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童珂遮着嘴巴轻轻打了个哈欠,抱着被子翻个身,面对妙奇突然睁开眼,“这件事你可得捂好嘴巴。”
妙奇对上她灼灼目光却没有丝毫胆怯,微微颔首:“是,娘娘。”
等妙奇一出去,童珂就陷入了沉思。他们提到的绣娘应该是锦绣坊的两个绣娘,可以预见的是这两个绣娘怕是会给后宫带来腥风血雨。至于皇后,太子是因为这件事恼了皇后吗?
她扣了扣褥子上凸起的绣花,心里说不出滋味,他的举动跟她有关系吗?
想到这里,她轻笑一声,有没有关系什么的不是她应该考虑的事。
现在首当其冲的是太后的寿宴。如果不出意外,瑞王会像前世一般将两个绣娘推出去,之后请旨回了封地。瑞王回了封地,未来一旦在圣上殡天的时候赶不及回来,太子如前世一般登基,一切又会走向前世的老路。
瑞王不能走。
第43章 当刀
慈宁宫里难得欢声笑语, 尚且年幼的英华公主和令月公主一左一右窝在太后身旁, 一口一个“皇祖母”叫得亲热。太后难得舒展笑容笑得开怀。
童珂眼神扫过拱卫在太后两旁满身珠翠的妃嫔们, 端起茶盏遮掩着观察身旁的皇后和对面的庄妃。皇后笑吟吟地把玩着一把轻纱质地撒金蝉翼扇, 庄妃则是托着脸颊正给大公主永泰公主擦嘴角, 倒是和气融融。
她敛下眉目轻轻抿了一口茶, 顿时愣了一下。她这才注意到杯中的茶水,茶色清透, 清香扑鼻, 细细品尝之后回甘, 是她最喜欢的六安瓜片。
她只来过慈宁宫一次罢了。
她不禁抬眼看向静静候在太后身旁的马嬷嬷, 似乎被察觉到了,马嬷嬷也轻轻朝她颔首。这是示好吗?
皇后将一切看在眼里,眼神闪烁,手中的蝉翼扇顿了一下, 转头对她笑道:“东宫的事情都处置妥当了吗?”
一句话问得屋子里安静了一瞬,童珂慢慢将手中的茶盏放回桌子上, 淡淡地笑道:“早就处置妥当了, 毕竟殿下亲自过问了。”
“什么事还用得着太子亲自过问?”太后闻言顿时目光犀利地瞥向她们。
皇后愣愣,歉意地看了一眼童珂, 轻声回道:“回母后的话,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东宫前些日子出了些乱子, 儿臣怕太子妃年轻心软放过那些心怀不轨的。”
“太子妃确实年轻气盛,一个人掌管偌大个东宫,到底是力不从心。”庄妃眼睛微亮, 直起腰身,意有所指。
德妃笑着解围:“太子妃到底刚刚入宫,等过些时日也就站稳脚跟了。”
童珂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们一群人,皇后迫不及待地怂恿她去跟庄妃作对;庄妃怕是也知道王嬷嬷已经不在了的事,满脸的得意都不加掩藏的。剩下的妃嫔除了德妃都是作壁上观,对这事不插嘴。
她笑嘻嘻地对太后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些日子东宫的几个宫人出了些乱子,偏偏还出言攀扯庄妃娘娘。”
“太后娘娘!”庄妃一脸羞愤,立马起身跪到太后面前,喊道:“太后娘娘,臣妾冤枉啊。臣妾前些日子禁足,对外面的事情全然不知,要不是这次皇后娘娘和太子妃说起了,臣妾怕是被泼了这盆脏水都不知道。”
太后轻蔑地觑了她一眼,“起来吧!你这听风就是雨的性子什么时候能够改改?皇后和太子妃又没有说什么,你急什么!”
皇后闻言也皱起了眉头,连忙起身将庄妃搀了起来,“快起来,这像什么样子。”
“庄妃娘娘不必着急。不过是那几个宫人胡乱攀咬罢了,殿下和儿臣可全然不信的。殿下还重重惩罚了他们,想必他们现在也该知道做坏事的下场,引以为戒。”说完,童珂双眸紧紧地盯着庄妃,一副恨不能生啖其肉的表情。
庄妃像是被她的眼神吓着了,双脚不禁往后退了两步,差点磕到桌子。
“皇嫂,你这是什么眼神!”永泰公主拉了一把庄妃,恶狠狠地盯着童珂:“既然皇嫂说了不信,可你这眼神倒像是相信了那些小人的话,记恨上母妃了。你这言不由衷的样子,连我都不信,更何况其他人呢?”
