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再说了,沈蕾也是同他有着兄妹情分的好姑娘,作为一个自认的好哥哥,为妹妹做些分内事自然是应该的,于是,他瞬间来了精神,同姚青聊起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无论是外面的流言还是私底下真真假假的八卦,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
两人这边一个说得热火朝天激情满满,一个听得认真满眼崇拜,看起来甚是和谐,沈惟铮没忍住在底下踹了唐渊一脚,面上却端庄肃然道,“那些真真假假的流言蜚语就别说了,省得污了晚晚耳朵。”
他看向姚青,“若是你真想知道,之后我找人去替你查个清楚,等情况明了了,你再仔细听,现在这些真假未明的无聊话就暂且别听了。”
姚青态度甚好的感激一笑,“那就多谢大公子了。”
“谢什么,阿蕾也是我妹妹,做这些是应该的。”沈惟铮抿口茶,低声道。
这会儿唐渊聊闲话的兴趣刚起就被人突然打断,心里很是不快,虽说不能提武安侯府那些,但京里八卦这么多,哪缺得了素材,因此他便兴致勃勃的转而说起了其他。
骁龙卫倒是不流于俗,他们私底下知道的王公贵族朝臣勋贵的有趣八卦一抓一大把,等唐渊说完吏部尚书家那个胆大包天的庶女私通隔壁武威将军府家嫡幼子的八卦后,识趣的在好友满含威压的眼神中闭了嘴。
这些男女脏污事你好意思在她面前说?品味着对方眼神里的意思,唐渊撇了撇嘴,有什么说不得的,这知道得越多,以后才不会被外面那些花言巧语人模狗样的野男人给骗了!
不过,好友威胁在前,他到底顾忌着收敛了一些,正想着接下来同小表妹聊些什么,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眉开眼笑的问道,“说了这么多,小表妹我问你,你对未来夫婿有没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啊?”
他问得轻松凑趣,丝毫不显唐突,带着一股子自然自然的意味,姚青从善如流的做认真状思考,瞬间惹来两道灼人视线。
心头咯噔跳了一下,姚青心口发沉,但还是按照原定设想慢吞吞的回答道,“具体的没怎么想过,毕竟我年纪还小,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要找个我喜欢的也喜欢我的才能嫁。”
带着几分天真稚气的话语正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们情窦初开时的美好想望,听起来美好而空泛。
在唐渊好笑的眼神中,姚青也笑了,一字一句补充道,“若真要说的话,我觉得渊哥这样的就不错,脾气温和性情好,还善于哄姑娘,跟你在一起应该会很有趣。”
为了弥补自己被那个令人牙酸的称呼恶心到的心情,姚青毫不愧疚的拿唐渊做了筏子。
之前不是几次三番想让她这么叫吗,不是总有意无意给人铺路做帮手吗,既然是掏心掏肺的好朋友,这时候顶在前面被-插上一刀也没什么吧。
反正你们兄弟情深讲义气,她微笑着想。
这席满含称赞意味的话音刚落,唐渊就感受到了扎在身上的死亡视线,他笑容僵硬,看着笑眯眯的小姑娘,突然背心发凉。
看来男人嫉妒的嘴脸不仅丑陋,还可怕,真他娘的糟心啊。
唐渊发挥了自己的全部聪明才智赶紧将这个死亡话题转移,或许是糟心太过的原因,他很快就精力不济,因此今日的相聚没过多久都结束了。
临走前,他强颜欢笑,身后是只差把他身上盯出洞的好友,面前是小表妹似乎比从前温柔好看了一百倍的笑容。
他苦哈哈的将人送上马车,等马车渐渐驶远时,他终于垮下肩膀,舍得回头去看那个面目凶恶丑陋的嫉妒男,“阿铮,你听我说哈……”
沈惟铮微微一笑,“你尽管说,我听着。”
唐渊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突然觉得吾命休矣。
***
马车上,海棠看着自家姑娘从刚才的言笑晏晏到现在的素容满面,也只不过是转过脸的功夫。
“姑娘?”海棠不明所以。
“没事,就是有些累,我歇一会儿。”姚青对她笑笑,随后闭上眼睛靠在车厢上佯装休憩。
如果说之前她还能三番两次怀疑是自己想太多想法太荒谬,那经过今日这提前设计好的一番试探与验证之后,她想要的答案就尽数得手了。
无论是刚才试探出的沈惟铮的复杂神色,还是他同唐渊之间的奇怪互动,无一不说明了那些她认为荒谬的结论是多么正确无匹。
高兴吗?她问自己,显然不。
满意吗?也不。
回顾过去,再自省现在,她依旧无法相信,觉得荒谬,比起相信这几乎称得上是无稽之谈的真-相,她更愿意认为自己在做一场还没醒来的荒诞梦。
