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花媒婆哼了哼,装作不高兴道,“实不相瞒,前儿个我们族长找了个算命先生给顾四郎算了一卦,说他九月娶妻,可以早日金榜题名。你若是不想将女儿嫁了,那也成,我们早点退亲,我好寻下家。多的是人嫁给我们顾四郎。天仙嘛寻不着,可好看的闺女多得是。”边说她边起身,板着脸,往外走。
  张老头也就是拿乔,并不敢真的将喜事往外推,见她生气,立刻堆满笑脸拦住她,好说歹说拉她重新坐下,“我说花媒婆,你这性子咋这么急呀。你就是这么给人说亲的呀?”
  花媒婆斜睨了他一眼,数落着他,“我说张老头,咱们顾家村离你们张家村不远,你是啥人,我花媒婆能不知道?你就别跟我整这些虚头巴脑的。顾四郎可是我们顾家最有出息的少年郎。家里也有钱,比你张家富了不知多少倍。就这你还拿腔拿调。你说你想干什么呀?你真想把这婚事搅散了呀?”
  张老头老脸一红,尴尬得直搓手,“我这不是为了我女儿着想嘛。你也知道我张家日子过得不如顾家。陪嫁嘛,我也不全拿着,我陪一半。我就是想让顾家待我女儿好。到底是我亲闺女,我那婆娘走的时候,还拽着我的手,让我给她找个好人家嫁呢。”
  他眼眶微红,竟有几分老父亲的模样,花媒婆崩着的脸皮终于松了,“你家闺女嫁的是小儿子。顾四郎上面有两个哥哥都已经成亲了。就说那大儿媳妇成亲七年,一无所出,人家休她了吗?人呐,得将心比心。你不能把人往歪处想。你家女儿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人家。你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那是那是!”张老头抬了抬眼皮,“那我之前说的彩礼?”
  花媒婆从怀里掏出个帕子,像剥洋葱似的,揭开一层又一层,最终揭了八层才露出里面的一层银票,她捂着胸口,一阵后怕,“从未拿过这么多银票,来的路上,我这心都慌着呢。你瞧好了,一百两。要是没问题,你就在婚帖上按个手印。”
  张老头眯着眼睛,打量着银票上的字,确确实实是一百两,只是他也没拿过银票,不确定这是真是假,有些迟疑。
  花媒婆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要是不确定,你找个会认钱的来问,不就行了?”
  张老头扬声冲着院子喊了一声。
  张大郎从屋里出来。
  “去将族长请来。”
  张大郎麻利跑出家门。
  没一会儿,族长被张大郎客客气气请过来。
  得知两家即将办喜事,族长也没推辞,帮着认银票,确定没有假,张老头按了手印。
  花媒婆将婚帖收进怀里,“那行了,你好生置办嫁妆吧。来前,秀才娘让我转告你一句,嫁妆多少是你女儿的脸面,跟她们家没关系。你自己看着办。”
  族长瞧着花媒婆大步流星往外走,啧啧叹道,“顾家这是起来了。瞧这话说得多大气。”
  他扭头看向张老头,语气格外郑重,“你也不能太小气了。到时候丢的是我们张家的脸面。”
  张老头点头称是。
  陈继昌的信接了没几天,老大老二被母亲打发进城采买婚庆用品,回来后就道,“城门墙上贴着朝廷今早发下来的诏令,各地选拔秀女宫女。”
  原来县令在城内城外张贴皇榜,本县所有良家出身,十三以上,十八以下的未婚女子都要参与秀女选拔。宫女的年龄要小一些,只要十岁至十四即可。
  秀女的身份并不一定要官家女子,只要祖上三代没有犯过事,良籍即可。
  对于普通人而言,若是能选入宫中当妃子,哪怕只是最下等的侍御对于全族而言都是无上的光荣。当然这也是通往富贵之门最快的捷径。
  虽说选秀劳民伤财,但大家的热情却是高涨的。
  就连那些前来吃饭的书生们都议论纷纷。
  “老板娘,我要一只烤鸭。”
  小二左顾右看没发现严春娘的身影,立刻报到林云舒这边。
  林云舒虽然奇怪严春娘为什么没有待在灶房,可还是先紧着客人,“我来做吧!”
