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我感觉到了,岑缨应当就在那栋木屋里。”凌星见说道。
  北洛点头:“我们快点上去唤醒她。在这里多待一刻,对她的精神就多一分损伤。”他拔出太岁,谨慎地审视四周。只觉得这里虽然看似安宁,但平静中却隐藏着一股看不见的杀机。
  三人走到山下,忽然一支利箭破空而下,堪堪钉在凌星见脚前。幸亏他反应极快,身体避开了几寸,否则便是当场开膛破肚之祸。但即便如此,道袍前襟也被劲风带破了一条大口子。
  “哇,太过分了吧!动手前也没个预警。”他吓了一跳,抱怨话音还没落,上空万箭齐发,犹如暴雨一般向三人直袭而来,紧接着平地上紫烟弥漫,涌现出无数雾刃魔,成群结队向他们进攻。
  北洛冷笑:“终于舍得现身了,就知他不会轻易让我们带走岑缨。”长剑挥动之下,几只魔顿时四分五裂,巫炤撑起法阵,凌星见手持五行灵符,与群魔战成一团。这群魔各个攻击力极强,且攻守兼备进退有素,仿佛一支成熟的军队。
  “北洛,你看那里!”凌星见一指半山腰,有个人影站在那里一边指挥群魔进攻,一边发出阵阵箭雨。“那个不是长柳吗?他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姬轩辕?”北洛不敢相信地自言自语,随即否决:“不对,这个气息是……”
  对了,就是这样,为了救你的前辈,必须杀死他们。不这样做的话,这个人的神魂就会被夺走,再也无□□回转世。
  为了保护他,你会不惜一切对吧。
  “难道这是……岑缨的心声?”
  “那个小女孩招来的心魔。”巫炤在一旁肯定了他的猜测,同时升起防护罩替三人挡下了一波更猛烈的幻影箭:“精神力越高,心魔的力量越强。看来她对那个人的执念之深,超出了你我的想像。”
  “那现在怎么办?”凌星见喊道。虽然这群魔暂时还无法对他们造成太大伤害,但前灵境中战斗精神力消耗极大,若是持续不断的对峙下去,总有力竭的一刻。
  “当然是,擒贼先擒王。”巫炤冷声道,几个来回下来他已摸清了对面进攻阵势的规律,看准了防护最薄弱的地方,一道凌厉火焰直击,竟是冲着木屋而下。他复苏后力量不足,北洛又带伤在身,单凭一个凌星见,又能支撑多久?既然这心魔的力量来源于梦境主人的执念,那么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魔的力量自然大减,何必多费力气去硬碰硬。
  一声巨响过后,小屋摇晃剧烈,果然山腰处的姬轩辕幻影开始模糊起来,幻影箭消失了很多,但整个梦境天空也出现了裂纹,众人脚下开始震动。
  北洛大惊,知道巫炤不耐烦多做纠缠,但那木屋代表岑缨的意识屏障,强行破坏的话,她的神魂必受重创。眼见身边的人抬手要进行第二次攻击,他不由得急喊:“巫炤,不要!”
  男人一愣,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动作,硬生生将力量收了回来。这种急放急收的力道对于施术者的身体伤害极大,此刻实力远逊于当年盛时,不由得踉跄后退两步。正在围攻的雾刃魔见他防御露出空隙,利刃寒光闪耀,朝着他的心口直插而下。他试图格挡,哪知右手酸麻无力,这一下竟是动弹不得。
  正在万分紧急的时刻,只见眼前影子晃动,耳边响起兵刃割裂□□的声音,同时伴随着凌星见的惊叫:“北洛!”
