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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节

  “刘刘山长”宋克这才发现刘伯温居然就藏在方国珍的亲兵队伍中愈发满头雾水据他的印象刘某人向來对大都督府横挑鼻子竖挑眼睛恨不能除之而后快怎么几天不见就转了性子居然替朱总管谋划了起來
  “刘某只是不忍见扬州百姓再遭劫难所以才忍不住出了一次手”躲了半天却最终沒有躲过去的刘伯温拱了拱手讪讪地解释“待此间事了刘某还会继续回书院授业解惑不会与贵军牵涉分毫”
  “先生志向高远宋某仰望莫及”宋克愣是被刘伯温的举动给气得笑了起來摇着头回应
  这世间某些人就是喜欢自己给自己找别扭明明两眼望着滚滚红尘却偏偏做出避世高人状却不知道仗义出手这种事情做过一次之后难免就会做第二次待到第三、第四次下來恐怕某些人自己就彻底上了瘾拿着大棒子赶都无法将其赶走
  刘伯温被宋克笑得心里发虚红着脸故意将话題朝别处岔“刘某说得全是实话刚才方将军之言也句句属实大总管你家大总管数日前偃旗息鼓一举断了益王买奴的粮道随即与王宣将军前后夹击全歼了山东东西两道的元军而后又断然挥师西进连克般阳、莱芜兵锋直指济南如今整个中书省南部风声鹤唳蒙元朝廷已经接连给脱脱下了无数道圣旨逼他放弃攻打淮安回救济南眼下淮安周围已经再无半个元兵”
  “啊此话此话当真”接二连三的喜讯令宋克头晕目眩被围数日他几乎每天想的都是如何顶住董抟霄别拖徐达的后腿也别因为大总管贸然北上失利而自乱阵脚却万万沒想到自家大总管在一步跳出圈外之后竟然又在黄河以北创下如此奇迹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脱脱此番铩羽北返虽然有被朝廷逼迫的成分但其先前一举席卷淮扬的战略目标已经彻底宣告失败对军心对士气对其本人的威望打击都非常沉重哪怕他最后成功收复了益都、般阳和登莱各地想再重演一次淮安之围短时间内恐怕也绝无可能了
  况且以徐达的机敏又怎么可能允许脱脱从容去对付自家都督说不定此刻胡大海等人已经尾随着元军渡河随时准备从背后给脱脱以致命一击
  “军报上所写还能有假”见宋克当着外人的面儿怀疑自己的话刘伯温非常不高兴的反问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儒林前辈怎么可能在如此多的人之前信口雌黄“大总管的攻城本事你又不是不清楚当年淮安、宝应和高邮都是一日而下那山东东西两道有哪一座城池修得比这三个还结实大败之下怎么可能挡得住我淮安军的兵锋”
  “这话倒是一点儿都沒错”尽管有隶属于方家军的很多外人在侧宋克依旧非常不谦虚地点头
  铁甲掘城车、空心攻城凿、旋柄攻城钻还有火药包、封墙管儿、压水器起砖专用杠杆。林林总总恐怕不下三十几样只有身居淮安军高职才知道原來所谓的金城汤池不过是个巨大的笑话在层出不穷的破坏花样面前哪怕是青石条垒就的高墙一样会转眼间就化作断壁残桓
  想到自家总管在齐鲁战场上攻城略地势如破竹第四军长史宋克就忍不住心驰神往依稀间仿佛自己已经插翅飞到了黄河以北泰山之东手持淮安军战旗长驱敌阵而敌军将士则纷纷抱头鼠窜根本沒勇气回头多看一眼
  “呯呯呯”淮安军的战旗下连绵的射击声响起将济南城头上的守军打得死伤枕籍苦不堪言
  一名禁军射雕手不敢被动挨打从城垛后探出半个身子弯弓搭箭还沒等他将弓臂拉满一枚开花弹已经飞上了城墙“轰”地一声炸开将射雕手和他周围的另外三名禁军士卒炸得支离破碎
  “轰轰轰”十几门刻了线膛的六斤火炮轮番发射一尺挨一尺地清除城墙上的各类防御设施
  木制的床弩被弹丸分解成一堆原件生铁打造的钉排沒等发挥作用就一一落到了城外装满粪便的金桶被炸得四分五裂黄褐色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令守城者几欲窒息禁军费劲力气从大都城带來的青铜炮也沒等建功立业就挨个被炸毁火药的殉爆声夹杂着蒙元将士们的哭喊此起彼伏
  “轰”一枚开花弹命中敌楼却沒有立刻爆炸冒着烟落在了二层窗外的砖地上來回滚动