真是奇怪且可笑,姚青想,她有些难受,靠在车壁上忍不住瑟缩了下-身子,觉得心口突然闷痛起来。
想要的真-相她得到了,却也没什么趣味和价值,让人空虚乏味得厉害。
现在的沈惟铮,喜欢现在的她,姚青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想着,只疑惑一点——
他喜欢现在的她什么?她身上有什么值得这个人喜欢的?家世,容貌,性情,才艺,怎么想都不该是这么个结果。
纠缠来纠缠去,最后居然落得如此,当真没意思透了。
“海棠,我累了,我们早点回去吧。”最后,她这样说道。
第36章
自那日相聚过后, 姚青就又过上了不怎么出门的宅居生活。
十五那日沈惟铮离京, 姚青提前一天就称病拒绝了表姐一起送行的提议,将明水寺里求来的平安符平安玉交托给她,让其转赠。
“晚晚你没什么要同大哥说的吗?”沈蕾到底有些可惜她不能一起同去。
姚青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窝在软榻上,认真的想了想后, 对自家表姐微笑道, “心意已表, 能说的吉利话表姐你们肯定都会代我说完,所以我也没什么能说的了, 表姐你们记得早去早回, 别拖太晚。”
“那好吧,我这就出门了。”摸了摸表妹的头, 沈蕾出门送人去了。
宅院里,姚青觉得今日的时间过得特别慢,外面夏风扬扬, 吹得桃树上叶子哗啦啦响。
青涩的小毛桃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枝叶间, 看起来可怜可爱。
天上日光越发的亮了, 姚青在屋里终于闷得坐不住, 简单利落的收拾好带着海棠就去了小南山。
小南山在帝京西南方, 地势不高不低,却恰好能看到出入帝京的那条官道。
海棠对自家姑娘突然出门爬山的念头不明所以,不过她眼见着这几日姑娘心情都不如何,虽说在表小姐和夫人面前依旧言笑如常,但自小跟在姑娘身边长大的她就是看得出那些被隐藏起来的忧郁。
从前也有过许多这样的日子, 她们主仆在夫人去后蜗居在那个破败的小院子中时,不忙的日子里姑娘总喜欢坐在廊下看院中的那些花和树,一看就是许久,安安静静的,也不与人说话。
每到了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姑娘心情不好了,但同时那也是她在疗愈自己努力振奋的过程。
姑娘的命是真的苦,小小年纪就在自己家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有父亲等于没父亲,要承受父亲的漠视和妾室的打压以及那两个庶子庶女的欺负与羞辱,还要努力赚钱养活自己顾着她这个丫头,如果不是林夫人的出现,或许现在她们早已在江州某家官员的内宅中尸骨无存了。
她毫不怀疑,老爷做得出把姑娘卖了换取好处这种事,身为父亲冷血无情至此,也真的是很少见了。
不过,自从她们入京后,有沈四爷和夫人的照拂,有表小姐和表少爷的关心与体贴,这日子相较从前而言好太多了,说是美梦也不为过。
但海棠也发现了,虽然姑娘比从前幸福了许多,但同时也有了新的烦恼,这些烦恼姑娘谁都不说,只埋在自己心里,除了她自己无人知也无人可解。
就如同现在一步一步踏着石阶沉默的往山上爬的姑娘。
小南山的石阶出乎意料的多,山上的花草树木因到了夏日十分繁茂,安静的山道上,只有她们这一对主仆埋头赶路,连半个人影半句人声都听不到。
地方太-安静了,就显得周遭孤单清冷。
看着姑娘脸上一滴一滴往下落的汗珠,海棠有些心疼的开口,“姑娘累了就先缓缓吧,这走了好一会儿了,腿脚都乏了,还是先喘口气喝些水,不然等到了后面,山道越来越陡,肯定更费力气。”
姚青擦了把脸上的汗珠,站直腰深深呼了口气,“没事,我还不累,还能往上爬,你要是累了先在这儿歇一会儿,我在前面地方等你,不用勉强自己跟着我,山道这边一路往上看得一清二楚,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
见自家姑娘眉眼坚决,海棠虽有些无奈,只得歇了劝人的心思,跟在后面继续往上走。
不过,等走到那处越来越陡的山道时,海棠当真是再也撑不住了,被姚青勒令停下休息,结果她刚喘匀一口气,就见自家姑娘仍旧坚持不懈的往上爬了。
年轻姑娘已经抽条的身体从背后看起来格外坚韧,脚下每走一步都稳之又稳,海棠看着她埋头脚下的姿态,忍不住笑了下,姑娘越长越大也越长越好了,真好。
被自家丫头认为心情不佳的姚青,此刻埋头赶路时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她心神专注的放在脚下每一步台阶上,闷着头只往前走。