  巫炤难以置信地低头,只见刚才叫他住手的人此刻正趴在自己怀里不停喘息,雾刃魔的武器从左肩贯穿前胸,伤口汩汩往外冒着鲜血,霎时打湿了他的前襟。
  “缙云,缙云……”他的声音发颤,一向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鬼师第一次出现慌张神色,手忙脚乱地抱住他想要按住不断流血的伤口,掌心传来滚热触感让他又是一呆。
  “死不了!”北洛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咬牙忍住才没有当场晕过去。这当口可没时间陪他一起发楞,眼见那只魔一击得手,顺势就要再劈一刀直接取了两人性命。索性握紧那柄插在自己身上的利刃,让敌人暂时无法行动,同时闭眼默运妖力。只见他额头王印闪现,身体周围金光爆射,那只魔被王辟邪的妖力包围,顿时灰飞烟灭。
  其余魔物被金色王焰震慑,纷纷后退暂时不敢上前。北洛正要再次发力,胸腹间熟悉的刺痛却忽然袭来,喉咙里腥甜涌上。他一时站立不稳,连带着巫炤一起半跪在地上。
  凌星见急道:“别乱来!你现在的身体怎么能用妖力?”
  “哈哈哈哈,终于,终于能活捉这只王辟邪了。”半山腰的幻影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逐渐褪去人形外壳,露出丑陋的本来面目:“那位大人一定很满意。”
  “果真是心魔。”凌星见神情紧张,看了一眼受伤的两人,心想今日怕是难以善了。
  北洛弯腰用力咳嗽,想要强迫自己站起来,却被抱着他的人按住。
  “巫炤?”他疑惑地仰起脸,感受到男人身周散发出一股从未见过的压迫感,上方天空逐渐出现黑色旋涡,气流摩擦之间隐隐电闪雷鸣。
  原本得意的心魔止住笑声,奇形怪状的五官因震惊变得更加扭曲:“这,这是怎么回事?不可能的,这个梦境明明已经被我们控制了……”
  巫炤抬起头,那双一直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金色的眼瞳满是杀意,眉间的印记鲜红欲滴。
  “我要把你……”他的声音低沉如同地府修罗,伴随着上方闷雷声更是怕人:“挫骨扬灰。”
  那只魔被这股强大的威压所震慑,吓得连逃跑都忘了。
  “你,你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力量?那位大人明明说过……”他恐惧地尖叫,“住手啊啊啊……”
  火柱从天而降,将整座山都笼罩在刺目的火焰之中,伴随着群魔此起彼伏的惨嚎。凌星见用袖子盖住头脸,只觉得热浪滚烫得仿佛岩浆一样扑面而来,差点以为整个人都要被烧化了。一阵地动山摇后归于寂静,他战战兢兢地露出眼睛,山体周围满目疮痍,原本围攻他们的魔物连一点渣子都没剩下。小国师不由自主后退两步,看着巫炤的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惊惧。这些天的和平相处差点就要让他忘了,这个曾经的敌人到底有多么可怕。
  北洛也是震惊不已,微微喘息问道:“你的力量……这究竟……”
  这种压倒性的冲击,并不是那次花海中所感受到的,而是能和全盛时的缙云一较高下的,当年鬼师的真正实力。
  巫炤抬起刚才发力的那只手,看着掌心沾上的,属于北洛的鲜血逐渐变淡,慢慢渗进皮肤里面。战斗中划破的细碎伤口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酸麻的手臂也恢复了力气。
  是了,就是这种感觉,变得越来越清晰……他默默仰头向天,不是灼烧灵魂的刑罚,而是真正的重生,从□□到力量。
  来源于巫祖的源血之力吗?那到底是什么,真的可以令拥有巫之血的人起死回生?