  周围的士兵纷纷避让唯恐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下一个瞬间爆炸声响起浓烟遮住了整个窗口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摇摇欲坠的敌楼中蒙元知枢密院事禁军达鲁花赤雪雪脸色惨白大声咳嗽着走來走去
  刚刚抵达山东战场就迎头遇到了朱屠户他的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好而益王买奴被打得只身逃命更是令这一切雪上加霜
  出城野战那是不可能的以雪雪大人的谨慎怎么可能给朱屠户大发**威的机会凭险据守获胜的希望也非常渺茫朱屠户靠火炮和火枪的掩护已经把掘城车送过了护城河恐怕用不了太久济南泉城就要步当初淮扬各地的后尘
  “大帅请速做决断”枢密院参议刘文才冲进來满脸烟熏火燎“守不住了肯定守不住了城头的火炮都都被朱屠户的火炮所毁滚木雷石也所剩无几大帅再不做决断的话我等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大帅请早做决断”敌楼内其他文职和武将也满脸期盼的大声催促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大都人性命远比地方上的同胞高贵死在这个远离皇宫的地方实在是非常不值
  “决断”雪雪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咬牙切齿“尔等让我如何决断事到如今唯死而已”
  说罢他脸上猛然涌起一抹决然顿顿脚冲着刘文才大声吩咐“你來的正好那边就有纸笔你替本帅上书给皇上就说就说。”
  又快速踱了几步知枢密院事禁军达鲁花赤雪雪满脸毅然地补充“臣雪雪蒙陛下知遇托以重任引大军南下为丞相后盾受命以來苦心积虑昼夜辗转唯恐托付不效辜负圣恩然天有不测风云大军未过黄河先遇朱贼主力我寡敌众孤城难守臣不敢弃之而去有辱陛下威名故欲率领麾下将士殊死抵抗与城俱殉以卑贱之躯回报陛下恩遇之万一臣知枢密院事雪雪再叩首厮杀声渐进北望大都不知所言”
  一篇临难绝笔做得掷地有声把个枢密院五品参议刘文才感动得心中一片滚烫强忍热泪挥毫泼墨顷刻间文章写罢雪雪拿过來迅速检查了一遍然后命人装入竹筒封好交给亲兵百户命其带领三十名弟兄火速从沒有发现敌军的西门出城送往大都皇宫
  “末将末将愿意与大帅一道赴死”目送着信使沿着官道离开众将知道已经今日必无幸理咬着牙大声表态
  按照成吉思汗时代留下來的军法主帅死麾下将领如果抢不回他的尸体全都会被处以极刑妻子连坐雪雪既然决定留下來以殉国难他们当中无论文职谋士还是武将都必须一道陪葬谁也沒办法独自离开否则非但自己将身败名裂大都城内的家族也必会受到株连
  谁料先前还满脸决然的雪雪却苦笑着挥了挥手:“死什么死啊我等留着有用之身才能回报国恩赶紧下去给老子备马咱们趁着朱贼还沒反应过來立刻从西门血战突围待下一波援军赶到再重夺此城以雪前耻”
  第六十五章 关系
  “突围?”众文武又是一愣,旋即跳起來,大声叫喊,“突围,全力突围。留得有用之身,才能报效皇恩…”
  “噤声,休得泄漏消息…”雪雪立刻又皱起了眉头,低声呵斥,“突围也得讲究个秩序,免得被朱屠户太快看出端倪來。本帅带领亲兵队先去府衙,尔等随后过來商议行动细节…”
  “是…”能在禁军中官居要职的,身背后的家族势力都不会太小。见多识广,头脑也远比地方上的将领灵活。一瞬间,便全都理解了雪雪的“良苦用心”,纷纷躬身下去,低声领命。
  “嗯…”知枢密院事,禁军达鲁花赤雪雪轻轻点头,随即,带着自己的亲兵走出敌楼,沿着马道快步而下。其他文武则分为几波,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陆续跟上。不一会儿,济南城的东侧敌楼和城墙上,就看不到任何高级军官。只要几个忠心耿耿的百户,兀自冒着被炮弹炸死的风险跑來跑去,督促麾下士卒用一切手段向城外的淮安军反击。
  淮安军在济南城外的兵马太少,根本就沒能力围城。当然也无法阻止敌军果断“突围”。正用撅城车在东墙下四处打洞近卫们,忽然发现头顶上的干扰消失。紧跟着,耳畔就听到一片哭喊叫骂之声,“缺德咧,你个小丫鬟养的下贱胚子…居然告诉都沒告诉一声。。。。。”
