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若是当年他没有选择入宫成为一个太监,他或许……还有跟蔺承安一较高下的机会……
他一直以为成为太监所受的屈辱将是他此生所承受的最痛,可到了眼下,他才明白,往后的日子都将比那一日所受的痛苦煎熬上十倍百倍……
宋宴初不大明白他这话里头的意思,只是又用手轻抚了抚他的背,笑着道:“若是你、你不入宫,我便识不得你你了,少不了还得多受受几次别人的欺负……”
元顺也不由得笑了笑,渐渐松开了宋宴初身子。
宋宴初也笑了。
从小陪伴她的亲人如今都已不在身边,元顺之与她来说,就像是亲人一般,不仅仅因为他是巽妃的旧人,而是一种莫名而来的信任。
“公主,奴才其实……”
“嗯?其实什、什么?”
元顺现下已经冷静了下来,并未似方才那般被妒意冲昏了头。
可越是这个时候,他就越是藏不住。
“奴才,其实一直对公主——”
“宋宴初!”
猝不防一个巴掌,就从旁侧的树丛中蹿出一个人影,猛地朝她扇了过来。
虽元顺眼疾手快挺身去替她挡了一挡,宋宴初的脸上还是蹭刮到了半个巴掌印。
“公主没事吧?”
元顺忙检查了下宋宴初的伤口,一脸担心。
宋宴初捂着脸摇摇头,打得力道倒是不重,只是鼻子旁侧被指甲划出了两道细细长长的血印子。
元顺心中一急,回头就看到是江伊然带着她的两个侍女傲然地站在面前。
江伊然这会儿既没有戴帽子,也没有蒙任何面纱,头上满是叮当作响的珠翠,可因为此时天色暗,也看不大真切她的面容。
何况此刻,也顾不得她究竟长什么样了。
元顺紧绷着牙关,气涌了上来,就想替宋宴初还手教训她。
宋宴初忙拦住了他,皱眉摇了摇头。
她扭过头看向了江伊然,目色变得暗了几许。
这几日,她也受够了。
受够蔺承安总是惦记着她,受够蔺承安总是借着关心江伊然的借口两人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
她没问缘由,更没问江伊然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要动手打自己……
宋宴初突然伸出了爪子去,就先元顺一步,去生猛地拽住了江伊然的头发!
江伊然疼得“嗷”了一声,头上的发髻顿时全乱了,原先整齐梳好的头发像是要炸开似得。金钗银钗有的是落在地上,有的则移到了她的脑门前边儿,东倒西歪的,扯得她面目狰狞,还止不住地叫唤。
看着两个女人纠缠打得不可开交,元顺在一旁也有些傻了眼。
她方才不让自己动手,还以为是她怕打了江伊然惹上麻烦,可这会儿宋宴初自己急眼了,居然是想亲自去动手打她……
兔子急了也咬人,说的就是这个理。
他差点忘了,她以前还是这样打过蔺承安来着……
江伊然自然也是不服气,脖子根都发红了,伸出手也去扯住了宋宴初的耳朵与头发,嘴上还一边骂咧:“你这个结巴,竟敢还动手打我!我可是你们岚国的贵客!”
宋宴初紧闭着嘴不说话,眼睛也来不及瞧仔细,更顾不得自己身上受了什么伤,只是拼了命地一碰到江伊然身上的东西就抓就扯。
江伊然狼狈的很,领口的衣衫都被她扯破了一大块。
一时她还打不过宋宴初,那两个侍女见状,也忙过来边动手边想拉扯开宋宴初。
这时元顺已就就近从初宁宫找了人来。
初宁宫的人见到自家公主被三个女人欺负,自然也是气不过,倩儿带头冲上来便又是一场混乱。
直到惊动了附近的侍卫,才将这两边的人给拉开。
既然都惊动了侍卫,少不了就已经惊动了这后宫之主。
没过片刻,皇后就匆匆赶了过来。
这时候江伊然还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宋宴初则气喘吁吁地拼命顺着气,硝烟味十足,若不是有侍卫拦着,恐怕又要打起来。
“简直是胡闹!”
皇后的凤冠都还未戴在头上,显然是已经歇息下,一听到两人打架就什么也顾不得立刻赶了的过来。
她看见宋宴初与江伊然的脸上都一道一道的,头发乱蓬蓬的,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去,心里头就更加来气。
“你们两个今日就不能消停一会儿是吗!早上在洛芳殿闹得还嫌不够,没了人又要私下打闹!这传出去,成何体统!”
江伊然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道:“皇后娘娘,是宴初公主先来扯我的头发的!”
宋宴初紧绷着唇也用鼻子用力地吸了两口冷气,没想着要辩解。
元顺在旁说道:“皇后娘娘,是江小姐扇公主的巴掌在先。公主的性子娘娘也是知道的,若不是十分恼了她,她又怎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倒是江小姐,下午曾想来拜访过公主,只因公主身子不适先请她回去。她便将这等小事记恨在心,上来便对公主下了重手——”
皇后听了愈发蹙眉,此时倒也没有非要偏袒外人的意思,冷冷对江伊然问道:“真有此事?”
江伊然脸上的愠色也未消,听着皇后的发问霎时有些心虚,支吾了片刻,又理直气壮地道:“伊然的确一时冲动不小心向她动了手,可并不是因为记恨什么小事……而是——”
“而是什么?”