  “我也不清楚……”对于北洛的疑惑,他摇了摇头。不知为何,他现在不想对这件事说得太多。
  北洛也没有追问。他挣扎着站起来,想到刚才的场景,忽然一惊:“糟了,岑缨……”急切之下气息不稳,差一点又要跪下。
  巫炤扶住他的手臂,沉声道:“不用急,我避开了那里。”
  北洛向山上望去,那间小屋果然安然无恙,总算放下心来。他看了一眼恢复平静神色的巫炤,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本想客气道声谢,话到嘴边却是一个轻轻的嗯字。
  “啊……”前面不远处发出一声微弱的扭曲□□,那只心魔因为岑缨的缘故,从山腰跌下竟然没有死透,虽然身体已经被烧得七零八落,只有一颗头颅还在勉力挣扎。
  “哇,你居然还活着啊?”凌星见好奇地走上前,用脚尖轻轻碰了碰那家伙。
  “嘿嘿,你们……就算打退了这一次进攻,但是只要还在这个梦境里,那位大人就不会放过你们的。”魔族发出疼痛的怪笑声,残留的躯体不住扭动:“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凌星见倒是很给面子的接话。
  “如果放了我,我就告诉你们到底是谁在这个梦境背后……”他话音未落,身体忽然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拉到半空中,顿时挣扎着惨叫连连。
  巫炤下巴抬起,指尖微动,将那只魔像提线木偶般在半空中折腾了片刻,随后重重甩在北洛面前。
  辟邪王看也不看,一脚朝着那颗头颅狠狠踩上去用力一碾,那只魔连最后的呼声都没发出来,就变成了一地尘埃。
  “探到了什么?”他的语气就像谈论今天吃什么一样普通,对于发生的一系列过程毫无动容。
  巫炤淡淡回答:“高阶梦魔,西南方,以这个梦境时间而论,一天可到。目的尚不清楚。”
  “那就先不管了,去看看岑缨再说。”北洛下了结论。
  凌星见的眼睛瞪得比往常还要大一圈,一副被刷新了价值观的呆滞脸。
  “这俩人某些时刻……”他用力拍拍自己的脸颊,“还是挺有默契的嘛。”
  战事既然退去,几人便想尽快上去确认一下岑缨的安危。哪知心神一旦放松,牵动的旧伤便发作得越来越明显。北洛担心女子,走得又是极快,到山腰处四肢百骸便如同灌了铅,几乎一步也迈不动了。
  凌星见看他摇摇欲坠的模样,心知他是累到了极点,便说道:“你们在这歇一会儿吧,我去看看她的状况。”他边说边解下身上的水囊递过去,“短时间内这里应该不会再有魔出现,不必忧心。”
  巫炤接过水囊,扶着北洛走到旁边一块尚还干净的树底坐下,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疼得厉害?”他看青年的脸色苍白,眉头皱得死紧。小心解开他肩头染血的伤口查看,却见在辟邪之力的影响下,外伤已基本愈合。
  北洛低声道:“胸口很疼……”声音满是疲惫。这时候也不需要继续逞强,索性老实承认了。
  “你太任性了。旧伤未去,又妄动妖力……”鬼师大人忍不住开始以前的说教习惯。
  “你少啰嗦,别把我当司危。”北洛不耐烦地顶回去,做出用手臂盖住耳朵的姿势,“不让我动妖力,你倒是别发呆啊。”
  巫炤无声地叹气,从怀中取出两枚药丸。
  “吃下去,会舒服一点。”他把药送到青年唇边,见对方对气味有些犹豫,便说道:“我调过分量,只是让你睡一觉,不会有别的反应。”
  北洛这才张嘴含住药丸,巫炤又拔去水囊塞子,慢慢将水喂在他口里。
  “你刚才……为什么要救我?”他脱下外袍披在北洛身上,忽然低声问道。
  北洛揉了揉眼睛,身上的暖意再加上药效的作用,让他觉得头越来越沉。
  “想救便救了,哪来这么多理由?”他迷迷糊糊地回答,“你家救人还要征求对方同意不成?”
  巫炤的表情像是被噎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说过,我们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你要实在有意见,现在往自己心口插一刀也来得及。”北洛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一挥手,把脸埋进长衣下面,只给他留了一条长长的马尾辫,明显一副根本不想搭理这个话题的样子。
  巫炤垂下眼皮,叹息一声不再继续。
  “如果,我们不是一起行动的同伴,甚至,依旧还是对立的局面……”他想着对方已经睡着了,于是轻轻抚摸着他的长发自言自语,“你还会救人吗?”
  良久,怀里传来一声极低的回答。
  “……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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