  “该死的康里奴才,枉陛下对你如此器重…”(注1)
  “赶紧走,赶紧走,当官的都跑了。咱们还留在着瞎折腾个什么劲儿。。。”
  。。。。。。
  乱纷纷的哭骂声中,城头守军凡是还能爬得动的,陆续逃了个干干净净。包括先前抵抗最激烈的几处城垛之后,也不再有任何羽箭射出來。一些身负重伤,无法跟着自家袍泽一道逃走的,干脆撕开了自己的里衣,根据军中广为流传的说法,将白色的布条绑在枪杆上挑出了城垛口外。被秋风一吹,呼呼啦啦上下飘舞。
  见到如此怪异景象,担任前锋的路礼等人,当然不能再继续挖济南城的墙角。赶紧用唢呐和旗帜,将消息传到了护城河另外一侧,淮黄联军的本阵当中。正在组织队伍,准备在城墙被炸塌后给守军全力一击的朱重九闻听,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抓起望远镜接连朝城墙上看了足足有半分钟,才赶紧大声命令,“王宣,派你麾下的骑兵试探着追一下,小心不要上当。俞通海,你带一个连的弟兄,推着攻城梯过河。看看能不能爬上城去,把从里边把城门推开。”
  “是…”黄军指挥使王宣和亲兵副团长俞通海双双上前接令。
  沒等他二人转身去执行,几匹战马风驰电掣从西南方飞奔而來。马背上的淮安军斥候一边用力挥舞着信号旗,一边大声叫嚷,“报,城西传來消息。雪雪带头出逃,西门四敞大开…”
  “报,据在城西侧潜伏的斥候观察,有大股敌军正在仓惶逃命。”话音刚落,又有两匹战马疾驰而至,带來敌军的最新动向。
  “报,西门。敌军自己在西门吊桥上打起來了。有很多人落水…”第三波斥候转瞬又至,带來的消息愈发清晰准确。
  “报,北门,北门大开,大批敌军弃城而去…”
  “报,南门,南门被守军自己打开。很多人,很多人带着细软逃走!”
  陆续有新的斥候返回,带來更多的惊喜。
  “大总管,大总管快看…城门,城门自己开了…”最大的惊喜尾随而至,在近卫们的欢呼声中,济南城的东门,被人从里边推开。十余名满脸紧张的地方民壮,跪在了路边,谁也不敢朝朱重九的战旗下多看一眼。
  “傅友德,带领骑兵旅上马,穿过济南城,追杀雪雪…”朱重九无须继续等待,目前的消息已经足够证实敌军的动向。把手中杀猪刀用力一挥,大声下达命令。
  “是…”骑兵独立旅主将傅友德大声答应,跳上从益王买奴手里缴获來的战马,带领刚刚组建起來的骑兵旅,直扑黑洞洞的城门。
  “吴良谋,带着第五军其他各部。入城肃清残敌…”
  “丁德兴,你带着新兵一旅,进城维持秩序。”
  “阿斯兰,你带着新二旅,绕向北门,寻机歼敌…”
  “王宣,带领你麾下兵马,去封堵南门。普通百姓想走的,无论蒙汉,尽管让他们走。凡是当官的及其家眷,全给我留下…”
  “。。。。。。。”
  迅速看了看身边沒有战马代步的兄弟们,朱重九继续有条不紊下达命令。
  已经不是第一次夺取敌方城池了,虽然眼前胜利來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依旧能凭借过去积累下來的经验从容应付。
  麾下的将士们,包括在上几场战斗中被俘虏,又被俞廷玉父子煽动者留下來的两旅“新兵”,也都习惯了迎接一个又一个胜利。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分头去执行任务。接管城防,诛杀趁火打劫的“江湖好汉”们,扑灭无端涌现的火头,安抚民众,恢复城内正常秩序。。。。。
  待将一切杂七杂八的事情忙活完毕,太阳已经缀到山尖。朱重九和黄军指挥使王宣两个,坐在金碧辉煌的济南达鲁花赤官邸内,相对着摇头苦笑。
  大胜,今天,二人又联手获取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破敌两万,夺取雄城一座,金银细软无数,兵器、铠甲、粮草辎重无数。以目前留在山东东西两道的总兵力來计算,三年之内,恐怕都不用再担心补给问題。
  然而,二人却都有些高兴不起來,也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该如何做选择。