  烤鸭的做法,这边的饭馆只有林云舒和严春娘两人会。
  她到灶房烤好后,端了出来。
  想了想,又进了灶房。
  立在门口的凌凌听见食客们羡慕那些家中有女儿的人家,无奈摇头,得亏她相公不爱读书,若真的成了这种斯文败类,她恨不得一鞭子抽死。
  秋菊瞧见自家小姐面露凶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有些害怕她发火,拽了拽她的袖子提醒她,“小姐,你不去灶房了吗?”
  凌凌这才收回视线,站在门口探头往里看,“娘,虎头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虎头长得虎头虎脑特别可爱。全家人都非常疼这个小娃娃,林云舒也不例外。
  一听这话,林云舒当即就掀开盖子,“正好蒸了鸡蛋羹,你端去给他吃。”
  秋菊上前帮忙端菜。
  “虎子谁带的?”
  凌凌笑眯了眼,“大嫂带的。”
  林云舒轻叹口气,严春娘对虎子真的很上心。
  等人走了,林云舒随便找了个空位置歇息。老二领着顾守庭从外面进来。
  最近几年,顾守庭家里日子过得越发好了,前儿她还听花媒婆说他家又开了二十亩荒地,正托花媒婆给春玉寻个好人家嫁了。这会子却是满面愁苦。
  林云舒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这是?”
  说完,才意识到饭厅这边吃饭客人太多,不是说话的地方。便让他们进二院说话。
  进了大堂,顾守庭面上忧心忡忡,抿着嘴,有些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说,“大弟妹,我家春玉被挑中宫女了。”
  林云舒心中一凛,说实话她不希望族里的姑娘进宫。伴君如伴虎,谁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呢。
  顾守庭眼皮肿胀,嘴唇起了一层皮,明明也就四十来岁的人,此时却苍老得不像话,一开口,嗓子干涩沙哑,“大弟妹,我也是没法子才来找你的。我家春玉才十三啊,她还那么小,她连字都认不全,她哪能进宫伺候那些金贵人呢。请你一定要帮帮我。要不然,春玉……春玉一辈子就毁了呀。”
  他心中十分自责,他万万没想到,那些负责选人的太监居然会挑中他家春玉。他就这一个女儿。小时候受了不少苦,好不容易这两年家中有了盈余,一家子没过几天松快日子,居然又碰上这事。他在家长吁短叹,嘴角起了一圈燎泡,还是儿子儿媳提醒他,可以找大弟妹想法子,他才厚着脸皮登门。
  但凡有一线希望,他都要试一试。
  林云舒也没推辞。春玉不仅仅代表她自己,她还是顾家人,宫中那样凶险,她还那样小,也没见过人心险恶,若是不小心掺进宫斗,那才是最致命。
  她当机立断让老二将小四叫来。
  这天休沐,小四和陆文放正在书房探讨学问。
  得知母亲叫他,小四立刻从记里出来,陆文放跟他一块出来了。
  林云舒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末了吩咐他,“你去县衙打点下,务必请县令大人将春玉的名字划掉。”
  小四也知道事情严重性,没有推辞。
  顾守庭从袖子取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递给小四。
  小四刚要领命而去,被陆文放叫住。
  陆文放满脸苦笑,“婶子,恐怕这次你这银子没处花去?”
  众人满脸震惊,顾守庭声音抖然拔高,眼睛直勾勾盯着陆文放,“为何?”
  陆文放嘴角露出一丝讥讽,“咱们这个新县令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前几天我爹跟西风县几个有名的乡绅在三丈楼为他大摆宴席,他却在宴席上大放厥词,言语中很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商贾。转头,那些泼皮无赖到店里白吃白喝,他反倒叫我爹别小气。你说气不气人?”
