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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可是眼前他却说,买你喜欢吃的。
  于是乎走到肉类区的时候,梁昭当着顾岐安的面,才拣起一块新鲜牛腱子肉,又放回去。
  再推着车路过某人,“不买了,这肉摸起来腻嘎嘎地,肯定不新鲜。”
  被当空气般晾着的人就原地立定,抄着兜,目视她走开。他一身双排扣大衣的精英派头和周遭不太搭调,有个理货阿姨经过,打量他的目光还古怪不过。
  那神情仿佛在谑:过不来日子的人就别学人家逛超市了。
  最后是满载着车子去结账。梁昭一到超市就忍不住,看见什么,觉得生活必需就捞下来,捞得堆成山。
  有人不禁笑她,山上下来的活土匪,超市最喜欢你这样的客户。
  说着,一并掏出卡付账,手下来之际顺带在货架上拿了两盒避孕套。
  梁昭看看他,不语胜过千言。
  顾岐安也看看她,不无坦荡,“过日子就这样,长添灯草满添油。”
  *
  从超市里出来,满月尽照,放晴的夜风湿润且温柔。
  吸进肺里,慰藉人心。
  在直达地库的电梯上,顾岐安收到来自秦母的短信。不日就是清明了,而秦豫的忌日也就在春夏之交,故而这几年,秦母会早早从阳三月就开始准备祭品。
  她告诉顾二:今年就别来了吧?
  通知口吻,用的却是个问号。因为也在征求他的意见。
  说实话,秦母这几年都不确定他究竟是否真正放下了,饶是他一味强调,故人只是故人。有些遗憾不可追,这才是人生。
  但他的表现显然与言辞相悖。
  顾岐安只草草看了一眼,就放回手机,出电梯间,他去拽梁昭手腕上拖沓下来的领带尾子。
  好像从前牵毛毛一样,时时刻刻不肯宠物离开视线。否则这一松,谁知道是不是永别?
  空阔地库里,梁昭不知就里地转过脸来。
  顾岐安面色轻松也闲情地问她,“还气吗?”
  “气。”
  “气归气,有没有耳朵听得进我说话?”
  “有屁快放。”
  某人一连被喂两根软钉子,倒也不气馁。只把牵她的手揣回兜里,带子瞬间缩短二人的距离,梁昭被动跌向他,顾岐安精准接住。
  视线适应昏暗后,彼此辨清着对方的眉眼。恍惚间,梁昭听到他给自己交代,欠了一年半的交代,“你问秦豫在我心里的分量,而我想说的只有,不否认她从前对我人生的影响。那些爱也实实在在存在过,甚至是她去后多年,睹物思人也好听到她的名讳也罢,我心里不可能一点波澜没有。”
  说话人微抬下颌,也把她下颌捞起来,“在遇见你之前,和你开始生活之前,我一度以为放不下她。不同的是我遇到了你。”
  他说话太绕的缘故,梁昭不得不转好几个弯来厘清这些个因为所以,也蹙起眉,只是下一秒被他食指搓平开,
  “我说完了。你还气吗?”
  “气。”
  唉,有人挫败地叹。那只能蛮着来了,顾岐安捧握住她的脸,垂首下来,发狠般地吻与吮她。
  第39章 -39- 灯下劝妻
  梁昭早说过, 她架不住这人的颜、床品以及黄.腔。
  还有一点就是吻技。
  她的身高在女性中已算出挑,穿上高跟更甚,也还是矮他一个头。所以顾岐安要吻她, 颀长的身段就得微倾下来,五官几乎埋住她视野。
  双手并用地捧住她脸颊, 像呷酒喝到底部冰块,将她反复吞服与裹缠。一旦梁昭怯步要逃,他会束缚得更紧。
  她慢慢喘不过气来,耳根也红透了。
  地库阒静的氛围下,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逐渐放大到填满听觉。
  距离上一次卸下包袱、敞开心扉地接纳情.欲, 梁昭感觉像跨度了半个世纪。
  *
  结果次日清晨, 她刷牙更认真细致了。就因为这个吻, 她要扫除嘴里属于他的全部痕迹。
  新的工作周新的忙碌,生活再一地鸡毛生计也得继续。
  二人同时起床,同步站到盥洗台前挤牙膏。在镜子里相视一眼,各自睡眼惺忪、头发毛躁,形象全不修边幅。
  梁昭脑门上还箍着个洗脸发带,长发全拢到后面去, 她嘟囔, “我发际线好像要完。”
  “脸转过来,我看看。”顾岐安把牙刷送进嘴,衔着,就侧首睇她。
  “我跟你说多少回了,挤牙膏要从根部往口子挤!”
  “还好,没秃。”
  二人鸡同鸭讲。开始刷了,他才认真理论, “你说的根部是哪门子根部?靠近口子的才叫根部。你家牙膏头重脚轻的设计?”
  “滚!”梁昭无语到挤开他,“我不跟你鬼扯。”
  被推到一个趔趄的人又稳稳站回,很儿戏地抬起手肘,撑在梁昭头顶。被她抡开就再放回去,如此往复,敌疲我扰。
  梁昭只好趁他接水乳化剃须膏之际,低头漱口也把水呸到他手上。
  “你确定要惹我?”某人并不恼,只是悠哉且暗黑地威胁,“既然你看起来不急,我们正好把昨晚未完的篇幅续写下去。”
  活祖宗能把那档子事说得如此正经风雅。大抵师承王小波:我想和你敦伟大友谊!