  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双倍完成了最初的用兵目标。脱脱成功被调回了黄河以北,蒙元的一个重要产粮区被彻底砸了个稀烂,山东东西两道,今年夏天入库的所有麦子,都成了淮安军和黄军的战利品。一粒都不会运往大都。。。。。。
  但淮安第五军和王宣麾下的黄军,也都成了强弩之末。要不是雪雪这厮未战先退露了怯,连济南城,最初都不属于朱重九的进攻目标。这下好了,济南一鼓而破,成了联军的又一个战利品。益都,般阳、滨州、也被尽数收入囊中。再加上最初第五军登岸的胶州,最近又被耿再成以千余兵力横扫而下的登州、莱州,整个山东半岛,已经有大半落在了义军之手。
  而王宣手中的兵马,连刚刚招募來的新兵都算上,不过两万出头。朱重九麾下的淮安嫡系更单薄,当初上船时,就只带了第五军的三千出头绝对沒有夜盲症的弟兄和近卫团的一个营。这些日子放低标准接纳前來投奔的义军,加大力度收编俘虏,也不过又凑起了万把人。他们即将面对的,却是脱脱麾下二十余万大军。
  如果按照原计划,将已经打下來的城池尽数放弃,主动下海南返,肯定能來得及。但那样的话实在太败家,对军心和士气,难免也会有一定影响。并且王宣好不容易得偿所愿,有了一块属于他自己的落脚点。让他放弃掉,再去过先前那种完全寄托于淮安军篱下的日子,也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末将,末将愿意将黄军改编为淮安第六军,彻底托庇于大总管羽翼之下。请大总管恩准…”望着窗外的无边秋色想了好一会儿,王宣嘴里,忽然冒出了一句与眼前局势毫不相干的话,并且脸上的表情极为诚恳。
  “这个,你真的考虑清楚了?你麾下的其他弟兄们呢,他们愿意么?”关注的焦点转换太快,朱重九的思路有些跟不上趟,愣了愣,迟疑着询问。
  对于主动來投奔自己的各个军头,他通常都采取比较宽容的态度。宁愿做为名义上的宗主,给与对方一定支持,也不强逼着对方完全向自己效忠。如张士诚,王克柔两人,眼下在江南发展得都非常不错。即便脱离了淮安军单飞,三五年内,肯定也能称为一方诸侯。
  “末将与麾下弟兄这一年多來,已经深刻感觉到了行伍之事的变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王宣再度拱手,“而大总管对于末将,也是推心置腹。末将即便脱离大总管自立门户,他日最多不过是个地方诸侯而已,逍遥自在的日子超不过十年。而我淮安军早晚有誓师北伐的那一天。届时,大总管肯定不准许山东道出现一个国中之国。而末将,末将则怕自己那时已经有了野心,把麾下弟兄们都带到了绝路之上。与其如此,还不如现在就做决断…”
  注1:康里奴才。哈麻和雪雪两兄弟,都是康里人。而康里在宋元交替之时,本为花子模国的牧民。后被成吉思汗征服,举族沦为奴隶。随着蒙元帝国的不断壮大,才渐渐又获得了自由身份。被视为蒙古别部。但正统的蒙古人,却不认为康里人为同族。
  第六十六章 关系 中
  一番话,说得真心实意,在情在理,不由得朱重九不对其刮目相看。
  俗语云,实力越强,野心也就越大。朱重九自己心态的变化,就是一个真实的写照。扪心自问,在起义之初,他的人生的目标,和现在绝对不一样。更沒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将要带领大伙去直捣黄龙,建立一个相对公平的国度。两世宅男的性情,对当时的他影响极大。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坚定地认为,自己的最佳归宿,是去抱历史上的成功者,朱元璋朱重八的大粗腿。
  而如今,却一切都变了。他眼里早已沒有朱重八,沒有什么大明开国太祖。他早已摆脱了记忆中的历史阴影,决定亲手埋葬大元帝国。
  他的实力,他的声望,他的眼界,决定了这些改变。根本无法停止,更无法逆转。换句话说,他变得早已无法替代。即使他肯退位让贤,把淮扬大总管的位置交给朱重八來做。徐达、胡大海和吴良谋等,也绝不会答应。至于苏先生和逯鲁曾,恐怕听闻这个消息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派人去割了朱重八的脑袋,让此人彻底失去对淮安军的威胁…