江伊然屏了屏气,便说道:“而是……我看见宴初公主在此处与她身边的这个太监抱在一块儿,亲密得很。看到这等败坏宫闱风气之事,伊然之事想着要从中阻拦他们,伸手不巧才打到了公主的脸颊上的——”
在场的人皆有些错愕。
皇后的目光也直直地刺向了元顺。
宋宴初蹙眉,被人这般污蔑,便有些沉不住气,“你在胡、胡说什么……”
江伊然闷哼了一声。
“你休要抵赖。我方才与我的人可都是亲眼瞧见了的,你与你身边的这个太监勾三搭四,不清不楚!怪不得你这么着急要向皇后提议纳我为承安哥哥的妾室。原来你就是个□□,还辜负了承安哥哥的一片心,没想到连个不中用的太监你都要偷!简直是龌龊!”
宋宴初回头看了看元顺,一时不知该解释什么,又面红耳赤地瞪向江伊然:“我与元顺并非是、是偷!”
“如果不是偷,那你们就是光明正大的咯?只听说过太监与宫女有做对食夫妻的,没想到堂堂一个岚国长公主,还要下作到勾搭一个太监。这可更得让皇后娘娘好好评理,正一正你们岚国的后宫风气才好!”
“你……!”
宋宴初被她气得一口气没接上来。
元顺却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的反应,不由得有些灰心,蹙起眉头。
江伊然瞥了她一眼,“反正本小姐就是看见了,连我身边的侍女也都瞧见了,没准旁的还有一些侍卫也看到了。总之,你就是居心叵测!明着要大言不惭十分大度地让我做什么承安王的妾室,背地里就好跟这种不明不白的太监勾搭不清!孰是孰非,你自己心里有数!就算是我先动的手,可明眼人晓得,理儿是在我这的。”
江伊然叉腰闷哼,捋起袖子又做了一个吓唬她的动作。
元顺趁着她还未靠近宋宴初,就忙冲了上前一手截住了江伊然,反手一扭,将她推出去几米远。
江伊然疼得直喊,往后退了几步,凶神恶煞地瞪着元顺,冲他吼道:“你这太监还要不要命活了!”
说着,她又对皇后娘娘哭哭啼啼地诉苦:“皇后娘娘您可是亲眼瞧见了,这太监是不是与宴初公主串通一气的!竟然当着你的面就对我动手——“
“江小姐此言差矣。”
元顺沉着脸,便侃侃格外严肃地道:“小的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不过江小姐你可别忘了,昨日你来到初宁宫,口口声声对我家公主说你不远千里来到岚国只是想做小,我家公主为了成全你的一片心意,甚至不顾顶撞皇后娘娘,才帮到了江小姐。江小姐现在反过来想要咬我们公主一口,不知是何用意——”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有些吃惊。
没想到是江伊然先向宴初公主提议要嫁到承安王府做小,不然还以为是谁的主意……
“你!我……我何时说过那种话了!”
江伊然心虚地跺了跺脚,有些怂了起来。
元顺没给她反驳的机会,又紧接着道:“想来江小姐也是在彧国皇宫见过世面的人,应当知道主子与内侍之间关系亲近者比比皆是。就连皇后诸宫的娘娘沐浴之时,身旁都有许多内监伺候,江小姐难道还要质疑皇后不成?所以江小姐只管向皇后娘娘说明你今晚所见。公主待我恩重如山,却又怎么能看得上我一个毫无来历的小太监,我与公主之间清清白白,只要宫里有眼见的人自能分辨是非。”
江伊然气得面色涨红,整个身子都在止不住地发抖。
“好你个伶牙俐齿的奴才,别以为你对你主子的心思只要藏着掖着,旁的人就看不出来。要是让我承安哥哥知道了,让他第一个先割了你的舌头!”
“放肆!”
皇后厉声呵斥了江伊然一句。
江伊然一凛,也有些无所适从,低头涨红着脸。
皇后微微叹了一口气,“江小姐好歹是大家闺秀,言行举止怎生得这般无理?”
江伊然拧着眉头,有些说不上话来,她掐着自己的大腿,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跪在了皇后的跟前。
“皇后娘娘,伊然并不想嫁给承安王做什么妾室!连王妃伊然也不想做!”
众人听了她这变脸变得如此之快,都不免有些好奇。
这传说中的彧国第一才女竟如此端不住场面,还真是有些奇怪……
宋宴初听着这一句,生怕是自己的耳朵听岔了。
江伊然从这么大老远跑过来,如果不是为了挽回蔺承安,又是为了什么?
而且是她第一次来初宁宫便下马威,不管怎么样都要嫁给蔺承安的……
这会儿看她这哭得一塌糊涂求饶的模样,倒是跟之前的她是两个人似得。
她回过头看向了元顺。
元顺的脸上也浮现出了错愕之情,显然江伊然此举也在他的意料计划之外……
只不过元顺的眉头皱得更加紧了些,而自己倒是能稍稍松了一口气。
听到江伊然对蔺承安没什么意思,宋宴初的心里突然对江伊然这人也没有那么记恨了。
皇后蹙着眉头,望着地上的江伊然,冷冷问道:“你是不喜欢承安王?还是嫌弃本宫给你的名分不够?亏得宴初她舍了自己的一片心想要成全你与承安王,你倒好,说变就变。”
江伊然的头发还是乱糟糟的,轻轻一晃,上头悬着的发髻似乎就要掉下来,旁的人见着还有几分滑稽。
她狠狠地抽泣了一声,嘀咕说道:“皇后娘娘,这根本就谈不上名分一事……而是我根本就不能嫁给承安哥哥……”
“你这么大老远背着你父亲跑来,难道不是为了他吗?”
她此时愈发不顾形象,鼻涕眼泪都混在了一块儿,稀里糊涂的,压根没了什么原先名门闺秀的风范。
“算是为了他……可是,并不是为了想嫁给他,要是我真的嫁给了他,那我、我的父亲定会将我的两条腿都打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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