对海棠来说,这是她们主仆第一次来小南山,但于姚青而言,其实上山的这条路她再熟悉不过了。
曾经有多少次,送沈惟铮离京时她都走的这条路,那个人不喜欢当面送别黏黏糊糊,每次走的都悄无声息,但作为妻子,她哪能不知道他是何时离的家呢。
沈惟铮不想她送,她就不送,但闲来无事来小南山出游,他就管不到了。
只不过小南山这边碰巧能看到官道而已。
等终于到了山顶时,姚青首先看到的就是那颗再熟悉不过的歪脖子槐树。
这槐树扎根在山边的裂缝里,根系四通八达,微微向外山崖外垂着,像是随时会掉落到山崖下面去。
这会儿槐树上尽是挤挤攘攘的莹白花朵,一串串缀满花枝,整个山头都弥漫着那股淡淡的素雅清香,沁人心脾。
姚青拨开当前身前的密密麻麻垂落花枝,眼前瞬间犹如拨云见日,远山、白云、密林、官道、人群、车马尽在眼前。
她来小南山并不是想看到什么,也并非想相送沈惟铮,只是突然想来,不愿为难自己的心意就坦然来了。
所以,她并不赶时间,也没抱着想要看到谁的期望,只是本以为早已离京的人此刻居然还在官道徘徊没有离开,眉眼间都写满了惊讶。
站在这里,能很清楚的看到官道上沈惟铮他们的车队和侯府表姐他们的车马,更甚者她还能看清沈惟铮周围站了谁。
不过还没等她看上一会儿,官道上的队伍就迅速分作两拨,沈惟铮骑上枣红马,同身后的人说了几句之后,转身朝向沈一停了一会儿,再之后就是动作整齐利落离开的车队。
就像从前每一次看他走那样,姚青这次也看到了沈惟铮的离开。
时光流转,时移世易,现在的她居然有幸重温了一次从前的人生轨迹,只不过重温之后,就是与从前不同的南辕北辙。
姚青有些怅然,但更多的是轻松与解脱,她笑着目送车队远去,随手扯下了身旁的一串槐花。
难得上小南山一次,正好赶上这棵歪脖子树开花,回去摘些槐花做花茶糕点做菜也算是不虚此行。
她收回目光,同终于气喘吁吁爬上山的海棠笑道,“正巧这边有棵槐树开花了,咱们摘些带回去吧,下午表姐表弟都回来,正好做一顿槐花饺子,我记得姨父姨母她们也都喜欢的。”
海棠连连点头,撑着膝盖只顾喘气说不出话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家姑娘体力好得超乎寻常,比她这个专门干活的丫头都好,不过想想从前她们在江州过的那些日子,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
姑娘哪件事做不好呢,只要她想,全都能做得很好。
官道上,沈惟铮摸着放在胸口处的平安玉,唇角微动,虽然她没来,但心意并不少,无论是现在的平安符平安玉,还是早前为他准备的行李,都足可见心意。
所以说,她嘴上说得再狠,也不过是嘴硬心软罢了。
虽然看清这个真-相费了不少波折,但足以慰藉他早前浮躁的心,只是,此去一别,大概没个几年是见不到了。
幸好她现在年纪还小,等过几年她到了花嫁之期,他应当已经有了办法,无论是四叔还是江州那边的姚家,都不会成为阻碍。
唯一需要解决的,就是她自己的意愿,希望到时候,他能有所进展吧。
思虑完这些,沈惟铮回头去看帝京,巍峨高大的城门威严肃穆的伫立,既是他的来处,也是他的归处,比起从前,他想要功成名就衣锦荣归的欲-望更强烈了。
等再度回京时,他绝不会给人操控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
立下鸿鹄壮志后,沈惟铮缓缓回头,然而收回视线不经意略过某处时,他眼皮一跳,下意识勒紧了马缰。
“公子,怎么了?”沈一意外突然停下来的主子。
沈惟铮眼也不眨的盯着远处山峰上的人影,鹅黄色的衣裙在满目绿色中分外显眼,配着身边一簇簇盛放的如云似雾的花朵,几乎让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无论是身影还是衣裙都是他所熟悉的,然而他以为的那个人此刻应该身在侯府,等终于确认那个人如他所想时,沈惟铮几乎不可自抑的笑出了声。
他难得笑得这么爽朗外放,恰如他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意气风发,眉眼间都是心满意足。
沈一不明所以,顺着自家主子的视线看过去,看到远处山峰上那两个有些熟悉的人影,心下了然,难怪公子心情这么好,原来是心上人来了。
虽说他还没娶亲,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自家公子前些日子那副情窦初开的模样他旁观得分明,这会儿自然心里有数。
lt;/divgt;
lt;/div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