  “我这边军人通常只管打仗,地方的事情都归文官。军饷虽然给得高,却不准冒领,更不准多吃多占。各级佐领虽然归主将举荐,最后决定权却归大总管府。还有,军中长史,也必须是大总管府指派,各军主将沒有权力拒绝…”正因为知道野心与实力之间的关系,朱重九对王宣才越是欣赏。干脆提前把丑话说出來,让对方慎重考虑。
  “末将行伍出身,根本不懂得治理地方。其他规矩,徐达他们能遵守,末将也沒有遵守不了的理由…”王宣却早就打定了主意,想都不想,低声表态。
  无论山东战事最后如何结局,本轮朝廷对淮扬的攻势,都已经彻底结束了。接下來,至少在明、后两年之内,蒙元朝廷沒有力气再发动第二次同样规模的战争。而两年的时间,已经足够淮安军成长为一个庞然大物,任何人都无法阻挡其崛起的脚步。
  王宣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淮安军羽翼已成,更知道自己这辈子永远不可能有资格跟朱总管去争夺天下。所以,与其做一个跟自己能力不相匹配的美梦,醒來时身败名裂。他宁愿现在就果断抽掉枕头,连做梦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留。
  “我麾下已经有五个军,你即便加入,将來也会常年驻扎在外。不可能久留于淮扬…”本着不要留下什么遗憾的原则,朱重九继续笑着补充。
  “愿为大总管帐下先锋,为我淮扬开疆拓土…”王宣依旧沒有任何犹豫,迅速给出回应。
  “嗯…你考虑清楚就好…”仿佛为了回报王宣的坚定,朱重九终于轻轻点头,“如此,黄军可改编为淮安第六军。你任第六军指挥使。行辕就设在胶州。指挥使之下,除行军长史之外,皆由你自己举荐…”
  “谢大总管鸿恩…末将愿意为大总管赴汤蹈火…”王宣大喜,立刻屈膝跪了下去。随即,又想起來淮安军早已废除了跪礼。赶紧又站直了身体,非常别扭地将右手举到了太阳穴处。
  不是张士诚,也不是王克柔,那两个人根本不了解淮安军的真正实力,更不清楚淮安军的成长速度。而他王宣,却在淮扬整整炼了一年的兵。亲眼目睹了淮安军如何发展壮大;亲眼看到城市的面貌如何日新月异;亲手核算了,一个工坊每天能送出來的火炮数量,以及水泥、肥皂和香水等物,所带來的庞大利润。
  那些都是奇迹,沒亲身观察过的人,感觉不到其所带來的庞大压力。可以说,这种压力,已经根本不是人类所能抵抗。哪怕蒙元那边有将星转世,一样早晚会被碾得粉身碎骨。
  所以,王宣已经不愿意再做任何考虑。
  现在加入淮安军,日子肯定沒当一方诸侯舒服。将來,却是新朝的开国元勋。而张士诚、王克柔等人,即便最后放弃手中的一切,断然归附。也永远属于外來户,永远进入不了大总管的嫡系队伍。
  以上两种结局到底哪个更好,其实聪明人只要不被眼前繁华所诱惑,立刻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朱某得将军,如虎添翼…”朱重九先客气地还了个标准军礼,然后声音陡然加大,“第六军指挥使王宣听令…”
  “末将在…”王宣知道自己的第一道考验來了,回答得极为大声。
  “第六军,从即日起,扩编为第六军团。下辖四个战兵旅,四个辅兵旅。各旅及下属部队,一律采用三三制,规模比照淮安其他各军所辖。你出任第六军团都督,军衔为从三品定远将军。军饷器械,皆由大总管府负责供应…”朱重九赞赏地点点头,大声补充。
  “谢,谢大总管…”王宣喜出望外,双目当中,有两股热流不停往上涌。
  这也是他决定彻底投靠朱总管的理由之一,懂得投桃报李。不像那些高高在上的蒙古人,还有那些所谓的豪门世家子弟,别人无论替他们做了什么,都被视作理所当然。从不会替对方考虑,更不知道付出必有所酬。
  “你不必谢我,从现在起,其他各军也一样要升格为军团。兵器铠甲,我也一样会让作坊努力供应。我这里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但你们各自麾下的士卒,却得你们自己去征募。并且要保证士气和质量,不能强拉…”朱重九摆了摆手,继续笑着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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