童珂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轻笑一声,“永泰妹妹看岔了吧,本宫也是怕那些小人污了庄妃娘娘的名声,还重重惩戒了。要是本宫真的信了,还不得打上永乐宫去讨个清楚明白,怎么会如此安静?本宫可不是隐忍的性子。”
“你……”永泰气得脸都红了,跺跺脚指着童珂叫道:“皇祖母,你看童珂……”
“永泰!”太后却冷喝一声。
庄妃深知太后娘娘最是看不惯她,连带着她所出的瑞王和永泰也不喜欢。她连忙将永泰拉到身后,赔笑道:“太后娘娘,永泰也是一时气急才出口不逊,对太子妃绝对没有恶意的。”
“那谁知道呢?”童珂轻敲了两下椅子扶手。
轻飘飘的一句话惹得庄妃心里一颤,知道太子妃这是记恨上她了。不过她也不怵,本来太子和瑞王就是对立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闹翻了又怎么样?
现在只不过顾忌这太后这个老不死的,不想吃亏罢了。
庄妃勉强按捺住身后蠢蠢欲动的永泰,权当没有听到太子妃的话,继续笑着对太后道:“太后娘娘,永泰尚且年幼,都是臣妾管教不当……”
“你不会管,哀家替你管吧。”太后丝毫不留情面地打断她的话,“马嬷嬷,给永泰派两个教养嬷嬷,好好管教管教。什么时候知道孝悌尊卑了,再出来见人。”
还不等马嬷嬷应声,就听庄妃厉声喊道:“本宫看谁敢!”
童珂若有所思地看着眼睛荒唐的一幕,庄妃敢跟皇后呛声也就罢了,现在竟然敢直接对上太后!她眼睁睁地看着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暴喝道:“哀家倒要看看你能拿哀家如何!马嬷嬷,还不将永泰带下去!哀家看也不用派什么教养嬷嬷了,直接让永泰搬到慈宁宫来。”
“太后娘娘!”庄妃五官扭曲,不复方才的色厉内荏,阴恻恻地对太后道:“还请您三思。毕竟圣上最是喜欢永泰这个女儿,前些日子还说要给永泰提前挑一个如意郎君,这个时候您把永泰带走,让别人怎么想永泰?怕是圣上也不会同意的。”
庄妃不说这个倒也罢了,这一说反倒像是那圣上威胁太后。果不其然,童珂凝神看过去就见太后整个人都开始哆嗦了,她连忙起身就见皇后快了她一步上前扶住太后,厉声斥责庄妃:“庄妃,你逾越了!来人,快召太医。”
童珂闻言差点忍不住翘起嘴角,勉强扯下嘴角上前搀住太后,扯了扯太后的袖子。太后立马会意,捂住心口昏厥了过去。
“母后!”
“皇祖母!”
……
妃嫔们一拥而上,慌乱之间哪里还顾得上庄妃和永泰,直接将她们挤到角落。徒留庄妃满脸茫然地拽着永泰的手,觉得浑身发凉,圣上这次应该还会保她们母女两个吧?
庄妃的大宫女鸢桢觉得形势不对,低声道:“娘娘别慌,奴婢这就去通知瑞王。娘娘和公主还是赶紧去太后身边跪着哭。”
庄妃早就彻底慌了神,听到她的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连连点头。永泰却撇撇嘴,“你让鸢格拿点葱汁浸过的帕子,既然要哭总得让父皇心疼才行。”
“对对对。”庄妃这才想起来这茬,急忙应和。
鸢桢满心着急只能先应下来,先去给瑞王通风报信。正是太后六十大寿关头,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怕是会被有心人利用,牵连瑞王殿下。
童珂见马嬷嬷带人手忙脚乱地将太后抬进内室,掩着脸将庄妃那边的动静看在眼里,心里却对圣上和庄妃的事情更加感兴趣了。到底是什么样的龌龊事情竟然能让圣上这般护着庄妃,竟然能使得庄妃有这般底气硬抗太后。而更为诡异的是,身为天子之母,太后惩罚庄妃母女竟然需要装病来博同情。
她瞥了一眼拱卫在太后身旁一脸着急的皇后,皇后怕是知道是怎么回事吧?当初提醒太后“装病”的可是皇后。不过皇后也真是急切,先是挑着话让她对上庄妃,然后又在旁边煽风点火,成功将庄妃母女架上烤架。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都是臣妾不好,臣妾真的没有恶意啊!”好不容易酝酿好情绪的庄妃抓着永泰的手腕推开一干嫔妃冲到太后的床前,哭道。
“庄妃!”皇后满脸怒容,“你还不知错!在太后寝宫这般大声喧闹,你到底是何用意?”