  梁昭自然是拒绝。她能泼他一盆冷水,就有今后的无数盆,她告诉顾岐安,“我才不是你的泄火工具。打一炮也从来治标不治本。虽然我知道,多数夫妻吵架了交合一下就能粉饰太平。”
  “放屁,”顾岐安不无戾气地冷视她,也讲道理,“梁昭,男人泄火的途径比你想象得多。问题在于有人他才不是单纯想泄火。”
  “有人是谁?”
  汩完嘴的梁昭仰首来望他,无言对视几秒,空气里清新的薄荷香。忽而,刮胡子的人噗地喷泡沫在她脸上。
  “顾岐安!”
  “嗯,自问自答明知故问可还行。”
  平地起波澜的一个早晨,就这么被某人的小把戏套路过去了。
  梁昭今早有例会,还要和新甲方对接访谈,把理念与方案推介给对方。可想而知会有多忙。临走前她嘱咐陶妈今天不必烧饭了,二人都不回家吃。
  再问顾岐安,“我傍晚下班赶去医院可以嘛?”她始终没忘记的,丁教授的手术。
  “你最好是。”
  那头的人站在客厅中央,打完领带,双手端正落回裤兜里,阴阳怪气。
  梁昭瞬间被冒犯也被气到了。臭狗屎,你就站着罢!她捉起鞋柜上的手包和钥匙就走,动作一气呵成,倒也没错过这几天家里微末的变化:
  首先是玄关处挂了一张《快雪时晴帖》的临帖,看得出来,出自顾岐安手笔,
  “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
  再是电视墙边新裱了两幅董琬贞的《花鸟图》琴条仿画。很娟秀清爽的工笔,燕子衔泥,春归处。
  水培盒里的废花废水也处理掉了。只空空地摆着,好像刻意等人来添花进去。
  梁昭来不及发的火又柔软进千回百转里。开门的瞬间,对过老大爷正巧牵着他们家德牧要下楼,迎面三分笑,“回来啦?”
  “是的。”
  回来了。过日子就这样,比起黑黑白白是是非非,更多的是纠葛下去和一句“算了”。
  *
  手术很成功。因为本身人脉加持的缘故,丁教授从确诊到治疗多多少少能沾些便利。主刀请的也是早就退下前线将养在家的副院长。
  老一辈看着顾二这代人长大;而副院长则是看着丁教授长大的。
  “可惜了。”下手术后他对顾二感慨,从前你母亲多英姿体面的人,现如今熬成这般苦相。不是因为这,他才不肯出山的,现在已经很难有人请得动副院长了。
  顾岐安递烟答谢,“回头您挑日子和地方,我正式做东答谢您。”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前他不想多议家务事,又或者是在给丁教授留仅存的一点颜面。
  早八点开始的手术,快到中午顾父才姗姗来迟。还喝得酒气熏熏。来了什么也不提,只说生意上有要事耽搁了。
  母家那边派了丁教授的妹妹来做人情。小姨子是个厉害人物,当头就叉腰骂起姐夫,“嗯呐!你生意上有要事,合计老婆就不算要事了。这话你是用来敷衍我,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有本事,你跪到坟前一字不变地对我老娘说去!”顾岐安外婆是他十八那年去的。脑卒中,临走前一双眼睛直瞪瞪地硬是闭不上,见到大女儿了,才死气残喘地拽着她,说,
  “绮雯呐,我放心不下你呀……”方瞑目而去。
  顾父窘得一拂袖,“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敷衍?我每天那么多人事要应酬,桩桩件件,两头忙。以为都跟你们似的人还好好地就急着号丧了。”他内涵小姨子,平日里不殷勤,一听说姐姐快不好了跑得比谁都急,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白脸狼戴个眼镜都来充好人!”
  “苍了天了……你这不是空口白牙污蔑人嘛?!”
  “污没污蔑你自己心里清楚!”
  不可开交之际,顾岐安从诊室那边赶来,断喝一声,“吵什么吵?”许多年了,他不曾与父亲明晃晃开杠了,多是冷嘲热讽地奚落,但今朝属实难忍。就以下犯上地手指着父亲,“你要实在喝昏头了,去洗把脸,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把你一身熏天的臭气弄干净再回来!”
  一旁从早晨开始蹲守的老爷子原本架不住盹着了,这一闹,也被闹醒,扭头问秋妈,“吵什么呢这是?”
  二人悄默声依偎着,私下里,秋妈才敢拍拍他手背,“没事。你继续睡,有小二在你怕什么?”
  老爷子抿抿嘴,也是的,横梁塌了左右有小二顶着。
  等人尽散去,秋妈才低低念叨一句,“黄柏木作磐槌子,外头体面里头苦啊……”
  这话还是顾岐安小时候教她的。秋妈是个粗人,目不识丁地,有一回,小二读书读到这句歇后语的前言,问她寓意什么后话,她也头一次听呢。
  岐安就去请教妈妈,丁教授说:
  这黄柏木被冠以“木中之王”,是上乘的木材;可是作药用时口感是很苦很苦的。个中苦楚也只有自己体味了。
  黄柏木如此,世间大多众生相亦如此。
  *
  因为住院收了不少人情礼数,按习俗作兴,顾家得设宴给这些人还礼。也作去晦宴,送送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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