熬的时刻
  第二百七十三章煎熬的时刻
  “结婚?和谁?”
  俞锦绣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她是真没想到林清这好消息来得如此突然。
  “还能有谁?当然是应春。”林清笑了笑。
  俞锦绣的震惊是不言而喻的,林清自然知道她是在担心什么。那天她和应春订婚,他的家人严词表示根本就不可能让她进门,这样的委屈,林清也忘不了。以她的性格,从那之后应该和应春一刀两断的,但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的是,在应春的死缠烂打之下,她还是接受他的请求。照他的话说,只要是当爹妈的,那肯定都希望自己的子女过得好,就算现在他的父母还没有办法完全接受她,有朝一日见他们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肯定也是欣慰的。
  在这年头,一般家庭里都有好几个孩子,可应春和林清却都是独生子女。做父母的,哪拗得过自己的孩子?再加上作为独身子,应春在家里的待遇高得很,他非要和林清结婚,否则就终身不娶,家里人根本拿他没办法。
  应春已经三十多岁了,他说自己心甘情愿得当了这么多年的单身汉,不过是因为在等待林清而已。过去林清的确和别人好过,当时她敞开心扉却被人狠狠伤害,因此受到了打击,几乎一蹶不振。可是,那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那个男人已经结婚了,而林清也已经走出了过去的阴影,百八十年前的事情,难道还得纠缠着不放吗?
  他们是时候开始新生活了。
  应春的父母都是讲道理的人,即便实在无法理解应春对林清的感情究竟是痴心还是执念,总而言之,到了最后,他们同意了这门婚事。
  林清看起来挺心满意足的,俞锦绣只能表示祝福。
  实际上,应春看起来是挺靠谱的,而应家人大多有知识有文化,即便之前对林清有点误会,但或许真成了一家人,他们就会对她改观!
  俞锦绣也不想太消极,毕竟林清这会儿笑得多甜美,之前眼底总是挥散不去的愁绪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已经释怀。因此,俞锦绣笑眯眯地握着她的手,“那就好,到时候你们结婚那天,我要去给你提婚纱!”
  现在,穿着婚纱结婚还很稀奇,并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能力,但林清本来就是个时髦的人,再加上她和应春的经济条件也是允许的,俞锦绣开始期待着当天的林清有多美丽。
  没想到,林清直接打消了俞锦绣的期待,“我们不准备办婚礼了,就像上一次那样,在家里吃一顿饭。我家里人和他家里人都在的,我们觉得,这形式越简单越好。”
  “什么?不办了?”俞锦绣一下子没回过神,多问了一句,林清的脸突然红了。
  林清回避俞锦绣的眼神,平静道,“他们担心到时候婚礼现场来的人多了,会有人认出我来,毕竟过去我和严必武之间的事也的确闹得人尽皆知了。当初的事情怪丢人的,所以就不摆酒席了,他家里人也就这一个要求。”
  俞锦绣一时哑然。
  从林清店里出来,俞锦绣去了一趟市医院。与楚琴之间的事情算是彻底翻篇了,特地跑一趟医院当然不是为了探望她,这一刻,俞锦绣只是突然想起了吕静而已。
  世间最无法控制的,大概就是人的感情,就算想要遮蔽掩饰,可到了最后,还是会显露无疑。俞锦绣不知道林清和应春之间会走到哪一步,或许她的委曲求全最终会换得应家人的谅解,毕竟应春曾经苦苦等待了她将近十年,这样的痴情,并不只是随口一说而已。过去林清不喜欢应春,那是无可奈何,现在她接受了他,那就是指着踏实过日子去的。
  俞锦绣想去看看吕静,那是因为她突然想到,只要人活着,那就有选择和接受的权利,即便付出太多,得到的却太少,只要有希望,一切都还有值得努力的价值。
  可吕静呢?不过是一夕之间,她与自己的丈夫天人永隔,心底的伤痛,指不定要花多少时间来填补,这是最无能为力的。
  俞锦绣进了病房,吕静正在休息,她闭着眼睛,眉心却深锁着。
  都说孕妇嗜睡,尤其是在怀孕初期的时候,身体一时无法适应新的负荷,因此会更加疲惫困倦。在这样特殊的时刻,丈夫和家人的陪伴是必不可少的,现在,冯晓走了,但活着的人还是得好好生活。可刚才俞锦绣向护士打听,听说吕静总是一个人待在病房,几乎没有什么人来看她,这样一来,走出这段煎熬的时刻,显然变得更加艰难。
  吕静睡得不深,听见响声,立马抬起眼皮。见是俞锦绣,她不惊讶,反倒是淡淡地一笑。时间真是治愈一切伤口的良药,与前两日相比,吕静的状态好了些,之前的歇斯底里荡然无存,静下来的时候,她对那位好心来探望的市长感到抱歉。
  吕静到底是没有生病,只不过要留在医院多观察几天,养养胎而已。可是,身体上没有任何的伤害,心底的伤害却是无法估量的,俞锦绣坐在边上陪伴了她好一会儿,没有不痛不痒的安慰话语,只是淡淡地笑着,仿佛朋友一般与她闲聊。
  吕静说话的语气慢条斯理的,很温和,只是语气间常带着笃定,后来她说自己是老师,俞锦绣才恍然大悟。
  吕静抿了抿唇,“你是不是认为我好为人师?其实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尤其是我的丈夫。他以前最受不了我总是爱上纲上线,我也抱怨他对我不够包容。好在最后一次,我们没有在电话里吵架。”
  一些话说开了,便不再难以启齿,这份柔弱仿佛已经被她埋藏在心底,吕静决定正视自己应该面对的。
  很明显的是,她的心情似乎释然了许多,看着俞锦绣,她忍不住又化身为教师的形象,“你不要觉得我爱多管闲事,只是,如果你真的喜欢他,那就一定要勇敢一点。别像我一样,到了分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啊。”
  看着她感慨的神情,俞锦绣点点头。吕静的眼睛微微睁大,有些诧异地问,“你已经试过了?对不对?”她歪了歪脑袋,目光中带着探究,“上次说起他的时候,你只是低着头沉默。可是现在,你的笑容明显是带着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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