庄妃哭声一滞,捂着脸戚戚楚楚呜咽了起来,“皇后娘娘,您是最知道臣妾的性子的,向来是您说一臣妾不敢说二,这次也是护女心切。您一定要在太后面前给臣妾说说好话。”
闻言,童珂眉毛微挑,差点笑出声。这下倒好,皇后坑了人还卖了好,天下的好处全让皇后给占了。
皇后神色微松,起身轻声劝道:“本宫当然知道你的性子,向来是无心的。你可别哭了,本宫会在太后面前帮你说话的。”
听到这些话,童珂无言地看向马嬷嬷,果不其然就见马嬷嬷双眸像是燃了熊熊烈火。马嬷嬷上前两步,肃着脸厉声道:“两位娘娘还是现在外间喝点茶稍作休息,免得影响太后娘娘。”
“你这刁奴!”永泰从庄妃身后探出头来,扬着下巴怒视马嬷嬷,“母后和母妃说话,哪里有你插话的余地?难不成你不知道什么叫尊卑吗?”
马嬷嬷冷笑:“老奴伺候了太后娘娘半辈子,当然知道尊卑。只是做了奴才,当然得知道护主。”
“啧。”庄妃抚抚头上的芙蓉发簪,轻声道:“都伺候太后娘娘半辈子了,还这般不识趣,能伺候好吗?怪不得……”
“庄妃!”皇后听着不像话,冷声呵斥一句,心里却对马嬷嬷的不识趣感觉厌烦。不过她也知道太后这个时候怕是清醒着呢,直接对上马嬷嬷不是明智之举。
“母后,各位娘娘,咱们挤在这里倒是会妨碍皇祖母休息。我们去外间稍坐,也好催促太医。还得派人去告知父皇和各位皇子,在这里确实不便。”童珂决定和把稀泥。
皇后心里咯噔一下,情知这下落了下风,倒让太子妃在太后面前充了好。她轻轻颔首,“太子妃说得对,还是去外间迎着圣上和太医妥当。”
一说起圣上,众位嫔妃哪里还顾得上太后的病情和庄妃的事情,纷纷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穿着,惦记着衣裳是不是太艳了。皇后领着众位嫔妃出去,回头见太子妃还候在原地,“太子妃也出来吧,别打扰了母后。”
童珂提声应下,腹诽,还真是什么时候都怕别人占了便宜。
第44章 装傻
慈宁宫正房, 嫔妃们济济一堂, 与方才的欢声笑语不同, 这次却是死一般沉寂。童珂摩挲着手中的红釉如意盏, 见身旁的皇后一脸不屑地看着对面时不时拧着身子动来动去的庄妃。她轻笑一声, 越过桌子凑到皇后耳边轻声道:“母后, 您方才为何要帮庄妃说话?儿臣还以为您是站在儿臣这边的呢?”
皇后将身子稍稍往后倾了倾,瞥了她一眼, “本宫当然站在你这边, 不过你也不必将什么事情都挂在脸上, 免得庄妃起了戒备, 反倒不好处理了。”
“母后到现在还没看清楚儿臣是什么性子吗?儿臣就是把心思放在脸上又如何?庄妃这般打儿臣的脸,儿臣难不成还要笑脸相迎?”
皇后压下心底的不屑,轻声细语:“没必要跟庄妃生气。你家室、性子、位份都在庄妃之上。你跟她计较反倒落了下成。倒不如……”她顿了顿,晦涩地看了童珂一眼, 欲言又止。
“倒不如什么?”童珂一脸好奇懵懂,倒像是无知幼童一般。
皇后手中的蝉翼扇轻轻扇了两下, 带来几丝儿凉气, 心想,她倒是高看太子妃了。原本看着太子妃霸道硬气, 却跟庄妃一般都是绣花枕头。她轻举蝉翼扇遮住脸颊, 轻声道:“倒不如私下给她找不痛快, 这样既抓不到把柄,又不会引得圣上不悦。”
童珂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正当皇后想要献计的时候, 却见她面露鄙夷,声音骤然变大,“儿臣还当母后有什么好建议了,原来不过是这等阴损的主意。儿臣是看庄妃不顺眼,可也不屑这么干。那跟庄妃干的事情又有什么两样?”