  小四想了好一会儿,猜出一点门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他新上任以来做的头一件大事。那么多人盯着,哪怕为了名声着想,他也不敢收受贿赂。”
  “这可就难办了。”林云舒有些头疼,转头吩咐老二,“你守在县衙门口,仔细打探,看看有没有人成功。”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自己的闺女进宫吃苦的。若有人成功撬开县令大人的嘴,那他们一定也能。
  老二领命而去。
  第42章
  秋日的农村,漫山遍野都是野花野草,田地里的庄稼已经收割完毕,勤劳的农民重新翻了地,撒了种子,在秋雨滋润下,土地发出了嫩绿的芽,细细麻麻像毛尖。道路两边不时落下金黄的叶子,秋风打着旋儿飞远了。
  张家族长背着手溜溜达达走在村中小道,时不时跟过往的族人打招呼,一路到了张老头家。
  张老头瞧见他来,立刻热情招呼他进屋,让女儿去泡茶。
  张宝珠脆生生应了,拿了家中最贵重的茶出来招待。
  族长的目光落在张宝珠身上,神色有些复杂。
  张老头察觉他有些不对,试探着问,“族长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族长收回目光,接过张宝珠递过来的茶水,“侄女,我跟你爹有事要谈,你先回避吧。”
  张宝珠点头应是。也不知是不是她多想,她总觉得族长看她的目光带了几分热切,好像打量货物一般,让她很不舒坦。
  她进了屋,将门关上,耳朵趴在墙上偷听。
  大堂里,族长饮了一口茶,在张老头急切的目光中,才施施然开口,“老弟可知朝廷正在选秀?”
  选秀?原来是这事。张老头刚开始还紧迫的心登时松快了,“那当然。这事可是传遍了全县。咱们村头那些喜欢说长论短的老娘们天天叨咕,我又不是聋子,还能不知。”
  族长将茶碗搁到桌上,挑了挑眉看着他,“哦?你就没有想法?”
  张老头张了张嘴。说实话,刚得知这个消息时,他在饭桌上也说了几句大话,说如果他女儿能参选,定能被上头选中。
  儿子们也跟着哄笑几句。但那也就吹吹牛。
  张老头就是再爱财,也没有一女许两家的想法,“可是我女儿已经许了人家。”
  族长朝他翻了个白眼,用恨铁不成纲的语气骂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那顾家四郎不过是一个小小秀才能跟皇上比吗?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你居然往外推。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天仙女儿,哪怕世人骂我辱我,我也要借了这青云梯,带领全家过上好日子。”
  张老头动了动手指,“可是……可是……我女儿没被选上呢?”
  他女儿可是许给了顾四郎,整个县城都找不到的好亲事。皇上那可是远在天边的星星,他女儿只是乡下一个小村姑,如何能够得着?
  族长敲了敲桌面,“你女儿长得这样美,你还愁她嫁不出去?”
  “嫁是能嫁出去的。但是嫁不到这么好的人家。”张老头小声嘀咕。
  族长敲了敲桌面,夸了几句嘴,“如果你担心侄女落选,没了好心事。我可以托人将侄女许给方县令当小妾。那你们家在整个西风县都能横着走。”
  方县令?族长有些意动。
  若是他女儿真能跟了县令,怎么也比跟顾四郎强。他抿着嘴,既心动又下不了决心。
  屋内,张宝珠急得抓耳挠腮,秀美的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挺秀的鼻尖也沁出一滴汗来,一只纤细的柔荑轻轻抹去,眼里带着几分焦急之色,她抿了抿嘴唇,瞧见针线筐里有把剪刀,眼珠子动了动,一把抄过来,撸起袖子就朝胳膊划了一下,而后朝着外面故意夸张地娇喝一声,“啊!”
  大堂外,张老头正要答允听到女儿呼叫,也顾不上跟族长说话,立刻推门进来。
  “怎么了?”
  他声音急切,脸上全是焦急,三两步冲到女儿面前,瞧见她秀眉紧锁,血珠自她手臂处流下,心疼得不行,“你做针线怎么还能扎到手臂呢?”
  张宝珠拿了帕子包胳膊,眼含泪珠,罕见得撒娇,“爹,我好疼!”
  张老头又气又急,“我让你大哥给你抓药。伤好前,得好生忌口,要是留疤,可就难看了。”
  张宝珠乖乖应是,翘起嘴角。
  张老头转头出了女儿闺房,族长正在大堂等候,立刻问,“宝珠没事吧?”
  “没事,做针线不小心扎伤了胳膊。我让老大抓点外用药就是。”说完,他高声呼喊大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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