皇后头都没敢回,她听着屋子里诡异的静谧都能想到嫔妃们看她的眼神,她阴恻恻地看着眼前一脸不屑的太子妃,心慢慢沉了下去。太子妃是故意的吗?
转眼她拉住了童珂的手,轻声细语:“你这孩子,怎么听风就是雨的?本宫只是说私下给庄妃送点绫罗绸缎,这般你们也能重归于好,你这孩子脾气怎么这么倔!”
童珂又恍然大悟,可随即别过脸一脸倔强,“原来母后是说私下给庄妃送东西,儿臣才不干!凭什么庄妃算计儿臣,给儿臣膳食里下东西,儿臣还要给庄妃道歉?”
蠢货!皇后差点忍不住扶额头,她为何当初会认为太子妃不好对付?照这个样子下去,太子妃用不到她对付,太子妃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到时候她只要顺理成章将欧阳家的女儿推上去一个就可以了。
只是现如今如何应对?她转头就见众位嫔妃都神色难辨地盯着她,尤其是庄妃,更是板着脸,嫣红嘴唇紧紧地抿着,一双丹凤眼像是淬了毒。
在后宫厮混的人都不是傻的,谁会相信皇后是劝太子妃给庄妃送礼?比黄鼠狼给鸡拜年还要离谱。庄妃沉着脸,猛地拍了下桌子冲起来就想跟皇后理论,却听到一声暴喝:“你这是干什么!”
众人齐齐一愣,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景明帝已经带着太子和瑞王站在门口。皇后匆匆站起来领着众位嫔妃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童珂不着痕迹地缩在皇后身边瞥了一眼太子,见他冲她轻轻颔首,会意圣上应该是没有听到她的话。毕竟是挑拨离间,万一因为这件事情惹得圣上不悦反倒给靖安侯府和东宫抹黑。
景明帝没有叫起,反而越过她们径自走进内室。
不过一会儿,马嬷嬷从内室里走出来肃着脸沉声道:“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太后叫你们进去。”
童珂本就蹲得腿酸,立马起身缓了缓,却看到前面的皇后颤颤巍巍一副要摔倒的样子,连忙上前扶住她。
童珂愣了一下,皇后的手汗涔涔的,抬眼就见皇后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一把甩开她的手。
“华嬷嬷,你扶本宫进去。”
华嬷嬷本就忧心,匆忙起身想要上前扶住皇后,却听马嬷嬷道:“皇后娘娘,太后直说让您和太子妃娘娘进去。”
“对啊,皇后娘娘。您擅自带人进太后娘娘的寝宫到底不合适?这么不合规矩的举动还是不要做得好,免得牵连我们这些姐妹们也跟着受罪。”庄妃冷嗤,半边身子靠在一旁的小宫女身上。
皇后勉强弯了下嘴角没有应声,哆嗦着立稳身子,轻启莲步,“那就别让圣上和母后等着,太子妃,我们赶紧进去吧。”
两人一进内室,就见景明帝携着太后的手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太子和瑞王垂手恭敬地候在圣上身后。行礼过后,景明帝就厉声问道:“方才怎么回事?”
皇后嘴唇翕翕合合半晌,回头看了一眼童珂,低声道:“臣妾……”
“你问皇后有何用?”太后气喘吁吁地捶了一下床榻,“你是不是想气死哀家才甘心?哀家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子!哀家都被气病了,你还护着庄妃!”
景明帝尴尬地瞥了一眼皇后,低头轻声劝太后,“朕只是问问,毕竟皇后向来处事公正。朕……”
“难不成在皇帝眼里,哀家就是个不讲道理的老太太吗?哀家被庄妃气得晕过去了,还是哀家的错不成?是哀家惹是生非不成?”太后松开抓着景明帝的手,别过头语气低落,“也罢。哀家毕竟是老了,惹人嫌弃的老不死罢了。”
“太后娘娘!”马嬷嬷痛哭着跪在景明帝面前,厉声道:“圣上,太后娘娘苦了半辈子,好不容易熬到了太后位份,难不成还要让太后娘娘受庄妃娘娘的气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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